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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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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輝城並不如名字一般光輝璀璨,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它足以稱道的地方,只有為守護城後礦藏而加固多次的城防。

在元安隱從皇都衍城撤離來到這裏前,城內居住的多是礦工。

他們工作的報酬只夠果腹,因而對生活水準的要求很低,以至於城內除住宅外,少有其他給生活增加樂趣的酒樓一類建築。

這導致支持元安隱,跟隨他一道來到輝城的世家族人們怨聲載道。

曾經享受過衍城的繁華安逸,怎麽可能受得了輝城的清苦難熬。

即便他們到達輝城後,仍然過著衣食無憂的日子,也渴望元安隱能奪回衍城,讓他們重新回到能歌舞升平的生活中去。

元安隱現有的實力並不足夠他戰勝元淩修。

因此他用於安撫世家族人情緒的辦法,是元棠雨不可能認可的手段。

元棠雨入城後,就發現了城內與她上一次來時有很大不同。

上一回她乘馬車來的時候,雖然因為表兄在身邊的緣故,她只能偷偷掀起窗帷向外看,但輝城同她想象中清苦落後的樣子並無什麽差別。

從衍城而來、出身世家大族的人都懶於出門,屬於本地的百姓因為生活空間被擠壓都垂頭喪氣、步履匆匆,沒有開設什麽店鋪的街道顯得很冷清。

可這一回她發現輝城熱鬧了不少,只是這熱鬧下似乎藏著的是罪惡。

元棠雨定睛看向人最多處,發現那竟是一處勾欄。

它看上去與周邊百姓居住的破敗住宅沒有太大區別,只是灰瓦屋頂上,加蓋一層紅布作區分。

之所以元棠雨能夠辨認,是因為勾欄前,跪著一整排神情麻木、穿著單薄的女人。

她們被用繩子捆了手拴在屋外,脖子掛著個明碼標價的木牌。

仔細看去,還能發現多數女子臉上沒有上妝,只是用水擦得幹凈些,最顯眼的是她們左臉頰被刺上了的一個“奴”字。

束縛住她們手腕的繩子另一端則被看起來是勾欄管事的男人牽在手裏,在他身側還立著十數個身形魁梧、手持棍棒的打手,似乎是維持勾欄秩序的。

元棠雨驚住,思維都短暫地停滯下來,懷疑眼前的一幕是否存在什麽內情。

明明她太子兄長當初禁止交易人口,廢除各地青樓時,她三哥還在其中幫忙出力,今日由他統治的輝城,怎麽會出現更惡劣的狀況。

就在她驚疑不定時,一輛半舊的馬車停在了不遠處。

坐在馬車車廂裏的人大約看中這些可憐女子中的誰,遣了個仆役來和管事交涉。

兩人說了沒一會兒就談妥,仆役遞去一串銅錢,接過管事手上的繩子,便牽狗一般要將人帶走。

被挑中的女子沒有反抗,或許是知道反抗無用,或許是餓的時間太久沒有反抗的力氣。

她踉蹌著跟在仆役後面,摔倒好幾次,被仆役叫罵著再度爬起來跟隨。

元棠雨看不下去,下了馬就要前去阻止,卻被鳴玉拉住衣袖:“殿下,你出面幫一個人無用。”

“我知道你的意思。”元棠雨將手覆在鳴玉的手背上,道:“可連發生在我眼前的事情都視若無睹的話,就更別提要幫所有人了。”

鳴玉見她堅持,便不再攔著,松開手:“殿下既然執意幫忙,幹脆拿出強硬態度,把事情徹底鬧大,向三皇子討個說法。”

即便城內勾欄並非元安隱主導修建的,他作為輝城的統治者,對於發生在眼皮底下的事情,肯定也是知情的,沒有他的默許,勾欄根本不可能開設。

然而她這趟來到輝城的目的,是想要借親情勸三哥與二哥和解——剛來就給三哥難堪,事情怕要難辦。

元棠雨一時間陷入踟躕,擡眸望向將被拽到馬車邊,將要被迫跟在馬車後奔跑的女子,又回眸看了眼勾欄外仍然如牲畜般供人挑選的可憐人,眼神重新堅定下來。

她移目向在身側等候她做決定的荊執明,拜托道:“荊將軍,煩請讓兵士們將那馬車和勾欄都圍住。”

荊執明應聲下達指令,訓練有素的兵士立刻開始行動。

十幾個勾欄雇傭的打手只敢對弱小者揮拳,面對真刀實槍不敢反抗,紛紛繳械,抱頭蹲下。

馬車邊世家訓練出來的幾個侍衛也根本攔不住荊執明在戰場上都所向披靡的兵士,很快就被控制起來,只能大呼小叫著質問他們的身份。

荊執明無視他們的驚叫,又分出些人手去維持秩序,避免街上行人在驚慌間因為推搡踩踏而受傷,道:“殿下,可以了。”

元棠雨頷首,行至馬車邊,解開女子腕上繩索,見她皮膚紅腫破皮,便取出隨身的傷藥贈予。

然後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厭惡情緒,叩了叩車廂木質隔板,維持著冷靜態度道:“你還要繼續躲在車廂裏嗎?”

