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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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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傍晚吃過飯, 平日裏坐在村口納涼拉家常的閑漢今兒個都拿著小馬紮往大隊部裏走去,今晚要開先進分子表彰大會,這可是全村的大好事。

經過了昨天那一場相親, 這兩天秦家一家子人都格外的沈默, 就連積極奮進的一隊隊長秦建, 也像啞炮一樣在家裏息了聲兒。

盧芳更是恨不得夾著尾巴做人。

姚大翠手裏提著個小馬紮和耳朵上別著一根旱煙的秦炳義, 剛從堂屋裏出來, 就在院裏遇上了秦若。

“若若,你這是……也去參加村民大會?”

姚大翠面上端著笑,那笑容有些小心翼翼的討好。

秦若道:“有好戲看我當然去啊, 對了,秦小寶他爸媽去的吧?”

剛洗完了碗正在廚房門口解圍裙的盧芳, 一聽到秦若的聲音心下首先一毛, 直到確定自己沒有再在背後議論過這煞星, 這才略略安了心。

隨即她趕緊應了一聲, “要去的, 羅大隊長說了, 全生產隊的社員都得到。”

秦若意味深長的彎了下唇角,“那就好。”

那表情看在盧芳的眼裏,忍不住又是一抖。

秦若可不管盧芳怎麽想, 以前她欺負原主性子綿軟, 煽風點火上眼藥的事兒沒少幹,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也該還了。

出了門, 秦若去了一趟知青大院。

所謂的知青大院就是兩個寬敞無主的大院子, 當年吃大鍋飯時建的,如今正好供那些來清河生產大隊插隊下鄉的知青住, 解決了知青與土著社員合不來的矛盾,使得兩方相安無事各自安生。

“給你背鍋背了三年了,你是時候還債了吧?”

秦若也沒有多廢話,眼前的女知青一頭烏鴉鴉的長發梳著兩條麻花辮順著耳後垂在落在肩頭,碎發和劉海打理的很整齊,修飾著姣好的瓜子臉,比村裏土氣的姑娘似乎多了些文靜的高級,上身一件白底藍花的短袖,下擺松松紮進軍綠色的褲子裏,顯得腰細又挺拔,像玉米地裏一棵拔節出頭的玉米桿。

這位不是別人,正是三年前和羅愛軍滾玉米地被秦若遇上背了鍋的正主兒劉玉丹。

從東南地區滬州城千裏迢迢來到西北的土窩窩裏,秋天一陣風過去口中都能嘗到黃土高原的味道,建設農村的熱情被繁重的勞動磨沒了之後,就想著換個輕省些的活法。

於是與家裏有權的羅愛軍一拍即合,只是不巧,挖豬草的原主秦若撞上了,這個鍋一背就是三年。

作為那次事件的另一個隱形的當事人和知情者,劉玉丹心下無數次的慶幸有人給她背了鍋,三年來她幹的活也不辛苦,她的名聲也沒有受損,這是最好的結局。

“我聽不懂秦若同志你在說什麽。”

劉玉丹一口帶著江南小調的西北方言,明明反駁的話,卻說的柔軟又多情。

“聽不懂我的話沒事,換了公社書記家的掌上明珠的話,你敢不敢聽不懂?回城的批文得公社書記簽字蓋章吧?”

打蛇打七寸,秦若太知道一個吃不了苦做夢都想回城的來自大城市知青的死穴在哪兒了,原主替這位擋了槍,這位可沒少把這件事往原主頭上扣,兩人在同一個組裏給小麥除草,可是劉玉丹不僅看不起秦若,還總是言語擠兌。

那種諷刺又得意的嘴臉,再加上仿佛原主受她恩惠似的高人一等,當然比起很多村裏的閑話來算不上什麽,但歸根結底,這位並不無辜。

劉玉丹眼中慌亂一閃而過,有些忌憚的看著秦若,“你想幹什麽?”張愛花跳壩那次她也在,當時她看到那樣不一樣的秦若心下十分慌,但過了幾天無事發生,她心態也穩住了,反正只要她不承認,那盆臟水就永遠潑不到她身上。

可是這一刻,劉玉丹卻覺得三年前那盆臟水已經懸到了自己的頭頂,仿佛只等秦若紆尊降貴的一擡手,就能當頭而下把她一身清白染盡。

她按下心間的慌亂又冷聲補充一句,“誰不知道羅大隊長的兒媳婦陳建芳最討厭來村裏,你少危言聳聽。”

“那我們要不要賭一把?你猜陳建芳會不會為了一個捕風捉影的消息讓她爸卡住你回城的機會?”

