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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門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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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名門公子

青玉案  元夕-辛棄疾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年二十九的晚上,百姓家處處張燈結彩,街道上人流不息。翠竹鎮裏最有名的太白樓更是熱鬧非凡。三,四個衣飾華貴的人一走進太白樓,店小二上前招呼。為首的胖子說道:“小二,我們要天字一號房。”誰都知道天字一號房是太白樓觀景最好的房間。

長相清秀的店小二一臉惶恐:“幾位客倌,天字一號樓已經被人訂下了。還有其它房……”

那胖子打斷小二的話,傲慢地挺起肚子說道:“我出三倍的價錢。”

店小二看著不斷的逼近自己的巨大身型,被那份壓迫感嚇地結結巴巴:“可…可是那房是……卓少爺訂的…”

胖子沒聽清小二的話,暗惱店小二不識相,又踏上前一步,語氣更添了幾分淩厲:“我帶來的可都是京中的貴客……”

店小二見那胖子目露兇光,滿臉橫肉不停的抽動著,話更說得斷斷續續:“訂……房……的……人……是……卓少……爺,我……不,小的不能……”

掌櫃看見這場面,忙過來打圓場:“幾位大爺,這小孩子是新手,才會如此怠慢貴客。”

胖子臉色稍緩,鼻子“哼”了聲。

“可是房真的不能讓。”掌櫃話鋒一轉,胖子聞言大怒,正要發火,掌櫃又說:“那房是卓不凡少爺——敬劍山莊的卓不凡少爺訂的,他每年這個時候都會訂下天字一號房。小店與他有協議,不管卓少爺來不來,小店都要為他留著這房。”

掌櫃故意把卓不凡三個字說的極為響亮,熱鬧的太白樓突然沒了聲音。店小二看到那胖子臉上原本抖個不停的肉僵著,預備用來瞪人的眼睛也呆滯了。

店小二把胖子等人領到了樓上的天字二號房後,又下樓走進後院。掌櫃正在亭子裏打算盤。店小二喃喃說道:“舅舅,對不起。剛才要勞您出面。”

掌櫃嘆道:“你做事很勤快,可你那一急起來就結巴的毛病要改改,不然怎麽應付大場面。”

店小二連連稱是,卻聽見一把溫和的嗓子說道:“這位小二哥很有原則,掌櫃倒是請了個好幫手。”

店小二和掌櫃同時回頭,掌櫃反應極快:“卓少爺,您來了!”店小二楞了一下,跟著恭敬地喊:“卓少爺。”

掌櫃熱絡地和卓不凡說著客套話,店小二偷偷打量著卓不凡,只覺得眼睛快被亮光照花了。卓不凡佩帶的劍在腰側冷冷地發著光,他一身眩目的華衣。領口和袖口都滾著金銀絲線編織的圖案。烏黑亮澤的長發烘托著俊秀的臉,顯得愈發不凡。跟著他的隨從也是一身耀眼。

卓不凡笑著轉頭對著店小二,店小二嚇得低下頭。卓不凡溫言道:“小二哥,為何一直看著我,我臉上有東西嗎?”

店小二連忙擡起頭,結結巴巴說道:“不會,我。。。小的意思是卓少爺的。。。的樣子很俊……很亮,就像太陽一樣。”

卓不凡微微笑著,他的隨從則是得意地揚起了嘴角。掌櫃明顯松了口氣。店小二看見眾人的臉色愉悅也放下心來,他馬上又低下頭,不敢再望卓不凡。

一只手輕輕拉起了店小二的手,一錠金子放進了店小二的手心。店小二心突突的跳,卓少爺連手也好看的不像話。

“小二哥,這是小小心意,還望你笑納。”

店小二受寵若驚,不知如何反應。他見掌櫃示意他收下,這才握著金子,連連向卓不凡道謝。

卓不凡又道:“小二哥個性忠厚正直。掌櫃的調教的好啊!”

