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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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章
是他們最初相遇的地方！
遠處走來一手提菜籃的年輕少婦，行色匆匆，看起來是剛買完菜正要回家。
因為對方背對著她，尹慕晨並不能看清對方的容貌。她正想要走上前去詢問，這時對方剛好掉了帕子，矮身去撿。
夕陽照射在對方的側臉上，五官眉眼徹底展露在尹慕晨面前，叫她頓時停下腳步，整個身體都僵住了。
眼前梳著婦人發髻的少婦與她有著一模一樣的面孔，竟然是….
她自己！
尹慕晨很快意識到眼前的這個婦人‘尹慕晨’是幻境裏的虛像。
不過她沒想到翟肅竟然會在鏡術裏創造了另外一個她，而且還是這副模樣打扮。
出於好奇，尹慕晨並沒有上前拆穿對方，而是偷偷跟在婦人身後。婦人‘尹慕晨’也並未發現她的存在，依舊自顧自往回走去。
尹慕晨一路偷偷著，直到看著“自己”進入一間樸實木屋。
“相公，我回來了！”少婦版‘尹慕晨’一進屋便柔柔喚了句。
房門被關上後，尹慕晨並沒有看見‘自己’口中的相公是誰，但她心裏隱隱有一種難言的預感。
為了證明她的猜測，尹慕晨繞到屋子另外一頭的窗下。透過窗戶縫隙，她終於看清了她那位‘相公’的面貌。
屋子裏，少婦尹慕晨正把自己剛買來的菜從籃子中拿出交給身旁的年輕男子。二人舉止親昵，看起來還真有幾分新婚夫妻的樣子。
尹慕晨一眼便認出屋內的男子正是這個幻境的主人，也是她所尋之人，翟肅！
翟肅一身粗衣麻布，整個人也沒了往日的嚴肅冷峻的氣息，寵愛地在‘妻子’額頭上落下一個吻，而後便認真開始洗菜做飯。
少婦‘尹慕晨’在旁邊打下手，一邊喋喋不休地告訴翟肅今日見到了什麽人，發生了什麽事，全都是些芝麻谷子的小事。
可翟肅卻極有耐心，認真聽她說這，不時還會回應幾句，嘴角邊總是掛著淡淡地笑。
二人並排站在一起，肩靠著肩，偶爾目光對上，相視而笑，頗為默契。
翟肅溫柔地一一接過‘尹慕晨’遞來的菜，然後再拿去清洗，挑揀，切菜，動作嫻熟，顯然對此早已十分熟練。
若是不知情的外人看到這幅場景，都不禁會感嘆一句恩愛夫妻，羨煞旁人。
可作為本尊的尹慕晨心裏卻是另外一副滋味。
看著翟肅與自己的‘分/身’成了恩愛夫妻，尹慕晨實在難以描述現在是什麽詭異的感覺。
堂堂天清門首徒，天劍山莊唯一傳人，竟沈迷鏡術，每日洗菜做飯，說出去誰會相信？
尹慕晨的第一反應也是翟肅莫不是瘋了？
可當她看見他眉眼間從未有過的松弛和愉悅，她又忽然覺得這一刻翟肅是真的開心，從未有過的開心。
不一會兒，屋裏已飄出了飯菜的香味。
翟肅將做好的飯菜一一端上桌，而婦人‘尹慕晨’則幫忙擺放碗筷，二人依舊配合默契。
吃飯的時候依然是‘尹慕晨’主動找話題，翟肅每每一邊簡單回應幾句，一邊使勁給‘妻子’夾菜。
“相公，我聽隔壁的張嬸說東邊的油菜花都開了，我們明天去瞧瞧好不好？”
“明天你不是要去隔壁鎮的丁婆婆家裏拿訂好的胭脂嗎？”
“啊！我忘了！”‘尹慕晨’失望地沈了沈肩膀。
翟肅寵溺地看著‘妻子’，笑道：“沒關系，我明天幫你去拿胭脂。我腳程快，一來一回，我們還趕得及在太陽落山前去看油菜花。”
‘尹慕晨’一聽樂了，連飯都顧不上吃了，立刻放下碗筷，起身就往翟肅懷裏鉆，“相公你真好！我能和你在一起，真的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事。”
“我也是。”翟肅一下子紅了臉，順手將人攔入懷裏，看著‘妻子’的眼神裏除了柔情之外，還有一抹一閃即逝的…..
哀傷。
‘尹慕晨’自然沒有發現丈夫的異樣，只作勢擡手摟住翟肅的脖子，小鳥依人地靠在他肩頭，癡癡笑道：“我有時候覺得現在的一切好像不是真的。”
翟肅撫在她背上的手一顫，眼中有片刻恐慌劃過。他喉結動了兩下，問：“你怎麽會這麽說？”
‘尹慕晨’低聲笑起來，“因為和你在一起的感覺實在是太幸福了，幸福得都有些不真實。”
“傻瓜。”翟肅也跟著笑了，“這一切都是真的。只要…..”
