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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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十五年
“同學們好，我是賀鈞劍，祝賀的賀……”
秦若站在隊伍裏，微微勾起唇角，小聲補充道：“雷霆萬鈞的鈞，刀劍的劍。”
“從此刻起，在接下來為期一個月的軍訓期間，我將接手你們班，做你們的軍訓教官，希望大家相處愉快。”
賀鈞劍只看了後排那裏深深一眼，就回神穩住了淩亂的呼吸與心跳，身姿站得筆直，宛若太陽下一棵端正的白楊。
“臥槽！這教官好帥啊！！若若你看那個腿，是不是長我心巴上了？！”
趁著新的教官自我介紹後那一陣短暫的騷動與喧嘩，秦若旁邊的女孩子抓著她的胳膊一陣猛烈的搖晃，厚塗著防曬霜的臉沒有被太陽曬紅，如今倒是因為激動暈紅的一塌糊塗的。
壓低了聲音口中語無倫次的誇著賀鈞劍的模樣，眼睛仿佛都好像在發光。
“圓圓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他呀，已經結婚了，”秦若輕輕拍了拍孟媛媛的手，眼睛都笑成了彎月，面上卻泛起一點微紅。
“這是怎麽說的？難道你認識他！”
孟媛媛哀嚎一聲，“老娘的初戀呀，難道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秦若但笑不語，她很想說“我就是他老婆，我們在主席像前簽字領過證，我是另一個當事人我怎麽能不知道呢，”可是她一想到自己如今才十五歲，這話說出來，有點在法律邊緣作死的感覺，還是不說了吧。
孟媛媛疑惑的看看她，“嘶”的一聲倒吸一口涼氣，“秦小若啊，難道咱們姐妹多年，如今要為愛反目成仇了？你不會也看上他了吧！”
“得了吧你，誰不知道你三分鐘熱度，我記得昨天你還信誓旦旦的說特種兵裏的老高是你的老公，這會兒就移情別戀了？！”
孟媛媛語塞道：“那，那不是這個新教官比那誰還帥嘛！還是活的兵哥哥，說不定以後還是特種兵呢。”她一咬牙，信誓旦旦的道：“我為了他願意放棄後宮佳麗三千！”
秦若心道：“不管他以後是不是特種兵，以前他可是特種兵的雛形尖刀部隊出來的，用今年熱播的電視劇裏的話說，這才是老蘭博！”
“對了，兩周前你的老公還是天涯四美吧，”秦若笑嘻嘻的一戳她的腰，然後氣定神閑的道：“我不一樣，我的老公只有他。”
說著，她的目光有如實質，穩穩定在了他的臉上，一寸一寸描摹過他的眉眼，眼中思念如水，沈顛顛的叫人不敢直視。
“餵餵餵，秦小若，我只是開開玩笑口嗨一下，你玩真的呀！”
孟媛媛看著她這樣的目光，驚訝的心都跳了半拍，十六七歲的小女生嘛，看到電視上好看的男人私底下在小姐妹跟前叫兩聲老公，又礙不著別人什麽事，可是大庭廣眾之下眼睛盯著教官直勾勾的看，那種……那種恨不得撲上去的執著，讓孟媛媛一時詞窮無法形容，但不妨礙她震驚！
她目光審視著秦若，一時心想有一種怪異的錯覺，仿佛這一刻，她身邊這個一貫高冷懶得與人相處在班級裏顯得格格不入的姑娘頓時鮮活起來了。
如果形容的矯情一點，那就是高嶺之花忽然走下了神壇，染上了人間的貪嗔癡。
她和秦若從小是一個幼兒園到一個小學，再到一個中學的朋友，因為她媽媽喜歡女星高圓圓，所以給她取了個孟圓圓，又因為她這一輩女孩取名疊字從女，於是變成了孟媛媛，雖然她有一個文靜的名字，但她的性格從小就很虎，既淘氣又是個馬大哈。
而秦若簡直就是另一個極端，常被他媽媽誇她那個愛高圓圓的媽誇做是來報恩的好閨女，因為幼兒園別的小朋友都在尿褲子，都在哭鬧，吃個飯也都在一塌糊塗的時候，只有秦若，懂事的格格不入，永遠幹凈的像個小公主，情緒永遠很穩定不哭不鬧，乖乖巧巧的睡覺上課放學。
作為刺兒頭的她，小時候對這樣的秦若那是一萬個不服氣，憑什麽呀，所有孩子都在哭鬧，憑什麽就你秦小若特立獨行優雅的仿佛一個白雪公主，她就去找茬，先是扯了扯秦小若的小辮子，後者沒哭沒鬧，只是看智障一樣看了她一眼，她卻下意識的一怵，緊接著惱羞成怒的撲上去廝打起來了，然後就被冷傲的白雪公主三拳兩腳制服了，她一邊哭一邊聽到白雪公主說：“你弄臟了我姥姥連夜給我縫的裙子我才還手的，你好煩人呀。”
從此，刺兒頭孟媛媛頭號克星就是秦若，反正她就無緣無故開始怕那個乖乖巧巧的小姑娘，雖然那小姑娘看起來永遠文靜，但她就是怕。
後來到了小學，秦小若來報了個名就回了家，聽說是下鄉下陪她姥姥去了，不想上學的孟媛媛羨慕壞了，連夜跟媽媽說她也想回去陪她姥姥，她媽恨鐵不成鋼的將她揍了兩巴掌，“若若能做五年級的題，你連個名字都寫不對，你陪你姥姥幹什麽，我怕你回去放羊都數不對羊的個數！”
後來她才知道，秦家父母覺得女兒過於懂事不像個小孩子，又太過聰明，他們覺得對女兒而言這不是好事，就給她辦了休學送回了老家，想盡辦法想讓她快樂一點，當時可把孟媛媛羨慕壞了。
可是直到初中的時候，孟媛媛也發現了問題，秦若永遠學習好，卻永遠與誰都親近不起來，她拒絕擔任任何班幹部，她總是安靜的一個人，一雙好看的桃花眼裏，似乎總是在發呆，又好像在盯著遠處怔怔的看。
孟媛媛看著這樣的秦若，她不是太會描述這是一種怎麽樣的情況，但她知道這不正常，秦小若太安靜太孤獨了，她也算和她一起長大的，又想起秦家媽媽總是熱情的邀請她去家裏玩兒，於是時常去找她玩兒，時常去問她作業，慢慢的，她成了秦若的朋友。
到了這時候她才發現，除了對的家裏人和她，秦若對一切的事物都是淡淡的，仿佛每一天對她而言毫無新意，就像做一道數學題一樣一步一步再過每一天。
一晃都高一了，她十六歲，秦若也十五歲了，她們認識十二年時間，這是第一次，她見到秦若這麽鮮活，對某件事或某個人這麽濃厚的興趣。
“比珍珠還真，就他了。”
秦若收回了放在賀鈞劍臉上那肆無忌憚的目光，因為他看到他臉紅了，轉頭朝好友一笑，“我等到他，花了十五年的時間。”
“既然大家的議論都告一段落了，那麽我點個名，咱們的軍訓就正式開始了。”
賀鈞劍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著a四紙的名單，他目光落在紙上，卻看到排在第一的名字正是他的小姑娘，“秦若，”低沈好聽的聲音字正腔圓的叫出她的名字，公事公辦的陌生裏藏著一股不易察覺的柔情，他多想說，若若，我終於找到你了。
可是他們相遇的時間地點這麽的猝不及防，千言萬語都無法訴諸於口，只能愛下滿腔的思念，公事公辦的叫她一聲秦若。
沒有人知道，來見她的這一條路，他走了整整十五年。
回想起當時在昆侖山下，他的小姑娘從他懷抱裏漸漸消失那一瞬間，哪怕已經過去了十五年，一想起來還是疼得他心下狠狠一悸，有一種摧心挖肝的痛。
當時，留殘留在他懷裏的她的氣息漸漸變淡，漫天五彩的霞光在他眼裏卻淒艷如血，她說，消滅極煉之海裏的罪惡，不要讓那些黑暗為禍人間是她在天地大劫裏存活下來的代價，是所有擁有鳳凰涅盤骨的天地靈鳳的責任。
她說世間有他，有她視作孩子的獓因，蜃龜和小狼崽，有她的親人朋友，所以她必須這麽做。
可是他的代價呢？他在黃沙古墓裏活下來的代價是什麽？
是不是與愛的人生生離別此生再不覆相見？
不止是他，就連獓因和小狼崽，也願意為了找到她豁出命去，是蜃龜的一句話，讓他在絕望裏重新活了過來——
“有她留下的這根羽毛，我們一定能找到她！”
蜃龜這句話，讓賀鈞劍和獓因以及小狼崽瞬間覆活了，賀鈞劍急急的說道：“需要什麽東西，你說吧我們去找！”
“東西都差不多了，缺一捧鳳凰骨灰，一節鯤鵬翼骨，前者在昆侖之巔肯定有，後者在彭蠡澤下，這兩樣東西得要你親自去取。”
蜃龜說完，又補充道：“她的父親，你的父母，你打算怎麽做？她從這一刻起才真正意義上的重生，我們現在過去，她就是個才出生的嬰兒，她惦記的人，除了在這裏的，還有遠在燕城的那些，你想好要怎麽做了嗎？”
賀鈞劍處於冰火兩重天中的心情終於在蜃龜的話中冷靜了下來。