店小二招呼完卓不凡後又走下樓聽掌櫃指示,只見掌櫃伸手抹汗,小聲說:“原來卓少爺早就來了,所幸我們做的不錯。”

店小二不明所以,掌櫃說:“你有什麽不明白去問喻三。喻三說的對,你雖然呆也有呆福。你可要好好學喻三教你的東西。你已經忙了一天了,現在可以去後院休息了,喻三在那等你。”

店小二很高興:“喻大哥來了,我再收拾一下就去。舅舅,這錠金子。。。”

掌櫃搖搖手道:“你收著吧,但別讓喻三看到。”

店小二走到後院,透過窗口已看到一名膚色有些黝黑的青年坐在竹椅上認真地看店小二的習字本。店小二心裏一熱,快步走進房間。對方聽到他的腳步聲,擡頭向他微笑。

“喻大哥,半年不見,你的身子又壯實了。”

喻三聞言不禁苦笑,因為店小二是好意,喻三還是裝出很高興的樣子拍拍他的肩膀。

“福生,你的字也進步了不少。我這趟回來給你帶了一些書和字帖,夠你看上一段日子了。”

福生接過書,看到上頭列的價格清單,馬上從衣箱裏拿錢並加上十吊錢給喻三。

喻三暗喜他的進步,以前福生並不能完全看懂條子。看到福生加上的十吊錢,喻三揚眉問道:“怎麽?又遇到難纏的客人?”

福生把剛才的遭遇仔細地說一遍,包括他被打賞金子的事。他一向對自己舅舅言聽計從,惟獨將掌櫃叮囑他別讓喻三知道他有金子一事拋在腦後。只因喻三是他敬重的大哥。

喻三聽他提到金子,眼睛果然亮了,福生見狀就拿金子給喻三看。他知道喻三愛財,但喻三是他的再生父母,這金子也只是意外之財。真給了喻三也沒什麽。

喻三看看金子,再看看福生。心裏不禁好笑。以他對掌櫃的了解他必定會叮囑福生別拿金子讓他看到,福生還是拿了出來。

喻三擺弄著金子,眼裏閃著光芒。該怎麽把它騙過來呢?

福生忙道:“喻大哥,金子你收著,就當是日後你教我讀書或給我出主意的錢。”

喻三手頓住了。突然把金子推回給福生,粗聲說:“誰說我將來就一定能常來找你。把金子收好,別讓別人看到。”

福生依言放進衣箱,心裏有些納悶,喻大哥不高興嗎?

喻三看著福生的背嘆氣。福生啊福生,你娘還真給你起了個好名。從來沒有人能讓我把拿到手的錢推回去,你是第一個。

等福生坐好,喻三便開始解答福生的疑問。“其實在你和胖子他們說話的時候,卓不凡就來了。他不進來是想看你們會怎樣做。如果你們向胖子妥協或說了讓他聽了不高興的話,他就不會再來了。還有,你形容卓不凡可以用耀眼代替亮。”

福生問:“用什麽詞很重要嗎?”

“用詞過於重覆會讓人厭煩。對卓不凡你更要想多點好話去說。那麽你會得到更多的打賞。”

“卓少爺很喜歡聽好話?”喻三常教福生人情世故。

“非常喜歡!但他會挑對象。你對了他的胃口,你說的好話他準愛聽。還有,你在他面前要穿的整齊一點。”

“喻大哥很了解卓少爺啊!”

喻三微笑著說:“從前我就是靠著奉承他來挖更多的救命糧。”

天字一號房在太白樓的頂樓,它寬敞,布置精致。窗外的視野絕佳。卓不凡和他久未碰面的表妹柳綿綿在這小聚。

“真可氣,那些男人都是貪圖我的美色,休怪我下手無情。”

“表妹,美貌也是你的一個優點,他們會欣賞這很正常。你不要太吹毛求疵了。好相貌別人求都求不來呢。”

這個表哥樣樣都好,就是太自戀了。柳綿綿嘆了口氣,她把頭扭到窗口看風景,“表哥,那不是喻三嗎?”

“你見過他?”

“江湖上誰不知道愛財如命的喻三啊!”

卓不凡繼續喝著酒,心裏不禁好笑,連綿綿這老江湖都看不出喻三是個女的,若他不是從小就認識她,也會把她當男人。是她的扮相了得,還是她天生是當男人的料?喻三只是個假名,她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喻青衣。可惜人就……

“哎呀!”柳綿綿的手帕竟掉了下去。不巧掉在喻三頭上。

喻三仰起頭看見她,微微一笑,走進太白樓。過一會,店小二福生進來,恭敬地捧著手帕說:“姑娘,你的帕子。”

柳綿綿沒接手帕,又去看窗外,喻三已經走遠了。她以前都是遠遠的看到他,剛才對著他的臉到是頭一遭。原來他長很俊,他的眼神清朗,嘴角流露流露若有若無的笑意。只一眼便讓她呆住了。