“只要什麽？”‘尹慕晨’擡頭看向他。
翟肅看著妻子的眼神裏帶著濃濃的眷戀，“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就是真實！”
‘尹慕晨’並沒有聽出話中的深意，只當是丈夫在哄自己開心，於是嘴角的笑意更加滿足。
她道：“我們要一直這樣好，永遠都不分開，好不好？”
“嗯，永遠不分開。”翟肅點點頭，目光悠悠看向遠方，不知道在想什麽，”什麽也不能把我們分開，什麽也不能！”
這一切都落在了屋外的尹慕晨眼裏。她自己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眼眶裏已經蓄滿了淚水。
直到此刻，她總算明白翟肅為什麽會將幻境挑選在清水鎮，又為何會甘願留在環境中也不願意醒來。
翟肅定是以為她死了，心灰意冷，所以才寧願用鏡術麻痹自己，給自己造了一個想象中圓滿的幻境。
比起真實的痛苦，他寧願選擇沈溺在虛幻的幸福裏。
如果說此刻她還不明白，不明白翟肅的心意，那她就是真真實實的傻子了！
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是死生淵的那場荒唐之後？還是他主動提出要與北棣山聯姻的時候？亦或是更早？
尹慕晨這下終於明白那日魏澤話裏的意思了。
既然翟肅是因為她的緣故主動甘願留在環境裏，那麽能帶翟肅離開幻境的也只有她了。
原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心意，除了她……
她真是個傻子！
尹慕晨在心裏暗暗罵自己。
不！應該說還有個更傻的！
長期陷入環境裏會消耗人的魂識，指不定哪一天他就會徹底分不清虛幻與真實，意識再也無法從幻境中抽出，她必須盡快將翟肅帶離這裏。
可是她若貿然出現，很有可能會引發翟肅下意識的反抗，導致幻境崩塌，致使幻境主人意識不穩，甚至有性命之憂。
她還需得小心打算才是。
第二日，翟肅緊趕慢趕去了趟隔壁村，終於在太陽落山前回到了清水鎮。
他氣喘籲籲地走進門，都顧不上擦去額頭的汗珠，便徑直朝著‘妻子’走去。
只見‘妻子’正坐在梳妝臺前，正手忙腳亂地捯飭著自己的發髻。
見他回來，‘妻子’有些慌張地站起身，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攪動著裙擺邊緣，似乎是在極力掩飾著此刻的局促。
翟肅覺得今日‘妻子’有些奇怪，但他因急著出門，所以也顧不上多想。他小心翼翼地將懷中的胭脂盒遞給她，“東西拿回來了。”
尹慕晨楞了一下，而後才伸手接過，道：“辛苦你了。”
對方客氣的口吻讓翟肅不由皺眉，他擡手抓上她的手腕，著急道：“太陽馬上要落山了，我答應過你帶你去看夕陽的。我們快走吧。”
翟肅拉著她就要往外走。
尹慕晨沒反應過來，下意識不太自然地縮了下手。
翟肅立刻感受到了對方的抗拒，轉身問：“怎麽了？你是不是累了？不想出門？”
尹慕晨沈吟半晌，隨即搖搖頭，這回主動拉上了翟肅，“走吧。”
二人手拉著手穿過田間小路，一路超著鎮子東邊走去。
路上他們遇見了不少鎮民，紛紛友善地朝著二人打招呼。
尹慕晨忽然不禁想，若是他們回到現實後能離開玄門，過著普通人的生活似乎也不錯。沒有爾虞我詐，也不必和誰去爭去比，實在是再舒心不過了。
想到這裏，尹慕晨不由抓緊了翟肅的手。
翟肅並不知道身旁人的心思，甚至他都沒有意識此刻陪著他走在夕陽下的人早已不是原來的那個‘妻子’。
二人終於在太陽落山前到達了油菜花田。
花海在夕陽的照耀下泛著金色的光，微風吹拂，如明黃色的海浪，波光粼粼。
尹慕晨深深吸力口氣。
雖然是在幻境中，但她好像依然能聞到淡淡地花香和青草味，身體和心靈好像都不由放松了下來。
她走向花田裏，找了處空地躺下，慢慢閉上了眼。
不一會兒，她感覺到身邊傳來嘻嘻索索的聲音。她知道那是翟肅。
二人並排躺在油菜花田裏沒有說話，互相聽著對方的呼吸聲，誰也不願打破這一刻的美好。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旁傳來翟肅小心翼翼的聲音，“娘子是因為我回來晚了，生我氣了嗎？”
尹慕晨霍然睜開眼，不解地看向他，“為什麽這麽說？”
翟肅眸子有些暗，一副十分委屈的樣子，“你今天都不叫我相公了。”
尹慕晨楞怔，隨後‘撲哧’一聲笑了。她清了清嗓子，有些別扭地開口，“相….相公。”
嬌嬌柔柔的似是撒嬌一般。翟肅這下終於滿意了，他拉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個輕吻。