“是啊，這裏還有我們的親人和朋友，若若迫不得已提前離開了，我得把我們兩個人該做的事，做好了。”
賀鈞劍掩下心間遺憾，他已經三十歲了，她這時候回去卻才出生，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拉長他與他的小姑娘之間的鴻溝。
本來相差七年，尚且還在世俗的認可之內，可是如今三十年的歲月鴻溝，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真到去見若若的那一天，他已經白發蒼蒼，他的小姑娘才亭亭玉立，那時候，教他如何眼睜睜看著她卻不能擁她入懷？
可是，這一切的遺憾比起餘生再不能與她相見，都是微不足道的。
沒事，在這一世裏，他能擁她入懷已是上上簽，去了她的世界，哪怕親眼看她走向新的人生，縱然意難平，也好過生生不覆相見。
“唉……”獓因沮喪地長嘆一聲，“蜃龜老弟，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主人在那頭才出生，他都已經三十了，凡人不過百年壽命，再在這頭蹉跎幾十年，他們相見，那女人又要哭了。”
獓因的話一下子戳到了賀鈞劍的痛處，他心下自嘲一笑，人的貪欲果然是無窮無盡的，此生不覆相見的時候，他想的是再見一面該多好啊，如今有辦法能重逢，他卻又在奢望重新擁她入懷。
“可能我沒有說清楚，”蜃龜慢悠悠的說道。
賀鈞劍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眼神迫切的看著它，他的心微微的狂跳，那是一種在懸崖邊上走鋼絲的感覺，誰也不知道懸崖下是再續前緣的溫柔鄉，還是歲月相隔的斷腸谷。
“你大她七歲，這是無法更改的事實，”蜃龜蛋蛋的說道：“要是我們現在就過去，她是個才出生的嬰兒，你就是個七歲的小孩子，要是我們十年後過去，她十歲你十七歲，要是我們五十年後過去，她是個五十歲的老太太，你是個五十七的糟老頭子，這下明白了嗎？”
賀鈞劍的心開始狂跳，他激動的手都開始微微顫抖，“蜃龜，謝謝你，”他長長出了一口氣，“還有獓因和小狼崽，謝謝你們。”
“行啦都是一家人，咱們就不說兩家話了，”蜃龜擡起爪擺了擺，“在去見她之前這段時間，你要照顧好這裏讓她放不下的人，然後等時機到了，我們就去見她。”
賀鈞劍也心下明白，蜃龜說的時機到了，就是他的三個父母百年之後，為人兒女，這點孝道他是應該盡到的。
“那我現在就去山頂上找她的骨灰吧，”賀鈞劍擡頭看了看絢麗的晚霞，依舊紅的淒艷，卻沒了那種絕望的感覺。
“走，她說過要我們保護好你，昆侖山頂可沒有那麽好上的。”
獓因伸了個懶腰，邁開優雅的步子，率先朝著山頂走去。
“那就多謝了，”賀鈞劍輕笑一聲也沒有拒絕，妥帖的小心的將手中那根五彩的羽毛放進貼身的衣袋裏，確定纖毫之間都撫平了，這才跟上獓因的腳步。
賀鈞劍加上三只小妖獸用了兩天一夜的時間才登上昆侖山頂。
昆侖山頂常年覆蓋著皚皚白雪，山頂不僅人跡罕至，甚至連動物的爪痕都沒有一個，若不是這三小只護著賀鈞劍，哪怕任他是多麽優秀的鋼鐵戰士，在毫無裝備準備的情況下也是上不得這昆侖山頂的。
在山頂上舉目四望，蒼茫的積雪綿延千裏，仿佛人間都裹上了層層疊疊的素裝。
一層比雪還晶瑩剔透的銀色灰質灑落在雪面上，那亮晶晶的物質在陽光照耀下折射著五彩斑斕的光點，這就是鳳凰的骨灰。
這與燃燒涅盤骨而浴火重生是不同的，燃燒涅盤骨浴火重生之時落下的只有大火，這裏的骨灰，是真正燃燒了她的身體與靈魂，從此再不是鳳凰，再也無法浴火重生，所以才有骨灰落下。
極煉之海裏的萬仞高山，不辨善惡的紅蓮業火，不可凝望直視的深淵，每一樁都是足以讓人間陷入無盡苦海的罪孽，哪怕這裏只是秦若生活過的一個平行的時空，可是她終究還是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賀鈞劍蹲下身，顫抖的雙手撫上那些骨灰，那些亮晶晶的細小顆粒帶著微微的餘溫主動貼上了他的手掌，他心下一顫，眼眶猝不及防的一紅。掌心裏那些微的餘溫，就像她的臉頰枕著他的掌心一樣，那骨灰裏都帶著的溫柔與親昵，卻像一把遲來的刀，猝不及防的淩遲著賀鈞劍那顆失去摯愛的千瘡百孔的心。
他低著頭，大顆的眼淚落在雪中，在零下幾十度的低溫裏化作了一顆一顆晶瑩剔透的冰珠滾在了雪面上，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秦若的離開是一瞬間，可是餘生裏分分秒秒的想念有回憶，就像一把鈍刀子，猝不及防之間能以最平靜的方式拉出最新的傷痕，只要愛還在，傷口就一直會存在。
獓因看著被悲傷籠罩的男人，輕輕嘆了口氣，與蜃龜和小狼崽對視一眼，清楚的看見了各自眼中的哀傷，
眼前一米方圓的雪地上銀色的骨灰悉數落在了賀鈞劍的掌心裏，手上微微的餘溫有種靜悄悄卻又不可忽視的感覺，他側過身看向蜃龜，問道：“如果我全部帶走這裏的骨灰，會對這裏有影響嗎？”他目光戀戀不舍的看向遠處綿延的銀色痕跡，他想把這些散落的骨灰全部都帶回去，昆侖山頂常年積雪冰冷，他的小姑娘的骨灰怎麽能遺落在這裏？
“會有影響，”蜃龜點了點頭，“你手中這些夠用了，其餘的還是留在這裏吧。”
賀鈞劍略想了一想，於是也釋然了，他小心翼翼的捧著手裏的骨灰站起來，“也是，本來就以作鎮壓之用，如果帶走了反而違背了她的初衷。”
獓因見他這幅小心翼翼的珍視模樣，心下一酸，道：“你不用這麽小心，這些骨灰也只有你撿得起來，哪怕你翻開手，也是不會散落的。”
賀鈞劍微微的彎了彎唇角，只搖了搖頭卻並沒有說話，仿佛只有這麽做他心裏才能好受些，他欠了他的小姑娘太多太多，他的小姑娘給他這沈甸甸的愛意，他只怕再沒有機會回報。
經歷過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他心下對十拿九穩的事已不敢再抱萬全的態度，誰知道變故和明天誰先來，如果不是這三小只的話讓他在巨大的痛楚裏找回了理智，或許在他的懷抱空了的那一瞬間，他就想隨她而去了。
每一點與她有關的回憶，他恨不能掰開了揉碎了連同邊邊角角一起妥帖地放在心裏，這樣才能好好的度過接下來長久沒有她的日子。
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從昆侖山往下走的時候，賀鈞劍最後回了一次頭，那些銀色的光點在雪地上那麽耀眼，那是他的小姑娘灑落在人間的祝福，賀鈞劍薄唇輕輕動了動：“若若，咱們回家……”
說完，把手帕包著的骨灰貼身放進了胸口處的貼身衣袋裏。
提及這塊手帕，還有一樁巧宗。
那還是四年前，在北疆軍營裏的時候，趙政委的媳婦兒羅雪娥走丟了，在當晚找人的時候，趙政委從身上口袋裏取出了一方手絹，秦若正是通過那方手絹算到了羅雪娥的位置。
在找到人之後，等一切風波都過去，軍營裏的軍嫂們私底下悄悄的掀起了一股做手絹的熱潮，秦若也被眾多軍嫂打趣慫恿著做了一條。
秦若其人有個特點，要麽不做，要麽就要做到最好，為這方小手絹，她還特意打電話跟遠在燕城的於憶梅討教了刺繡的方法，然後親手在這方白色的手絹上繡了個“劍”字。
一轉眼也四年時間了，這是賀鈞劍出任務必帶的東西，他從來舍不得用這手絹擦汗沾血，只是妥帖的貼身放在懷裏，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拿出來看看，就像揣著一張護身符，也好像帶著沈甸甸的掛念。
誰曾想四年沒有使用過它真正用途的東西，第一次使用，竟然是用來包她的骨灰。
一個慌神又想起了以前，平民只有失去了才會讓人頻頻懷念，這無疑是在提醒賀鈞劍，他的懷抱空了，他的小姑娘不見了。
他心下狠狠一疼，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在了雪地裏，是獓因健碩的身體擋住了他，這才免於他滾落下山。
哀傷會使人心神大亂，三小只也沒有嘲笑他，獓因勸道：“還能再見，我們一定還能再去見她，你要是這樣的狀態，讓她怎麽能安心呢？還有遠在燕城的家人，還等著你去安撫照顧，你一定要打起精神來。”
