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闖蕩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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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闖蕩江湖
“喻三要離開了，你知道嗎？”胡混來到卓不凡房間開門見山說。
卓不凡靜靜地品茶，說：“這樣啊。”
胡混看卓不凡一臉平靜，想說的話堵在喉嚨。這種反應讓他怎麽開口求助。他們只是朋友，卓不凡的確沒什麽立場管喻三的。除非他們有什麽牽扯……等等，青衣說過卓不凡知道她是女子。他腦子靈光一閃，又道：“你的臉沒什麽了，只要每天去透透氣，一年後就消腫了。你表妹再過幾天就能恢覆武功了。”
“多謝胡大夫。”小唐忙道。他心道一年後少爺的臉還不好，我回來拆你的招牌。
胡混扯了一堆客套話，卻還不肯走。直到卓不凡說：“胡兄還有其他事嗎？”
胡混等的正是他這句話，他先長嘆一聲，再一臉哀傷道：“我沒什麽事，主要是為我那位喻兄弟難過？”眼角瞥到卓不凡有些反應。他道：“喻三他身世可憐，小小年紀要為家計奔波。偏偏又……身負血海深仇。”努力編，編的越讓人同情，越有說服力。“因為這些原因，他有心儀的人也不敢接近。”
“心儀之人？”卓不凡果真被嚇倒，他還以為她打算一輩子抱著銀子過活呢。
“這是他某次無意說了些出來。我想應該是個出身良好的姑娘吧。因為他家在路的下坡，那人家住上坡。兩人有了些交集。據說那人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據說長相氣質也是絕世。這麽多好條件堆在那，試問我那喻兄弟怎麽敢妄想高攀呢？”
卓不凡的下巴幾乎落地，一旁的小唐疑惑，喻三喜歡的姑娘怎麽和少爺的條件那麽接近呢？
“為什麽她會喜歡他？我是說那姑娘？既然兩人相識，為什麽她後來又不理她呢？”卓不凡語氣艱澀。
胡混難過的說：“如此優秀的人喻三怎麽會不喜歡呢？不理不等於不喜歡啊。喻兄弟自卑吧，又有大仇未報。他一定覺得自己給不了那人幸福才斷念的吧。啊！想到喻兄弟把男兒淚往肚子裏吞……我心也不好受啊！”
卓不凡楞住了，胡混意思再明顯不過。“住下坡的喻三喜歡住上坡的——他？還是很喜歡？”，他想的出神，一時間也沒接胡混的話。
胡混見狀起身道：“我知道卓少爺和喻三是同鄉，想請你幫忙把喻兄弟的佩劍給那位姑娘。他明天就走了。這一去…可能無回啊！”
小唐困惑的說：“我們那沒這樣的姑娘啊？”如果說是表小姐，一來她不住那裏，二來表小姐是琴棋書畫樣樣都差。
胡混說：“不管怎樣，先放你們這吧。我告辭了。”
柳綿綿隨意地在四周閑逛，她無意中看到喻三的身影，心裏歡喜著走過去。不料花花卻冒出來擋著她。
“柳姑娘，我是來向你辭行。”
柳綿綿巴不得她離開，自然高興道：“祝花花姑娘一路順風。”她想想不太對勁，問道：“為何姑娘走的那麽突然？”
花花笑的很甜：“喻三要去哪我自然要跟著。以後咱們就不會再見了。祝柳姑娘早日覓得如意郎君。”
柳綿綿這才明白過來，花花還道：“我們明早就走，以後若有緣相見，望柳姑娘切莫離喻三太近了。”
“為什麽？”
花花掩嘴輕笑道：“日後他必定會和我成親。我可不願他再和外頭的野花有什麽牽扯。好了，我要去收拾行李了。不必再見！”
柳綿綿氣極，喻三要走了。他要落入花花的魔掌了。難道真讓他走麽？柳綿綿，你遲遲不嫁，為不是能嫁與意中人麽？總算遇到一個了，難道真要讓他走麽？
北鬥收拾好行李，就來到喻三房間，喻三也正整理著，他看到一支碧綠的竹笛，說：“你會吹笛呀，那有首曲子你聽過嗎？”他有模有樣地吹起來，吹出的音調稀疏，勉強拼湊成一首曲子。
喻三眼裏有些閃爍，她接過笛子道：“這曲子名叫珍惜。” 曲子由她輕輕吹出，仿佛有了生命般———跳躍，飛旋。音色清脆動人，曲調時而低沈，時而激昂，時而纏綿，時而悲傷，最後都轉成平和的聲調。如同一位遠游之人，經過長途跋涉，熬過嚴寒酷暑，終於回到家鄉，而那裏正是春暖花開，迎接他的是親人溫暖的笑臉。
北鬥聽完後，才發覺自己滿臉是淚。他喃喃道：“你吹的真好！你怎麽知道這曲子呢？”
喻三漫不經心道：“我以前曾靠吹笛子混飯吃，知道有什麽稀奇。”
這時，卓不凡主仆坐在房中細細回味剛才的曲子，小唐道：“少爺，這曲子吹的真好。不知是誰吹的。”
“喻三吹的。”卓不凡道。
“真的嗎？這曲子比我們來的時候聽到的還好聽呢。”搭話的是進來的柳綿綿。她又道：“表哥，喻三明天要走了。我也要跟著他。”
卓不凡道：“現在形勢危險，你有武功我尚不放心，何況你武功全失？”
柳綿綿道：“姑丈家出事，我們待在這也不是辦法。總得弄明白到底是什麽原因。喻三腦子靈活，應該可以幫我們。”
卓不凡道：“你怎知他肯幫忙？”
柳綿綿道：“我可以給他錢。你不是說過他收下銀子就一定會辦好事嗎？”她見卓不凡不應聲，喚道：“表哥，……”
“你說的對。我和你們一起走。”卓不凡微笑，他終於找到理由和喻三一起走了。
胡混焦急地在房間踱步，終於等到晚上，小唐捧著一堆衣服跑來說：“胡大夫，我能和你交換衣服嗎？”
“啊？”
“你也知道我家少爺玉樹臨風，眼光獨到，穿著容易讓人認出來。胡大夫和少爺身材相仿，如果能把衣服換給少爺的話，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時間緊急，還請胡大夫幫忙。”
這主仆兩吃了苦頭還是那麽自戀，胡混自嘆不如，他無言的指向自己的衣箱。小唐利索地收拾好，再三道謝拿著胡混的衣服離開。胡混關上房門，想起自己的鬼點子終究還是成功了，心裏又是一番得意。