喻三在回家的路上總是走的很慢,她耳邊響起以往過年的鑼鼓聲,那聲音不是迎接新年,而是迎接敬劍山莊的人。

“青衣,快,卓少爺又來了!”鄉親們都喜歡這能言善道的小姑娘,每次她一張嘴,敬劍山莊的卓少爺會給村裏多一倍的米糧。

她不待吩咐早已穿戴整齊。那一年鬧饑荒,多虧敬劍山莊的人時不時上門施舍米糧,周邊村子的人才能活命。跟娘相依為命的她早早通曉人情世故,學會察言觀色,拍馬逢迎的本事。這本事竟在卓不凡身上發揚光大。

於是在那一年,他們相互認識對方,是在一個被奉承,一個去奉承的情況。如同他和她的家,一個住在鎮的上坡,氣派宏偉的敬劍山莊。一個住在下坡,簡陋的農舍。

喻三走進家門,看見她娘面帶喜色地和方大嬸聊著,說:“娘,方大嬸,我回來了。你們這身新衣真好看,是仲立哥買的吧。”

喻氏和方大嬸起身迎向她,幫她把背著的包袱卸下。喻氏心疼地說:“青衣,怎麽每次回來都背那麽重。娘不缺什麽,看你累的滿頭都是汗。”

方大嬸用手絹仔細為她拭汗,語含不舍道:“小姐,去年不是答應我們不再背東西了嗎?怎麽又…只要你回來,夫人和老奴就高興了。”

喻三斜眼瞄她,笑著說道:“方大嬸,去年你不也答應叫我青衣嗎?怎麽又……只要大嬸和娘喜歡我帶的東西,我也就高興了。”聲音和語調模仿的十足像方大嬸。

方大嬸呆了呆,說道:“小姐又從外面學了希奇的玩藝來捉弄老奴。”

喻氏道:“妹妹,不要再自稱老奴了。你就叫她青衣吧,叫我姐姐。”

方大嬸害羞地笑而不答,喻三心中大奇。她從包袱裏拿出兩件新衣裳,說:“本想送大嬸和娘衣裳,不想仲立哥先想到這法子。”

方大嬸忙說:“小姐,你這衣裳更好看。”喻氏笑瞪她一眼,她才結巴地說道:“青……青衣。”喻氏笑著接話:“仲立和青衣能想到一塊去,這就叫心意相通啊。妹妹。”這番話讓方大嬸喜上眉梢,連連點頭說:“對,對,心意相通。”

喻三裝作沒聽見她們剛才的話,把禮物都拿出來說道:“方大嬸,這是給方大叔和仲立哥的禮物。娘,這些是你的。剩下的禮物是給其他鄉親的,我找個日子送去吧。”除了方家村子裏的人都不知道青衣女扮男裝的事。喻氏對外稱女兒到遠處一大戶人家做丫鬟,男裝的喻三是她的侄子,也是縣官方仲立的師弟。鄉親們以為過年青衣會托喻三送東西來,因此每當過年喻三來村子也沒人存疑。

第二天,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站在喻三家門口。一把大胡子遮住他大半張臉,他兩手拎著一堆物事。等喻三出來打開門,大漢歡然迎上去說道:“青衣,給你魚——祝你年年有餘;桔——大吉大利;蔥——聰聰明明……”開始喻三還能不動生色,直到大胡子說:“……花——人比花嬌。”這話讓她站不住了。她迅速把東西放進院子,拉大胡子跑進附近的竹林。

“仲立哥,剛才的話是大嬸教的吧。”

“恩。”方仲立不敢看她,其實最重要的話他還沒說,最重要的東西也還沒送。

“你跟王員外女兒的事還沒告訴大嬸嗎?”

提起這件事,方仲立的臉立即變的呆呆的。他滿含心酸地說:“就在半年前,我對她說要上她家提親,她就問我成親後日子怎麽過?我說侍奉父母,男耕女織,多生幾個胖小子。將來老了可以享兒孫福。她聽完就哭了說永遠不想看見我。她說話算話,我從那天起再沒見過她了。三個月前我聽說她和鄰鎮的馬員外之子定親了。”

喻三的臉挎了下來,“那話是誰教你的?”