秦若說這話並不是沒有原由的,原書中秦若嫁人之後,陳建芳偶爾來了一次清河大隊聽說了當年的那場荒唐,只是她聽到的版本裏女主人公是羅愛軍與劉玉丹,然後當年年底劉玉丹回城的機會就換成了另一個女知青,那女知青正好就是給陳建芳傳閑話的人。

陳建芳長得很樸實,又是公社書記的女兒沒吃過苦,看上羅愛軍純粹是看臉,結婚快兩年了她也沒來過清河大隊羅家住一晚,說是羅家兒媳婦,其實羅愛軍更像陳家上門女婿。

她說完,不給劉玉丹反應的機會,就轉身作勢要走,仿佛只是來給劉玉丹提個醒兒似的。

“哎你等等!”

劉玉丹一咬唇,終是不敢賭,“你想讓我做什麽?”

“我不幹什麽,你回不回城和我都沒有關系,我也無意破壞你的名聲,你只要像三年前一樣把羅愛軍約出來,約到老地方,就行了,你也不用犧牲什麽。”

秦若說著,劉玉丹的神色先是一緊,聽完之後反倒松了一口氣。

“什麽時候?”劉玉丹問。

“就是現在。”秦若道:“最好二十分鐘內能辦好。”

“而且,你答應了就別有其他心思,不然,”秦若彎起眉眼一笑,指尖輕輕一彈,一縷幽藍色的火焰竄上了指尖,隨即在劉玉丹大驚的目光裏化作一縷煙飄進了她的眉心,一閃而沒,“我怕你有機會回城也沒那個命。”

果然!

這個秦若變了!

也不知道劉玉丹看到了什麽,嚇得差點驚叫起來,她抖若篩糠慌忙點頭,“我,我我……我一定辦好,我這就去!”

秦若不相信人性,但她相信她指尖的鎖靈符,但凡劉玉丹敢耍花招,那她剛才那一瞬間看到的一切都會成夢魘困著她,讓她解脫無門求生無路。

解決了一位主人公,那麽接下來,二號男主角也該登場了,畢竟獨角戲沒意思。

秦若回到大隊部裏,臺上領導已就位,臺下烏泱泱的人群都是以家庭和生產隊組別為單位坐在一起的,她四處找秦家人的時候,隊伍後面幾個村民擠眉弄眼的對視一番,她沒有搭理,找到秦家一家四口所在的地方,正好靠邊,她掃了一眼盧芳殷勤給她讓出來的小板凳,只瞥了她一眼就兀自雙手環在胸前靠在了墻上。

臺上,放著三張桌子,清河生產大隊的大隊長坐在最中間,兩側是四個生產隊的隊長和會計,秦建作為一隊隊長也在。四個馬燈放在四個角落裏照亮,把人影拉的老長。

“清河生產大隊的各位社員,大家晚上好。”

羅大鋒清了清嗓子,站了起來開始講話,“從下鄉的知青來到咱們清河生產大隊插隊之後,不僅知青村民一家親,使得我們的集體勞動生產的積極性空前高漲,大城市裏來的人才也給我們的生產提供了便利,比如知青裏的趙汗青同志,上次他給公社裏修拖拉機一事,避免了人民財產的損失,這次他被選舉為淩河公社先進積極分子,今天晚上的村民大會,就是對汗青同志的祝賀與表彰!”

