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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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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與兩位謀士商談完明日應當如何應對大世家的家主們,已是日落時分。

鳴玉去廚房看今日備給元棠雨的晚膳,元棠雨則是與謀士們到了聲辛苦,緩步回到自己臥房內。

讓侍候在屋內的侍女們都離開,她從臥房的櫥櫃中取出個上了鎖的朱漆小箱匣。

箱匣中放著許多零碎的小物什,像是布偶、絹花或是墨硯,價值不高,於她卻都是珍貴的回憶。

元棠雨的表情柔和了下來,指腹撫過墨硯上微微凹陷的海棠花紋,提起唇角抿起淺淺微笑。

取出箱匣內的一本裝訂過幾次的筆記,她坐到了桌案前,將筆記翻至空白的一頁,提筆以簪花小楷將今日與孟先、成彪討論的內容記錄下來。

虞城不可能接納所有外來者,世家擔憂他們帶來混亂,並非毫無道理。

饑餓與貧窮易滋生罪惡,她的憐憫既然不足以支撐全部外來者的生活,那麽無法在虞城維持生活的人就應當遣離,往後也不能再無限制地允他們入城。

若是有不惜命的盜匪扮作流民闖入城中劫掠殺人,那便是她仁慈惹來的禍端了。

至於如鄭洋一般已經在虞城,且剔除外來者身份便可以憑能力得到工作的人,她則應當勸說世家不再刻意不招納他們做工。

自己已經對世家有所讓步了,這樣簡單的要求他們約莫不會拒絕。

且她才將貿易通商憑證帶回城,商隊們要溝通南北,為了壯大聲勢對付盜匪,隊伍裏少不了人,雇傭新來城內的青壯就是一個好選擇。

元棠雨懸筆停住,筆尖的一滴墨將墜不墜,又在這一段後批註——之後可以考慮於城外設立一處救濟點,那些奔波來到虞城的人即便不能入城,至少能用一碗粥,得到離開的力氣。

好在春耕一季不會有戰事,離開虞城的人,無論是返還故鄉,或是尋一處荒地開墾耕種,只要肯辛苦些應當都能謀得生機。

略作思索,她決定之後多寫幾封信,寄與其他城池的城主,戰亂時盜匪猖獗,既有了和平的時候,他們就能空出手好好整治秩序了。

雖然心知信箋寄去他們未必會聽從,但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話,說不定就能勸動他們呢。

將筆擱置筆架上,她輕輕吹了吹紙張上未幹的墨痕,待墨水皆幹了,便將筆記往前幾頁翻了翻。

前面幾頁寫的便是她這趟前往兩個兄長處勸停戰的安排。

再往前許多頁,她跳過沒有看,那記著的是她失去兄長、父皇後的悲傷。

她翻到最前已經泛黃的紙頁,入目的筆觸很稚嫩時,寫有她的心情與學書的心得,也摻雜了幾頁曾經寫給兄長批閱的作文。

其中有一篇正是她今日有感想起的大道之行也的作文。

那時她才從二皇兄處聽聞邊軍血戰蠻族的事跡,所以在作文裏寫到,戰士為國浴血而戰,若他們知自己戰死,父母子女皆可由朝廷奉養,自己殘疾,往後日子也不會黯淡無光,那麽戰力必然更強。

太子在她的文字下方,筆鋒遒勁地評價著“嫃嫃言之有理,雖推行有難度,耗用巨大,但可以一試”。

如今若是她太子兄長即位,大約就是可以推行一試的時候了吧。

合上筆記,將它重新放入箱匣內,仔細鎖好箱匣歸於原處。

過了些時候,鳴玉便與另幾位侍女送了晚膳來。

她執起碗筷,小小喝了口蛋花湯,問道:“鳴玉,我庫房裏還有多少現銀可用?”

“六百多兩吧,聽孟先生與成先生說,之前施粥用去了將近百兩。”鳴玉一邊為她布菜,一邊問道:“殿下想添置什麽?”

“我想從世家手裏購幾間宅邸,六百多兩約莫是不大夠,到底得留著現銀在手上。”

元棠雨在心中稍作盤算,試探性地道:“我記著庫房裏有兩扇父皇定制給我作生辰禮的岫玉屏風,若拿去抵押,應當能抵個三百兩。”

鳴玉聞言,眉頭緊鎖,與她躲閃的目光迎上,布菜的銀筷在盤子上敲擊出一聲聲響,問道:“你要將自己的嫁妝拿出去抵押?”

元棠雨身為嫡出公主,嫁妝頗為豐厚,不算本身嫁妝的規格,光是父兄之後添備的寶物都價值有近萬之數。

只是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哪家女兒會想著動用嫁妝?