“我看村裏種田的阿牛對養豬的阿花這麽說的,阿花都笑著點頭了。”方仲立一臉哀怨。

“王小姐不是阿花,她是千金小姐,衣來張口,飯來伸手的大小姐,對生活充滿幻想的小姐。就算她喜歡你,也不會委屈自己。何況仲立哥你是七品官,種田是你的興趣而已,男耕女織太扯了吧。”仲立哥滿腹才學,在感□□上甚為糊塗。暗戀失敗無數次後,好不容易來了個崇拜俠客的王小姐。現在也跑了。

“我從十八歲起就想娶妻,但時不與我。到底我做錯什麽?”方仲立再糊塗,也知道他和王小姐是沒戲了。喻三正要出聲安慰,方仲立又說道:“青衣,雖然我一向把你當兄弟看待,可你畢竟是個姑娘。反正我想和意中人結良緣是無望的了。你也打算單身一輩子。為了我們的娘親,我們不如配成對吧。你願意讓我照顧你一輩子嗎?”話說到這個份上,方仲立索性把那東西拿了出來。“其實今天我上門來是要提親的。這是定情之物,這是聘金。剛才那堆東西是聘禮。不夠還可以再買。”

喻三臉都黑了,她看見方仲立可憐巴巴的模樣,心軟了下來。方仲立說為了娘親那話也讓她心思一動。想了半天,她才說:“仲立哥,你來真的?說不定王小姐想回頭時,知道你已定親。你就真的沒戲啦。”

方仲立搖頭說:“她不會回頭的,我用盡辦法想她回心轉意,她都不來見我。我也累了,不想在感□□上多費心思了。能和一位能談的來的姑娘成親我就滿足了。青衣,我娘說我家兄弟眾多,不在乎我們有沒有孩子。這樣你可以去跑你的江湖,我可以辦我的案。我不會要你馬上回答,什麽時候回答都可以。你不願意也可以說不要,別怕我傷心。”

他這番直截了當的話換別的姑娘恐怕早拂袖而去。喻三仔細想清楚當中的利害關系,再把定情之物拿出來看,是一根碧玉釵,沒有多餘的吊飾,只在頂部有些雕花。整根釵看起來清澈透亮,樸實無華。如同方仲立這個人。良久,喻三說:“我答應你,仲立哥。”這麽做能讓娘放心吧。

“真的?那我去向夫人提親。”方仲立很高興,終於有姑娘答應他的求親了。雖然對象是他的三師弟。

“仲立哥,等我們把那事解決了就成親吧。我們可以先訂親。”喻三認真的說。

“好,是應該等那事處理了才行。青衣,多久我都可以等的。你放心吧。”

“仲立哥,你得答應我一件事。如果在成親前你能找到願意和你成親的意中人。這門親事就算了。”

方仲立想拒絕,喻三說:“同樣的,我有了情投意合的對象,我也想取消親事。”她這話不過是想讓方仲立答應罷了。

方仲立點頭說:“就這麽辦。如果事情真到那一步,由你方退婚吧。”他這麽說是為了青衣的名聲著想。方仲立心想大丈夫一諾千金,除非青衣說不要,我是決計不會再看其他姑娘的。

喻三感激地說:“好。”她臉帶笑意,心裏卻想我是永遠不能有意中人的,仲立哥。

“青衣,你去離縣的時候,能幫我去當地府衙打聽一下這個人的資料嗎?”手頭上某個案子疑點甚多,要抽絲剝繭逐個調查。

喻三笑著點頭說道:“沒問題。仲立哥,我出門在外,無法照顧娘親,她就麻煩你了。”

“應該的。青衣,你孤身在外,萬事留神。”他答應娘的提議,一半是因為對感情心灰意冷,一半是真正為青衣著想。他知道青衣獨身的心願,這對她和她娘未必是好事。

過完年福生駕馬車和太白樓的掌櫃出鎮購貨,路上福生看見遠處有一人飛奔而來,正是喻三。“喻大哥。”福生停下馬車,喊道。

“福生,掌櫃,你們知不知道卓不凡是否還在鎮上。”喻三跑過來,急切問道。

“卓少爺比我們先一步離開。”掌櫃回答道。福生有點奇怪,他明明記得喻大哥說要去離縣辦事,至少要七八天,怎麽三天就回來了。

喻三轉身想追去,掌櫃忙說:“喻三,我們要去購貨,可以載你一程。”喻三知道掌櫃無子,有心栽培福生做繼承人,和福生見面時,她特意指點福生人情世故。福生並不知道舅舅有這心思,喻三也不好說穿。掌櫃是明眼人,感激喻三的心意,自然對他另眼相看。