他最後一個慷慨激昂的語調落下,秦建帶頭鼓掌,臺下也是人人臉上洋溢著笑臉,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除了個別幾個別有用心的目光一直往秦若這裏掃視的,再就是臺上的第二生產隊的隊長張志,臉上並沒有女婿得了表彰的歡喜,反而皺著眉頭。

他家的閨女他清楚有多少斤兩,家裏那個婆娘管不住嘴惹出來的禍事,等他知道的時候黃花菜都涼了,如今婚都結了,他有再多的擔憂也都成了定數,現在趙汗青受了表彰,眼瞅著就要安排城裏的工作,在清河村裏那小子還能忌憚他這個隊長幾分,可是如今趙汗青飛得越高,他那死心眼兒的閨女越是不好過啊。

掌聲約摸持續了有半分鐘,才稀稀拉拉的停了下來。

可是受表彰的當事人卻並沒有上臺。

羅大鋒皺著眉頭看了眼張志,後者搖了搖頭,表示不知情。

就在此時,變故叢生,張愛花驚慌失措的跑了進來,張口就道:“爸,大隊長,我兒子海平不見了!”

張愛花如今已經做了人婦打扮,麻花辮也在腦後綰了起來,也許她對丈夫趙汗青一片癡情所以愛屋及烏,如今臉上的焦急驚慌儼然把趙海平當做了親生兒子。

“趙知青可能找娃去了,愛花呀你先別著急,大家夥兒都幫著找找,有今天下午見著娃的趕緊都說說。”

羅大鋒找了兩把手電筒,在人群裏尋找兒子的身影,卻並沒有找到,他皺了皺眉頭,把手電筒交給了秦建一把,“你帶人往山上找找,”說著把另一把手電筒遞給了張志,“你帶著人往河邊這一路找。”

“大隊長,我見著趙知青了!”

劉玉丹努力忍住往秦若所在的方向看去的念頭,穩著顫抖的心跳道:“我,我……我在後山下見著了趙知青,興許是找娃去了。”

難道秦若對趙知青懷恨在心連那麽大點的孩子都沒放過?她心下一慌言語間難免有些躲閃結巴,但這時候沒有人在意這一點,浩浩蕩蕩的大隊伍在羅大鋒的帶領下往後山下走去。

秦若彎起唇角,跟著人群往後山裏走去。

“噓!你們聽——!”

帶頭的羅大鋒一招手,雜亂的腳步聲猛地一滯,眾人連呼吸都輕了三分。

一陣晚風吹得玉米葉子“嘩啦啦”的響,風攜裹著斷斷續續的話音傳來,聽不真切,但確實是趙汗青的聲音,而地點,就在左邊的玉米地裏。

羅大鋒皺起眉頭,對趙汗青近來總是捅婁子還擦不幹凈屁股的行為有些不喜,大晚上的能是找兒子找到玉米地去了?

他也是男人,他怎麽就不信呢。

張愛花聽到了丈夫的聲音,猛地率先撥開比人還高的玉米桿走了進去,然後,黑夜裏傳來她一聲驚叫——

“你們,你們在幹什麽——!”

張志和秦建還有其他兩個隊長以及幾個年輕的小夥子前後腳跟著張愛花走了進去,如今,他們看到玉米地裏的情形,一時都傻了眼。

羅大鋒和其餘的村民擠進地裏,這才看到,羅愛軍摁著趙汗青躺在地上,頭拱在他頸窩裏,二人衣衫不整,似乎是在打架,可是氣氛又好像不太對。

恰在這時候,羅愛軍說話了,“這麽久都不來找我,難道因為我結婚了你就忘了我麽?”

“三年前就是在這塊玉米地裏,幸虧秦若給咱兩背了鍋,我結婚是我老丈人有權有勢我沒辦法,我讓我爹給你安排了輕省些的活計,這三年你細皮嫩肉的也沒受苦,平時見了我也跟陌生人一樣,你真就那麽狠心?”

