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雲是恒王的庶子, 他很小的時候, 親娘就跟他說過。說他是庶子, 不能去想嫡子的東西，不能鋒芒太露。那時候，他不想聽親娘的話，總想表現得好一點，以為自己表現得好一點，父王就會多看他幾眼。

事實證明他錯了，父王不可能多誇讚他。要是父王多誇讚他一句, 他那幾天就別想好過, 那些兄弟根本就不可能放過他。就是嫡母也會暗中給他瞎絆子, 有一次，他還被人誣陷抄襲他人的文章。

沒有人站在他這邊，就是他身邊的小廝都背叛他，說是他抄襲的。

那時候，司徒雲就明白, 他就是一個卑賤的庶子, 他的父王不可能多管他。家中的其他人也是如此, 他們只會狠狠地踩著他, 不能讓他表現好。

司徒雲不能去說嫡出的兄長如何, 嫡出的兄長總是一副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些事情的模樣。司徒雲也明白，有的事情是王妃做的，王妃根本就沒有告訴世子。

恒王妃不允許庶子太出色影響到她生的嫡子，而恒王也不可能過多關註庶子, 得註意嫡庶之分。

司徒雲不認為王爺不知道王妃的那些動作，不知道後院那些女人的動作，只是恒王不去管而已。一個庶子，沒有必要讓王爺多關註。

若不是他武功高，靠著自己的能力進了金吾衛，還有救駕之功。也就沒有這一次的宴會，恒王妃估計就隨便給他找一個妻子，只是因為他現在出色，恒王多看他幾眼，恒王妃才顧慮的多。

像司徒雲這樣的庶子，有的根本就沒有按照字輩取名。司徒雲現在就沒有，雲，風吹就散的雲，也是他母親的姓氏。

聽說他父王當初根本就沒想給他取名字，就隨便一說。

“都記著嗎？”雲側妃擔心兒子心裏不高興，擔心兒子記恨王妃他們。

兒子出身本就不好，投胎到自己的肚子裏，自己不是王妃，沒有那麽高的身份。在後院的那些女子，她的身份算是很低的，她進王府時，也沒有帶多少東西來，不能貼補兒子那麽多東西。

可雲側妃還是希望兒子過得舒心一點，別去記恨別人，他們這樣的身份記恨不起別人，那些人要是真對付他，有很多辦法的。

“記得。”司徒雲明白親娘的苦心。

一個身份低微的女子，想要在後院保護下一個男孩，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情。因為那些女人都想害死別人的兒子，女兒倒是好許多，因為女兒爭不了什麽。

“行。”雲側妃又咳了兩聲。

司徒雲連忙去扶著雲側妃，他好不容易有出息一點，可是親娘的身體又變成這個模樣。

即使天氣寒涼了許多，但院子裏依舊擺放著不少花草，也算是花團錦簇。

史湘雲很快便瞧見了賈探春，她沒想到賈探春竟然也過來了。和賈探春一塊兒過來的是周姨娘，李紈依舊很少出來。

今天這樣的宴會，周姨娘帶著賈探春過來也沒有什麽，大家心裏跟明鏡似的，都知道這是恒王妃打算給府上的庶子看姑娘。

帖子都發到了府上，賈政怎麽可能不讓人過來。賈政心想司徒雲不錯，雖然是庶子，但是是金吾衛，又有救駕之功，臉上有刀疤又如何，沒有及笄就沖喜嫁過來又如何，只要身份頂用就成。

只是賈政這樣的人，哪裏可能明著跟賈探春說這些，要是明著說，讓她嫁給司徒雲，那就有點賣女求榮的意思。所以他不說，而是讓周姨娘帶著賈探春過來。

周姨娘跟著賈政多年，豈會不知道他的這點心思，不過就是想讓賈探春攀上司徒雲，卻又不能顯得是他們要攀附，不能墮了文人的風骨。

這要人好好表現，當然就得跟人說明白一點。

周姨娘是看不慣趙姨娘和賈環，但對賈探春的觀感還不錯，想著賈探春能考上女子學堂，也聰慧，點播幾句，就看她自己能不能想得明白。

賈探春這種聰明女子，自然很快就想明白了。那司徒雲臉上是有刀疤，但是武將怕什麽刀疤啊，司徒雲確實是庶子，但架不住有出息啊，自己還是庶女呢。

按照身份地位來排，自己庶女的身份還低很多，司徒雲要找妻子，到賈政這個階品的，找嫡女也使得的吧。賈探春想明白之後，便覺得沖喜沒有什麽，那側妃的身體不好，估計很快就沒了，到時候再想辦法分出來，他們照樣能過得好。