青衣，別怪師兄破壞你的名譽。某些自戀的男人有個毛病，明明不喜歡某個女子，只要知道那女子喜歡他，就會對她挺好。因為他們喜歡被人喜歡，我不知道卓不凡是不是這種人，只希望他能幫幫你。為了你，我撒下大謊，只求你別走上歪道就好了。
次日清晨，喻三駕著馬車離開。坐在車上的北鬥奇道：“其他人不去嗎？”
“是啊。”喻三笑著答他。
聽說那表兄妹在江湖可是厲害的角色呢。還有花花那手暗器功夫，沒了他們就不好玩啦。北鬥想抗議，可一看到喻三的臉想說的話就自動消失了。他忽然覺得喻三的笑容不但沒有平日的燦爛，還隱約滲出些孤單的味道。
喻三見他情緒低落，道：“你看我們離開藥谷了，今天天氣很好呢！”
沒有了藥谷裏的參天樹木遮蔽，天空豁然開朗。藍天白雲，遠山一抹嫩綠，大道兩旁的花草輕輕的搖擺，到處迷漫著草木的香氣。北鬥畢竟小孩心性，看到山野景色就馬上被轉移了註意力：“春天，春天已經到啦！”他拍手歡然道。
“花……”他們才走了一小段路，北鬥已經問了很多問題，無非都是問那些樹名。有時還想下車摸摸。喻三以為他又要問問題，說：“我們要趕路呢！……”然後她身體一僵，有人緊緊挨著她坐了。喻三低聲說：“花花！”
“你怎麽不說一聲就走。人家說過你去哪我就去哪的嘛！”花花靠著他嬌聲道。喻三望向她的眼睛，狹長的鳳眼平靜無波，傷心的表情卻真切的讓人心疼。
“不用說，你也一定會跟來的。”喻三笑道。
花花有些詫異，喻三怎麽不油嘴滑舌了。花花直視喻三的眼睛，他們認識這麽久，直視對方反而是第一次。喻三的黑眼珠凝聚著璀璨的光彩，明亮卻又深不可測。看久了，仿佛整個靈魂就要被穿透，心也被吸進去了。
“花花，你來啦！”北鬥看見花花倒是非常高興，行為有些怪異的花花總讓他心裏有種說不出的親切。
北鬥這麽一喊，把花花的心神拉回來了。她心神一定，笑著向北鬥打招呼。然後花花又毫不示弱的再度直視喻三。她鳳眼彎彎，流露出魅惑人心的光芒。看來喻三是知道了些事，他前陣子的外出八成也探過自己的底細。他剛才是向她正面發出挑戰。只是他們還不知道對方的立場。
喻三，你是敵還是友，以後便會知道。如果你是我的敵人，我將會殺了你。
他們再走了一段路，北鬥又歡快地叫嚷起來：“他們在前頭呢！”喻三舉目一望，卓不凡，柳綿綿，福生，還有女裝打扮的小唐都站在前方。喻三勒住馬，看著他們。他們四人走前來，小唐說：“喻三，我們答應給你的銀兩還沒給呢！你怎麽就跑啦？”
喻三答道：“你們給了欠條我。難道我還信不過卓少爺和小……唐兄的信用嗎？”真真佩服小唐對卓大蝦的忠心，居然把自己弄的像唱戲的戲子般，化著濃妝，雙頰紅的像發高燒，血紅的大嘴更有唱鬼戲的潛質。
柳綿綿急切說道：“我們想再和你作筆交易。你陪我們去調查敬劍山莊的事，我們會付酬勞給你。”她有些難過，喻三離開也不和她說一聲。可見喻三心裏還沒有她，但是她不會放棄。
喻三沈默了會，然後柔聲道：“柳姑娘，我武功低微，沒這份本事賺您的錢，對不住了。”
這話到讓眾人吃驚不小，財迷突然說不要錢，就和豬突然說起人話般讓人驚訝。
喻三又道：“各位，我要趕路，後會有期！”
喻三正要使馬，卓不凡突然把她拉下來正色道：“喻三，你陪我們去，我會給你一個無價之寶！”
喻三口吃道：“這這……可不成……”無價之寶？？是她賺一輩子都賺不到那種嗎？卓大蝦家很有錢，奇珍異寶也不少。他又愛面子，說的話一定假不了。可是……可是……她努力掙開卓不凡的手說：“別說了，我要趕路呢！”
北鬥翻白眼說：“可是你的話和你的動作不符合呀。”
眾人都看著喻三雙腿做出起跑的姿勢，腰卻還是扭向卓不凡那頭，手更是緊抓著卓不凡的手不放。喻三表情沈痛，心道：“現在我真痛恨我的本性！”
卓不凡笑道：“那就這麽定啦。我們一起走吧。”他看著喻三緊抓著他的手，心裏隱隱有些得意：“原來你喜歡我。呵呵，我條件真是太好了，所以你喜歡我也不敢讓我知道。呵呵，既然你那麽喜歡我，我就勉為其難讓你繼續喜歡我好了。呵呵。”
北鬥突然玩心一起，把卓不凡的面罩一把揪起，笑道：“認識那麽久還沒見過你的長相，你……”他看到卓不凡地臉後，驚訝地直呼：“豬……豬頭！”
“啊……啊……”一聲聲慘絕人寰的叫嚷在四周回響著，北鬥剛剛消腫的臉再度步入豬臉行列。
喻三見北鬥的慘狀，對福生道：“江湖守則有一條就是要丟棄你的好奇心，豬兜現在已經為你做出示範了。”福生望著北鬥的衰樣，不住點頭。喻三說完後望著卓不凡若有所思，她本來想遠離他，現在看來和他在一起反而有利。別的不說，光是他的武功就是一大保障。當然，還有那個無價之寶，嘿嘿。
花花在馬車上望著卓不凡和喻三，卓不凡的豬臉上有對清澈如水的眼睛。而喻三的眼睛勾魂攝魄。這兩個人一個是天一個是地，為什麽兩人之間卻有種說不出的協調感在流動呢？
喻三和卓不凡都感覺到花花的註視，同時擡頭望向花花那雙狹長的鳳眼。三人之間無意的相視，竟成了彼此糾纏的開始。
喻三說打聽小道消息最好的辦法就是到人多的地方去，打聽可信度高的消息是花銀子，打聽更精確的消息是親身到散發消息的地方。
卓不凡等人先打聽小道消息。而所有小道消息歸納的結論有幾點：敬劍山莊被查封了，裏面的人在封莊前已經逃的幹幹凈凈。由於山莊裏機關重重，官府的人能占到的只是一小塊地方。卓家有康王爺的藏寶圖的流言在眾人的嘴裏已經變成事實。現在敬劍山莊高手雲集，不時有武林高手和駐守在山莊的官兵幹架。傷亡人數以每日數百計，還有不斷上升的趨勢。失蹤的卓家人人氣水漲船高，他們成了江湖人士的夢中情人——做夢時熱情喊著要抓的人。
他們下一個打聽消息的地方就是去柳綿綿家。柳家和卓家是親戚，卓家出事，柳家肯定會花錢去疏通。即使收不到效果，也能有消息。
喻三等人好奇一方首富柳家是如何的富麗堂皇，沒想到柳綿綿帶他們去的竟是一個普通的六合院。