羅愛軍對著趙汗青的一番話炸的人頭皮發麻,仔細一想,可不就是嘛?趙汗青幹的活確實不重,也確實戴著副眼睛看起來細皮嫩肉的,三年前也確實已經到了淩河生產大隊,跟羅愛軍的關系平時也確實像陌生人。

而且——幾個村民對視一眼,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趙知青和秦若婚事告吹那天早上,羅愛軍笑的一臉燦爛,以前覺著是為秦若,如今……

雖然沒人敢當著大隊長的面議論,但眉眼間的官司可是一點也不少。

羅大鋒頭腦中“嗡”地一聲身影一晃差點暈了過去。

趙汗青梗著脖子怒吼,“我狠心?我陷害秦若又娶了張愛花我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等你!”

“張家一家子好勞力,我帶著兩個娃下鄉來這破地方受罪,你卻在享福,我不找個替我下苦的我怎麽活?”趙汗青一臉深情,“張家那母夜叉每晚我都吹了燈才能辦事兒,我心心念念愛的人只有你啊!”

眾人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羅愛軍在種子站工作,確實是在享福。

這兩人竟然是這種關系!他們藏得好深!

“我打死你個畜生!”

張志氣血在心下翻騰,他把鞋一拖,對著趙汗青掄起就打,一邊打一邊罵,“你這個畜生你毀了我女兒一輩子!”

他的暴起,仿佛在油鍋裏潑了一瓢水,氛圍瞬間翻起了浪潮。

羅大鋒閉了閉眼,一手拽住兒子的衣領將人拽起來,隨後掄起胳膊狠狠兩個巴掌扇在了羅愛軍臉上,“你清醒清醒!”

他如何能不知道兒子這是撞了邪,他自己的種是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他還是清楚的,這話旁人可能覺得是對趙汗青說的,畢竟趙汗青幹的活兒也不繁重,但他心裏明白,這是兒子對那個姓劉的女知青說的話。

他知道兒子有點好色的小毛病,男人嘛誰沒這點愛好,那劉知青他想著過兩年大城市的心氣兒磨平了能安穩窩在清河村裏時與他兒子愛軍結婚也是一樁好姻緣,可兒子一心看上老秦家的姑娘,罷了,那就一起安排了,不管哪個是兒媳婦,反正虧不著他兒子。

何況女同志嘛,身體弱安排個輕省些的活計誰也說不出什麽來。

只是沒想到愛軍推選上了工農兵學員,還成了公社書記的女婿,那可不能再胡來了,他嚴令禁止兒子在跟那些女知青胡鬧,卻沒想到千防萬防今晚出了這麽大的醜。

“你幹什麽!”羅愛軍的媽高玉萍沖上去一把扯開男人的手臂把兒子護在了身後,“我兒子睡個男人怎麽了!你再打我娃我跟你拼命!”

來自羅愛軍的親媽護短的脫口而出,讓這件炸裂清河村全體社員三觀的事仿佛板上釘釘。

正在這時候,被張志打的臉跟豬頭一樣的趙汗青清醒了過來,他看著一臉鄙夷對他議論紛紛的村民們,第一次慌了神,他清楚的記得自己剛剛說了什麽。

“當時我就去挖了一袋子豬草,倒黴的背了三年跟羅愛軍滾玉米地的鍋,大隊長真是個好領導,還暗地裏給我換了活計做了補償。”

秦若溫溫柔柔的笑了下,作為受害者完美登場,在月光與油燈昏暗的光芒裏,一張白皙的臉美的驚心動魄,仿佛山間的鬼魅。

“人人叫我破鞋,罵我不檢點,我親哥剃我頭發砸我鏡子,我親爹媽嫌棄我丟人,要不是今晚張愛花帶我們見證了這麽一場好戲,我怕是到死還得背著鍋給人嚼舌根子。”

周圍的村民們一瞬間眼神心虛的不敢看她,紛紛躲避著她的視線。

張愛花卻像是被這話驚醒了一樣撲倒在地跪在他跟前抓住趙汗青的衣領哭嚎著質問他,“你有本事騙我一輩子啊你怎麽能說出來?”

“其實我媽沒有逼迫過你,我大哥也沒打過你,你都在騙我對吧?”她眼裏的眼淚從通紅的眼眶流下,仿佛泣血,“你愛男人卻要娶我?就因為我蠢就因為我愛你嗎?”