賈探春自己就是庶女，她能明白庶出想要出人頭地有多麽艱難。就好比自己的弟弟，從小就被養廢了，等嫡母放印子錢被流放，弟弟也已經改不過來。自己這種的，要不是早前在賈老夫人身邊學習，只怕也不可能讀那麽多書，就是等著嫁人。

至於要是嫁給司徒雲，能不能再上女子學堂，能不能做女官。

賈探春也想過了，司徒雲是庶子，也應當會理解自己這個庶女，也會同意自己去女子學院，做女官。至於恒王府的其他人，司徒雲這樣的庶子跟他們的關系應該不大好，那麽身為他的妻子也就沒有必要過分去討好那些人。

一個晚上的時間，賈探春就好了，穿著打扮，沒有故意往不好看的去打扮，卻也沒有故意裝扮得很好看，還是得端莊得體一些。

來到恒王府之後，賈探春就發現許多女子打扮都有故意扮醜的嫌疑，還有的故意帶年紀很小的過來，還有的特意裝扮得很好看，估計是看中恒王府的權勢了。

恒王妃不是傻子，看得出這些人的舉動。故意扮醜的不能要，太小的不能要，裝扮得太漂亮的也不能要，前面兩個是瞧不起恒王府，第三個是看中恒王府的權勢，太過貪婪。

為了讓恒王滿意，也為了讓有救駕之功的司徒雲無話可說，也是為了讓宮中的人知道自己沒有故意為難司徒雲。

所以她必須選擇表面好看的，內裏也不能太差的。

恒王妃打聽過幾個人，史湘雲和賈探春都在她的探聽之列，原本史湘雲是最合適的。

嫡女身份，一門雙侯，父母雙亡，叔叔嬸嬸不管，可惜她嘴巴太得罪人，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史湘雲心有所屬啊。恒王妃就劃掉了史湘雲的名字，自己不能主動選擇這一個人，但可以邀請她過來，興許司徒雲看上了，到時候就不能怪自己。

而賈探春，庶出的，又有賈環那樣不著調的弟弟，以後可能被娘家拖累，但她考上了女子學院，是一個努力向上的庶出。恒王妃認為這樣的也可以，庶出的更了解庶出的，自己還能說是為了司徒雲好，賈探春身份低，沖喜進王府，不敢不高興，還得對雲側妃好。

這可以算是恒王妃對司徒雲的另類侮辱，她調查了柳家女，可是柳家跟大皇子有牽連，恒王必定不可能同意，怕牽累了府上。這府上遲早是她兒子繼承的，恒王妃當然不能為了羞辱庶子，而搭上恒王府。

恒王妃現在就看後院這些女子，心想那個庶子也是很厲害的，在金吾衛做事，應該非常善於調查。興許這邊的事情都在庶子的人的觀察之中呢，若是不行，等庶子成親之後，就分出去。

分出去的庶子，不能再跟兒子爭奪什麽，但因為是兄弟，也得相互扶持一些。

恒王妃的算盤打得啪啪響，想著什麽樣才是最有利的。

在眾人宴會時，恒王妃就找了借口讓司徒雲過來。司徒雲沒有戴著半邊面具就過來了，他就要悄悄這些女子看到他是不是很害怕。

司徒雲可不是憐香惜玉之人，要是他的妻子害怕他，日子也沒法過下去，也無法達到慰藉他親娘的目的。

“你的面具呢？”恒王妃瞧見那些女子花容色變，便開口，“算了，你還是快些回去。”