“這才是我家。城裏還有一座園林式宅院也是我家，不過是名義上的。有客人來我們才會去那裏住。平日大多在這裏。”柳綿綿道。
“轟——轟”的腳步聲吸引了眾人的註意力。他們看見一個身軀龐大的熊，不，確切來說是像熊的人邁著碎步，含著淚花發出驚天動地的呼喊：“綿綿，我的心肝女兒！你可回來了。”
柳綿綿用同樣的聲量哭喊道：“爹爹啊！女兒回來了！”久別重逢的兩父女激動地依偎著對方，看在別人眼裏場面卻如同“巨熊與美人”般可怕。
花花受不了這兩父女的肉麻，很不客氣地說：“柳姑娘，你是他撿來的麽？”
柳雄怒道：“綿綿是我的親女兒，她的臉可是和我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這話實在缺乏說服力，喻三看著這自豪的父親，突然覺得卓大蝦的自戀和胡混，柳雄比起來還是可以接受。
柳雄的聲音沒讓花花變色，倒是膽小的福生嚇的失手把在市集買糖葫蘆找回的幾枚銅錢掉地。不過一眨眼，那些銅錢就分別握在喻三和柳雄手裏。這兩人動作一致，先把銅錢給回福生，再相視一笑。
花花突然嬌呼一聲道：“有小蟲子啦！”她一邊走，一邊不小心地灑下袖子裏的碎銀。柳雄和喻三又是飛撲過去撿。
柳綿綿看花花在混亂中，卻擡眼看著她笑，花花的口型分明在說：“原來你爹是個守財奴。”她氣極，卻又無可奈何。
花花看著動作相似的柳雄和喻三，終於明白出身名門的柳綿綿喜歡小混混喻三的原因了。喻三財迷的表現看在柳綿綿眼裏，反而是分外親切吧。
晚飯後，柳雄和卓不凡在屋內交談，柳雄道：“你父親和不驕去了一個舊友處，你大哥不群在武當唐盟主那裏。在出事前我們就已經把所有事情安排妥當了，你不必擔心。我還有些老朋友知道我在這裏，他們雖然可靠，但預防萬一，你去武當和你大哥會合吧。在事情還沒平息下來以前，你不要暴露行蹤。”
卓不凡道：“舅舅，從這陣子發生的事來看，官府和秦家行動幾乎一致，在官府有動敬劍山莊心思以前，秦家就已經有所行動。以侄兒對秦家的了解，他們父子沒有這份能耐布置這麽大的計劃。侄兒懷疑秦家和官府背後有人在指使。”
柳雄欣慰，心道：“這孩子不把精力放在自己臉蛋時，腦子比不群不驕還靈活。”
卓不凡又道：“舅舅，在出事前你們就能把所有事都安排妥當，是因為你們早就預知會發生這種局面吧。我爹真有康王爺的藏寶圖嗎？”
柳雄心道：“可他腦子好使的時候又讓我頭疼。我能唬住有生意頭腦的不群和善權謀的不驕，唯獨對他就行不通。該怎麽辦呢？”
卓不凡再說：“而且，康王爺的牌位還放置在卓家供奉。我爹爹和他是什麽關系？”
柳雄驚道：“你怎知……？”他馬上住嘴，這話等於是回應了卓不凡。
卓不凡道：“在卓家列位祖宗牌位裏，有一個顏色和其他有些不同，而且木板更厚些。我很小就發現了，就偷偷拿下來看，一拿就發現它有內層，裏面藏著的名字正是十多年前被處死的康王爺。因為這點，在我得知江湖傳說敬劍山莊有藏寶圖時我並不上心。我甚至以為是爹刻意散發這些消息。現在又可現在看來又不是爹爹所為。我說的對不對姑丈？”
柳雄還煩惱著怎麽回答時，卓不凡已經起身說：“謝謝舅舅，我明天會去武當找大哥。”
柳雄奇道：“你不問我啦？”
卓不凡笑道：“舅舅肯定不會說。但你聽完我問題後的表情就已經透露些事了。”
柳雄嘆道：“有些事我確實不便與你明說。”
卓不凡道：“我明白。只是，有一事侄兒很好奇，康王爺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柳雄支吾道：“外面…說什麽…就是什麽……”他見卓不凡臉上的面紗，又沈默了半響，才道：“他是你去世的大伯和你爹這輩子最佩服的人。不凡，也許將來敬劍山莊會為此人遭受更多苦難。甚至……敬劍山莊會在武林消失，到那時候你會怨你爹嗎？”
卓不凡道：“舅舅，敬劍山莊是爹爹和大伯創立的，如果他們覺得值得就夠了。我和大哥三弟從出道開始，名聲就是靠我們自己累積起來。沒有了敬劍山莊，我們還有本事再起一個山莊。因為我們才是爹爹最大的財產和驕傲！”
柳雄張大嘴巴看著得意洋洋的卓不凡，心道：“雖然他說的入情入理，可他想法太簡單了。哎，這孩子是聰明還是糊塗啊。”
送走卓不凡，柳雄馬上去找他閨女綿綿，他夫人死的早，留下女兒與他相依為命，兩父女的感情深厚之極。柳綿綿從小有什麽事都會告訴柳雄。柳雄在女兒面前也收起商人氣息，如同老媽子般為女兒處處盡心。果然柳綿綿一看見她爹，就搶著把近日的遭遇全數告訴他。說起表哥被毀容時，柳雄一旁驚呼連連。說起秦家兄弟時，柳雄吹胡子瞪眼睛。說起花花對她的百般為難和挖苦，柳雄也咬牙切齒。聽的人如此捧場，讓說的人更加賣力。柳雄這些舉動實際上是暗藏一個慈父的苦心。
他註意到女兒提起喻三時的聲音和臉色都異於平常，更不吝於讚美。他心中猜到七八分，卻不動聲色試探：“那麽喻三對你比較好還是對花花比較好。”
柳綿綿有些洩氣道：“應該都一樣。可是花花老纏著他。”
“那你認為和花花爭的話有勝算嗎？”
“勝算？”柳綿綿終於明白她爹的意思，她整張臉都紅了。抿著嘴唇不敢出聲。
柳雄見她這模樣就喚來管家，命他取出一疊手帕來，他對柳綿綿道：“女兒啊！是時候讓為父教你一些做女子的道理了。”
柳綿綿看那手帕的色澤和花樣不一。有名花，有鳥雀圖案，還附上詩句；唯有一條繡了鴛鴦和情詩，右下款還繡上她的名字——柳綿綿。
“自古以來姻緣的開展都離不開送禮。正如戲文裏的閨閣小姐贈禮給書生後，戲就開始發展了。這送禮有雙重含義，一是表白心意，二是在對方心裏占個位置。送禮的訣竅是重男輕女。男子送出去的禮要重方能顯示他的誠意。女子送的禮要輕方能不使人輕視。”
“爹爹，為什麽男女會有區別？”
“男子娶妻回家相夫教子好比有了個免費的管家，事先不花些錢怎麽成？所以成親前女方要不拿多點聘禮就是犯傻。同樣，女子屬意一個男子，送禮意思意思就好了，禮太重就給人倒貼的感覺。廉價的貨沒人會看重。”
