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 馬車裏, 謝長雲見小泰安忽然間又蔫了, 笑道，“又想到什麽有趣的事情？”

“為什麽我家就姓假, 不是真呢？”賈惜春感慨，“賈郡主，假的郡主, 賈善人，假的善人。”

“泰安郡主。”謝長雲道，“沒人敢說你說假郡主。”

但是被賈惜春這麽一說，謝長雲還真覺得挺好玩的, “要說真, 倒是有甄姓的, 宮裏便有一位太妃是甄太妃。跟你堂兄賈寶玉相對的, 還有一個甄寶玉。”

“對哦。”賈惜春睜大雙眼，她怎麽忘記這一件事情了呢。

那甄寶玉就是賈寶玉的對照組，同樣是家道中落, 同樣是一開始被寵過頭了, 而甄寶玉在甄家沒落之後, 參加科考，娶了賢妻, 重振甄家。而賈寶玉呢，雖然參加了科舉，到最後卻出家了。

前者是現實中的凡人會選擇的道路, 而後者說是大徹大悟，像是神仙歷劫歸位，實則就是逃避現實。

前者偏現實，後者偏虛幻。可當這個世界是真實存在的之後，又怎麽能去誰真誰假呢。在名著中，這種相互照應的寫法是極好的，而當這些成為現實，現實就變得很殘酷。

“真寶玉也好，假寶玉也好，就算他們的名字叫寶玉，也不可能是寶玉。”賈惜春道，“哎呀，這麽繞口的話，真不好說。”

“那就不說了。”謝長雲現在還不知道賈惜春忽悠賈寶玉鎮妖石的那些話，要是他知道的話，就覺得小泰安什麽樣的繞口話都能說，別人還能被她說得暈乎乎的。

榮國府，賈寶玉現在還堅信著賈惜春說的話，哪怕他現在長大不少。可越是長大，就越發相信泰安郡主的話。長大之後，思考的問題就多了，就沒有想那麽簡單。

當王夫人說他銜玉而生會有大造化，賈寶玉就不想聽，每次阻止他母親說這些話，可是他母親還是會繼續說，好在沒有到外面到處亂說了。

上天讓他投胎到賈家，又叫賈寶玉，就是要提醒他，他就是假的寶玉，真身只是一塊石頭。

這些年，賈寶玉的通靈寶玉也曾摔過，只要摔了痛了寶玉，他就有些頭疼，哪怕讓大夫看，大夫也看不出所以然來。

“父親。”賈寶玉現在沒有跟著賈政學習，也沒有到族學學習，而是去了國子監。

按理說，賈寶玉這種嫡次子的嫡次子，府上應該沒有名額讓他去國子監讀書的。但他成績不錯，能去考啊，哪怕成績不是特別好，但是皇帝還是讓國子監的人允了他去。

皇帝就是要看看賈寶玉在國子監如何，有沒有拉攏人，沒有表現得非常賢德之類的。反正不管賈寶玉如何，他前世就是個石頭成精的小妖怪，現在還被鎮妖石鎮壓著。

要是不讓賈寶玉出去，一直讓他待在榮國府，日後又怎麽利用賈寶玉去引出那些有謀反之心的人，那些想要謀反的人，多年前就用了賈寶玉銜玉而生的名頭，說玉象征國祚，說賈寶玉遲早要成為皇帝。

那麽現在就放賈寶玉出去，要是他跟那些人搭上了，正好鏟除他們，再透出賈寶玉是被鎮妖石鎮壓著的小妖怪。

一切都在皇帝的算計之中，除了太子知道一些之外，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鎮妖石這個說法。

賈政自然不知道皇帝的謀算，只覺得兒子能考上國子監，在國子監讀書，這已經是一種榮光。

“功課都做得如何了？”賈政詢問，正好國子監今天放假，他便來問問兒子的功課。

“夫子吩咐的文章已經做好，現在正覆習功課。”賈寶玉現在沒有厭惡讀書，反而發奮讀書。到了國子監之後，他發現天賦比他高的人多著呢，他顯然不是天賦最好的那個。

這也讓賈寶玉明白，家裏的人多是捧著他的，只有走出去，才能意識到自己身上的不足，知道自己不是頂頂厲害的。

“嗯。”賈政點點頭。

早在幾年前，賈政就沒有再教導賈寶玉讀書，因為他本身就科考沒有考上的人。即便他再想科舉出身，但是他父親賈代善臨終一封奏折，他就有了官身。

賈政總是想做好官，但是在官場上並不得意，同僚也沒有幾個跟他聊得來的。他想讓兒子彌補他的遺憾，讓兒子科舉入仕，可惜賈珠早亡，他現在就只能看賈寶玉了，他還認為孫子賈蘭的天賦不如賈寶玉，對賈寶玉更加嚴格。