酥酥麻麻的感覺順著皮膚一路蔓延到尹慕晨全身，連心跳都不由落了幾拍。
尹慕晨不敢再看他，仰首看著天邊的霞彩，悠悠問：“為什麽是這裏？”
翟肅沒聽清，“什麽？”
尹慕晨又問了次：“為什麽會選擇在清水鎮定居？”
翟肅不明白對方為什麽會突然提起這個，思索好一會兒後才回答：“這裏是我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你不喜歡這裏嗎？”
尹慕晨沒有回答。
翟肅有些慌了，忙又道：“如果你不喜歡，我們可以搬家的。你喜歡哪兒？水鄉還是山谷？”
尹慕晨搖搖頭，“沒有，我沒有不喜歡這裏。”
聽到這個答案，翟肅才稍稍安心，道：“我只是希望你開心。”
尹慕晨睫毛顫了顫，反問：“那你呢？你開心嗎？”
翟肅皺眉，心頭那一點古怪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他回答道：“有你在，我怎麽會不開心呢。”
尹慕晨嘆了口氣，“即便這一切並非真實，你也會開心嗎？”
翟肅背脊一僵，深深盯著尹慕晨的側臉看了許久。
忽然，他轉過臉去看向遠處的夕陽，嘴角扯出一道牽強的笑意，卻是比哭還叫人心疼。
“只要和你在一起，怎樣都好。”他自欺欺人道。
二人再度陷入沈默。
他們就這麽靜靜看著遠處的彩霞淡出地平線，直至天光徹底昏暗。
一片灰蒙中，尹慕晨聽見身旁人低聲說了句：“你察覺到不對勁了是嗎？”
那聲音沙啞得仿佛被沙粒碾過，透著壓都壓不住的悲傷。
尹慕晨沒有回答。
翟肅苦笑一聲，又問：“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她還是這麽聰明，即便她是他用鏡術創造出來的虛像，她也依然保留了原本那個她所有的聰慧。
尹慕晨看著他濕潤的眼角，胸口堵得難受。她沈沈一嘆，道：“你該回家了。”
翟肅徐徐搖搖頭，“這裏就是我的家。”
尹慕晨皺眉，“你很清楚這裏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翟肅目光徹底冷了下來，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神色逐漸趨於瘋狂，“那又如何？”
尹慕晨急了，“難道你要永遠留在這裏嗎？”
翟肅不在意地笑道：“有何不可？”
“可外頭那些真實關心你，在乎你的人怎麽辦？你難道要放棄他們嗎？”
“什麽才是真實？”翟肅驟然看向她，眼底猩紅一片，“那個沒有你的世界嗎？”
尹慕晨沈默了。
翟肅深深看著她，眼裏的情意濃烈且炙熱，似乎恨不得用生命來告訴對方他有多愛她。
“我不在乎什麽真實與虛假，我要的只有你。你在哪裏，我就留在哪裏。”
淚水止不住地從尹慕晨眼角滑落。她吸了吸鼻子，隨後慢慢將身體挪向翟肅，頭枕在他的胸口處。
“可我不甘於只在虛境中和你在一起。我要能真正牽著你，抱著你，擁有你。我要在真實裏和你重新開始，走我們倆的故事。”
翟肅喃喃重覆道：“重新…開始？”
“對。”尹慕晨鄭重點頭，“我們一起回去，好好把我倆的事說清楚。我們重新開始。”
尹慕晨能感覺到翟肅的胸口劇烈起伏著，甚至連身體也激動地開始顫抖起立。
但很快，翟肅又搖搖頭，“可是離開這裏….你就不在了。”
“不會的！”尹慕晨坐起身，一臉正色地看著對方，“我已經回來了。魏澤想了個法子把我從歸妄之境裏弄了回來。翟肅，我沒有死！”
出乎意料的喜訊讓翟肅措手不及，甚至有些不敢置信，他反覆問：“真的？你沒有騙我？”
“真的！”尹慕晨笑道，“我保證，等你醒來後就能看見我。我會在外頭等你，一直等著你！”
翟肅因極力壓抑著激動的情緒，表情都變得扭曲起來。他始終緊緊拽著尹慕晨的手，生怕一松手對方就會消失不見。
這樣小心翼翼的翟肅實在叫人心疼。
尹慕晨伸手摸上他的雙頰，慢慢捧起，在對方目光茫然地註視下，她俯下身子，在翟肅冰涼的雙唇上落下一個吻。
尹慕晨能感覺到身下的人身體明顯一僵，但對方很快反應過來，隨即便奪回主動權，翻身將她扣在懷中。
他們在夜色裏盡情感受著對方的溫度，恨不得將對方口腔中的氣息徹底變成自己的。
尹慕晨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忍不住擡手去推翟肅。翟肅不知饜足，一下下追上來去吻尹慕晨的嘴角。
尹慕晨被氣笑了，主動獻上，用舌尖緩慢勾勒著對方的唇，笑道：“你甘心就只是在夢裏對我做這些？”
翟肅呼吸一滯，扣在尹慕晨腰間的手也不由加重了力道。
尹慕晨滿意地笑了，“我在外面等你。等你對我做更加過分的…..”