“如此就多謝了。”喻三說道。福生高興地拉喻三上馬車。喻三也不入內,就和福生坐在外面閑聊。福生好幾次想問喻三為何提早回來,最終還是忍住了。

喻三告別福生和掌櫃後,四處向人打聽,好在卓不凡生性愛招搖,讓她能捕捉到他的行蹤。一直到下午,她終於趕上他走的那條路,在半山腰,她就遠遠望見卓不凡和隨從在山下的大道慢悠悠地騎著馬。等喻三走下山,準備回翠竹鎮的福生和掌櫃也來到這條大道,不過他們是走反方向。

福生望見喻三的身影忙道:“舅舅,我想和喻大哥打聲招呼。剛才在鄰鎮買的特產也給他一些。”

掌櫃知道他與喻三交好,說:“你快點,別耽擱太久。我放慢馬車的速度,你待會追上來吧。”

“是。”福生一面應著,一面跑起來。他想逗逗喻三,想不出聲拍喻三一下。誰知喻三看似在他前面不遠,身影非常飄忽,福生怎麽也追不上。等卓不凡他們走到大道的拐彎口,喻三也慢慢地走上去。她的步子平穩,走路毫無聲響。福生大奇,喻大哥不是急著找卓少爺嗎?為什麽找到人卻不上前打招呼?還要如此鬼祟?這種情形讓福生不敢貿然開口喊喻三。他甚至猶豫是否該和喻三打招呼。

正當福生猶豫時,喻三在拐彎口停下了,她看見福生,打手勢要他悄悄過來。福生唯有躡手躡腳走到她身旁。喻三和他一起彎著腰趴在山壁,作賊似地望向卓不凡那邊。

雖然相隔甚遠,但山壁的回聲效果頗好,加上福生是在山裏長大的孩子,沒有武功的他聽覺和視覺比常人還是敏銳許多。他望見一條娉婷的身影突然飛到卓不凡的面前,是一個容貌艷麗的苗女。只見她雪白的纖足輕輕著地,她腳上的鈴鐺發出悅耳的聲音,她先是微笑,整齊的牙齒好像顆顆晶瑩的珍珠,更為她的笑容增添幾份魅力。然後她福了一福,說道:“奴家瀲灩見過卓少爺。”說話的聲音比鈴鐺還好聽。

卓不凡勒住馬說道:“姑娘,你我素昧平生,不必如此多禮。”

“久聞敬劍山莊卓二少爺的美名,今日一見果真是世間少見的美男子。”瀲灩讚道。美眸毫不掩飾欣賞和某種欲望。

卓不凡淡淡地說:“多謝稱讚。”這女子有著令人厭惡的眼神,必定來意不善。他握住韁繩想往前沖。瀲灩驚訝地伸手攔住說道:“卓少爺有急事在身嗎?”

“姑娘,我們不過是萍水相逢。”卓不凡禮貌卻冷淡。

“如果卓少爺不嫌棄,來奴家家小坐可好?”說話時連媚眼都拋了好幾個。不料卓不凡的臉色越來越冷了。瀲灩嬌嗔道:“莫非卓少爺嫌棄奴家的容貌。”她這酥軟的聲音一般男人都不忍拒絕,即使拒絕,話裏必然會帶著三分客氣。。

豈料卓不凡道:“不錯,你的容貌和我比確實差太遠了。”話中還不含諷刺之意,是用了無比認真的語氣。

這話讓老實如福生者也不由倒抽一口涼氣。盡管他年紀尚幼,也懂得對一個自負美貌的女子說這種話是一種多大的羞辱。如果那女子脾氣不好,少不了一番口角。而那位瀲灩姑娘已經用雙刀直截了當表明她氣到什麽程度了。

喻三翻了翻白眼,明知道他是故意那麽做的,但他的自負達到極點也是毋庸置疑。她靜靜地看著瀲灩出的招式。過了會,她拉著福生往回走。

“喻大哥?”福生小聲地叫。經過方才的對話,他才知道喻三所言非虛,雖然他得承認卓少爺的容貌的確比瀲灩姑娘生的好,可他從未見過有男子比姑娘家還註重容貌的。

喻三仿佛知道福生的想法,說道:“他雖然自負,還不至於喜歡羞辱別人。只是那位姑娘不懷好意,他故意惹她生氣。一是不想浪費時間和她羅嗦,二是要占先機。如果對方是你的敵人,不論男女都要相同對待。而且,失去理智的敵人總比冷靜的敵人好對付。”

福生仔細思量喻三的話,才驚到:“原來那姑娘是壞人,那我們要不要過去幫忙?”