對上賈蘭時，因為賈珠早逝，賈政想到自己那些年逼迫賈珠讀書，讓賈珠的身子讀壞了，見著賈蘭這個孫子，內心也有愧疚之意，哪裏敢下重手。因此，他便也不太管賈蘭，對上賈寶玉的時候，賈政想怎麽打賈寶玉就怎麽打。

這也就導致賈寶玉早些年羨慕賈蘭不用挨打，可他這個做叔叔的，也不好說這些話。

現在的賈家族學跟原著裏的族學不大一樣，裏面的夫子倒是好上許多。秦業前些年，還讓秦鐘去賈家的族學讀書。因為賈寶玉沒有在族學讀書，兩個人倒是沒有長久相處，只是見過幾次面。

威烈將軍府，秦可卿如今懷著身孕，倒是沒多管那些事情，好在府裏人少，倒也不忙。

“姑姑可是出去了？”秦可卿來到張老夫人這邊，遲遲沒有見到賈惜春，便笑著問，“是哪家飯館又出了什麽新菜？還是姑姑帶著祖父做的藥丸出去？”

秦可卿倒是知道一些事情，賈蓉基本上每個月都要去道觀一次，就怕祖父又在煉制那些無用的還有毒性的丹藥。如今，他們的祖父倒是沒有再煉制丹藥，而是真的跟大夫認認真真學習，還制作了一些有用的藥丸。

雖然賈敬還待在道觀裏，沒有下山。但是賈敬現在的精神倒是比當年沈迷煉丹的時候好，身體裏的丹毒也排了出來。

“小小的藥丸子，裝小袋子裏就行了。”張老夫人微微點頭，“她啊，還不是為了出去吃麽。”

至於女兒是不是出去做善事的，張老夫人倒是不大信，她更願意相信女兒是為了吃的出去。要是女兒一心想著做善事，呆板呆板的，那可就沒意思了。

小小年紀考慮那麽多做什麽，在張老夫人眼裏，十歲，那還只是小孩子，連說親的年紀都沒有到。

“感覺怎麽樣？”張老夫人看向秦可卿的小肚子。

“感覺都還好，反應也不大。”秦可卿笑著看向小腹，她這些年來遲遲沒有懷上身孕，都快絕望了，想著要不要給夫君納妾了，還好懷上了。

不管這一胎是男是女都好，只要懷上一胎，後面也能再懷上。

“好生養著。”張老夫人道，“不必顧慮其他的，之前，你沒有懷上，你夫君沒有納妾，現在就更不會。”

張老夫人說這話，就是要讓秦可卿放下心。孫媳婦是一個聰明的人，只怕已經猜測到尤大娘之前帶著尤二姐來府上的用意。尤二姐是尤氏的妹妹，雖然不是親妹妹，但不代表秦可卿就不可能往那方面想。

尤氏又不是一個十分聰慧之人，現在又是秦可卿掌管中饋，只怕早已經有人跟秦可卿通風報信了。

“是。”秦可卿確實知道尤家的打算，卻不認為尤家會成功。

張老夫人還活著，尤氏沒有辦法壓迫自己和賈蓉，就算張老夫人沒在，尤氏是繼母，可操作的餘地也大。秦可卿不怕尤氏，尤氏這樣的人都還好處理。

這一會兒，賈惜春和謝長雲也到達了目的地，街上人來人往，馬車停在了大酒樓的面前。

謝長雲本來想扶著賈惜春下馬車，賈惜春卻自己跳了下來。

“走吧。”謝長雲見賈惜春從馬車上跳下來，笑了笑，卻沒有多說，沒說她這樣沒有形象。

在這個社會，只要有一定的身份，別說是從馬車上跳下來，就是從屋頂上跳下來，在假山上上躥下跳，別人都不敢當面說你沒禮貌，甚至在背後還得說你率性。

謝長雲本身有不是很在乎這些的，他家裏的那個弟弟就是總是上躥下跳的。

“哥。”謝長雲這才想起他弟弟，他弟弟謝長清就走過來了，“哥，你怎麽過來了，不會是要抓我回去吧，我才來的。”