“這……這……”柳綿綿瞠目結舌。爹爹不愧是商人，算計的如此清楚。
柳雄再接再厲道：“這手帕就是給你送人的禮物。女兒啊，終身大事決不能草率。有些男人很優秀，但他未必會是好夫君。你看看江湖中那些大俠的妻兒就會明白爹爹的話了。你看上一個目標先送繡花的手帕給他，是為了占個位置。同時發給幾個目標都可以。如果哪個讓你覺得不好，到時對方拿著手帕上門求親，你可以推說這手帕只是為了表示友誼。如果他讓你覺得不錯，你再送，一直到你覺得他可以托付終身，才送繡有你名字的手帕。切記要給自己時間看清楚他的為人，不要頭一熱就栽下去。”
柳雄驚人的論調讓一旁的管家嘴巴張了半天沒能合上，還讓趴在屋頂偷聽的花花險些滑下來。他女兒則轉動著眼珠子，呆呆的出神。
柳雄最後方顯財迷本色道：“至於聘禮方面讓爹爹來提就好了。呵呵”
柳綿綿心道：“爹爹和他如此相似，他會不會也讚同爹爹的看法呢？爹爹不喜歡沒有前途的人，我還擔心爹爹會嫌他的出身，可爹爹對他似乎比對秦惜玉好。他到底哪裏吸引了爹爹呢？”
待柳雄離開，跟著他的管家才忍不住問：“老爺，那人不是出生名門，這樣不會委屈了小姐麽？”
柳雄說：“老夥計，前年我購了一船外邦貨的事你還記得嗎？”
管家道：“當然記得。那船貨賺的銀子比其他地方購的貨還多三倍！”
“那你記得另一條船嗎？和我們購一樣的貨，數量卻比我們多一倍。”
管家點頭。柳雄說：“那個貨主就是喻三。還有三年前，少林那些和尚和出外弘揚佛理。不料一個疏忽，竟讓小偷把一本經書摸走了。他們托喻三辦此事。喻三用了十天時間把經書找回來。他不過賺了十兩銀子。消息靈通的他不可能不知道那經書在外面值五千兩。”
管家奇道：“那他怎麽還是個小混混？”
柳雄道：“非常之人做的自然是非常之事。這人貪財，卻能守諾。連一向眼高於頂的不凡都對他青眼相加。這人決不簡單。我看他倒比秦家那兩只皮猴來的親切。不過事關我女兒的幸福，我得好好調查他的底細才成。”
管家躬身道：“小人馬上派人去查。”他心道：“回家也得給我女兒買些手帕。”
想起手帕，管家又有疑問：“老爺，為什麽給小姐準備的是手帕呢？我們雜貨店裏的鹹菜不也很出名麽？”
實在不能怪管家有這麽個剎風景的想法，此仍柳雄先開辟了先河。柳綿綿從十四歲起就美名遠揚，源源不絕的求親的禮物柳雄一律照收，他非常有禮的回贈每人一包鹹菜，並用飽含遺憾的聲音告訴對方女兒太過年幼，對方的優秀讓他的遺憾有如鹹菜的鹽分一樣深。跟隨柳雄多年的管家相當了解柳雄做事不虧本的風格。他居然肯花銀子去定購一些做工考究的手帕，個中的原因讓管家極為好奇。
管家試探地問：“老爺，最近是否需要進購手帕呢？”鹹菜在那幾年熱銷一時，管家後知後覺明白到柳雄的用心良苦，既給女兒在人家那占了位置，又為自己的鹹菜樹立了個好名聲。有好幾位據說是癡戀柳綿綿的男子就每天用柳家雜貨店的鹹菜送飯，以表自己的決心。
柳雄嘆道：“老夥計，情況不同啦。她現在長大了，想要的東西就該自己去爭取。我這個爹只能給些建議。再說，那孩子從小就老實，對一個人好就會對他掏心掏肺。我寧願先貼點錢，也比她自己給強。還有這孩子繡工不好，即使她想繡手帕給人，八成也送不出去。到那時候，她絕對會把身上值錢的東西往外送。哎，手帕麽，總比那些玉佩，首飾來的便宜。”一番動情的話在最後還是露出財迷本色。
還待在屋頂的花花心道：“知女莫若父。那笨蛋還真要送手帕，早知道她那麽笨就不搶了。柳雄的個性真是越看越像喻三，算盤打的那麽精。”
老爺果然還是財迷。管家也相當了解柳綿綿敗家的個性。他問：“其實老爺有權為小姐選婿，為何非要小姐自己做主呢？”
“這個世道對女子其實很不公平。它只告訴她們嫁前隨父，嫁後隨夫。卻沒告訴她們獨立的道理。夫君的好壞姑且不論，妻妾之爭，婆媳相鬥的局面有時比生意場上還可怕。如果她們所嫁非人，下場更是淒慘。綿綿沒有相幫的兄弟姐妹，萬一我不在，她該怎麽辦？即使我在，我也不能代她活。唯一的辦法就是教她學會自立。這樣她才會懂得為自己打算。”
管家道：“所以老爺寧願花銀子讓小姐練武，也不願她學好女紅？”
“那孩子心眼好，學太多女兒家的東西只會讓她心更軟。武藝可以培養她強悍的一面。可惜她太笨，對生意沒什麽天分。我只能指望有個會賺錢的女婿了。”
同是天下父母心，管家也想起他女兒：“我女兒的個性也很軟弱。我該不該學老爺呢？可是我夫人一定不依。不過看我這些年被她治的死死的。可見老爺的話有他的道理。也許我可以求老爺勸勸我夫人……”
柳雄不知道管家的理解偏差，他心道：“她和不凡很多地方相似，所以他們只有做兄妹的命。他們對一個人好的時候都是全心全意。倘若他們遇到無心人，可就虧大了。”
“非常人做非常事？”花花心道：“柳雄看人老道，還是看漏了眼。柳綿綿，看在你傻乎乎的份上，那些手帕和喻三我都幫你接收了。哼哼，省得你日後哭都來不及。”
花花想從屋頂離開，卻看見喻三和北鬥在屋外遠處的一個亭子聊天。喻三看向北鬥的眼神很溫和，溫和到讓花花有些奇怪。
喻三正說道：“……柳雄的財力絕對不會輸給全國的首富。”
“可能嗎？”想起他和喻三撿錢的德性，北鬥不信。
“大智若愚者就是像柳雄這樣。而且他深谙財不外露，樹大招風的道理。他藏起來的絕對比他外露的要多的多。”
北鬥想了想，勉強同意喻三的話。喻三說：“好了，你快回房睡吧，明天我們還要趕路呢！”
“去哪裏？”
“武當！”這話很輕，卻讓走過來的花花震住了。她忌諱卓不凡的武功，不敢偷聽他和柳雄的對話。可是她從柳家父女的對話中知道他們會去武當。可是一直待在屋外的喻三是怎麽知道？