柔軟的唇瓣貼在他耳廓處，將酥酥麻麻的情話順著耳道傳遞進入他的腦中，仿佛最惑人心魄的咒語，帶領著他的身體和靈魂走入深淵。
翟肅陡然睜開眼，眼裏是許久未歸的清明。
懷裏的人已消失不見，緊接著周遭的一切開始分崩離析。翟肅本能地想要去抓住什麽，可握到指尖裏只剩一片殘屑。
“尹慕晨！”
翟肅大喊著猛地坐起身。周遭的花海不再，他又回到了那間冷冰冰的屋子。
偌大的床塌上只有他一個人，身旁他所期待的那個身影並沒有出現。
翟肅苦笑一聲。
他又一次回來了，回到了這個真實，卻不再有她，不再有快樂的世界。
他太習慣這種叫人揪心的失落感了。每每當他在環境裏以為擁有幸福的時候，他都會回到殘酷的現實裏。
這個沒有她的現實裏…..
只是這一次，夢裏的纏綿低語如此濃烈，竟叫他誤以為真。
翟肅捂著胸口深呼吸，努力壓下這股幾乎要將他毀滅的失落和悲傷。
就在這時，房門突然被人打開。
他擡頭望去，正對方一雙明亮熟悉的眸子。
尹慕晨見人醒了，忙上前攙扶，“你醒了？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翟肅癡癡望著眼前的人，既不敢動也不敢說話，生怕這又是另外一個夢境，一碰就要碎了。
尹慕晨見他癡楞的模樣，不由笑了，“怎麽不說話？這是做夢夢傻了？”
翟肅身體一顫，猛地將她擁進懷裏，聲音裏帶著明顯的哽咽，“你真的….真的在。”
尹慕晨一下一下拍著他的後背安撫，“是我。我答應過你的，等你醒過來的時候就會看見我，我不會食言。”
“你回來了。我以為你再也….”翟肅控制不住哭了出來，“你終於回到我身邊了！”
“是，我回來了。這一次，就再也不離開了。”
——————
一月後北棣山內。
一眾新老弟子們正襟危坐，正等待著新上任的宗主給他們上課。
可誰知進來的竟是北棣山左使。
眾人看見魏澤的一剎那就跟看見了閻羅王一樣，個個面如死灰。
魏澤只當沒看見，冷冰冰道：“今日你們宗主告假，由我來代課。”
底下弟子一片哀嚎，還有些不拍死的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宗主怎麽又請假了？這都是她這個月第幾次告假了？”
“最近天冷，估計是著涼了吧。”
“要不等一會兒下了課，我們去探望探望宗主吧？”
弟子們的竊竊私語自然躲不過魏澤的耳朵。
他此刻早在心裏罵了尹慕晨一萬遍。
什麽著涼！什麽身體不適！統統都是借口！
想起那對新婚燕爾魏澤簡直是有苦說不出，險些都快將手裏的拂塵給掰斷了。
哼！早知道這樣我就應該讓她永遠困在歸妄裏！！！
另一頭宗主寢屋內，尹慕晨接連打了三個噴嚏。
她縮了縮露在被子外頭的肩膀，道：“誰在罵我呢？”
話音剛落，身旁突然伸來一只手將她攏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翟肅沙啞的聲音裏帶著笑意，問：“怎麽了？是不是昨晚弄太久，著涼了？”
說起這個尹慕晨就來氣。
自打把這個人從環境裏弄出來後，這人每天就跟吃了十斤羊肉加生蠔加韭菜，滋補過盛似得，不知饜足！
尹慕晨惱著推了推對方的胸口，沒好氣道：“你還有臉說！害得我今早的早課都去不了，這下又免不了要被魏澤教訓了。”
翟肅一下一下吻著她肩頭，“讓他有氣都沖我撒，就說是我纏著不放。”
尹慕晨頓時又紅了臉，趕忙抓住對方在被子裏不安分的手，驚嘆道：“你怎麽就不覺得累呢？”
“我不過是聽你的話罷了。”翟肅故意眨眨眼。
尹慕晨瞪他，嗔道：“我說什麽了！”
“是你說的，等我離開幻境後，等著我做更過分的事。”翟肅懷笑，隨即彎下身，將頭徹底埋入棉被中。
尹慕晨只覺得自己是有苦說不出，剛想開口罵對方斷章取義，又立刻把嘴給閉上了，生怕自己發出寫叫人臉紅的聲音。
她再次縮回溫暖的棉被中，心頭剛湧上來的那點對魏澤的歉意立刻被更加強烈的感知淹沒。
明明是寒冬臘月，屋子裏的暖意卻藏都藏不住。
尹慕晨側身看著窗外隱隱飄起的羽毛，驚呼道：“下雪了。今年下雪怎麽這麽早？”
身後的人道：“你怕冷嗎？”
“嗯。”
“有我在，不會讓你冷的。”
尹慕晨低笑。
這話她信。
她想，今年也許會是一個寒冬，也會是一個最溫暖的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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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們最初相遇的地方！
遠處走來一手提菜籃的年輕少婦，行色匆匆，看起來是剛買完菜正要回家。
因為對方背對著她，尹慕晨並不能看清對方的容貌。她正想要走上前去詢問，這時對方剛好掉了帕子，矮身去撿。
夕陽照射在對方的側臉上，五官眉眼徹底展露在尹慕晨面前，叫她頓時停下腳步，整個身體都僵住了。
眼前梳著婦人發髻的少婦與她有著一模一樣的面孔，竟然是….