謝長清今天正好跟小夥伴一塊兒過來吃飯，瞧見了他的親哥哥，他便小跑過來。過來之前，他沒註意到賈惜春，可能是因為大胖橘和大白兔沒在，一時間竟然沒發現泰安郡主也在。

“抓你回去？”謝長清微微皺眉，這弟弟腦袋瓜子在想什麽，“你有那麽重要嗎？”

“……”謝長清不開心，怎麽感覺親哥哥又在嫌棄自己。

“親弟弟應該很重要吧。”賈惜春見到謝長清臉上的委屈，就想到了大白兔和大胖橘，可惜今天沒有帶它們來，誰讓它們打架打的那麽兇，現在不能出來見人了吧。

謝長清聽到賈惜春的話後，這才驚覺，原來兄長真的不是過來抓自己的，對方身邊還有一個泰安郡主。自己果然自作多情了，親哥哥依舊沒有那麽關心他。

“郡主。”謝長清看向賈惜春，又往她的身後看，大胖橘和大白兔沒有待在地上，泰安郡主背後的丫鬟也沒有抱著大胖橘和大白兔，“白白和胖胖沒有來？”

“它們是主人，還是我是主人啊。”賈惜春道，“我帶它們來就帶它們來，不帶它們來，就不帶它們來！”

這些人怎麽天天就想著自己帶著大胖橘和大白兔出來，自己一沒有帶它們出來，就不認識自己了啊。賈惜春表示這些人很欠揍喲，一個個都不怕得罪她，她給他們穿小鞋。

“是，是，是，郡主不帶它們來，就不帶它們來。”謝長清趕忙道，總覺得回到家裏，要被親哥哥扔到假山上，“它們不聽郡主的話，失寵了嗎？”

聽說皇帝舅舅前一段時間還給了泰安郡主兩顆藥丸，說是能讓寵物延長壽命的，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要是真有給寵物延長壽命的藥丸，怎麽就沒人研制讓人壽命延長的藥丸呢。

“對，它們失寵了！”賈惜春點頭，“你哥正得寵。”

謝長清一聽到他哥，身體有些僵硬，回頭看向他的親哥哥，哥哥的眼神似乎很冷漠。他知道錯了，不應該在親哥哥的面前總跟泰安郡主說話，就他親哥哥這樣的，沒有幾個朋友的，而自己有那麽多小夥伴，就別在親哥哥的面前跟親哥哥的小夥伴一直聊了。

他的親哥哥一定是感覺到了寂寞空虛冷吧，謝長清連忙道，“哥，郡主，我朋友還等著我呢，先過去了。”

只要親哥哥不是來抓他的，他還能跟小夥伴繼續吃飯聊天，這就好了。謝長清表示他可不是逃學出來的，今天放假，自己才出來的。

賈惜春見謝長清這麽快就跑了，轉頭看向謝長雲，“你弟弟又被你嚇跑了。”

她的腦中浮現一個畫面，謝長雲就是一只大貓咪，一爪子摁住了謝長清這只小老鼠的尾巴，然後小老鼠在那個捶地。想想都覺得挺好玩的，謝長清見到親哥哥，竟然認為對方是來抓他回去的，謝長雲以前一定抓了很多次吧。

再想想自己的親爹，賈惜春心想親爹每次見到賈蓉，一定是想這家夥又要來砸我的丹爐了。

“他的膽子大著呢。”謝長雲道，“抓不住，就是把他關起來，他也會想辦法偷溜出來。”

他弟弟的輕功很厲害，跑得特別快。謝長雲也不是每一次都能追上他的弟弟，弟弟比小時候更加調皮了，每天都覺得弟弟想挨揍。

“我沒弟弟！”賈惜春道，“就不要炫耀弟弟了。”