“是，母親。”司徒雲很快就離開。

這不是讓司徒雲相看別人，是讓別人相看司徒雲。

司徒雲是從外頭往裏頭走，又回頭，兩邊的人都能看到他臉上的刀疤。沒有遮攔的猙獰的刀疤，有的女子被嚇得腿都軟了，還有的坐不住扶住旁邊的丫鬟，還有的叫出了聲音。

賈惜春沒多看別人，就看看史湘雲和賈探春，這兩個人臉色也有發白，但賈探春明顯好上許多，很快就恢覆過來，而史湘雲卻久久沒有恢覆過來。

而後，這宴會還得進行下去，不過有很多人都先行離開了。就是那等看中恒王府權勢的人，也有的離開了，她們怕活不長。

“這樣的，夜晚瞧見了會做噩夢的吧。”史湘雲小聲嘀咕，她回過神之後，便覺得那個司徒雲的臉太恐怖了，她受不了。她原本以為王熙鳳她們已經提前跟她說了，她能忍受的得了，可是她真真不喜歡這樣的，臉上的刀疤太過難看，還是愛哥哥好。

王熙鳳聽到史湘雲的話後，又看看旁邊的丫鬟。恒王府的丫鬟就站在旁邊，史湘雲說這個做什麽，看來是沒戲了吧。

唉，算了吧，要是真勉強史湘雲，到時候只會讓榮國府難堪。

留下的還有其他家的，只不過很少，有一位還是硬是被家裏的丫鬟摁著的。

恒王妃豈會沒有看到這些的表現，這樣正好，到時候就有借口跟王爺說了。不是自己不願意給庶子找好的，是她們都被嚇到了，還有的被嚇暈過去，總不能讓庶子日後在臥室裏也戴著面具吧。

在外戴面具也就罷了，在家裏還戴，那像什麽話啊。

不是說禦醫說過了麽，不能一直戴著面具，夜晚還是得把面具摘下來的。

宴席散了，還沒出王府，史湘雲便走到賈探春的身邊，“怕是要恭喜你了。”

“……”賈探春萬萬沒想到史湘雲會說這樣的話。

王熙鳳聽到史湘雲的話後，心想自己錯了，自己就不應該指望她能想明白。算了，算了，史湘雲不適合這樣的人家，她還是適合長相好看一點的，可是就她的身份，很難找到四角俱全的親事。

賈惜春也無語了，你留到最後，最後卻對別的女子說這樣的話，還不如你應該就走呢。

不過說起來，史湘雲這樣的舉動，算是聰明一點了嗎？沒有說刻薄的話，而是說恭喜別人，這讓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

“走吧。”賈惜春開口，“王府的景色雖好，還是得回家的，別站在這裏了。”

“郡主說的不錯。”周姨娘點頭，拉著賈探春往外走。

周姨娘也不想賈探春跟史湘雲多說話，別說的都讓王府的人聽了去，那才尷尬。

另一邊，司徒雲的院子。

“茶喝得差不多了，該走了。”謝長雲開口，“你的父親取名真是不怎麽好。”

司徒雲，謝長雲，都有雲，好在謝長雲，不是叫謝雲，司徒雲也不是叫司徒長雲。一個庶子，跟別人嫡子的名字差不多，還是後起的，就差讓人不喜歡他，恨上他了。

“是不好。”司徒雲點頭，雖然是他親娘的姓氏，但他依舊不喜歡這個‘雲’字。

要記著親娘有很多方式，沒有必要用這一種。他父親給他取這個名字的時候，也沒有去想那麽多，就是隨便扔一個字，簡單。

“宴席剛散，現在出去，應該能追上泰安郡主。”司徒雲道，他可不認為謝長雲是來看自己的，分明就是來瞧泰安郡主的。

恒王妃下的帖子有高官的，也有官階低一點的，但都是從五品以及以上的。只是那些高官讓夫人帶過來的都是庶女，不然就是帶年齡很小的嫡女過來，泰安郡主這等身份的人也有，看上去好像就真的是一場普通一點的宴會。