趙知青眼睛早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一張臉青紫腫脹跟豬頭一樣,他深情款款的搖了搖頭,“愛花,你信我,我剛剛是中了邪,我怎麽可能愛男人呢,你忘了嗎?我們那些快樂?”

斯文敗類的臉上做深情的表情還有幾分欺騙性,如今腫脹的像豬頭一樣的臉上只能看到淒慘滑稽。

張志聽不下去了,一腳把人踹飛出去,轉頭一把抓住自家女兒的胳膊把人強行扯了起來,“天亮就去離婚,我和你媽養你一輩子,如果這回還不清醒,我張志就沒有你這個女兒!”

張愛花瘋了一樣怔怔的只曉得流眼淚,張愛國和張愛黨兄弟兩上前,一人扶助了咬牙強撐的父親一人拉住了失了魂一樣的妹妹,攙扶著往回走去。

張愛花的兩個嫂子撇了撇嘴,卻並沒有伸手,不是她們當嫂子的狠心,是張愛花的腦子裏只有趙汗青,幸虧婆婆的腿還沒好沒來,不然今晚這事還有得攪和了。

剩下一個羅愛軍,終於清醒了。

“我……我不是,我……我愛的不是趙汗青!”

羅愛軍憋屈的一聲怒吼,在他爹羅大鋒冰冷的眼神裏,他忍著臉上火辣辣的痛舔了舔嘴唇,緩緩道:“三年前的人是我妻子陳建芳,我和她早就認識,她來清河村找我,我們一時沒忍住,所以我成為工農兵學員之後才能迅速和她結婚,為了保護我媳婦兒的名譽,我只能委屈了秦若同志。”

他咬牙朝秦若一鞠躬,“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明明是漏洞百出的解釋,可是卻沒有人敢當面議論,大隊長的兒子,可不是無根的知青和任人欺負的秦若。

但不管這個說辭的真假,至少確定了秦若是無辜的,當年的是只是倒黴背了鍋。

秦若側身躲過,“我受不起,我以為我們是一起長大的發小兒,是一起上夜校的同學,原來我只是個背鍋的,我可受不起羅大公子的禮。”

說完,她轉身就要走,人群也自動分開了一條道路,她剛擡起腳,一股大力帶著晚風忽然急切的撲了過來,“是你對不對?”

張愛花掙脫哥哥張愛黨的扶持折身回來瘋了一樣抓住秦若的雙手,指甲都快戳進了她肉裏,疼的秦若眉頭一皺一把甩開了她。

“是你做的對不對?”

痛到極致就沒感覺了,張愛花在這幾分鐘裏,經歷了信仰坍塌悲痛欲絕到麻木的過程,有那麽幾秒她是思維停止腦子一片空白的。

可是就在哥哥和爸爸拉著她往回走的途中,她忽然記起那一晚被秦若踹進淩河裏的事,那股陰冷的拽著她沈底又把她拎上水面的氣息。

“我做什麽了?”

秦若平靜的看著她,“我有這本事能給人背鍋背三年?被人戳脊梁骨罵破鞋,咱們村男女老少誰不知道我名聲?”

“我有這本事我能被你推下淩河差點要了命?”

“你忘了在淩河邊上趙汗青當著眾人的面對你的表白了嗎?怎麽?如今又想給我潑臟水?這次想讓我背什麽鍋你直說,背得動我一定背。”

明明平靜的質問卻鋒利的像刮骨的刀子,刺的在場所有人面皮一痛。

“你還要丟人丟到什麽時候!”

張志大步跨過來,一巴掌扇在了張愛花的臉上,把她打的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他看著從小寵到大的女兒滿眼失望,“我和你媽把你生下養大,偏著你疼著你,怕你餓著病著,你兩個哥哥沒結婚前把家裏好吃的都讓著你,你為了那麽個畜生東西你瘋了!”