蜃龜也勸阻道：“她囑咐我們好好照顧你，我們都不能讓她失望。”
小狼崽也似模似樣的點了點頭，接過話頭安慰道：“她是我們哪怕拼上性命也想去見的人，你們是我們三兄弟認可成全的伴侶，我們狼族終其一生只有一個伴侶，想來她對你也是如此，她還在等著你，等著你們重逢，你只有好好的她才能放心。”
“你們放心吧，我不是這麽不經事的人，只是剛才一個恍神兒腳滑了而已，”賀鈞劍曾起眼中的懷念，“我們回家吧。”
他們下了昆侖山，一路輾轉，等回到燕城的時候，中秋節都過了。
於憶梅和賀遠聽到門口的動靜急忙從房裏出來，看到走進院中的兒子孤單單的一個人，身邊跟著獓因，蜃龜和小狼崽，卻獨獨沒有秦若的身影。
“若若呢？”於憶梅心下一慌，“若若去哪兒了呀？”
她甚至都顧不上詢問關心兒子賀鈞劍這一臉的狼狽憔悴。
賀鈞劍的薄唇緊緊的抿著站住了腳步，渾身散發著冰冷頹廢的氣息，他目光望向父母，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賀遠抓住妻子的手，於憶梅茫然的看向他，後者搖了搖頭，被賀遠牽著的於憶梅的手下意識的一個顫抖，賀遠緊緊握住了她。
“鈞劍，先進來，”賀遠沈聲道：“無論是什麽情況，無論多糟糕，總要面對的。”
賀鈞劍這才擡起輕重的腳步，隨著一臉沈重之色的父母踏進了房門。
賀鈞劍坐在了沙發上，獓因和蜃龜還有小狼崽蔫頭耷腦都臥在了他的腳邊，於憶梅看到這一幕，心下更是一沈。
往常若若在的時候，這三小只是斷斷不肯在兒子身邊打轉的，都是圍繞著若若轉，要麽就是跟著她，尤其小蜃龜，是他們老兩口養了大半年的，寧肯跟著她和她家老頭子，也不愛往兒子跟前湊，可是如今，三小只卻乖乖的窩在兒子腳邊，唯一的可能就是——在這個家裏它們覺得最親近的人，不會回來，所以才願意待在兒子身邊，至於他們老兩口，沒有了若若，他們自然只是外人。
就像一個家裏的孩子，哪怕跟爺爺奶奶再親，沒有了母親，孩子們的第一選擇永遠會是父親，這是一種無奈的信號，也是孩子們開始懂事的征兆。
“媽，爸，若若他……”賀鈞劍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間的痛楚，才穩住聲線說道：“若若她不會回來了。”
賀鈞劍無法告知父母他有辦法去找他的小姑娘，以父母的聰慧，但凡他提及一丁點兒，他們就會想到他們是絆住他賀鈞劍腳步的原因，到那時候，要麽都痛苦，要麽他們會做一些事情去成全他，那樣的局面是他和若若都不想看到的。
“不會回來了是什麽意思？”
於憶梅一聲話才問出口，尾音已經帶上了哭腔，“若若她，她是去哪裏了？還是……還是……”
那兩個字她終究說不出來，沒有任何一個母親能平靜的面對白發人送黑發人。
賀鈞劍慢慢的點了點頭，“對，就是媽你想的那個意思，我這次回來，只帶回來了若若的一捧骨灰，具體的情節，等我岳父來了，我再跟你們細說吧。”
看著眼前高大的兒子如今胡子拉碴，眼中布滿了血絲，眼窩熬的深陷，整個人被一股頹廢萎靡的氣息籠罩著，向來沈默內斂的人，就算受了重傷，也總是淡淡的不願表現出一絲孱弱的人，如今儀表不振，精神頹靡，就像，就像整個人被抽去了靈魂似的。
於憶梅眼眶一酸，背過身去擦了一把眼淚，兒子幾乎是她獨自帶大的，她清楚賀鈞劍身上的所有變化，她不敢說多了解她的兒子，但是從若若來了之後賀鈞劍身上的變化是顯而易見的，就像一汪冷寂的泉水註入了的陽光，就像一把孤獨的劍找到了獨屬於他的劍鞘。
可是如今，一切卻又都沒了，沒有得到過愛情的人可能只是保持原狀，只不過一輩子活得清醒且孤獨罷了，可是得到過刻骨的愛情，又戛然而止那一刻，那是多麽致命的打擊，只有深深愛過一個人的人才會明白。
“鈞劍，作為你的爸爸，曾經缺席了你成長十七年的父親，我覺得我該勸你向前看，可是，作為一個年長你幾十歲的男人，我無法去勸阻你放下或者忘掉這種痛苦，我知道這看不開放不下，但是你想想，你岳父他勞心勞力一輩子就得了那麽一個閨女，一把年紀才相認，他才是最苦的，若若已經沒有了，你身邊這三小只，還有華家你爸爸，是她留下的牽掛，你是她的愛人，所以這是你要照顧好的責任。”
賀遠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去吧，好好休息一下，我和你媽你不要擔心。”
賀鈞劍點了點頭，從沙發上起身的瞬間，腳下一個踉蹌，高大的身子差點沒有站穩，特一營的營長，尖兵中的尖兵，這麽久的不吃不喝，加上心中思念成疾，也終於熬到了走路都打飄的地步。
賀遠沈默的扶了他一把，等人站穩，他就放開了手。
他的兒子早已過了需要父母攙扶的年紀，無論多大的風霜雪雨，他總要自己走的，他這個當父親的，只能在有些時候扶他一把引導他，卻不能在他的人生裏做任何決定。
賀鈞劍回頭看了一眼父母，挺直脊背上了樓。
“賀遠你看見了嗎？他才三十歲，已經有了白發……”
等兒子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二樓的拐角處，於憶梅才敢壓抑著聲音哭泣，就在剛才兒子那一瞬間的踉蹌，她才看到兒子後頸處已經漫上了層層的白發。
賀遠輕輕抱著她，撫著她的背，“那是咱們兒子要走的路，我們代替不了，我們還不能倒下，最苦的是若若的父親，是若若讓咱們一家得以圓滿，我們投桃報李應該好好勸一勸咱們親家，所以念香你可不能自苦。”
“賀遠，我的命為什麽這麽苦啊？”
於憶梅伏在丈夫懷裏哭的肝腸寸斷，秦若對於她而言，不僅僅是兒媳，更像是女兒，更是她的救命恩人，她這一生出生富貴之家，少年時期死了兄長，遠離父母，青年時期失去了腹中孩子，又差點失去了丈夫，晚年一度差點失去兒子，幸得老天爺垂憐，人美心善的兒媳婦讓她終於嘗到了一點平凡生活的圓滿，可是這圓滿的日子就像水中花鏡中月一樣，這麽短暫的就碎了。
“都說苦瓜結在苦蔓上，我們的兒子也和我們一樣的苦命……”
賀遠抱著她拍了拍她的背，兒子和兒媳婦離家這段時間，妻子心裏總是時不時的擔憂，如今最怕的事發生了，哭泣也是宣洩痛苦的一種途徑。
獓因看了看擁抱的二人，邁開步子往樓上走去，蜃龜和小狼崽也緊隨其後。
到了二樓，站在秦若向陽的小房間門前，獓因扭頭看了看對面的新房，擡爪打開了眼前的木門。
房間裏，沒有絲毫的潮氣與灰塵，顯然主人不在的這段日子，還是有人來打掃房間。
窗臺上的關公木雕像，旁邊，一個像豹子一樣的紫檀木雕像蹲在那裏，那是它曾經的身體。
獓因趴著臥在了床腳下，碩大的頭顱枕在前肢上，然後微微閉上了眼睛，蜃龜和小狼崽也走過去一左一右趴在了它身邊，蜃龜如今已經能離開水生活了。
這間臥室斜對面的房間裏，賀鈞劍躺在床上，抱著秦若的枕頭閉著雙眼，兩行眼淚進入了鬢角之間，一閉上眼，都是她的模樣，沒有她的日子一分一秒都好難挨。
不知道醒了多久，賀鈞劍才睡了過去。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五點半，良好的生物鐘迫使他睜開了眼睛。
懷裏的枕頭微微濕了一角，那是夢裏的淚染濕的，枕頭上秦若留下來的味道已經很淡了。
他戀戀不舍的放開手，起床，洗漱完之後下樓，就在客廳看到了眼眶通紅滿頭白發的華鴻英。
“爸，我把若若沒有帶回來，”賀鈞劍上前，膝蓋一彎跪在了華鴻英的面前。
“這是她，她的骨灰……還有遺物。”
賀鈞劍掏出懷裏的手絹和那根五彩的羽毛，一同放在了茶幾上。
“你起來，孩子你起來，”華鴻英生出幹燥的大手握住賀鈞劍的胳膊，將他拉了起來，“這不怪你，你跟若若的感情我看在眼裏，人在世上生生死死，誰也無法幸免，只是老天爺不公，我都到了黃土埋到脖子根兒的年歲，卻還有白發人送黑發人……”
華鴻英長嘆一聲微紅的眼眶濕潤了，想起這半輩子自己妻離子散的經歷，一時心下無限悲愴，看到茶幾上那兩樣東西，顫抖的手卻幾次不敢去碰。
另一邊沙發上，作者賀遠和於憶梅。
劉嫂端出來早餐放在茶幾上，轉身就進了廚房，只留下一個掀起圍裙抹眼淚的背影。