“走了。”謝長雲揮手，至於司徒雲能找上什麽樣的媳婦，這不是他謝長雲應該思考的問題。

司徒雲看著謝長雲離開，心想嫡母不喜自己也正常，好比世子兄長跟謝長雲的關系一般，而自己這個庶子卻跟他的關系好上許多。明明是一個庶子，太過耀眼，壓住了嫡出的，可不就是不好了麽。

他親娘從小就跟他說嫡庶之別，他不甘心，後來明白了。現在更加明白，要是嫡庶不分明，就容易家不家，國不國，這些事情還是得講究一些。

因此，他不去多記恨恒王妃，也不多記恨恒王。等親娘沒了之後，他再帶著妻子搬出去，他可以不用恒王府的那些東西，而皇帝的賞賜，他早就把那些東西搬出去一些了。

他告訴過他親娘，他能過好，不去爭奪嫡出兄長的，去外面爭。就是為了讓親娘能堅持下去，他知道親娘的身體堅持不了太長的時間，可是能堅持一段時間也好。

禦醫說了，他的親娘身體堅持不了那麽久，頂多就是堅持到年後，那還不一定。

司徒雲跪在禦醫的面前，讓禦醫幫著讓他親娘多堅持。他要完成親娘的心願，成親給她看。

恒王府外，謝長雲追上了賈惜春，見著心上人楞了一會兒，便道，“不想見到我？”

“不是。”賈惜春搖頭，“只是沒想到你在這邊。”

“下一次，少來這樣的宴會。”謝長雲想到這是給司徒雲準備的相親宴，就不想賈惜春來。

“賞花宴啊。”賈惜春攤開雙手，表示自己也沒有辦法，“很多宴會都是這樣的。”

古人舉辦賞花宴，是賞花，看那些女子。女子也就只有通過這樣的宴會多出來走走，才好被男方家看上啊，不然一直待在家裏，能做什麽呢。就算是給別人相看，也有一些陪跑陪玩的啊。

要是不參加這樣的賞花宴，估計很多宴會都沒法參加了。

賈惜春也不可能都拒絕，該出來的時候，還是得出來，得給人一點面子。

“不過不是很多，畢竟他們都怕我手上的佛珠手串。”賈惜春有點小驕傲。

恒王妃這一次請泰安郡主，就是想泰安郡主的佛珠手串不是會冒黑光麽，到時候自己要是選擇了一個不好的給司徒雲。可泰安郡主的佛珠手串都沒冒黑光，恒王妃就能解釋自己不知道，沒調查出來，是女方藏得太深了。

別看賈惜春現在不是特別受歡迎，有不少人心虛怕她，但也有人想著怎麽利用她。

“這也不錯。”謝長雲點點頭，這些宴會可沒有那麽好，能少參加一些也好，“感覺如何？”

“我說如何又沒用，我又不是正主。”賈惜春翻白眼，“又不是我要娶妻。”

賈惜春認為賈探春比史湘雲好許多，至於別人，有的癱軟的還留下來，這樣的估計要走嬌嬌軟軟路線吧，讓男人做嬌軟的靠山。可是那樣的女子不適合司徒雲那樣的庶子吧，沒有一點本事，就只會嬌嬌軟軟的，沒有足夠的能力，根本就護不住啊。

而像司徒雲這樣奮鬥出來的庶子，只怕也不喜歡這種嬌嬌軟軟的吧，那不只是嬌軟那麽簡單，沒有實力，總是被嚇到。那麽司徒雲在外要處理公事，回來要多安慰妻子，雙重疲勞。

要是搬出去還好，沒有搬出去的話，那樣怯懦的女子，只怕要被嚇得早亡，然後司徒雲就得成為二婚的人，就更難娶到好的。

“是。”謝長雲應聲，想來司徒雲那邊早已經有決定。

不管如何，恒王妃都不能做得太明顯，不能太苛待庶子。那麽就應該選擇一個還能看得過去，不可能差到底的人。

“走，帶你去吃糖炒板栗。”謝長雲輕笑，這時候就沒有必要去關心別人的事情，還是想想跟泰安的以後。他們不能早一點成親，就只能等泰安及笄以後，他們以後待京城一段時間，就出去游歷四方吧，這也有助於修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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