“等卓不凡看清楚她的來歷,他不用十招就可以打敗她。卓不凡的確有驕傲的本錢,除了些小毛病,他的頭腦稱的上一流。福生,如果看到江湖中人打架,能躲多遠就要躲多遠,你跑去幫忙,他們不見得會感激。脾氣不好的,還會砍你一刀。”

“喻大哥,你急著找卓少爺是因為擔心他嗎?”福生問道。

喻三身體一頓,才說道:“算不上擔心。他對我有恩,我想找機會報答罷了。福生,你怎麽來了?”

福生解釋了自己的來意,喻三說:“反正我也要回去,和你一塊走吧。”

福生愁道:“我耽擱太久,就算跑步也追不上馬車了。”

喻三道:“不必麻煩,我有辦法。”她提起福生的衣領,施展輕功追向馬車。

福生嚇的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他聽喻三描述過輕功,親身體會只覺像騰雲駕霧般,稍不留神便摔的粉身碎骨。不一會,他們趕上馬車,端端正正地坐回原來的位置。掌櫃見怪不怪,讓福生駕馭馬車。

才剛走了一段路,有兩個樵夫裝束平凡的路人迎面而來,他們看見馬車,眼神發亮,小聲商議道:“這馬車夠寬敞,劫了人裝進去也可以掩人耳目。”

他們的話一字不漏的入了喻三的耳,喻三立即示意福生專心駕馭。果然他兩人追上馬車說:“兄臺,勞駕借個馬車。”說話間他們已跳上前座,手已呈爪狀想搶奪韁繩。突然他們覺得脖子一涼,喻三的劍斜刺過去,嘴上卻嬉笑著說道:“既然是借,怎麽沒有銀兩。”

兩人馬上往後躍,正要回些玩笑話,只覺眼前白茫茫一片,不由摔倒在地。兩人明白對方是使了藥粉,不由破口大罵喻三使了下三濫的招數。

“白癡。”喻三喃喃自語,“我又不是卓大蝦,還要和你們講什麽江湖道義?能達到目的就好了。”掂掂剛才順勢從兩人身上摸來的荷包的份量,心情大好:“好心有好報,果然是金玉良言。”

他們回到太白樓,在後院卸貨的福生無意望見卓不凡的表妹柳綿綿,她跌跌撞撞地向前走著,她去的方向正是在鎮的上坡——敬劍山莊。福生趕緊告訴一同卸貨的喻三和掌櫃,兩人看到柳綿綿的模樣都怔住了。她一身狼狽,衣裙混合著泥灰,草葉和血跡,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和款式。她頭上戴的發釵也歪歪斜斜。她的模樣分明是經過一場惡鬥。

喻三暗自心驚,柳綿綿雖然步伐不穩,但每走一步都顯得萬分小心。而且她全身緊繃,右手緊握住她慣使的長鞭,烏亮的長鞭在陽光的照耀下竟隱隱發紅,可見這鞭子一定沾了不少鮮血。後院對著的街道一向少人行走,此時,只有一群玩耍的小孩在街道上追逐。突然,有一個孩子不小心撞向柳綿綿。如驚弓之鳥的她立即往後躍,手中的鞭子本能地揮向撞她的人。喻三迅速撲上前接住鞭子。兩人的手法都很快,快的讓人察覺不出有何異樣。那孩子渾然不知自己剛從鬼門關走了一趟,仍是笑嘻嘻地和夥伴嬉鬧離開。只有一直關註他們的掌櫃和福生在心裏大呼萬幸。

“柳姑娘,你還好嗎?”喻三大聲叫她,因為柳綿綿的神色充滿疲倦,勞累,痛苦,茫然和慌張,可她又咬住嘴唇極力支撐神智。那花瓣似的嘴唇已經給她咬出血了。

“你……是……”柳綿綿努力搖晃已渾濁成一片的腦袋,瞪大眼睛想看清楚叫喚她的人。

“我是喻三!”她的模樣讓喻三心生不詳。柳綿綿的武功不弱,剛才那據說是一流殺手的瀲灩的功夫也不及她。可是她現在這副模樣……難道自己估計錯誤了嗎?