車廂內坐著的是個中年男人,沒有多尊崇的身份,不過是羅姓世家的庶出子弟。

他身為庶出,又沒什麽能力,都得不到家族分派的差使,每月需要腆著臉去賬房討好堂嫂,才能領到例銀,根本算不上什麽人物。

所以他也配不上享受更高端些的刺激玩法,只能逛逛勾欄,看看有沒有看著順眼的帶回去玩玩,等玩膩了再趕出去。

不露面的原因,一開始是自矜身份,不想旁人發覺自己逛勾欄,後來則是被外面兵士的動靜嚇到,都想到最壞的可能是輝城被二皇子攻破了。

他憋了一肚子告饒的話,準備對方來揪自己時,就哀求放過。

結果安靜下來後,沒有誰粗暴地將他押出去,反而是女子動聽的聲音響起在外間,他頓時安心了不少,清了清嗓子,保持著警戒心,動作略顯僵硬地掀開車簾,看清了外面的情況。

一身騎裝的美麗少女面無表情地看向他,明明是微擡下頜仰視向他,偏偏讓他有一種被居高臨下當作螻蟻鄙夷的感覺,頓時心生暗火。

可餘光瞥見周圍對他目光不善的兵士們,心頭火立刻熄滅,賠笑著向元棠雨問道:“不知您是哪一家的小姐,整出這樣大的陣仗,是我得罪您了嗎?”

元棠雨視線下移,看到懸系在他腰間的木質“羅”字腰牌,大約便明了他的身份:“羅氏什麽時候竟出你這種下三濫的貨色了,竟來勾欄買賣起女子。”

羅姓男子聽她提起這一茬,只當她是其他世家不谙世事、自詡正義的小姐,心下稍安。

他拾了早備下的說辭道:“您可不能亂說,我何時買賣女子了,這種犯法事您不能胡栽在我身上,我只是讓仆役雇傭那女子回家幹活罷了,怎麽就觸怒您了。”

元棠雨早知道他會有這種辯言,她沒有抓住現行,而是提前在街上攔下,什麽證據都沒有,不能直接將人拿下,對方當然不會承認。

即便將那勾欄管事與打手一並抓了問,給的肯定也都是類似提供的說法,受苦的當事人已經不信任何人,想從她們口中問得證詞同樣做不到。

不過不在她的虞城,沒有她的女君府,她倒也不必按升堂時論證據處理犯人。

“沒關系,你不承認這件事便罷了。”元棠雨垂下眼睫,仿佛作出讓步,可男人臉上的喜色不及漾開,就聽她下一句:“但你這三十棒的罰是不可免的。”

男人驚恐地看著得元棠雨吩咐的鳴玉取來先前勾欄打手拿著的粗棍,卻被兩個兵士壓住肩膀無法逃脫,不甘心地叫嚷著道:“你憑什麽要打罰我,還有沒有王法了,你到底是哪家的,我要狀告到三殿下面前!”

“不用狀告了,嫃嫃說要打你三十棒,那就是三十棒,單你觸怒她這一樁罪,就可以將你打死了。”

溫和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元棠雨循聲看去,果然是她的三哥元安隱。

他淺笑著迎上她的目光,道:“嫃嫃,你帶來的兵可將我都攔住了,讓他們讓一讓吧。”

元安隱得到城門守衛報說元棠雨入城,就將事務擱置來迎她了。

結果遠遠便看見荊執明有條不紊地安排著維持街道上的秩序。

他的親身護衛都是戎裝精兵,想要沖破荊執明手下兵士臨時築構的防線很輕松,但他並不想和元棠雨產生矛盾,因而讓多數護衛都留在遠處待命,只留了兩人在身邊,慢慢走過來,看看是什麽阻擋了妹妹的腳步。

“三皇兄。”元棠雨喚了他一聲,點頭向他身前的幾個兵士,讓他們讓開道路由著元安隱過來。

元安隱饒有興味地緩步走向被壓著跪倒在地的男人,笑吟吟地續上他先前沒說完的話:“再加上你沖她大呼小叫的罪過,簡單的死罰倒不夠了。”

男人臉上血色全失,他清楚元安隱雖然是用玩笑的口吻說話,但卻有很大可能將言語付諸行動。

他的眼中透出畏懼的情緒,不敢向元安隱求情,連忙一個勁向元棠雨的方向磕頭,誠實道:“都是我的罪過,我是豬油蒙了心想要買個勾欄女奴帶回家玩,三十棒該罰,求您繞過我的命!”

元棠雨見他將額頭磕得血肉模糊,蹙起眉制止道:“我只罰你三十棍,你去領了罰就是,不必多求。”

男人頓時喜形於色,卻是元安隱有些遺憾地道:“就這樣輕輕放過嗎,嫃嫃還是太溫柔了。”

她不知他是不是還背負有其他罪過,單從她所知買賣女奴這件事上,只該罰這三十棍。

元棠雨沒有更多心思放在已經定下罰的男人身上,元安隱既然已經來了,她便直接問了:“三皇兄,城內的勾欄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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