“我又不急著嫁人,嫁妝也不過是價值高些的寶物,全部抵出去都沒關系,反正放在庫房也是落灰。”元棠雨卻根本不在乎嫁妝這個名頭,說都說了,幹脆梗著脖子說到最後。

“拿寶物去抵押換些現銀,等將買下的宅邸改成簡單的住房,或租或售給那些沒有居處的外來者,總能收回錢,將嫁妝贖回來的。”

就是要花很長一段時間,因為那些家庭即便能拿出錢購置房屋,也必須考慮未來可能遭遇的風險。

如今畢竟是亂世,她的麾下又無兵力,只賀家一姓百人以她的安全為最先,他們再感激她,也不敢全然信她承諾的保護。

“你既然已經拿定主意,就不必再問我意見了。”鳴玉嘆息一聲,道:“只是需瞞著賀公子才行,叫他知道你抵押了嫁妝,必少不了一番說教。”

*

岫玉屏風抵押出去的第三天,就被女君府贖了回來,卻也在這一抵一贖間,悄然換了主人。

因為贖回它的不是元棠雨,而是元風吟。

原本在抵押期限內,只有物件的原主人才能從典當行贖回。

可清河領著女君府的侍衛前去贖,典當行的掌櫃便以為是元棠雨自行贖的,雖說沒有抵押時的票據,但也行方便將屏風交給了女君府的人。

賀勉與如今負責護衛元風吟的族弟喝酒時,聽他感嘆說,他們從典當行搬了兩扇精美的棠花屏風往元風吟處,心下有些生疑。

問清楚屏風的具體樣子後,他立刻明白那是先皇贈予元棠雨的生辰禮。

嫡出的公主竟然將自己的嫁妝都拿出去抵押了,賀勉算是明白元棠雨是如何一口氣從世家手中購置四間宅邸的了。

更令人惱怒的是,抵押的屏風還被元風吟耍手段得去了。

有之前元棠雨上門的警示,賀勉本來不欲再與元風吟起沖突,可這回實在壓抑不住怒火。

他帶著些微醺的醉意自馬廄取了馬匹,直接縱往女君府。

入了府中,他沒有選擇拜見元棠雨,而是從府上侍衛口中問得元風吟的住處,直奔元風吟那裏去。

推開門,才步入她的臥房,賀勉迎面便見屏風擺在顯眼處。

屏風上繪刻的景象是滿樹棠花紛飛如雨,取得正是元棠雨名字的寓意,賀勉一口氣堵塞在胸口,冷冷質問元風吟:“女君殿下的嫁妝怎麽擺到你房中來了?”

他與元風吟沒有好臉色,元風吟也不會唯諾地承他責問:“那你應當去問我的好皇姐,父皇賜予她的屏風,她怎麽就質押到典當行裏去了!皇族的東西,什麽時候竟會落魄到淪落平民手中,簡直是醜聞!”

賀勉雖然也氣元棠雨抵押嫁妝換銀錢,但與之相比,還是元風吟將屏風奪來更令他憤怒。

“殿下如何處置她的東西是她的事,與你有何幹系?你將屏風奪來,不過是眼紅殿下有先皇添置嫁妝,自己卻一無所有吧!”

元風吟立時紅了眼眶,惱怒地將手邊的茶杯砸了,憤怒地罵他大膽:“我如何會一無所有!就算父皇不寵愛我,我三哥必然會替我備下最豐厚的嫁妝!若不是皇姐不肯放我回去三哥身邊,我怎麽會在這裏受你羞辱!”

賀勉與元風吟不熟稔,多數時候都只是因為三皇子的緣故遷怒於她。

如今親眼見了她是如何惡劣的性子,對她惡感更深:“我也在想,什麽時候殿下才能將你遣離,就該讓你們兩兄妹互相禍害。”

無視清河的大呼小叫,賀勉半強迫地拽了元風吟的胳膊,一路幾乎可以說是用拖的將她帶到元棠雨面前。

正與謀士們討論著如何改造新購宅邸的元棠雨聽見門扇“嘭”的一聲被大力推開,因為他們突然闖入驚了一驚。

“這是怎麽了?”她喃喃出聲,望向表兄如同裹著風雪同來的鐵青臉色,沒敢直接問,只得將疑惑的目光移往妹妹身上,被元風吟目中有淚地怒瞪一眼。

她一頭霧水,不知兩人是因什麽事鬧到自己面前來,孟先與成彪同樣神情尷尬,不知該不該告辭離開。

還是賀勉迎上她透出驚惶的雙目,深吸一口氣,沒再將令人窒息的沈默維持下去:“殿下將先皇為你添備的嫁妝,拿去典當行抵押了是嗎?”

元棠雨有些心虛地微微向後仰,暗自思忖自己明明有叮囑典當行的掌櫃不要將這件事往外傳,表兄怎麽竟知曉了。

“要問這件事啊... ...”她實在不想當著兩位謀士的面被表兄說教,用商量的語氣與賀勉道:“我們一會兒私下說吧。”

望著被他拖拽著的元風吟,她又補充道:“沒必要將風吟也牽扯進來,這件事與他沒有關系。”

賀勉冷冷笑了聲,道:“可不是我將她牽扯進來的,你那屏風如今正放在她的房間內,你都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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