桌上的早餐誰也沒有心思去看一眼，三個老人眼巴巴的看著賀鈞劍，等著他講前因後果。
賀鈞劍嘆了口氣，也咽下了口中讓他們吃早餐的勸慰，他輕輕拿起那根五彩的羽毛，無限愛戀的摸過，低聲道：“若若的身世，還要從上古時期說起，我們人間有個傳說，說鳳凰涅盤浴火重生，其實並不是所有的鳳凰都能浴火重生，只有長著涅盤骨的鳳凰才可以。”
“若若她就是上古鳳凰一族萬年不世出的天才，是天地靈鳳，上萬年前，上古時期經歷了一場天地大劫，所有的神巫妖魔和妖獸靈獸等等上古的一切靈族全部隕落，只活下來了一只天地靈鳳進入了六道輪回，還有一只，就是它。”
賀鈞劍指了指蜃龜，“當時天地大劫的劫難中，若若燃燒涅盤之火席卷了身邊的蜃龜，所以到今天，上古那個多彩神話的時代，只活下來了若若和它。”
“自古以來，人的貪欲無窮無盡，有些神的貪欲也是一樣，在天竺的佛教文化裏，有一個人首蛇身的蛇女叫娜迦，她是自由與欲望的化身，幾千年前，我國南方一個與世隔絕的部落修建了娜迦神廟，以族中的童男童女供奉她，讓這半人半蛇的怪物因為人族的信仰有了超越人族的力量，吞噬了那個部落的所有生靈，來到世上，為了制造一把明教時空之鏡的上古神器，開始為禍四方。”
華鴻英想起女兒那精彩絕艷的手段與本事，一時之間心下既是驚嘆又是自豪。
“三年前除夕夜裏我差點喪命的那個黃沙古墓，那墓裏將近三千人，都是娜迦害的，到時是若若過去救了我，也是從那時候，揭開了娜迦的陰謀一角。”
“娜迦煉制時空之鏡需要七樣材料，第一是真龍魂，是龍九子中第九位叫鴟吻的那位，它是在娜迦神廟的屋檐上蘇醒的，所以和娜迦攪合在一起，這些事情裏都有它的手筆，就是攝走最初的特一營那二十九個犧牲的戰士魂魄的罪魁禍首。”
“第二樣材料，是鳳凰的涅盤骨，若若就是娜迦要找的禍害對象，可是在她還沒找到若若的時候，她殺害極陰之命的女子，黃沙古墓的墓主，就是在她的陰謀下被害的極陰之命的女子，而若若是生有鳳凰涅盤骨的天地靈鳳，她背後脊柱上的那截骨頭，就是鳳凰涅盤骨。”
“第三樣材料，就是蜃龜的龍龜殼，第四樣，是貪狼的七竅心，第五樣材料，是女媧的補天石，這三樣都是在北疆的沙漠裏我練兵的那三年遇上的。”
關於收下蜃龜與小狼崽的事，賀鈞劍簡單提了提就一語帶過了。
“第六樣材料，是麒麟的那塊護心鱗，若若她找到了那塊發丘天官印，集齊了急要東西出現了一幅地圖，就是賀鈞鉞從販、毒團夥手裏得到的那張藏寶圖，我找地質方面的專家通過分析地圖找到了具體的位置，正是在秦省淩陽縣清河村背後那片綿延千裏的山上，那山原本叫麒麟山，那條淩河，本來也叫麒麟河。”
“那裏正是麒麟的屍骨存在的地方，甚至那裏是若若的前世在千年之前親自給麒麟修建的墓地，千年前的若若是一個道士，為了鎮壓麒麟的怨氣死在了那裏，可是終究沒能把麒麟的怨魂徹底絞殺，於是她制作了幾件東西投到了人海裏，想等有緣人再次開啟麒麟墓能徹底誅殺麒麟怨魂，沒想到千年後的有緣人正是她自己，如果這一切沒有守門金蟾的叛變，沒有娜迦與麒麟怨魂勾結在一起，那也不會有今天的悲劇發生了。”
“可是沒有如果，在這千年的時光裏，若若曾經找的守門金蟾叛變了，放鴟吻進去解開了麒麟冤魂的陣法，我們到了麒麟墓地，若若沒有恢覆千年前的記憶，就為麒麟怨魂先發制人設下了四局，萬千的麒麟毛發化作了利箭，我們逃不出去了，就在我已經被麒麟利箭射死之際，若若燃燒涅盤骨浴火重生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後，我和她重新醒來，她也恢覆了所有的記憶。”
三個家長如今聽到自己的孩子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已經死了一次，想起三個月前他們不約而同做的那個噩夢，一時之間心有餘悸。
“第七樣材料是鯤鵬血，鯤鵬的遺骸就在彭蠡澤下面的冰雪宮殿裏，這次我去執行任務，若若本來是打算取了鯤鵬血阻止娜迦的計劃就回來的，可是她發現樓蘭古國的消失正是因為娜迦修煉需要大量的魂魄，若若超度解救了那些被娜迦抓去無法進入六道輪回的魂魄，她怕娜迦狗急跳墻再次把屠刀揮向人間，於是直接去了昆侖山下的極煉之海裏找娜迦算賬。”
到了回憶最痛苦的地方，賀鈞劍深深吸了一口氣才能壓下心尖的痛楚，緩了半晌他才繼續說道：“娜迦不過一個拼湊起來的野路子罷了，她傷不了若若，可是讓若若付出生命的，是極煉之海。”
“那個地方，就是自天地之間有生靈以來一切的惡念罪惡和所有黑暗的東西聚集的地方，極煉之海相當於囚禁他們的一個牢籠，可是殺了娜迦毀滅了那裏的紅蓮業火，就會讓極煉之海破碎，就會把一切的罪孽都放出來……”
賀鈞劍壓下喉嚨間的哽咽，繼續說道：“若若她說，她不是救世主，她救不了世人，可是因為世上有她愛的人，所以她才願意燃燒魂魄與骨肉鎮壓那極煉之海的罪孽，她還說，她能浴火重生在天地大劫裏活下來，那鎮壓極煉之海就是她的責任與她重生的代價。”
“那若若不是可以浴火重生嗎？是不是她，其實還能回來？”華鴻英為女兒的選擇老淚縱橫，一雙通紅的眼睛滿是希冀的望著賀鈞劍。
“不能，”賀鈞劍沈重的搖了搖頭，只覺舌尖都是苦澀的，“天地靈鳳有涅盤骨能浴火重生但是也同樣有限制，百年之內不得使用第二次浴火重生，否則，要麽被天譴痛楚活活疼死，要麽，回到這一世的最初，從出生那一刻起重新來過，但是，她再也不是鳳凰了，也在這一生之後再無輪回。”
“所以若若她還活著，只是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作為一個重新出生的嬰兒，重新開始她的人生。”
賀鈞劍心間描摹著秦若的樣子，幻想著她小時候的模樣，眼裏溫柔一閃而過，如果他們有女兒，應當是和若若一樣漂亮吧。
“那，那若若為什麽回的不是淩陽縣的縣醫院？”華鴻英緊張的問道。
他心下隱隱有一個猜測，卻不敢擅自確定真假。
賀鈞劍了然的看了他一眼，“對，就是爸爸你猜測的那樣，她不是咱們這個世界的人，簡單來說就是地球上可能存在很多的位面，她生活的那個時代已經經歷過了咱們這個時期，包括十年文、革都已經都過去了，已經到了二零二四年，是一個極度開放自由現代化的時代，人民實現了當家作主，國家繁榮昌盛，一切我們現在無法想象的進步與科技充斥在生活的方方面面，而我們現在生活的這個時代，只是那個時空作為參照的一個平行時空而已，若若之所以能來這裏，是因為娜迦勘破鳳凰涅盤骨的秘密之後以一本小說為依托把她的魂魄強制擼過來的，在她生活的那個時空裏，她也叫秦若，從小一路順風順水長大，讀了名牌大學，是個一身本事人人尊敬的玄學大師，在那個時空裏，她的家人都很愛她，她也過得十分幸福，只是如今回去，要重新走一遍小時候的路，再沒有亂七八糟的遭遇，再也不必受苦，除了我們見不到她，她身邊一切都是熟悉的環境和人。”
賀鈞劍說到這裏，勉強扯唇笑了笑，“其實也還好，若若她應該會很幸福的長大。”
這些關於現代的事，是若若帶著他翺翔九天的時候跟他講的。
華鴻英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溝壑縱橫的臉上既是遺憾又是釋然。
他想到了什麽似的又滿臉緊張的問：“那，那她會記得我們嗎？”
其實嚴格意義上來說，秦若只是頂替了華鴻英的女兒，並不能算真正意義上的華鴻英的女兒，但是這裏的秦若，卻又該是她輪回的一世，所以她在這七十年代經歷的這五年時間本來就是她的人生裏截取的一段。這麽一來，秦若又確實是華鴻英的女兒。
“會，她會記得這五年的一切，她會帶著記憶帶著對我們的愛好好長大，”賀鈞劍不知道是說給華鴻英聽還是說給自己聽，只是他在盡力讓自己釋然。
“鈞劍，你不會是為了怕我們難過，故意騙我們的吧？”
華鴻英拿起那根漂亮的五彩羽毛，愛憐的撫摸了一下，又滿臉懷疑的看向女婿，問出了心間的懷疑。