張家兩個兒媳婦死死拉住了自家男人,她們這小姑子被公婆寵的沒有一點腦子了,她們男人摻和進去落不著好還被小姑子埋怨。

張愛花捂著臉嗚嗚嗚的哭了起來,張志冷臉看著她,“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要麽跟我回家,要麽,我張志從此沒有女兒,你就算跳了淩河淹死我都不會後悔。”

等了半晌,張愛花只兀自在哭,並沒有表態,張志走出人群,“愛國愛黨,帶著你們屋裏人往回走。”

“爸——!”

張愛花擡起紅腫的臉,絕望道:“我懷了他的娃,我怎麽能不管我娃的爸?”

“那你管不管你爸媽的死活?”

張愛國的媳婦兒耿氏忍不住朝她吼了一聲,“你不管你哥嫂的名聲,不管你侄子侄女的名譽,你管不管你爹媽的死活?”

“娃你舍不得灌藥我和你哥還有咱爸咱媽給你養,但你得腦子清醒跟他斷了關系,如果做不到,你就別再回來了,要是爸媽敢認你,我就跟你哥離婚!”

耿氏說完,張愛花閉了嘴,她親哥親爸疼她,可是她知道她大嫂不慣她的病,於是迅速從地上爬了起來,“我回家,我……我,我明天就跟他離婚。”

張志沈默了下來,任由大兒媳婦做主結束了這一場鬧劇,只是歸途的背影佝僂了幾分,似乎這一晚蒼老了好幾歲。

張家的官司結束了,趙知青絕望的躺在地上,這一回他沒有等來張愛花對他的愛,他捂著疼痛的肚子爬起來,弓著腰掛著一臉一身的傷一瘸一拐的往回走去,卻沒有一個人同情他。

路過秦若的時候,他側頭努力睜大眼睛深深看了她一眼,秦若正大光明的跟他對視,絲毫沒有心虛和怯場,她甚至彎起唇角笑了下,隨後大步離開了這慌亂之後陷入沈默的事發現場。

“這麽晚了,趙汗青家娃沒丟那就好,其餘都是小事,如今我們生產大隊在公社裏名列前茅,無關緊要的事大家就不要到處議論了,不然影響了咱們村裏的名譽對每個人來說都臉上無光,我們要有集體榮譽感,大家都辛苦了,回吧。”

羅大鋒強撐著臉皮一番冠冕堂皇的話替兒子遮掩了一番打發了村民,等稀稀拉拉的腳步聲徹底走遠,他狠狠瞪了一眼自家婆娘和兒子,邁開沈重的腳步回了家。

這一晚,誰也沒想到本該最為榮耀的趙汗青會一落千丈成為千夫所指的渣男,而本該人人唾罵的秦若,卻一朝翻身沈冤得雪。

秦家的人走進大門,不約而同的往那西北的小倒坐房看了一眼,可是只看到緊閉的房門一如既往的沈默。

趙汗青和羅愛軍當然不是同性戀,他們只是中了一個小小的幻術罷了。

女知青劉玉丹帶著鎖靈符見了羅愛軍,約好了三年前幽會的老地方見面,那一瞬間,他已經中了幻術。

羅愛軍會心裏十分急切的去玉米地,只要到了玉米地裏,不論見到的是誰,在他眼裏都是劉玉丹。

身份高於自己卻容貌平庸脾氣不好的妻子對羅愛軍長期的壓制,讓他十分懷念結婚前瀟灑鬼混的日子,從他每天下班之後找各種借口騎那麽久的車子回村,可見他並不想回他顯赫的老丈人家。

劉玉丹的主動邀約讓他心裏重新煥發出了浪蕩子對自由的渴望,就算不是秦若的幻術,他也依舊會欣然前往。

而趙汗青,則是秦若親自出手的。

當然,這也少不了趙汗青的好大兒趙海平的相助。

書中提到趙汗青的前妻有一條綠色的寵物蛇,據說是米國進口的,她出國前把蛇也帶走了,給同樣愛小綠蛇的兒子趙海留下了一個綠色的木頭蛇玩具,只是趙汗青父子三人下鄉的時候在火車上弄丟了,原主第一次懷孕就是趙海平在山裏找了一個蛇蛻嚇的。