她自己！
尹慕晨很快意識到眼前的這個婦人‘尹慕晨’是幻境裏的虛像。
不過她沒想到翟肅竟然會在鏡術裏創造了另外一個她，而且還是這副模樣打扮。
出於好奇，尹慕晨並沒有上前拆穿對方，而是偷偷跟在婦人身後。婦人‘尹慕晨’也並未發現她的存在，依舊自顧自往回走去。
尹慕晨一路偷偷著，直到看著“自己”進入一間樸實木屋。
“相公，我回來了！”少婦版‘尹慕晨’一進屋便柔柔喚了句。
房門被關上後，尹慕晨並沒有看見‘自己’口中的相公是誰，但她心裏隱隱有一種難言的預感。
為了證明她的猜測，尹慕晨繞到屋子另外一頭的窗下。透過窗戶縫隙，她終於看清了她那位‘相公’的面貌。
屋子裏，少婦尹慕晨正把自己剛買來的菜從籃子中拿出交給身旁的年輕男子。二人舉止親昵，看起來還真有幾分新婚夫妻的樣子。
尹慕晨一眼便認出屋內的男子正是這個幻境的主人，也是她所尋之人，翟肅！
翟肅一身粗衣麻布，整個人也沒了往日的嚴肅冷峻的氣息，寵愛地在‘妻子’額頭上落下一個吻，而後便認真開始洗菜做飯。
少婦‘尹慕晨’在旁邊打下手，一邊喋喋不休地告訴翟肅今日見到了什麽人，發生了什麽事，全都是些芝麻谷子的小事。
可翟肅卻極有耐心，認真聽她說這，不時還會回應幾句，嘴角邊總是掛著淡淡地笑。
二人並排站在一起，肩靠著肩，偶爾目光對上，相視而笑，頗為默契。
翟肅溫柔地一一接過‘尹慕晨’遞來的菜，然後再拿去清洗，挑揀，切菜，動作嫻熟，顯然對此早已十分熟練。
若是不知情的外人看到這幅場景，都不禁會感嘆一句恩愛夫妻，羨煞旁人。
可作為本尊的尹慕晨心裏卻是另外一副滋味。
看著翟肅與自己的‘分/身’成了恩愛夫妻，尹慕晨實在難以描述現在是什麽詭異的感覺。
堂堂天清門首徒，天劍山莊唯一傳人，竟沈迷鏡術，每日洗菜做飯，說出去誰會相信？
尹慕晨的第一反應也是翟肅莫不是瘋了？
可當她看見他眉眼間從未有過的松弛和愉悅，她又忽然覺得這一刻翟肅是真的開心，從未有過的開心。
不一會兒，屋裏已飄出了飯菜的香味。
翟肅將做好的飯菜一一端上桌，而婦人‘尹慕晨’則幫忙擺放碗筷，二人依舊配合默契。
吃飯的時候依然是‘尹慕晨’主動找話題，翟肅每每一邊簡單回應幾句，一邊使勁給‘妻子’夾菜。
“相公，我聽隔壁的張嬸說東邊的油菜花都開了，我們明天去瞧瞧好不好？”
“明天你不是要去隔壁鎮的丁婆婆家裏拿訂好的胭脂嗎？”
“啊！我忘了！”‘尹慕晨’失望地沈了沈肩膀。
翟肅寵溺地看著‘妻子’，笑道：“沒關系，我明天幫你去拿胭脂。我腳程快，一來一回，我們還趕得及在太陽落山前去看油菜花。”
‘尹慕晨’一聽樂了，連飯都顧不上吃了，立刻放下碗筷，起身就往翟肅懷裏鉆，“相公你真好！我能和你在一起，真的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事。”
“我也是。”翟肅一下子紅了臉，順手將人攔入懷裏，看著‘妻子’的眼神裏除了柔情之外，還有一抹一閃即逝的…..
哀傷。
‘尹慕晨’自然沒有發現丈夫的異樣，只作勢擡手摟住翟肅的脖子，小鳥依人地靠在他肩頭，癡癡笑道：“我有時候覺得現在的一切好像不是真的。”
翟肅撫在她背上的手一顫，眼中有片刻恐慌劃過。他喉結動了兩下，問：“你怎麽會這麽說？”
‘尹慕晨’低聲笑起來，“因為和你在一起的感覺實在是太幸福了，幸福得都有些不真實。”
“傻瓜。”翟肅也跟著笑了，“這一切都是真的。只要…..”