還有一章番外，為所有人的結局做個交代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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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十五年
“同學們好，我是賀鈞劍，祝賀的賀……”
秦若站在隊伍裏，微微勾起唇角，小聲補充道：“雷霆萬鈞的鈞，刀劍的劍。”
“從此刻起，在接下來為期一個月的軍訓期間，我將接手你們班，做你們的軍訓教官，希望大家相處愉快。”
賀鈞劍只看了後排那裏深深一眼，就回神穩住了淩亂的呼吸與心跳，身姿站得筆直，宛若太陽下一棵端正的白楊。
“臥槽！這教官好帥啊！！若若你看那個腿，是不是長我心巴上了？！”
趁著新的教官自我介紹後那一陣短暫的騷動與喧嘩，秦若旁邊的女孩子抓著她的胳膊一陣猛烈的搖晃，厚塗著防曬霜的臉沒有被太陽曬紅，如今倒是因為激動暈紅的一塌糊塗的。
壓低了聲音口中語無倫次的誇著賀鈞劍的模樣，眼睛仿佛都好像在發光。
“圓圓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他呀，已經結婚了，”秦若輕輕拍了拍孟媛媛的手，眼睛都笑成了彎月，面上卻泛起一點微紅。
“這是怎麽說的？難道你認識他！”
孟媛媛哀嚎一聲，“老娘的初戀呀，難道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秦若但笑不語，她很想說“我就是他老婆，我們在主席像前簽字領過證，我是另一個當事人我怎麽能不知道呢，”可是她一想到自己如今才十五歲，這話說出來，有點在法律邊緣作死的感覺，還是不說了吧。
孟媛媛疑惑的看看她，“嘶”的一聲倒吸一口涼氣，“秦小若啊，難道咱們姐妹多年，如今要為愛反目成仇了？你不會也看上他了吧！”
“得了吧你，誰不知道你三分鐘熱度，我記得昨天你還信誓旦旦的說特種兵裏的老高是你的老公，這會兒就移情別戀了？！”
孟媛媛語塞道：“那，那不是這個新教官比那誰還帥嘛！還是活的兵哥哥，說不定以後還是特種兵呢。”她一咬牙，信誓旦旦的道：“我為了他願意放棄後宮佳麗三千！”
秦若心道：“不管他以後是不是特種兵，以前他可是特種兵的雛形尖刀部隊出來的，用今年熱播的電視劇裏的話說，這才是老蘭博！”
“對了，兩周前你的老公還是天涯四美吧，”秦若笑嘻嘻的一戳她的腰，然後氣定神閑的道：“我不一樣，我的老公只有他。”
說著，她的目光有如實質，穩穩定在了他的臉上，一寸一寸描摹過他的眉眼，眼中思念如水，沈顛顛的叫人不敢直視。
“餵餵餵，秦小若，我只是開開玩笑口嗨一下，你玩真的呀！”
孟媛媛看著她這樣的目光，驚訝的心都跳了半拍，十六七歲的小女生嘛，看到電視上好看的男人私底下在小姐妹跟前叫兩聲老公，又礙不著別人什麽事，可是大庭廣眾之下眼睛盯著教官直勾勾的看，那種……那種恨不得撲上去的執著，讓孟媛媛一時詞窮無法形容，但不妨礙她震驚！
她目光審視著秦若，一時心想有一種怪異的錯覺，仿佛這一刻，她身邊這個一貫高冷懶得與人相處在班級裏顯得格格不入的姑娘頓時鮮活起來了。
如果形容的矯情一點，那就是高嶺之花忽然走下了神壇，染上了人間的貪嗔癡。
她和秦若從小是一個幼兒園到一個小學，再到一個中學的朋友，因為她媽媽喜歡女星高圓圓，所以給她取了個孟圓圓，又因為她這一輩女孩取名疊字從女，於是變成了孟媛媛，雖然她有一個文靜的名字，但她的性格從小就很虎，既淘氣又是個馬大哈。
而秦若簡直就是另一個極端，常被他媽媽誇她那個愛高圓圓的媽誇做是來報恩的好閨女，因為幼兒園別的小朋友都在尿褲子，都在哭鬧，吃個飯也都在一塌糊塗的時候，只有秦若，懂事的格格不入，永遠幹凈的像個小公主，情緒永遠很穩定不哭不鬧，乖乖巧巧的睡覺上課放學。
作為刺兒頭的她，小時候對這樣的秦若那是一萬個不服氣，憑什麽呀，所有孩子都在哭鬧，憑什麽就你秦小若特立獨行優雅的仿佛一個白雪公主，她就去找茬，先是扯了扯秦小若的小辮子，後者沒哭沒鬧，只是看智障一樣看了她一眼，她卻下意識的一怵，緊接著惱羞成怒的撲上去廝打起來了，然後就被冷傲的白雪公主三拳兩腳制服了，她一邊哭一邊聽到白雪公主說：“你弄臟了我姥姥連夜給我縫的裙子我才還手的，你好煩人呀。”
從此，刺兒頭孟媛媛頭號克星就是秦若，反正她就無緣無故開始怕那個乖乖巧巧的小姑娘，雖然那小姑娘看起來永遠文靜，但她就是怕。
後來到了小學，秦小若來報了個名就回了家，聽說是下鄉下陪她姥姥去了，不想上學的孟媛媛羨慕壞了，連夜跟媽媽說她也想回去陪她姥姥，她媽恨鐵不成鋼的將她揍了兩巴掌，“若若能做五年級的題，你連個名字都寫不對，你陪你姥姥幹什麽，我怕你回去放羊都數不對羊的個數！”
後來她才知道，秦家父母覺得女兒過於懂事不像個小孩子，又太過聰明，他們覺得對女兒而言這不是好事，就給她辦了休學送回了老家，想盡辦法想讓她快樂一點，當時可把孟媛媛羨慕壞了。
可是直到初中的時候，孟媛媛也發現了問題，秦若永遠學習好，卻永遠與誰都親近不起來，她拒絕擔任任何班幹部，她總是安靜的一個人，一雙好看的桃花眼裏，似乎總是在發呆，又好像在盯著遠處怔怔的看。
孟媛媛看著這樣的秦若，她不是太會描述這是一種怎麽樣的情況，但她知道這不正常，秦小若太安靜太孤獨了，她也算和她一起長大的，又想起秦家媽媽總是熱情的邀請她去家裏玩兒，於是時常去找她玩兒，時常去問她作業，慢慢的，她成了秦若的朋友。
到了這時候她才發現，除了對的家裏人和她，秦若對一切的事物都是淡淡的，仿佛每一天對她而言毫無新意，就像做一道數學題一樣一步一步再過每一天。
一晃都高一了，她十六歲，秦若也十五歲了，她們認識十二年時間，這是第一次，她見到秦若這麽鮮活，對某件事或某個人這麽濃厚的興趣。
“比珍珠還真，就他了。”
秦若收回了放在賀鈞劍臉上那肆無忌憚的目光，因為他看到他臉紅了，轉頭朝好友一笑，“我等到他，花了十五年的時間。”
“既然大家的議論都告一段落了，那麽我點個名，咱們的軍訓就正式開始了。”
賀鈞劍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著a四紙的名單，他目光落在紙上，卻看到排在第一的名字正是他的小姑娘，“秦若，”低沈好聽的聲音字正腔圓的叫出她的名字，公事公辦的陌生裏藏著一股不易察覺的柔情，他多想說，若若，我終於找到你了。
可是他們相遇的時間地點這麽的猝不及防，千言萬語都無法訴諸於口，只能愛下滿腔的思念，公事公辦的叫她一聲秦若。
沒有人知道，來見她的這一條路，他走了整整十五年。
回想起當時在昆侖山下，他的小姑娘從他懷抱裏漸漸消失那一瞬間，哪怕已經過去了十五年，一想起來還是疼得他心下狠狠一悸，有一種摧心挖肝的痛。
當時，留殘留在他懷裏的她的氣息漸漸變淡，漫天五彩的霞光在他眼裏卻淒艷如血，她說，消滅極煉之海裏的罪惡，不要讓那些黑暗為禍人間是她在天地大劫裏存活下來的代價，是所有擁有鳳凰涅盤骨的天地靈鳳的責任。
她說世間有他，有她視作孩子的獓因，蜃龜和小狼崽，有她的親人朋友，所以她必須這麽做。
可是他的代價呢？他在黃沙古墓裏活下來的代價是什麽？
是不是與愛的人生生離別此生再不覆相見？
不止是他，就連獓因和小狼崽，也願意為了找到她豁出命去，是蜃龜的一句話，讓他在絕望裏重新活了過來——
“有她留下的這根羽毛，我們一定能找到她！”
蜃龜這句話，讓賀鈞劍和獓因以及小狼崽瞬間覆活了，賀鈞劍急急的說道：“需要什麽東西，你說吧我們去找！”
“東西都差不多了，缺一捧鳳凰骨灰，一節鯤鵬翼骨，前者在昆侖之巔肯定有，後者在彭蠡澤下，這兩樣東西得要你親自去取。”
蜃龜說完，又補充道：“她的父親，你的父母，你打算怎麽做？她從這一刻起才真正意義上的重生，我們現在過去，她就是個才出生的嬰兒，她惦記的人，除了在這裏的，還有遠在燕城的那些，你想好要怎麽做了嗎？”
賀鈞劍處於冰火兩重天中的心情終於在蜃龜的話中冷靜了下來。
“是啊，這裏還有我們的親人和朋友，若若迫不得已提前離開了，我得把我們兩個人該做的事，做好了。”