每次聽到他們說姐姐弟弟的，一個個各種嫌棄姐姐弟弟的，在別人的眼裏，他們就是來炫耀的，欺負別人沒有姐姐弟弟。

賈惜春現在聽到謝長雲說那些話，就覺得對方嫌棄歸嫌棄，但是還是很開心好麽。而自己呢，賈珍那個哥哥那麽大，還總喜歡讓自己跟他讀經書，不然就是抄寫經書，總之，賈珍就不可能陪著自己出來玩耍。

她心情好的時候，還會跟著賈珍念念經抄抄經書的。賈珍有時候還說她抄經書的姿勢不對，她直接瞪眼。

什麽抄經書的姿勢不對，她哥是不是想太多了。賈惜春抄經書的時候可認真了，絕對沒有讓大胖橘和大白兔踩在紙張上，也沒有用手瞎碰東西，就說她哥這些年研究佛經研究得有些著魔。

天天想著抄經書要不要沐浴齋戒多少天，要不要多洗幾遍手，要不要在心裏默念‘阿彌陀佛’。

唉，這樣的哥哥根本就沒有別人家的哥哥可愛，也沒有別人家的哥哥帥氣。

“你有哥哥啊。”謝長雲摸摸賈惜春的頭。

“送給你，你要不要？”賈惜春翻白眼，“他只差拉著我去當尼姑了，我才不要變成光頭呢。”

誰家親哥哥會問妹妹：妹啊，你要不要認真考慮考慮，其實當尼姑還是不錯的，就你這樣的，一定能成為一代高尼。

呵呵，誰想成為一代高尼啊，賈惜春前世沒有想過，今生也沒有想過。她這種不出家的佛修，俗家的佛修，沒有那麽深的領悟，平日多多做好事就夠了，幹嘛去出家。

出家後，又斷不了俗世塵緣，賈惜春心想前世的那些大師都只是讓她當俗家的佛修呢。

“這樣的哥哥確實有問題了。”謝長雲輕咳，“你要是光頭，一定也非常可愛。”

“走了，吃飯了，誰跟你胡說八道。”賈惜春輕哼一聲，她還是喜歡烏黑亮麗的秀發。

一定是因為她最近做的善事太少了吧，這些人才想著她光頭。賈惜春表示她一定會多搭救幾個人，上天看見她這麽努力，一定不會讓她變成光頭。

條條大路通修仙，又不是只有出家了才能修。那些大師弄出俗家佛修，本意是想讓眾人向善，而不是說讓人一定要出家。有的人斷不了俗念，但人家也有一顆向善的心，不能因為‘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中的‘我’不入地獄，就覺得人家不行啊。

善事不分大小，善心不拘泥於人。

謝長雲輕笑，追上了賈惜春的步子。

另一邊，謝長清的小夥伴問他：你哥跟泰安郡主走得很近啊，是不是打算日後出家為僧？

“你們就不能想好一點嗎？比如我哥日後娶了泰安郡主嗎？”謝長清萬萬沒想到他的小夥伴，竟然有那麽不著調的想法。

“你哥大那麽多啊。”

“泰安郡主日後不是要出家嗎？”

……

謝長清原本以為這些人要說自己的大哥老牛吃嫩草，就沒想過這些人認為他大哥要出家，想他大哥以後成為一代高僧嗎？這怎麽可能，他大哥清冷歸清冷，但絕對不是一個會跑去出家的人啊。

這些人能不能別這麽想好麽，出家不是那麽好出家，也不是什麽人都能看破紅塵。好好的日子不過，沒有經歷大災大難的，沒有頓悟，怎麽好端端地就跑去出家，又不是從小在寺廟裏長大的。

而謝長雲根本就不知道親弟弟跟他的小夥伴的對話，要是他知道了，一定不介意請他弟弟和弟弟的小夥伴們吃一頓飯，跟他們好好說說話，關心關心他們。

到了包廂之後，賈惜春下意識看向角落，大胖橘和大白兔沒有在這邊，還真有點不大習慣。

不過以後還是少帶一下，不然，自己不帶大胖橘和大白兔，他們都認不出自己，大胖橘和大白兔都比她還知名了，人不如寵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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