看著北鬥欣喜的臉，喻三心有些痛。她知道北鬥的小孩心思，她也知道北鬥必然會失望。因為江湖裏只有殘酷的爭鬥和險惡的人心。天真的北鬥將會消失，從來不沾血的她也將把手中的劍插入別人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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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三要離開了，你知道嗎？”胡混來到卓不凡房間開門見山說。
卓不凡靜靜地品茶，說：“這樣啊。”
胡混看卓不凡一臉平靜，想說的話堵在喉嚨。這種反應讓他怎麽開口求助。他們只是朋友，卓不凡的確沒什麽立場管喻三的。除非他們有什麽牽扯……等等，青衣說過卓不凡知道她是女子。他腦子靈光一閃，又道：“你的臉沒什麽了，只要每天去透透氣，一年後就消腫了。你表妹再過幾天就能恢覆武功了。”
“多謝胡大夫。”小唐忙道。他心道一年後少爺的臉還不好，我回來拆你的招牌。
胡混扯了一堆客套話，卻還不肯走。直到卓不凡說：“胡兄還有其他事嗎？”
胡混等的正是他這句話，他先長嘆一聲，再一臉哀傷道：“我沒什麽事，主要是為我那位喻兄弟難過？”眼角瞥到卓不凡有些反應。他道：“喻三他身世可憐，小小年紀要為家計奔波。偏偏又……身負血海深仇。”努力編，編的越讓人同情，越有說服力。“因為這些原因，他有心儀的人也不敢接近。”
“心儀之人？”卓不凡果真被嚇倒，他還以為她打算一輩子抱著銀子過活呢。
“這是他某次無意說了些出來。我想應該是個出身良好的姑娘吧。因為他家在路的下坡，那人家住上坡。兩人有了些交集。據說那人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據說長相氣質也是絕世。這麽多好條件堆在那，試問我那喻兄弟怎麽敢妄想高攀呢？”
卓不凡的下巴幾乎落地，一旁的小唐疑惑，喻三喜歡的姑娘怎麽和少爺的條件那麽接近呢？
“為什麽她會喜歡他？我是說那姑娘？既然兩人相識，為什麽她後來又不理她呢？”卓不凡語氣艱澀。
胡混難過的說：“如此優秀的人喻三怎麽會不喜歡呢？不理不等於不喜歡啊。喻兄弟自卑吧，又有大仇未報。他一定覺得自己給不了那人幸福才斷念的吧。啊！想到喻兄弟把男兒淚往肚子裏吞……我心也不好受啊！”
卓不凡楞住了，胡混意思再明顯不過。“住下坡的喻三喜歡住上坡的——他？還是很喜歡？”，他想的出神，一時間也沒接胡混的話。
胡混見狀起身道：“我知道卓少爺和喻三是同鄉，想請你幫忙把喻兄弟的佩劍給那位姑娘。他明天就走了。這一去…可能無回啊！”
小唐困惑的說：“我們那沒這樣的姑娘啊？”如果說是表小姐，一來她不住那裏，二來表小姐是琴棋書畫樣樣都差。
胡混說：“不管怎樣，先放你們這吧。我告辭了。”
柳綿綿隨意地在四周閑逛，她無意中看到喻三的身影，心裏歡喜著走過去。不料花花卻冒出來擋著她。
“柳姑娘，我是來向你辭行。”
柳綿綿巴不得她離開，自然高興道：“祝花花姑娘一路順風。”她想想不太對勁，問道：“為何姑娘走的那麽突然？”
花花笑的很甜：“喻三要去哪我自然要跟著。以後咱們就不會再見了。祝柳姑娘早日覓得如意郎君。”
柳綿綿這才明白過來，花花還道：“我們明早就走，以後若有緣相見，望柳姑娘切莫離喻三太近了。”
“為什麽？”
花花掩嘴輕笑道：“日後他必定會和我成親。我可不願他再和外頭的野花有什麽牽扯。好了，我要去收拾行李了。不必再見！”
柳綿綿氣極，喻三要走了。他要落入花花的魔掌了。難道真讓他走麽？柳綿綿，你遲遲不嫁，為不是能嫁與意中人麽？總算遇到一個了，難道真要讓他走麽？
北鬥收拾好行李，就來到喻三房間，喻三也正整理著，他看到一支碧綠的竹笛，說：“你會吹笛呀，那有首曲子你聽過嗎？”他有模有樣地吹起來，吹出的音調稀疏，勉強拼湊成一首曲子。
喻三眼裏有些閃爍，她接過笛子道：“這曲子名叫珍惜。” 曲子由她輕輕吹出，仿佛有了生命般———跳躍，飛旋。音色清脆動人，曲調時而低沈，時而激昂，時而纏綿，時而悲傷，最後都轉成平和的聲調。如同一位遠游之人，經過長途跋涉，熬過嚴寒酷暑，終於回到家鄉，而那裏正是春暖花開，迎接他的是親人溫暖的笑臉。
北鬥聽完後，才發覺自己滿臉是淚。他喃喃道：“你吹的真好！你怎麽知道這曲子呢？”
喻三漫不經心道：“我以前曾靠吹笛子混飯吃，知道有什麽稀奇。”
這時，卓不凡主仆坐在房中細細回味剛才的曲子，小唐道：“少爺，這曲子吹的真好。不知是誰吹的。”
“喻三吹的。”卓不凡道。
“真的嗎？這曲子比我們來的時候聽到的還好聽呢。”搭話的是進來的柳綿綿。她又道：“表哥，喻三明天要走了。我也要跟著他。”
卓不凡道：“現在形勢危險，你有武功我尚不放心，何況你武功全失？”
柳綿綿道：“姑丈家出事，我們待在這也不是辦法。總得弄明白到底是什麽原因。喻三腦子靈活，應該可以幫我們。”
卓不凡道：“你怎知他肯幫忙？”
柳綿綿道：“我可以給他錢。你不是說過他收下銀子就一定會辦好事嗎？”她見卓不凡不應聲，喚道：“表哥，……”
“你說的對。我和你們一起走。”卓不凡微笑，他終於找到理由和喻三一起走了。
胡混焦急地在房間踱步，終於等到晚上，小唐捧著一堆衣服跑來說：“胡大夫，我能和你交換衣服嗎？”
“啊？”
“你也知道我家少爺玉樹臨風，眼光獨到，穿著容易讓人認出來。胡大夫和少爺身材相仿，如果能把衣服換給少爺的話，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時間緊急，還請胡大夫幫忙。”
這主仆兩吃了苦頭還是那麽自戀，胡混自嘆不如，他無言的指向自己的衣箱。小唐利索地收拾好，再三道謝拿著胡混的衣服離開。胡混關上房門，想起自己的鬼點子終究還是成功了，心裏又是一番得意。
青衣，別怪師兄破壞你的名譽。某些自戀的男人有個毛病，明明不喜歡某個女子，只要知道那女子喜歡他，就會對她挺好。因為他們喜歡被人喜歡，我不知道卓不凡是不是這種人，只希望他能幫幫你。為了你，我撒下大謊，只求你別走上歪道就好了。