“喻三……”柳綿綿的精神一振,她在喻三的攙扶下走進太白樓的後院。然後她拿出幾錠銀子說:“帶我…回敬劍山莊…找不凡表哥。”表哥說過只要喻三收下錢,托他的事他一定辦到。才說完一句話,柳綿綿的身子搖搖欲墜。喻三一箭步上前扶住她問道:“你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弄成這樣?”

柳綿綿把銀子都塞進喻三的懷裏說:“你……收啦……不準賴帳哦!襲擊我的人是沖著不凡表哥來的。我無意聽見,馬上攔住他們。他們打不過我……居然下毒……”她不應該把自己的弱點讓一個從沒打過交道的人知道的,可當她看見喻三專註的眼神時,心裏一熱就說:“現在……我…中…了毒…,他們說是…化功散…在過一……會,過會……我的武功……可能就……”話沒說完她就昏過去了。

在聽到化功散時,喻三就推敲到大概了,她懊悔地想到:“糟糕,我太大意了。居然忽略了一點。”略懂醫理的她把柳綿綿的脈搏,知道柳綿綿是過度勞累才昏睡過去,喻三拿出當中的兩錠銀子說:“掌櫃,這馬車能借我嗎?福生能來幫我嗎?我要帶柳姑娘找卓不凡。”

“可柳姑娘不是說要回敬劍山莊嗎?”掌櫃問道。

“不能回去。襲擊她的人沒準還在附近。只怕我們還沒進門,就中了埋伏。找卓不凡才是上策。”那幫人居然敢明目張膽在卓家的地盤撒野,一定是有備而來。可恨自己這次太輕敵。

掌櫃只拿了一錠銀子,說道:“這馬車就是你的了。你不用還我。貨一卸完,福生就跟你去。我也受過卓老莊主的恩惠,什麽時候用不著福生,就打發他回來吧。我把福生交給你了。”

喻三心裏感激,對著掌櫃拜了一拜。她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包袱說:“還要再勞煩掌櫃你把這東西給我師兄方仲立。”

掌櫃知道事態緊急,接過包袱就幫福生趕快把東西搬完。隨後,在晚霞的照映下,喻三和福生揮別掌櫃,把柳綿綿放進馬車急馳而去。

“喻大哥,卓少爺也會像柳姑娘這樣嗎?他的武功不是很高的嗎?”

喻三嘆息道:“論武功當然不成問題。剛才那瀲灩姑娘是一流的殺手,柳姑娘也比她略勝一籌,她更不會是卓不凡的對手。所以我才一時大意以為卓不凡應付的來。可我忘記了殺手不一定是得武功好的才叫一流,會使毒,精通暗器,有計謀等等都可以。我真是太大意了。”

“那……喻大哥你的,卓少爺的和柳姑娘的武功到什麽程度?”福生畢竟是小孩心性,說話毫無忌諱。

喻三毫不在意地說道:“福生,這話你問我沒關系,你千萬別問那些江湖中人。心眼不好的說不定會說:‘你問老子的武功如何,是想和我比劃比劃嗎?’然後,等你的身體插出幾個窟窿你就知道他們的武功達到什麽程度了。”

這話把福生嚇的小臉發白,喻三又道:“卓不凡的武功是一流中的一流。柳姑娘的武功還不到一流,但也不錯。至於我的,嘿嘿,三流中的三流。所以我才叫你幫忙駕馭馬車,由我留意有沒有歹人。憑我一人之力是不行的。”

她的坦白讓福生險些握不住韁繩。他頓覺責任重大,急說:“喻大哥……馬車底下藏有防身的家夥,我停下馬車把它拿出來防身可好?萬一遇到歹人,我可……可以…幫忙。”

“不用,當務之急是找到卓不凡,等天黑下來,找人就困難多了。你不用為我擔心。我的武功擺不上臺面,但腦子還是很好使的。而且…”說到這,喻三咧嘴一笑說道:“我的逃命功夫可稱的上一流。”

他們來到下午看見卓不凡的地方,喻三仔細搜尋四周,地上只有黃土和碎石,並沒有血跡。這山道附近極少住戶,接下來該到哪去找卓不凡呢?