賀鈞劍掩下心間遺憾，他已經三十歲了，她這時候回去卻才出生，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拉長他與他的小姑娘之間的鴻溝。
本來相差七年，尚且還在世俗的認可之內，可是如今三十年的歲月鴻溝，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真到去見若若的那一天，他已經白發蒼蒼，他的小姑娘才亭亭玉立，那時候，教他如何眼睜睜看著她卻不能擁她入懷？
可是，這一切的遺憾比起餘生再不能與她相見，都是微不足道的。
沒事，在這一世裏，他能擁她入懷已是上上簽，去了她的世界，哪怕親眼看她走向新的人生，縱然意難平，也好過生生不覆相見。
“唉……”獓因沮喪地長嘆一聲，“蜃龜老弟，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主人在那頭才出生，他都已經三十了，凡人不過百年壽命，再在這頭蹉跎幾十年，他們相見，那女人又要哭了。”
獓因的話一下子戳到了賀鈞劍的痛處，他心下自嘲一笑，人的貪欲果然是無窮無盡的，此生不覆相見的時候，他想的是再見一面該多好啊，如今有辦法能重逢，他卻又在奢望重新擁她入懷。
“可能我沒有說清楚，”蜃龜慢悠悠的說道。
賀鈞劍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眼神迫切的看著它，他的心微微的狂跳，那是一種在懸崖邊上走鋼絲的感覺，誰也不知道懸崖下是再續前緣的溫柔鄉，還是歲月相隔的斷腸谷。
“你大她七歲，這是無法更改的事實，”蜃龜蛋蛋的說道：“要是我們現在就過去，她是個才出生的嬰兒，你就是個七歲的小孩子，要是我們十年後過去，她十歲你十七歲，要是我們五十年後過去，她是個五十歲的老太太，你是個五十七的糟老頭子，這下明白了嗎？”
賀鈞劍的心開始狂跳，他激動的手都開始微微顫抖，“蜃龜，謝謝你，”他長長出了一口氣，“還有獓因和小狼崽，謝謝你們。”
“行啦都是一家人，咱們就不說兩家話了，”蜃龜擡起爪擺了擺，“在去見她之前這段時間，你要照顧好這裏讓她放不下的人，然後等時機到了，我們就去見她。”
賀鈞劍也心下明白，蜃龜說的時機到了，就是他的三個父母百年之後，為人兒女，這點孝道他是應該盡到的。
“那我現在就去山頂上找她的骨灰吧，”賀鈞劍擡頭看了看絢麗的晚霞，依舊紅的淒艷，卻沒了那種絕望的感覺。
“走，她說過要我們保護好你，昆侖山頂可沒有那麽好上的。”
獓因伸了個懶腰，邁開優雅的步子，率先朝著山頂走去。
“那就多謝了，”賀鈞劍輕笑一聲也沒有拒絕，妥帖的小心的將手中那根五彩的羽毛放進貼身的衣袋裏，確定纖毫之間都撫平了，這才跟上獓因的腳步。
賀鈞劍加上三只小妖獸用了兩天一夜的時間才登上昆侖山頂。
昆侖山頂常年覆蓋著皚皚白雪，山頂不僅人跡罕至，甚至連動物的爪痕都沒有一個，若不是這三小只護著賀鈞劍，哪怕任他是多麽優秀的鋼鐵戰士，在毫無裝備準備的情況下也是上不得這昆侖山頂的。
在山頂上舉目四望，蒼茫的積雪綿延千裏，仿佛人間都裹上了層層疊疊的素裝。
一層比雪還晶瑩剔透的銀色灰質灑落在雪面上，那亮晶晶的物質在陽光照耀下折射著五彩斑斕的光點，這就是鳳凰的骨灰。
這與燃燒涅盤骨而浴火重生是不同的，燃燒涅盤骨浴火重生之時落下的只有大火，這裏的骨灰，是真正燃燒了她的身體與靈魂，從此再不是鳳凰，再也無法浴火重生，所以才有骨灰落下。
極煉之海裏的萬仞高山，不辨善惡的紅蓮業火，不可凝望直視的深淵，每一樁都是足以讓人間陷入無盡苦海的罪孽，哪怕這裏只是秦若生活過的一個平行的時空，可是她終究還是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賀鈞劍蹲下身，顫抖的雙手撫上那些骨灰，那些亮晶晶的細小顆粒帶著微微的餘溫主動貼上了他的手掌，他心下一顫，眼眶猝不及防的一紅。掌心裏那些微的餘溫，就像她的臉頰枕著他的掌心一樣，那骨灰裏都帶著的溫柔與親昵，卻像一把遲來的刀，猝不及防的淩遲著賀鈞劍那顆失去摯愛的千瘡百孔的心。
他低著頭，大顆的眼淚落在雪中，在零下幾十度的低溫裏化作了一顆一顆晶瑩剔透的冰珠滾在了雪面上，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秦若的離開是一瞬間，可是餘生裏分分秒秒的想念有回憶，就像一把鈍刀子，猝不及防之間能以最平靜的方式拉出最新的傷痕，只要愛還在，傷口就一直會存在。
獓因看著被悲傷籠罩的男人，輕輕嘆了口氣，與蜃龜和小狼崽對視一眼，清楚的看見了各自眼中的哀傷，
眼前一米方圓的雪地上銀色的骨灰悉數落在了賀鈞劍的掌心裏，手上微微的餘溫有種靜悄悄卻又不可忽視的感覺，他側過身看向蜃龜，問道：“如果我全部帶走這裏的骨灰，會對這裏有影響嗎？”他目光戀戀不舍的看向遠處綿延的銀色痕跡，他想把這些散落的骨灰全部都帶回去，昆侖山頂常年積雪冰冷，他的小姑娘的骨灰怎麽能遺落在這裏？
“會有影響，”蜃龜點了點頭，“你手中這些夠用了，其餘的還是留在這裏吧。”
賀鈞劍略想了一想，於是也釋然了，他小心翼翼的捧著手裏的骨灰站起來，“也是，本來就以作鎮壓之用，如果帶走了反而違背了她的初衷。”
獓因見他這幅小心翼翼的珍視模樣，心下一酸，道：“你不用這麽小心，這些骨灰也只有你撿得起來，哪怕你翻開手，也是不會散落的。”
賀鈞劍微微的彎了彎唇角，只搖了搖頭卻並沒有說話，仿佛只有這麽做他心裏才能好受些，他欠了他的小姑娘太多太多，他的小姑娘給他這沈甸甸的愛意，他只怕再沒有機會回報。
經歷過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他心下對十拿九穩的事已不敢再抱萬全的態度，誰知道變故和明天誰先來，如果不是這三小只的話讓他在巨大的痛楚裏找回了理智，或許在他的懷抱空了的那一瞬間，他就想隨她而去了。
每一點與她有關的回憶，他恨不能掰開了揉碎了連同邊邊角角一起妥帖地放在心裏，這樣才能好好的度過接下來長久沒有她的日子。
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從昆侖山往下走的時候，賀鈞劍最後回了一次頭，那些銀色的光點在雪地上那麽耀眼，那是他的小姑娘灑落在人間的祝福，賀鈞劍薄唇輕輕動了動：“若若，咱們回家……”
說完，把手帕包著的骨灰貼身放進了胸口處的貼身衣袋裏。
提及這塊手帕，還有一樁巧宗。
那還是四年前，在北疆軍營裏的時候，趙政委的媳婦兒羅雪娥走丟了，在當晚找人的時候，趙政委從身上口袋裏取出了一方手絹，秦若正是通過那方手絹算到了羅雪娥的位置。
在找到人之後，等一切風波都過去，軍營裏的軍嫂們私底下悄悄的掀起了一股做手絹的熱潮，秦若也被眾多軍嫂打趣慫恿著做了一條。
秦若其人有個特點，要麽不做，要麽就要做到最好，為這方小手絹，她還特意打電話跟遠在燕城的於憶梅討教了刺繡的方法，然後親手在這方白色的手絹上繡了個“劍”字。
一轉眼也四年時間了，這是賀鈞劍出任務必帶的東西，他從來舍不得用這手絹擦汗沾血，只是妥帖的貼身放在懷裏，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拿出來看看，就像揣著一張護身符，也好像帶著沈甸甸的掛念。
誰曾想四年沒有使用過它真正用途的東西，第一次使用，竟然是用來包她的骨灰。
一個慌神又想起了以前，平民只有失去了才會讓人頻頻懷念，這無疑是在提醒賀鈞劍，他的懷抱空了，他的小姑娘不見了。
他心下狠狠一疼，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在了雪地裏，是獓因健碩的身體擋住了他，這才免於他滾落下山。
哀傷會使人心神大亂，三小只也沒有嘲笑他，獓因勸道：“還能再見，我們一定還能再去見她，你要是這樣的狀態，讓她怎麽能安心呢？還有遠在燕城的家人，還等著你去安撫照顧，你一定要打起精神來。”
蜃龜也勸阻道：“她囑咐我們好好照顧你，我們都不能讓她失望。”