既然趙海平愛蛇,秦若就滿足了她的願望,她找厲鬼兩分鐘弄了一個綠色的木雕玩具蛇,扔在了趙汗青家門口,趙海平出來看到自然歡歡喜喜的拿了回去,回到家,小孩子得了好東西難免給父母炫耀,只要那個被秦若下了幻術的木雕蛇被趙汗青見到。

那麽中了幻術的趙汗青就會在意識裏記住秦若的指令——去後山玉米地裏見心裏愛的人,他雖然不排斥各種紅顏知己,但心裏愛的還是優雅美麗的前妻。

至於張愛花說趙海平丟了,那大概是趙海平和趙潮生對後媽開的小玩笑吧,這樣的戲碼書裏原主秦若可沒少吃苦頭,只是恰巧今天趕到一起了罷了。

再說趙知青到了玉米地裏,一見羅愛軍,兩個中了幻術的人自然會把對方認成幻術中設定的那個人。

羅愛軍對著趙汗青說的話實際上是對劉玉丹說的,而趙汗青對著羅愛軍的愛意表白則是在對美麗優雅的前妻訴衷情,明明在自說自話,但在對方的眼裏都是說給情人聽的。

這樣一來,恰好就讓清河生產大隊的社員們見到了頭皮發麻的一幕。

他們說的話都是他們內心最深處的想法,秦若的幻術只是讓他們匯合並且把對方認成想見的人罷了。

毀了趙汗青讓羅愛軍背著謠言自食其果這才是一箭雙雕,還有更狠毒的一箭,將會刺在趙汗青的心口,每次他看到他的大兒子趙海平,就會記起那條綠色玩具蛇,記起他的好大兒讓他失去的名聲與臉面。

人心最經不起猜忌,趙海平恰到好處的對繼母的為難,將在往後的很多年受此所累。

哪怕趙汗青知道兒子只是被秦若算計了,可是理智與潛意識裏的愛憎從來都是兩回事。

秦若確實沒辦法對一個八歲的還什麽都沒對她做的小崽子出手,但是她不介意做背後那個推手,讓他們的父親親自出手,畢竟每一句嚴厲中帶著厭惡的話,都是一把刀。

這刀會在經年累月裏割傷父子之情,也會離間兄弟之情。

一次性解決了所有仇人,晚上枕著星光入睡,夢裏的秦若連唇角都是微微彎起的。

第二天傍晚,秦若就聽到了趙汗青心術不正欺騙良家婦女從而事情敗露被批、鬥的消息,曾經誇他的人有多賣力,如今給他身上扔起爛菜葉子來就有多氣憤。

趙汗青與羅愛軍的事被羅大鋒出手壓了下來,他放下狠話誰敢私下傳播影響了清河生產大隊的名譽就是破壞團結的反、動派。當然他也對二人做了處理,趙汗青會一連三晚在飯後挨全體社員的批、鬥,公社裏評選的先進積極分子分子的名頭還在,不過城裏分配的工作,已經沒有了。

至於羅愛軍,作為大隊長的兒子自然不可能挨批、鬥,也是一連三晚的思想教育,要面向全村社員做思想匯報。

天擦黑的時候,秦若從淩河邊洗衣裳回來正好遇上一身臟汙的趙汗青,他看到秦若,眼裏的怨毒猶如實質。

“是你。”

篤定的語氣,省略的內容彼此都懂。

“沒錯,”秦若輕笑,“一個喪家之犬,你能把我怎麽樣呢?”

她眼神鄙夷的往他下三路一瞟,“你那美麗高貴的前妻不知道回國了還願不願讓你吃軟飯,畢竟,張愛花的爸爸那幾腳踢得也挺準的。”

趙汗青氣的渾身顫抖,他……他昨晚痛到半夜才勉強睡著,今天早上醒來,身上每天早上都有的那種反應他卻沒有感覺到。

他去了趟縣城的醫院,醫生給他處理了傷,說是傷到了子孫根的要命處,以後能不能行看天意。

“咱們無冤無仇,凡事論跡不論心,你怎麽這麽狠!”