“……喻…三,…喻三…”柳綿綿在馬車裏掙紮著爬起,意志力之強讓喻三不禁佩服。“他們……往…北去,如果遇到……危險……小唐……會記標記,……我教你…找……標記……”馬車的顛簸震醒了柳綿綿,她不敢再睡,索性閉目養神,同時觀察喻三的為人。如果喻三心懷歹意,她的鞭子就會打向喻三的腦殼。一路上喻三和福生的對話讓柳綿綿防心去了大半,她現在開口說話時,眼神中對喻三多了幾分親近。

關系密切的卓家和柳家有幾種通用的暗號。小唐是卓不凡隨從的小名,如果他們遇到危險,小唐就會負責用暗號通知他們援助。原來柳綿綿的父親是某城首富,柳家雜貨店遍布全國各地。喻三他們一離開山道經過的第一間柳家雜貨店,就要進去詢問。果然店主拿出一塊明黃色的手絹給柳綿綿說是小唐留下的。然後他們每走一處看到系明黃色手絹的地方,十步內就會有個箭頭標示卓不凡他們走的方向。每隔三家柳家雜貨店就換一種顏色。三天後,沿著標記的喻三他們一直找到一處以險峻聞名的雲霧峰。

現在是清晨,蒼翠的山林點綴著湛藍的天空。山路越往上就越陡,柳綿綿受的輕傷已無大礙,然而她的武功全失,喻三只有背著她上山,福生走在前面為他們開路。喻三一路苦勸柳綿綿回家找大夫治療。任性的柳大小姐就是不肯,她聲稱表哥只是遇到麻煩,因為小唐使用的是表示麻煩的標記,等找到表哥就不必擔心歹人加害。而且她付了錢就有權看喻三是否完成任務雲雲。

柳綿綿本來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子,但她有個毛病就是認定的事就會認定到底。盡管喻三說自己武功低微,保護不了兩個人。她還是不肯離開。喻三分析的再有道理她也能扭轉頭充耳不聞。

喻三心裏暗暗叫苦,她不懂聰明伶俐的柳綿綿為何會在某些事上不可理喻。喻三提心吊膽地過了三天。不知道是否老天的眷顧,他們上到半山腰就看見卓不凡的隨從小唐。

“小唐,小唐。”柳綿綿驚喜地大喊大叫。

小唐滿面淚水,哭著跑過來:“表小姐,少爺不見啦。”

“為什麽?表哥有什麽事?你用的不是麻煩標記嗎?難道又遇到歹人了?”

“一個叫瀲灩的苗女打不過少爺,少爺放過了她。可她不忿少爺說她容貌不好,再度在路上襲擊,她竟向少爺下毒……”小唐說到後面,支支吾吾再吐不出半個字。

“那女人在哪?”柳綿綿怒極。

“被我幹掉了。膽敢傷害少爺給她一刀還真便宜了她。”說話時小唐的眼神閃現一絲兇狠,喻三冷眼旁觀,福生則是害怕地往喻三身後縮著。這小唐看起來和福生一樣大,都是十四五歲的年紀。

柳綿綿呆了呆,問道:“表哥中了什麽毒,很嚴重嗎?”能讓一向和善的小唐如此生氣,難道表哥遭遇不測?

“表小姐,我們要快點找到少爺……”說著說著小唐竟然放聲大哭,完全沒有剛才的氣勢。

喻三二話不說,馬上跑去找卓不凡,她甚至忘記把背負的柳綿綿放下來。喻三嫌地上搜尋困難,施展輕功一鼓作氣躍上樹頂,她很快看到卓不凡的背影。他正呆坐在一條小河邊。他身邊閃耀著點點光芒。

喻三躍到他身後才發現那些光芒竟是來自摔碎的銅鏡,形狀各異,大大小小的銅鏡鋪滿了一地,但都被摔碎了。

“表哥。”柳綿綿一下地就跑向卓不凡,把他的身子轉向她們。然後,喻三呆住了,柳綿綿則發出驚恐之極的尖叫聲。因為她們看到的不再是那貌比潘安的臉,而是一張恐怖之極,讓人不想再多看一眼的臉。

江湖志記載:卓不凡,是一位出身名門的公子,敬劍山莊二少爺。仍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此人儀表不凡且聰明絕頂,文才武學,琴棋書畫,俱達一流境界。父親卓鷹曾是武林盟主,大哥卓不群善經商,小弟卓不驕入朝為官。

小唐:卓不凡的隨從,對主人忠心耿耿。武功可列入二流高手中的中等行列。

柳綿綿:父親柳雄仍某城首富,姑姑是卓鷹的原配。耍得一手好鞭法。武功列入二流高手中的高等行列。享有江湖第一美人的美譽。

喻三:跑江湖的小混混,武功無從考究,因此人不喜與人動手。輕功位列江湖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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