“只要什麽？”‘尹慕晨’擡頭看向他。
翟肅看著妻子的眼神裏帶著濃濃的眷戀，“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就是真實！”
‘尹慕晨’並沒有聽出話中的深意，只當是丈夫在哄自己開心，於是嘴角的笑意更加滿足。
她道：“我們要一直這樣好，永遠都不分開，好不好？”
“嗯，永遠不分開。”翟肅點點頭，目光悠悠看向遠方，不知道在想什麽，”什麽也不能把我們分開，什麽也不能！”
這一切都落在了屋外的尹慕晨眼裏。她自己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眼眶裏已經蓄滿了淚水。
直到此刻，她總算明白翟肅為什麽會將幻境挑選在清水鎮，又為何會甘願留在環境中也不願意醒來。
翟肅定是以為她死了，心灰意冷，所以才寧願用鏡術麻痹自己，給自己造了一個想象中圓滿的幻境。
比起真實的痛苦，他寧願選擇沈溺在虛幻的幸福裏。
如果說此刻她還不明白，不明白翟肅的心意，那她就是真真實實的傻子了！
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是死生淵的那場荒唐之後？還是他主動提出要與北棣山聯姻的時候？亦或是更早？
尹慕晨這下終於明白那日魏澤話裏的意思了。
既然翟肅是因為她的緣故主動甘願留在環境裏，那麽能帶翟肅離開幻境的也只有她了。
原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心意，除了她……
她真是個傻子！
尹慕晨在心裏暗暗罵自己。
不！應該說還有個更傻的！
長期陷入環境裏會消耗人的魂識，指不定哪一天他就會徹底分不清虛幻與真實，意識再也無法從幻境中抽出，她必須盡快將翟肅帶離這裏。
可是她若貿然出現，很有可能會引發翟肅下意識的反抗，導致幻境崩塌，致使幻境主人意識不穩，甚至有性命之憂。
她還需得小心打算才是。
第二日，翟肅緊趕慢趕去了趟隔壁村，終於在太陽落山前回到了清水鎮。
他氣喘籲籲地走進門，都顧不上擦去額頭的汗珠，便徑直朝著‘妻子’走去。
只見‘妻子’正坐在梳妝臺前，正手忙腳亂地捯飭著自己的發髻。
見他回來，‘妻子’有些慌張地站起身，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攪動著裙擺邊緣，似乎是在極力掩飾著此刻的局促。
翟肅覺得今日‘妻子’有些奇怪，但他因急著出門，所以也顧不上多想。他小心翼翼地將懷中的胭脂盒遞給她，“東西拿回來了。”
尹慕晨楞了一下，而後才伸手接過，道：“辛苦你了。”
對方客氣的口吻讓翟肅不由皺眉，他擡手抓上她的手腕，著急道：“太陽馬上要落山了，我答應過你帶你去看夕陽的。我們快走吧。”
翟肅拉著她就要往外走。
尹慕晨沒反應過來，下意識不太自然地縮了下手。
翟肅立刻感受到了對方的抗拒，轉身問：“怎麽了？你是不是累了？不想出門？”
尹慕晨沈吟半晌，隨即搖搖頭，這回主動拉上了翟肅，“走吧。”
二人手拉著手穿過田間小路，一路超著鎮子東邊走去。
路上他們遇見了不少鎮民，紛紛友善地朝著二人打招呼。
尹慕晨忽然不禁想，若是他們回到現實後能離開玄門，過著普通人的生活似乎也不錯。沒有爾虞我詐，也不必和誰去爭去比，實在是再舒心不過了。
想到這裏，尹慕晨不由抓緊了翟肅的手。
翟肅並不知道身旁人的心思，甚至他都沒有意識此刻陪著他走在夕陽下的人早已不是原來的那個‘妻子’。
二人終於在太陽落山前到達了油菜花田。
花海在夕陽的照耀下泛著金色的光，微風吹拂，如明黃色的海浪，波光粼粼。
尹慕晨深深吸力口氣。
雖然是在幻境中，但她好像依然能聞到淡淡地花香和青草味，身體和心靈好像都不由放松了下來。
她走向花田裏，找了處空地躺下，慢慢閉上了眼。
不一會兒，她感覺到身邊傳來嘻嘻索索的聲音。她知道那是翟肅。
二人並排躺在油菜花田裏沒有說話，互相聽著對方的呼吸聲，誰也不願打破這一刻的美好。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旁傳來翟肅小心翼翼的聲音，“娘子是因為我回來晚了，生我氣了嗎？”
尹慕晨霍然睜開眼，不解地看向他，“為什麽這麽說？”
翟肅眸子有些暗，一副十分委屈的樣子，“你今天都不叫我相公了。”
尹慕晨楞怔，隨後‘撲哧’一聲笑了。她清了清嗓子，有些別扭地開口，“相….相公。”
嬌嬌柔柔的似是撒嬌一般。翟肅這下終於滿意了，他拉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個輕吻。