小狼崽也似模似樣的點了點頭，接過話頭安慰道：“她是我們哪怕拼上性命也想去見的人，你們是我們三兄弟認可成全的伴侶，我們狼族終其一生只有一個伴侶，想來她對你也是如此，她還在等著你，等著你們重逢，你只有好好的她才能放心。”
“你們放心吧，我不是這麽不經事的人，只是剛才一個恍神兒腳滑了而已，”賀鈞劍曾起眼中的懷念，“我們回家吧。”
他們下了昆侖山，一路輾轉，等回到燕城的時候，中秋節都過了。
於憶梅和賀遠聽到門口的動靜急忙從房裏出來，看到走進院中的兒子孤單單的一個人，身邊跟著獓因，蜃龜和小狼崽，卻獨獨沒有秦若的身影。
“若若呢？”於憶梅心下一慌，“若若去哪兒了呀？”
她甚至都顧不上詢問關心兒子賀鈞劍這一臉的狼狽憔悴。
賀鈞劍的薄唇緊緊的抿著站住了腳步，渾身散發著冰冷頹廢的氣息，他目光望向父母，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賀遠抓住妻子的手，於憶梅茫然的看向他，後者搖了搖頭，被賀遠牽著的於憶梅的手下意識的一個顫抖，賀遠緊緊握住了她。
“鈞劍，先進來，”賀遠沈聲道：“無論是什麽情況，無論多糟糕，總要面對的。”
賀鈞劍這才擡起輕重的腳步，隨著一臉沈重之色的父母踏進了房門。
賀鈞劍坐在了沙發上，獓因和蜃龜還有小狼崽蔫頭耷腦都臥在了他的腳邊，於憶梅看到這一幕，心下更是一沈。
往常若若在的時候，這三小只是斷斷不肯在兒子身邊打轉的，都是圍繞著若若轉，要麽就是跟著她，尤其小蜃龜，是他們老兩口養了大半年的，寧肯跟著她和她家老頭子，也不愛往兒子跟前湊，可是如今，三小只卻乖乖的窩在兒子腳邊，唯一的可能就是——在這個家裏它們覺得最親近的人，不會回來，所以才願意待在兒子身邊，至於他們老兩口，沒有了若若，他們自然只是外人。
就像一個家裏的孩子，哪怕跟爺爺奶奶再親，沒有了母親，孩子們的第一選擇永遠會是父親，這是一種無奈的信號，也是孩子們開始懂事的征兆。
“媽，爸，若若他……”賀鈞劍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間的痛楚，才穩住聲線說道：“若若她不會回來了。”
賀鈞劍無法告知父母他有辦法去找他的小姑娘，以父母的聰慧，但凡他提及一丁點兒，他們就會想到他們是絆住他賀鈞劍腳步的原因，到那時候，要麽都痛苦，要麽他們會做一些事情去成全他，那樣的局面是他和若若都不想看到的。
“不會回來了是什麽意思？”
於憶梅一聲話才問出口，尾音已經帶上了哭腔，“若若她，她是去哪裏了？還是……還是……”
那兩個字她終究說不出來，沒有任何一個母親能平靜的面對白發人送黑發人。
賀鈞劍慢慢的點了點頭，“對，就是媽你想的那個意思，我這次回來，只帶回來了若若的一捧骨灰，具體的情節，等我岳父來了，我再跟你們細說吧。”
看著眼前高大的兒子如今胡子拉碴，眼中布滿了血絲，眼窩熬的深陷，整個人被一股頹廢萎靡的氣息籠罩著，向來沈默內斂的人，就算受了重傷，也總是淡淡的不願表現出一絲孱弱的人，如今儀表不振，精神頹靡，就像，就像整個人被抽去了靈魂似的。
於憶梅眼眶一酸，背過身去擦了一把眼淚，兒子幾乎是她獨自帶大的，她清楚賀鈞劍身上的所有變化，她不敢說多了解她的兒子，但是從若若來了之後賀鈞劍身上的變化是顯而易見的，就像一汪冷寂的泉水註入了的陽光，就像一把孤獨的劍找到了獨屬於他的劍鞘。
可是如今，一切卻又都沒了，沒有得到過愛情的人可能只是保持原狀，只不過一輩子活得清醒且孤獨罷了，可是得到過刻骨的愛情，又戛然而止那一刻，那是多麽致命的打擊，只有深深愛過一個人的人才會明白。
“鈞劍，作為你的爸爸，曾經缺席了你成長十七年的父親，我覺得我該勸你向前看，可是，作為一個年長你幾十歲的男人，我無法去勸阻你放下或者忘掉這種痛苦，我知道這看不開放不下，但是你想想，你岳父他勞心勞力一輩子就得了那麽一個閨女，一把年紀才相認，他才是最苦的，若若已經沒有了，你身邊這三小只，還有華家你爸爸，是她留下的牽掛，你是她的愛人，所以這是你要照顧好的責任。”
賀遠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去吧，好好休息一下，我和你媽你不要擔心。”
賀鈞劍點了點頭，從沙發上起身的瞬間，腳下一個踉蹌，高大的身子差點沒有站穩，特一營的營長，尖兵中的尖兵，這麽久的不吃不喝，加上心中思念成疾，也終於熬到了走路都打飄的地步。
賀遠沈默的扶了他一把，等人站穩，他就放開了手。
他的兒子早已過了需要父母攙扶的年紀，無論多大的風霜雪雨，他總要自己走的，他這個當父親的，只能在有些時候扶他一把引導他，卻不能在他的人生裏做任何決定。
賀鈞劍回頭看了一眼父母，挺直脊背上了樓。
“賀遠你看見了嗎？他才三十歲，已經有了白發……”
等兒子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二樓的拐角處，於憶梅才敢壓抑著聲音哭泣，就在剛才兒子那一瞬間的踉蹌，她才看到兒子後頸處已經漫上了層層的白發。
賀遠輕輕抱著她，撫著她的背，“那是咱們兒子要走的路，我們代替不了，我們還不能倒下，最苦的是若若的父親，是若若讓咱們一家得以圓滿，我們投桃報李應該好好勸一勸咱們親家，所以念香你可不能自苦。”
“賀遠，我的命為什麽這麽苦啊？”
於憶梅伏在丈夫懷裏哭的肝腸寸斷，秦若對於她而言，不僅僅是兒媳，更像是女兒，更是她的救命恩人，她這一生出生富貴之家，少年時期死了兄長，遠離父母，青年時期失去了腹中孩子，又差點失去了丈夫，晚年一度差點失去兒子，幸得老天爺垂憐，人美心善的兒媳婦讓她終於嘗到了一點平凡生活的圓滿，可是這圓滿的日子就像水中花鏡中月一樣，這麽短暫的就碎了。
“都說苦瓜結在苦蔓上，我們的兒子也和我們一樣的苦命……”
賀遠抱著她拍了拍她的背，兒子和兒媳婦離家這段時間，妻子心裏總是時不時的擔憂，如今最怕的事發生了，哭泣也是宣洩痛苦的一種途徑。
獓因看了看擁抱的二人，邁開步子往樓上走去，蜃龜和小狼崽也緊隨其後。
到了二樓，站在秦若向陽的小房間門前，獓因扭頭看了看對面的新房，擡爪打開了眼前的木門。
房間裏，沒有絲毫的潮氣與灰塵，顯然主人不在的這段日子，還是有人來打掃房間。
窗臺上的關公木雕像，旁邊，一個像豹子一樣的紫檀木雕像蹲在那裏，那是它曾經的身體。
獓因趴著臥在了床腳下，碩大的頭顱枕在前肢上，然後微微閉上了眼睛，蜃龜和小狼崽也走過去一左一右趴在了它身邊，蜃龜如今已經能離開水生活了。
這間臥室斜對面的房間裏，賀鈞劍躺在床上，抱著秦若的枕頭閉著雙眼，兩行眼淚進入了鬢角之間，一閉上眼，都是她的模樣，沒有她的日子一分一秒都好難挨。
不知道醒了多久，賀鈞劍才睡了過去。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五點半，良好的生物鐘迫使他睜開了眼睛。
懷裏的枕頭微微濕了一角，那是夢裏的淚染濕的，枕頭上秦若留下來的味道已經很淡了。
他戀戀不舍的放開手，起床，洗漱完之後下樓，就在客廳看到了眼眶通紅滿頭白發的華鴻英。
“爸，我把若若沒有帶回來，”賀鈞劍上前，膝蓋一彎跪在了華鴻英的面前。
“這是她，她的骨灰……還有遺物。”
賀鈞劍掏出懷裏的手絹和那根五彩的羽毛，一同放在了茶幾上。
“你起來，孩子你起來，”華鴻英生出幹燥的大手握住賀鈞劍的胳膊，將他拉了起來，“這不怪你，你跟若若的感情我看在眼裏，人在世上生生死死，誰也無法幸免，只是老天爺不公，我都到了黃土埋到脖子根兒的年歲，卻還有白發人送黑發人……”
華鴻英長嘆一聲微紅的眼眶濕潤了，想起這半輩子自己妻離子散的經歷，一時心下無限悲愴，看到茶幾上那兩樣東西，顫抖的手卻幾次不敢去碰。
另一邊沙發上，作者賀遠和於憶梅。
劉嫂端出來早餐放在茶幾上，轉身就進了廚房，只留下一個掀起圍裙抹眼淚的背影。
桌上的早餐誰也沒有心思去看一眼，三個老人眼巴巴的看著賀鈞劍，等著他講前因後果。