“無冤無仇?”秦若嘲諷的看他,“你把主意打到我身上的時候,你就該死了,而且你露出的人渣真面目並不是我偽造的,是你自己說的呀,我最見不得裝逼的人渣,好自為之吧,廢物。”

原主的仇已經報了,張愛花的心理創傷夠她吃一輩子的苦頭了,趙汗青暴露真面目也背上了板上釘釘的惡名,就算像喪家之犬一樣回城,也只是個不能人道的廢物,羅愛軍不是愛造謠嗎?他自己的謠言更勁爆,至於秦家,以後跟她沒有任何關系了。

秦若前腳進門,後腳姚大翠下了工回來,批、鬥完趙汗青,一腳都邁進門檻了,還在扭頭和鄰居倒閑話,“幸好我若若是個有福氣了,受了這麽多罪還差點被田桂芬這個老不死的推進了火坑了,她不做好事可把愛花坑慘了,聽說張隊長今天去縣城裏抓藥去了!”

鄰居也點頭附和,“若若這孩子從小乖巧聽話,哪像張愛花呀,被張家兩口子慣上天了,要我說這就是田桂芬遭了報應,活該!”

秦若聽見這話只覺諷刺,這人前些天見了她還和別人陰陽怪氣的擠眉弄眼,如今倒是對她誇獎上了。

等姚大翠歡天喜地的進了門,秦若直接道:“咱們沒那麽熟,不要打著我的幌子去發洩你心裏的不滿,你批、鬥誰那是你的事,別說是為了我討公道,這個名聲我不背!”

姚大翠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已經滾到舌尖的和秦若搭訕的話也被全部堵在了口中,她一時臉色訕訕的。

“不熟?那是你媽!你聽聽你說的這叫什麽話!”

就因為昨晚秦若那句話,秦建今天一整天都臉上無光,下了工也沒心思去批、鬥趙汗青,直接就回來了,如今聽到秦若這麽說,忍了一天的怒火終於爆發了!

“秦大隊長這會兒又跟我熟了?”秦若諷刺的沖他一笑,“張愛花雖然是個蠢貨,可是她全家對她多好,我以前掙的工分比她多,比她聽話懂事,可是你們怎麽對我的?就任勞任怨當牛做馬才是好話是嗎?”

“你有什麽資格記仇!”秦建絲毫不覺得自己錯了,“一家子人說你兩句就算說錯了過去了也就過去了,我忍了你好幾天了!”

“多大的人了不上工,家裏介紹的對象你看不上,我就是看在一家人的份上你投機倒把的事我都忍住了沒說!”

“你去說呀,我不僅投機倒把,我還搞封建迷信給人算命,你不就是指望著我背鍋這件事好讓羅大鋒把趙汗青城裏的工作補償給你嗎?”

秦若一語道破他的心思,“你哪來的臉敢這麽想啊,你缺爹那四十七的老男人你兩口子去趕著嫁,少在我跟前擺你隊長的威風。”

她又看了一眼姚大翠,“我說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沒吃你們一口東西,至於住在這裏,我掙的那些工分幹的那些活兒夠交房租了吧?”

“好啊,”秦建被戳中了心思,氣的一張臉漲得通紅,“這麽有本事你滾出去啊!”

“你別逼我大義滅親,”她冷冷的看著秦建,眼中殺氣一閃而過。

秦建只覺得周身被一股寒意籠罩,他張了張嘴,那種來自靈魂深處的冰冷讓他無法言語。

姚大翠見此,撲上去把秦建一把推進了廚房裏,然後滿眼祈求的看著秦若,“若若,媽錯了,媽以後再也不在外面說你任何事了,你哥他就是性子急躁些脾氣火爆,並沒有壞心思,你快把洗的衣裳晾了吃飯了。”

在原主記憶中與秦建為數不多的矛盾裏,姚大翠總是無條件的偏向秦建,如今更是,秦建張口教育秦若的時候她在沈默,秦若想反擊的時候她第一時間去護著秦建。

“我會盡快離開。”

秦若扔下這句話就轉身出了門,迎著晚風走在路上,對秦家這家人她真的是重不得輕不得。

她是時候該跟她的天選老公談談人生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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