酥酥麻麻的感覺順著皮膚一路蔓延到尹慕晨全身，連心跳都不由落了幾拍。
尹慕晨不敢再看他，仰首看著天邊的霞彩，悠悠問：“為什麽是這裏？”
翟肅沒聽清，“什麽？”
尹慕晨又問了次：“為什麽會選擇在清水鎮定居？”
翟肅不明白對方為什麽會突然提起這個，思索好一會兒後才回答：“這裏是我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你不喜歡這裏嗎？”
尹慕晨沒有回答。
翟肅有些慌了，忙又道：“如果你不喜歡，我們可以搬家的。你喜歡哪兒？水鄉還是山谷？”
尹慕晨搖搖頭，“沒有，我沒有不喜歡這裏。”
聽到這個答案，翟肅才稍稍安心，道：“我只是希望你開心。”
尹慕晨睫毛顫了顫，反問：“那你呢？你開心嗎？”
翟肅皺眉，心頭那一點古怪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他回答道：“有你在，我怎麽會不開心呢。”
尹慕晨嘆了口氣，“即便這一切並非真實，你也會開心嗎？”
翟肅背脊一僵，深深盯著尹慕晨的側臉看了許久。
忽然，他轉過臉去看向遠處的夕陽，嘴角扯出一道牽強的笑意，卻是比哭還叫人心疼。
“只要和你在一起，怎樣都好。”他自欺欺人道。
二人再度陷入沈默。
他們就這麽靜靜看著遠處的彩霞淡出地平線，直至天光徹底昏暗。
一片灰蒙中，尹慕晨聽見身旁人低聲說了句：“你察覺到不對勁了是嗎？”
那聲音沙啞得仿佛被沙粒碾過，透著壓都壓不住的悲傷。
尹慕晨沒有回答。
翟肅苦笑一聲，又問：“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她還是這麽聰明，即便她是他用鏡術創造出來的虛像，她也依然保留了原本那個她所有的聰慧。
尹慕晨看著他濕潤的眼角，胸口堵得難受。她沈沈一嘆，道：“你該回家了。”
翟肅徐徐搖搖頭，“這裏就是我的家。”
尹慕晨皺眉，“你很清楚這裏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翟肅目光徹底冷了下來，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神色逐漸趨於瘋狂，“那又如何？”
尹慕晨急了，“難道你要永遠留在這裏嗎？”
翟肅不在意地笑道：“有何不可？”
“可外頭那些真實關心你，在乎你的人怎麽辦？你難道要放棄他們嗎？”
“什麽才是真實？”翟肅驟然看向她，眼底猩紅一片，“那個沒有你的世界嗎？”
尹慕晨沈默了。
翟肅深深看著她，眼裏的情意濃烈且炙熱，似乎恨不得用生命來告訴對方他有多愛她。
“我不在乎什麽真實與虛假，我要的只有你。你在哪裏，我就留在哪裏。”
淚水止不住地從尹慕晨眼角滑落。她吸了吸鼻子，隨後慢慢將身體挪向翟肅，頭枕在他的胸口處。
“可我不甘於只在虛境中和你在一起。我要能真正牽著你，抱著你，擁有你。我要在真實裏和你重新開始，走我們倆的故事。”
翟肅喃喃重覆道：“重新…開始？”
“對。”尹慕晨鄭重點頭，“我們一起回去，好好把我倆的事說清楚。我們重新開始。”
尹慕晨能感覺到翟肅的胸口劇烈起伏著，甚至連身體也激動地開始顫抖起立。
但很快，翟肅又搖搖頭，“可是離開這裏….你就不在了。”
“不會的！”尹慕晨坐起身，一臉正色地看著對方，“我已經回來了。魏澤想了個法子把我從歸妄之境裏弄了回來。翟肅，我沒有死！”
出乎意料的喜訊讓翟肅措手不及，甚至有些不敢置信，他反覆問：“真的？你沒有騙我？”
“真的！”尹慕晨笑道，“我保證，等你醒來後就能看見我。我會在外頭等你，一直等著你！”
翟肅因極力壓抑著激動的情緒，表情都變得扭曲起來。他始終緊緊拽著尹慕晨的手，生怕一松手對方就會消失不見。
這樣小心翼翼的翟肅實在叫人心疼。
尹慕晨伸手摸上他的雙頰，慢慢捧起，在對方目光茫然地註視下，她俯下身子，在翟肅冰涼的雙唇上落下一個吻。
尹慕晨能感覺到身下的人身體明顯一僵，但對方很快反應過來，隨即便奪回主動權，翻身將她扣在懷中。
他們在夜色裏盡情感受著對方的溫度，恨不得將對方口腔中的氣息徹底變成自己的。
尹慕晨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忍不住擡手去推翟肅。翟肅不知饜足，一下下追上來去吻尹慕晨的嘴角。
尹慕晨被氣笑了，主動獻上，用舌尖緩慢勾勒著對方的唇，笑道：“你甘心就只是在夢裏對我做這些？”
翟肅呼吸一滯，扣在尹慕晨腰間的手也不由加重了力道。
尹慕晨滿意地笑了，“我在外面等你。等你對我做更加過分的…..”