次日清晨，喻三駕著馬車離開。坐在車上的北鬥奇道：“其他人不去嗎？”
“是啊。”喻三笑著答他。
聽說那表兄妹在江湖可是厲害的角色呢。還有花花那手暗器功夫，沒了他們就不好玩啦。北鬥想抗議，可一看到喻三的臉想說的話就自動消失了。他忽然覺得喻三的笑容不但沒有平日的燦爛，還隱約滲出些孤單的味道。
喻三見他情緒低落，道：“你看我們離開藥谷了，今天天氣很好呢！”
沒有了藥谷裏的參天樹木遮蔽，天空豁然開朗。藍天白雲，遠山一抹嫩綠，大道兩旁的花草輕輕的搖擺，到處迷漫著草木的香氣。北鬥畢竟小孩心性，看到山野景色就馬上被轉移了註意力：“春天，春天已經到啦！”他拍手歡然道。
“花……”他們才走了一小段路，北鬥已經問了很多問題，無非都是問那些樹名。有時還想下車摸摸。喻三以為他又要問問題，說：“我們要趕路呢！……”然後她身體一僵，有人緊緊挨著她坐了。喻三低聲說：“花花！”
“你怎麽不說一聲就走。人家說過你去哪我就去哪的嘛！”花花靠著他嬌聲道。喻三望向她的眼睛，狹長的鳳眼平靜無波，傷心的表情卻真切的讓人心疼。
“不用說，你也一定會跟來的。”喻三笑道。
花花有些詫異，喻三怎麽不油嘴滑舌了。花花直視喻三的眼睛，他們認識這麽久，直視對方反而是第一次。喻三的黑眼珠凝聚著璀璨的光彩，明亮卻又深不可測。看久了，仿佛整個靈魂就要被穿透，心也被吸進去了。
“花花，你來啦！”北鬥看見花花倒是非常高興，行為有些怪異的花花總讓他心裏有種說不出的親切。
北鬥這麽一喊，把花花的心神拉回來了。她心神一定，笑著向北鬥打招呼。然後花花又毫不示弱的再度直視喻三。她鳳眼彎彎，流露出魅惑人心的光芒。看來喻三是知道了些事，他前陣子的外出八成也探過自己的底細。他剛才是向她正面發出挑戰。只是他們還不知道對方的立場。
喻三，你是敵還是友，以後便會知道。如果你是我的敵人，我將會殺了你。
他們再走了一段路，北鬥又歡快地叫嚷起來：“他們在前頭呢！”喻三舉目一望，卓不凡，柳綿綿，福生，還有女裝打扮的小唐都站在前方。喻三勒住馬，看著他們。他們四人走前來，小唐說：“喻三，我們答應給你的銀兩還沒給呢！你怎麽就跑啦？”
喻三答道：“你們給了欠條我。難道我還信不過卓少爺和小……唐兄的信用嗎？”真真佩服小唐對卓大蝦的忠心，居然把自己弄的像唱戲的戲子般，化著濃妝，雙頰紅的像發高燒，血紅的大嘴更有唱鬼戲的潛質。
柳綿綿急切說道：“我們想再和你作筆交易。你陪我們去調查敬劍山莊的事，我們會付酬勞給你。”她有些難過，喻三離開也不和她說一聲。可見喻三心裏還沒有她，但是她不會放棄。
喻三沈默了會，然後柔聲道：“柳姑娘，我武功低微，沒這份本事賺您的錢，對不住了。”
這話到讓眾人吃驚不小，財迷突然說不要錢，就和豬突然說起人話般讓人驚訝。
喻三又道：“各位，我要趕路，後會有期！”
喻三正要使馬，卓不凡突然把她拉下來正色道：“喻三，你陪我們去，我會給你一個無價之寶！”
喻三口吃道：“這這……可不成……”無價之寶？？是她賺一輩子都賺不到那種嗎？卓大蝦家很有錢，奇珍異寶也不少。他又愛面子，說的話一定假不了。可是……可是……她努力掙開卓不凡的手說：“別說了，我要趕路呢！”
北鬥翻白眼說：“可是你的話和你的動作不符合呀。”
眾人都看著喻三雙腿做出起跑的姿勢，腰卻還是扭向卓不凡那頭，手更是緊抓著卓不凡的手不放。喻三表情沈痛，心道：“現在我真痛恨我的本性！”
卓不凡笑道：“那就這麽定啦。我們一起走吧。”他看著喻三緊抓著他的手，心裏隱隱有些得意：“原來你喜歡我。呵呵，我條件真是太好了，所以你喜歡我也不敢讓我知道。呵呵，既然你那麽喜歡我，我就勉為其難讓你繼續喜歡我好了。呵呵。”
北鬥突然玩心一起，把卓不凡的面罩一把揪起，笑道：“認識那麽久還沒見過你的長相，你……”他看到卓不凡地臉後，驚訝地直呼：“豬……豬頭！”
“啊……啊……”一聲聲慘絕人寰的叫嚷在四周回響著，北鬥剛剛消腫的臉再度步入豬臉行列。
喻三見北鬥的慘狀，對福生道：“江湖守則有一條就是要丟棄你的好奇心，豬兜現在已經為你做出示範了。”福生望著北鬥的衰樣，不住點頭。喻三說完後望著卓不凡若有所思，她本來想遠離他，現在看來和他在一起反而有利。別的不說，光是他的武功就是一大保障。當然，還有那個無價之寶，嘿嘿。
花花在馬車上望著卓不凡和喻三，卓不凡的豬臉上有對清澈如水的眼睛。而喻三的眼睛勾魂攝魄。這兩個人一個是天一個是地，為什麽兩人之間卻有種說不出的協調感在流動呢？
喻三和卓不凡都感覺到花花的註視，同時擡頭望向花花那雙狹長的鳳眼。三人之間無意的相視，竟成了彼此糾纏的開始。
喻三說打聽小道消息最好的辦法就是到人多的地方去，打聽可信度高的消息是花銀子，打聽更精確的消息是親身到散發消息的地方。
卓不凡等人先打聽小道消息。而所有小道消息歸納的結論有幾點：敬劍山莊被查封了，裏面的人在封莊前已經逃的幹幹凈凈。由於山莊裏機關重重，官府的人能占到的只是一小塊地方。卓家有康王爺的藏寶圖的流言在眾人的嘴裏已經變成事實。現在敬劍山莊高手雲集，不時有武林高手和駐守在山莊的官兵幹架。傷亡人數以每日數百計，還有不斷上升的趨勢。失蹤的卓家人人氣水漲船高，他們成了江湖人士的夢中情人——做夢時熱情喊著要抓的人。
他們下一個打聽消息的地方就是去柳綿綿家。柳家和卓家是親戚，卓家出事，柳家肯定會花錢去疏通。即使收不到效果，也能有消息。
喻三等人好奇一方首富柳家是如何的富麗堂皇，沒想到柳綿綿帶他們去的竟是一個普通的六合院。
“這才是我家。城裏還有一座園林式宅院也是我家，不過是名義上的。有客人來我們才會去那裏住。平日大多在這裏。”柳綿綿道。
“轟——轟”的腳步聲吸引了眾人的註意力。他們看見一個身軀龐大的熊，不，確切來說是像熊的人邁著碎步，含著淚花發出驚天動地的呼喊：“綿綿，我的心肝女兒！你可回來了。”