賀鈞劍嘆了口氣，也咽下了口中讓他們吃早餐的勸慰，他輕輕拿起那根五彩的羽毛，無限愛戀的摸過，低聲道：“若若的身世，還要從上古時期說起，我們人間有個傳說，說鳳凰涅盤浴火重生，其實並不是所有的鳳凰都能浴火重生，只有長著涅盤骨的鳳凰才可以。”
“若若她就是上古鳳凰一族萬年不世出的天才，是天地靈鳳，上萬年前，上古時期經歷了一場天地大劫，所有的神巫妖魔和妖獸靈獸等等上古的一切靈族全部隕落，只活下來了一只天地靈鳳進入了六道輪回，還有一只，就是它。”
賀鈞劍指了指蜃龜，“當時天地大劫的劫難中，若若燃燒涅盤之火席卷了身邊的蜃龜，所以到今天，上古那個多彩神話的時代，只活下來了若若和它。”
“自古以來，人的貪欲無窮無盡，有些神的貪欲也是一樣，在天竺的佛教文化裏，有一個人首蛇身的蛇女叫娜迦，她是自由與欲望的化身，幾千年前，我國南方一個與世隔絕的部落修建了娜迦神廟，以族中的童男童女供奉她，讓這半人半蛇的怪物因為人族的信仰有了超越人族的力量，吞噬了那個部落的所有生靈，來到世上，為了制造一把明教時空之鏡的上古神器，開始為禍四方。”
華鴻英想起女兒那精彩絕艷的手段與本事，一時之間心下既是驚嘆又是自豪。
“三年前除夕夜裏我差點喪命的那個黃沙古墓，那墓裏將近三千人，都是娜迦害的，到時是若若過去救了我，也是從那時候，揭開了娜迦的陰謀一角。”
“娜迦煉制時空之鏡需要七樣材料，第一是真龍魂，是龍九子中第九位叫鴟吻的那位，它是在娜迦神廟的屋檐上蘇醒的，所以和娜迦攪合在一起，這些事情裏都有它的手筆，就是攝走最初的特一營那二十九個犧牲的戰士魂魄的罪魁禍首。”
“第二樣材料，是鳳凰的涅盤骨，若若就是娜迦要找的禍害對象，可是在她還沒找到若若的時候，她殺害極陰之命的女子，黃沙古墓的墓主，就是在她的陰謀下被害的極陰之命的女子，而若若是生有鳳凰涅盤骨的天地靈鳳，她背後脊柱上的那截骨頭，就是鳳凰涅盤骨。”
“第三樣材料，就是蜃龜的龍龜殼，第四樣，是貪狼的七竅心，第五樣材料，是女媧的補天石，這三樣都是在北疆的沙漠裏我練兵的那三年遇上的。”
關於收下蜃龜與小狼崽的事，賀鈞劍簡單提了提就一語帶過了。
“第六樣材料，是麒麟的那塊護心鱗，若若她找到了那塊發丘天官印，集齊了急要東西出現了一幅地圖，就是賀鈞鉞從販、毒團夥手裏得到的那張藏寶圖，我找地質方面的專家通過分析地圖找到了具體的位置，正是在秦省淩陽縣清河村背後那片綿延千裏的山上，那山原本叫麒麟山，那條淩河，本來也叫麒麟河。”
“那裏正是麒麟的屍骨存在的地方，甚至那裏是若若的前世在千年之前親自給麒麟修建的墓地，千年前的若若是一個道士，為了鎮壓麒麟的怨氣死在了那裏，可是終究沒能把麒麟的怨魂徹底絞殺，於是她制作了幾件東西投到了人海裏，想等有緣人再次開啟麒麟墓能徹底誅殺麒麟怨魂，沒想到千年後的有緣人正是她自己，如果這一切沒有守門金蟾的叛變，沒有娜迦與麒麟怨魂勾結在一起，那也不會有今天的悲劇發生了。”
“可是沒有如果，在這千年的時光裏，若若曾經找的守門金蟾叛變了，放鴟吻進去解開了麒麟冤魂的陣法，我們到了麒麟墓地，若若沒有恢覆千年前的記憶，就為麒麟怨魂先發制人設下了四局，萬千的麒麟毛發化作了利箭，我們逃不出去了，就在我已經被麒麟利箭射死之際，若若燃燒涅盤骨浴火重生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後，我和她重新醒來，她也恢覆了所有的記憶。”
三個家長如今聽到自己的孩子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已經死了一次，想起三個月前他們不約而同做的那個噩夢，一時之間心有餘悸。
“第七樣材料是鯤鵬血，鯤鵬的遺骸就在彭蠡澤下面的冰雪宮殿裏，這次我去執行任務，若若本來是打算取了鯤鵬血阻止娜迦的計劃就回來的，可是她發現樓蘭古國的消失正是因為娜迦修煉需要大量的魂魄，若若超度解救了那些被娜迦抓去無法進入六道輪回的魂魄，她怕娜迦狗急跳墻再次把屠刀揮向人間，於是直接去了昆侖山下的極煉之海裏找娜迦算賬。”
到了回憶最痛苦的地方，賀鈞劍深深吸了一口氣才能壓下心尖的痛楚，緩了半晌他才繼續說道：“娜迦不過一個拼湊起來的野路子罷了，她傷不了若若，可是讓若若付出生命的，是極煉之海。”
“那個地方，就是自天地之間有生靈以來一切的惡念罪惡和所有黑暗的東西聚集的地方，極煉之海相當於囚禁他們的一個牢籠，可是殺了娜迦毀滅了那裏的紅蓮業火，就會讓極煉之海破碎，就會把一切的罪孽都放出來……”
賀鈞劍壓下喉嚨間的哽咽，繼續說道：“若若她說，她不是救世主，她救不了世人，可是因為世上有她愛的人，所以她才願意燃燒魂魄與骨肉鎮壓那極煉之海的罪孽，她還說，她能浴火重生在天地大劫裏活下來，那鎮壓極煉之海就是她的責任與她重生的代價。”
“那若若不是可以浴火重生嗎？是不是她，其實還能回來？”華鴻英為女兒的選擇老淚縱橫，一雙通紅的眼睛滿是希冀的望著賀鈞劍。
“不能，”賀鈞劍沈重的搖了搖頭，只覺舌尖都是苦澀的，“天地靈鳳有涅盤骨能浴火重生但是也同樣有限制，百年之內不得使用第二次浴火重生，否則，要麽被天譴痛楚活活疼死，要麽，回到這一世的最初，從出生那一刻起重新來過，但是，她再也不是鳳凰了，也在這一生之後再無輪回。”
“所以若若她還活著，只是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作為一個重新出生的嬰兒，重新開始她的人生。”
賀鈞劍心間描摹著秦若的樣子，幻想著她小時候的模樣，眼裏溫柔一閃而過，如果他們有女兒，應當是和若若一樣漂亮吧。
“那，那若若為什麽回的不是淩陽縣的縣醫院？”華鴻英緊張的問道。
他心下隱隱有一個猜測，卻不敢擅自確定真假。
賀鈞劍了然的看了他一眼，“對，就是爸爸你猜測的那樣，她不是咱們這個世界的人，簡單來說就是地球上可能存在很多的位面，她生活的那個時代已經經歷過了咱們這個時期，包括十年文、革都已經都過去了，已經到了二零二四年，是一個極度開放自由現代化的時代，人民實現了當家作主，國家繁榮昌盛，一切我們現在無法想象的進步與科技充斥在生活的方方面面，而我們現在生活的這個時代，只是那個時空作為參照的一個平行時空而已，若若之所以能來這裏，是因為娜迦勘破鳳凰涅盤骨的秘密之後以一本小說為依托把她的魂魄強制擼過來的，在她生活的那個時空裏，她也叫秦若，從小一路順風順水長大，讀了名牌大學，是個一身本事人人尊敬的玄學大師，在那個時空裏，她的家人都很愛她，她也過得十分幸福，只是如今回去，要重新走一遍小時候的路，再沒有亂七八糟的遭遇，再也不必受苦，除了我們見不到她，她身邊一切都是熟悉的環境和人。”
賀鈞劍說到這裏，勉強扯唇笑了笑，“其實也還好，若若她應該會很幸福的長大。”
這些關於現代的事，是若若帶著他翺翔九天的時候跟他講的。
華鴻英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溝壑縱橫的臉上既是遺憾又是釋然。
他想到了什麽似的又滿臉緊張的問：“那，那她會記得我們嗎？”
其實嚴格意義上來說，秦若只是頂替了華鴻英的女兒，並不能算真正意義上的華鴻英的女兒，但是這裏的秦若，卻又該是她輪回的一世，所以她在這七十年代經歷的這五年時間本來就是她的人生裏截取的一段。這麽一來，秦若又確實是華鴻英的女兒。
“會，她會記得這五年的一切，她會帶著記憶帶著對我們的愛好好長大，”賀鈞劍不知道是說給華鴻英聽還是說給自己聽，只是他在盡力讓自己釋然。
“鈞劍，你不會是為了怕我們難過，故意騙我們的吧？”
華鴻英拿起那根漂亮的五彩羽毛，愛憐的撫摸了一下，又滿臉懷疑的看向女婿，問出了心間的懷疑。
還有一章番外，為所有人的結局做個交代就結束了。
另外，上哪兒看的文請去哪兒評論，只買最後一章還指責作者的各位請高擡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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