柔軟的唇瓣貼在他耳廓處，將酥酥麻麻的情話順著耳道傳遞進入他的腦中，仿佛最惑人心魄的咒語，帶領著他的身體和靈魂走入深淵。
翟肅陡然睜開眼，眼裏是許久未歸的清明。
懷裏的人已消失不見，緊接著周遭的一切開始分崩離析。翟肅本能地想要去抓住什麽，可握到指尖裏只剩一片殘屑。
“尹慕晨！”
翟肅大喊著猛地坐起身。周遭的花海不再，他又回到了那間冷冰冰的屋子。
偌大的床塌上只有他一個人，身旁他所期待的那個身影並沒有出現。
翟肅苦笑一聲。
他又一次回來了，回到了這個真實，卻不再有她，不再有快樂的世界。
他太習慣這種叫人揪心的失落感了。每每當他在環境裏以為擁有幸福的時候，他都會回到殘酷的現實裏。
這個沒有她的現實裏…..
只是這一次，夢裏的纏綿低語如此濃烈，竟叫他誤以為真。
翟肅捂著胸口深呼吸，努力壓下這股幾乎要將他毀滅的失落和悲傷。
就在這時，房門突然被人打開。
他擡頭望去，正對方一雙明亮熟悉的眸子。
尹慕晨見人醒了，忙上前攙扶，“你醒了？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翟肅癡癡望著眼前的人，既不敢動也不敢說話，生怕這又是另外一個夢境，一碰就要碎了。
尹慕晨見他癡楞的模樣，不由笑了，“怎麽不說話？這是做夢夢傻了？”
翟肅身體一顫，猛地將她擁進懷裏，聲音裏帶著明顯的哽咽，“你真的….真的在。”
尹慕晨一下一下拍著他的後背安撫，“是我。我答應過你的，等你醒過來的時候就會看見我，我不會食言。”
“你回來了。我以為你再也….”翟肅控制不住哭了出來，“你終於回到我身邊了！”
“是，我回來了。這一次，就再也不離開了。”
——————
一月後北棣山內。
一眾新老弟子們正襟危坐，正等待著新上任的宗主給他們上課。
可誰知進來的竟是北棣山左使。
眾人看見魏澤的一剎那就跟看見了閻羅王一樣，個個面如死灰。
魏澤只當沒看見，冷冰冰道：“今日你們宗主告假，由我來代課。”
底下弟子一片哀嚎，還有些不拍死的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宗主怎麽又請假了？這都是她這個月第幾次告假了？”
“最近天冷，估計是著涼了吧。”
“要不等一會兒下了課，我們去探望探望宗主吧？”
弟子們的竊竊私語自然躲不過魏澤的耳朵。
他此刻早在心裏罵了尹慕晨一萬遍。
什麽著涼！什麽身體不適！統統都是借口！
想起那對新婚燕爾魏澤簡直是有苦說不出，險些都快將手裏的拂塵給掰斷了。
哼！早知道這樣我就應該讓她永遠困在歸妄裏！！！
另一頭宗主寢屋內，尹慕晨接連打了三個噴嚏。
她縮了縮露在被子外頭的肩膀，道：“誰在罵我呢？”
話音剛落，身旁突然伸來一只手將她攏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翟肅沙啞的聲音裏帶著笑意，問：“怎麽了？是不是昨晚弄太久，著涼了？”
說起這個尹慕晨就來氣。
自打把這個人從環境裏弄出來後，這人每天就跟吃了十斤羊肉加生蠔加韭菜，滋補過盛似得，不知饜足！
尹慕晨惱著推了推對方的胸口，沒好氣道：“你還有臉說！害得我今早的早課都去不了，這下又免不了要被魏澤教訓了。”
翟肅一下一下吻著她肩頭，“讓他有氣都沖我撒，就說是我纏著不放。”
尹慕晨頓時又紅了臉，趕忙抓住對方在被子裏不安分的手，驚嘆道：“你怎麽就不覺得累呢？”
“我不過是聽你的話罷了。”翟肅故意眨眨眼。
尹慕晨瞪他，嗔道：“我說什麽了！”
“是你說的，等我離開幻境後，等著我做更過分的事。”翟肅懷笑，隨即彎下身，將頭徹底埋入棉被中。
尹慕晨只覺得自己是有苦說不出，剛想開口罵對方斷章取義，又立刻把嘴給閉上了，生怕自己發出寫叫人臉紅的聲音。
她再次縮回溫暖的棉被中，心頭剛湧上來的那點對魏澤的歉意立刻被更加強烈的感知淹沒。
明明是寒冬臘月，屋子裏的暖意卻藏都藏不住。
尹慕晨側身看著窗外隱隱飄起的羽毛，驚呼道：“下雪了。今年下雪怎麽這麽早？”
身後的人道：“你怕冷嗎？”
“嗯。”
“有我在，不會讓你冷的。”
尹慕晨低笑。
這話她信。
她想，今年也許會是一個寒冬，也會是一個最溫暖的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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