柳綿綿用同樣的聲量哭喊道：“爹爹啊！女兒回來了！”久別重逢的兩父女激動地依偎著對方，看在別人眼裏場面卻如同“巨熊與美人”般可怕。
花花受不了這兩父女的肉麻，很不客氣地說：“柳姑娘，你是他撿來的麽？”
柳雄怒道：“綿綿是我的親女兒，她的臉可是和我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這話實在缺乏說服力，喻三看著這自豪的父親，突然覺得卓大蝦的自戀和胡混，柳雄比起來還是可以接受。
柳雄的聲音沒讓花花變色，倒是膽小的福生嚇的失手把在市集買糖葫蘆找回的幾枚銅錢掉地。不過一眨眼，那些銅錢就分別握在喻三和柳雄手裏。這兩人動作一致，先把銅錢給回福生，再相視一笑。
花花突然嬌呼一聲道：“有小蟲子啦！”她一邊走，一邊不小心地灑下袖子裏的碎銀。柳雄和喻三又是飛撲過去撿。
柳綿綿看花花在混亂中，卻擡眼看著她笑，花花的口型分明在說：“原來你爹是個守財奴。”她氣極，卻又無可奈何。
花花看著動作相似的柳雄和喻三，終於明白出身名門的柳綿綿喜歡小混混喻三的原因了。喻三財迷的表現看在柳綿綿眼裏，反而是分外親切吧。
晚飯後，柳雄和卓不凡在屋內交談，柳雄道：“你父親和不驕去了一個舊友處，你大哥不群在武當唐盟主那裏。在出事前我們就已經把所有事情安排妥當了，你不必擔心。我還有些老朋友知道我在這裏，他們雖然可靠，但預防萬一，你去武當和你大哥會合吧。在事情還沒平息下來以前，你不要暴露行蹤。”
卓不凡道：“舅舅，從這陣子發生的事來看，官府和秦家行動幾乎一致，在官府有動敬劍山莊心思以前，秦家就已經有所行動。以侄兒對秦家的了解，他們父子沒有這份能耐布置這麽大的計劃。侄兒懷疑秦家和官府背後有人在指使。”
柳雄欣慰，心道：“這孩子不把精力放在自己臉蛋時，腦子比不群不驕還靈活。”
卓不凡又道：“舅舅，在出事前你們就能把所有事都安排妥當，是因為你們早就預知會發生這種局面吧。我爹真有康王爺的藏寶圖嗎？”
柳雄心道：“可他腦子好使的時候又讓我頭疼。我能唬住有生意頭腦的不群和善權謀的不驕，唯獨對他就行不通。該怎麽辦呢？”
卓不凡再說：“而且，康王爺的牌位還放置在卓家供奉。我爹爹和他是什麽關系？”
柳雄驚道：“你怎知……？”他馬上住嘴，這話等於是回應了卓不凡。
卓不凡道：“在卓家列位祖宗牌位裏，有一個顏色和其他有些不同，而且木板更厚些。我很小就發現了，就偷偷拿下來看，一拿就發現它有內層，裏面藏著的名字正是十多年前被處死的康王爺。因為這點，在我得知江湖傳說敬劍山莊有藏寶圖時我並不上心。我甚至以為是爹刻意散發這些消息。現在又可現在看來又不是爹爹所為。我說的對不對姑丈？”
柳雄還煩惱著怎麽回答時，卓不凡已經起身說：“謝謝舅舅，我明天會去武當找大哥。”
柳雄奇道：“你不問我啦？”
卓不凡笑道：“舅舅肯定不會說。但你聽完我問題後的表情就已經透露些事了。”
柳雄嘆道：“有些事我確實不便與你明說。”
卓不凡道：“我明白。只是，有一事侄兒很好奇，康王爺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柳雄支吾道：“外面…說什麽…就是什麽……”他見卓不凡臉上的面紗，又沈默了半響，才道：“他是你去世的大伯和你爹這輩子最佩服的人。不凡，也許將來敬劍山莊會為此人遭受更多苦難。甚至……敬劍山莊會在武林消失，到那時候你會怨你爹嗎？”
卓不凡道：“舅舅，敬劍山莊是爹爹和大伯創立的，如果他們覺得值得就夠了。我和大哥三弟從出道開始，名聲就是靠我們自己累積起來。沒有了敬劍山莊，我們還有本事再起一個山莊。因為我們才是爹爹最大的財產和驕傲！”
柳雄張大嘴巴看著得意洋洋的卓不凡，心道：“雖然他說的入情入理，可他想法太簡單了。哎，這孩子是聰明還是糊塗啊。”
送走卓不凡，柳雄馬上去找他閨女綿綿，他夫人死的早，留下女兒與他相依為命，兩父女的感情深厚之極。柳綿綿從小有什麽事都會告訴柳雄。柳雄在女兒面前也收起商人氣息，如同老媽子般為女兒處處盡心。果然柳綿綿一看見她爹，就搶著把近日的遭遇全數告訴他。說起表哥被毀容時，柳雄一旁驚呼連連。說起秦家兄弟時，柳雄吹胡子瞪眼睛。說起花花對她的百般為難和挖苦，柳雄也咬牙切齒。聽的人如此捧場，讓說的人更加賣力。柳雄這些舉動實際上是暗藏一個慈父的苦心。
他註意到女兒提起喻三時的聲音和臉色都異於平常，更不吝於讚美。他心中猜到七八分，卻不動聲色試探：“那麽喻三對你比較好還是對花花比較好。”
柳綿綿有些洩氣道：“應該都一樣。可是花花老纏著他。”
“那你認為和花花爭的話有勝算嗎？”
“勝算？”柳綿綿終於明白她爹的意思，她整張臉都紅了。抿著嘴唇不敢出聲。
柳雄見她這模樣就喚來管家，命他取出一疊手帕來，他對柳綿綿道：“女兒啊！是時候讓為父教你一些做女子的道理了。”
柳綿綿看那手帕的色澤和花樣不一。有名花，有鳥雀圖案，還附上詩句；唯有一條繡了鴛鴦和情詩，右下款還繡上她的名字——柳綿綿。
“自古以來姻緣的開展都離不開送禮。正如戲文裏的閨閣小姐贈禮給書生後，戲就開始發展了。這送禮有雙重含義，一是表白心意，二是在對方心裏占個位置。送禮的訣竅是重男輕女。男子送出去的禮要重方能顯示他的誠意。女子送的禮要輕方能不使人輕視。”
“爹爹，為什麽男女會有區別？”
“男子娶妻回家相夫教子好比有了個免費的管家，事先不花些錢怎麽成？所以成親前女方要不拿多點聘禮就是犯傻。同樣，女子屬意一個男子，送禮意思意思就好了，禮太重就給人倒貼的感覺。廉價的貨沒人會看重。”
“這……這……”柳綿綿瞠目結舌。爹爹不愧是商人，算計的如此清楚。
柳雄再接再厲道：“這手帕就是給你送人的禮物。女兒啊，終身大事決不能草率。有些男人很優秀，但他未必會是好夫君。你看看江湖中那些大俠的妻兒就會明白爹爹的話了。你看上一個目標先送繡花的手帕給他，是為了占個位置。同時發給幾個目標都可以。如果哪個讓你覺得不好，到時對方拿著手帕上門求親，你可以推說這手帕只是為了表示友誼。如果他讓你覺得不錯，你再送，一直到你覺得他可以托付終身，才送繡有你名字的手帕。切記要給自己時間看清楚他的為人，不要頭一熱就栽下去。”
柳雄驚人的論調讓一旁的管家嘴巴張了半天沒能合上，還讓趴在屋頂偷聽的花花險些滑下來。他女兒則轉動著眼珠子，呆呆的出神。
柳雄最後方顯財迷本色道：“至於聘禮方面讓爹爹來提就好了。呵呵”
柳綿綿心道：“爹爹和他如此相似，他會不會也讚同爹爹的看法呢？爹爹不喜歡沒有前途的人，我還擔心爹爹會嫌他的出身，可爹爹對他似乎比對秦惜玉好。他到底哪裏吸引了爹爹呢？”
待柳雄離開，跟著他的管家才忍不住問：“老爺，那人不是出生名門，這樣不會委屈了小姐麽？”
柳雄說：“老夥計，前年我購了一船外邦貨的事你還記得嗎？”
管家道：“當然記得。那船貨賺的銀子比其他地方購的貨還多三倍！”
“那你記得另一條船嗎？和我們購一樣的貨，數量卻比我們多一倍。”
管家點頭。柳雄說：“那個貨主就是喻三。還有三年前，少林那些和尚和出外弘揚佛理。不料一個疏忽，竟讓小偷把一本經書摸走了。他們托喻三辦此事。喻三用了十天時間把經書找回來。他不過賺了十兩銀子。消息靈通的他不可能不知道那經書在外面值五千兩。”
管家奇道：“那他怎麽還是個小混混？”
柳雄道：“非常之人做的自然是非常之事。這人貪財，卻能守諾。連一向眼高於頂的不凡都對他青眼相加。這人決不簡單。我看他倒比秦家那兩只皮猴來的親切。不過事關我女兒的幸福，我得好好調查他的底細才成。”
管家躬身道：“小人馬上派人去查。”他心道：“回家也得給我女兒買些手帕。”
想起手帕，管家又有疑問：“老爺，為什麽給小姐準備的是手帕呢？我們雜貨店裏的鹹菜不也很出名麽？”
實在不能怪管家有這麽個剎風景的想法，此仍柳雄先開辟了先河。柳綿綿從十四歲起就美名遠揚，源源不絕的求親的禮物柳雄一律照收，他非常有禮的回贈每人一包鹹菜，並用飽含遺憾的聲音告訴對方女兒太過年幼，對方的優秀讓他的遺憾有如鹹菜的鹽分一樣深。跟隨柳雄多年的管家相當了解柳雄做事不虧本的風格。他居然肯花銀子去定購一些做工考究的手帕，個中的原因讓管家極為好奇。
管家試探地問：“老爺，最近是否需要進購手帕呢？”鹹菜在那幾年熱銷一時，管家後知後覺明白到柳雄的用心良苦，既給女兒在人家那占了位置，又為自己的鹹菜樹立了個好名聲。有好幾位據說是癡戀柳綿綿的男子就每天用柳家雜貨店的鹹菜送飯，以表自己的決心。
柳雄嘆道：“老夥計，情況不同啦。她現在長大了，想要的東西就該自己去爭取。我這個爹只能給些建議。再說，那孩子從小就老實，對一個人好就會對他掏心掏肺。我寧願先貼點錢，也比她自己給強。還有這孩子繡工不好，即使她想繡手帕給人，八成也送不出去。到那時候，她絕對會把身上值錢的東西往外送。哎，手帕麽，總比那些玉佩，首飾來的便宜。”一番動情的話在最後還是露出財迷本色。
還待在屋頂的花花心道：“知女莫若父。那笨蛋還真要送手帕，早知道她那麽笨就不搶了。柳雄的個性真是越看越像喻三，算盤打的那麽精。”
老爺果然還是財迷。管家也相當了解柳綿綿敗家的個性。他問：“其實老爺有權為小姐選婿，為何非要小姐自己做主呢？”
“這個世道對女子其實很不公平。它只告訴她們嫁前隨父，嫁後隨夫。卻沒告訴她們獨立的道理。夫君的好壞姑且不論，妻妾之爭，婆媳相鬥的局面有時比生意場上還可怕。如果她們所嫁非人，下場更是淒慘。綿綿沒有相幫的兄弟姐妹，萬一我不在，她該怎麽辦？即使我在，我也不能代她活。唯一的辦法就是教她學會自立。這樣她才會懂得為自己打算。”
管家道：“所以老爺寧願花銀子讓小姐練武，也不願她學好女紅？”
“那孩子心眼好，學太多女兒家的東西只會讓她心更軟。武藝可以培養她強悍的一面。可惜她太笨，對生意沒什麽天分。我只能指望有個會賺錢的女婿了。”
同是天下父母心，管家也想起他女兒：“我女兒的個性也很軟弱。我該不該學老爺呢？可是我夫人一定不依。不過看我這些年被她治的死死的。可見老爺的話有他的道理。也許我可以求老爺勸勸我夫人……”
柳雄不知道管家的理解偏差，他心道：“她和不凡很多地方相似，所以他們只有做兄妹的命。他們對一個人好的時候都是全心全意。倘若他們遇到無心人，可就虧大了。”
“非常人做非常事？”花花心道：“柳雄看人老道，還是看漏了眼。柳綿綿，看在你傻乎乎的份上，那些手帕和喻三我都幫你接收了。哼哼，省得你日後哭都來不及。”
花花想從屋頂離開，卻看見喻三和北鬥在屋外遠處的一個亭子聊天。喻三看向北鬥的眼神很溫和，溫和到讓花花有些奇怪。
喻三正說道：“……柳雄的財力絕對不會輸給全國的首富。”
“可能嗎？”想起他和喻三撿錢的德性，北鬥不信。
“大智若愚者就是像柳雄這樣。而且他深谙財不外露，樹大招風的道理。他藏起來的絕對比他外露的要多的多。”
北鬥想了想，勉強同意喻三的話。喻三說：“好了，你快回房睡吧，明天我們還要趕路呢！”
“去哪裏？”
“武當！”這話很輕，卻讓走過來的花花震住了。她忌諱卓不凡的武功，不敢偷聽他和柳雄的對話。可是她從柳家父女的對話中知道他們會去武當。可是一直待在屋外的喻三是怎麽知道？
看著北鬥欣喜的臉，喻三心有些痛。她知道北鬥的小孩心思，她也知道北鬥必然會失望。因為江湖裏只有殘酷的爭鬥和險惡的人心。天真的北鬥將會消失，從來不沾血的她也將把手中的劍插入別人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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