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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權富貴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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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權富貴08

孝仁帝二十七年,四皇女鐘杳帶領鄴軍大破西涼,至此,西涼歸入大鄴版圖。

鐘杳騎在馬上,跟著大部隊的節奏慢悠悠地前行。

修義靠近她,輕輕撞了一下她的肩,問道:“咱們這樣也算得上是衣錦還鄉了,正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時候,你怎麽成天喪著一副臉。莫不是真像修德修明說的那樣,你喜歡那個小皇帝?別說,他長得還真好看。”

鐘杳瞪了她一眼,道:“對逝者尊重些。”

她自然不是喜歡康平,只是因為康平有些感慨罷了。經歷了那麽多世,她一直知道,很多人註定只能是過客。連續遇見兩世的郁常是唯一的例外,她曾經貪心地希望還能再見郁常,這會讓她不那麽孤獨。但這一來已經過了五年,遇見了形形色色的人,卻未見郁常。

鐘杳開始明白,郁常其實和其他人一樣,都是過客,只不過他來的時間長一些,像康平這樣驚鴻一瞥的,短一些。

修義見她訓斥了她一句,又開始郁郁寡歡,只好又來招她:“我不說那小皇帝了,但你終歸是要娶夫郎的。修明修德那兩個,早該娶夫郎了,前些年是覺得邊關的小郎君不夠細皮嫩肉,不好看,後來是忙於戰事。現在一個都快而立之年了,另一個也要二十五六了,這次回去,肯定要被抓著相看小郎君。我母親不在,自己也才二十一歲,壓力肯定要小一些,應當能好好找個稱心意的。你雖然比我小兩歲,但既是皇女,又是攻占西涼的大英雄,只怕數不清的小郎君想嫁給你啊。”

鐘杳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她就是想到這裏才愁眉不展。婚姻不是兒戲,既然已知是過客,便不會輕易許下她並不完整的一生。所以怎麽拒絕也是個麻煩事。

這場仗打了五年。

鐘杳也抽個了,若是換上仙氣渺渺的廣袖長袍,微微一笑便是數不盡的風流桃花意。這會子入城,穿著肅殺的軍裝盔甲,也恁是一群人中最俊美的一個。

甫一入城,男女老少的歡呼聲便充斥在耳邊。兩側林立的茶樓都開了窗,不少膽大的男子將些香包手絹扔下。但男子力氣小,多半都掉在了最邊上的軍士身上。偏有一位力氣較尋常男子大得多,那香包竟是直沖鐘杳頭冠而去。

鐘杳本以為是暗器,聽風聲又不像,兩指一夾,竟是個香包,上面繡著的東西看不分明,醜得有些可愛,讓她拿也不是,扔也不是。鐘杳順著香包飛來的方向一看,對上一張驚愕的小圓臉,五官有些眼熟,清秀可愛,還帶點嬰兒肥。對方砰的一聲關上了窗,鐘杳有些想笑。

行了一段路,便見孝仁帝帶著百官來接,陣仗比她們一行人還大。

以李安國為首的一群人立刻下馬拜見孝仁帝,孝仁帝的目光卻忍不住往小七身上看去。

她長大了,五官長開了,在沙場磨練出的一身肅殺氣質,使她不像高家人,而像李家人。以前還不那麽明顯,現在卻是完完全全地和記憶中的那個人重合了。

病了那麽多年,他曾經富有生氣的笑顏也一點一點變得形容枯瘦。她好久都不曾想起初見時那個穿著長姐鎧甲,對她燦爛一笑的男人了。

午夜夢回能看見的,都是他顴骨突出,雙眼無神,對她冷笑的畫面。他那番話更是時時回響在耳邊。

“鐘陽舟,你這個不識好人心的蠢貨,我自問這一生,我和李家,沒有分毫對不住你,你卻將我逼到這般境地。我倒要看看我死了,你還能不能夜夜安眠。這一生就當我瞎了眼,也不求什麽來生報仇,只一點,你不準對李家和我的杳兒下手。你不是總覺得死去的人是最好的嗎?我也要死了,你為什麽不想想我對你的好?”

他其實已經病得有些迷糊了,說話間顛三倒四,一會兒對她恨之入骨,一會兒又小心翼翼地乞愛。

她想要伸手摸一摸他,他卻又拒絕她的靠近,說些什麽:“你知道我的,恩斷義絕這種事情,我不想留到下輩子。”

她勃然大怒,甩手便離開了那藥香環繞的宮殿,卻沒有想到,那是他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

最悲哀的是,她發現他是對的。她一直以為原配是此生最愛,倒頭來不過是他口中的一句話:你心中死人永遠比活人重要。

也許是夜晚不得安眠的緣故,她的身子大不如從前,從前看起來乖巧得很的老大,在小七的威名下卻不安地蠢蠢欲動起來。她能理解她的不安,卻不喜歡她的小動作。

這場接風結束後,孝仁帝詔鐘杳入宮。

鐘杳此時換了身常服,將發髻高束,整個人英氣勃發,一路行過吸引了不少目光。

一入殿,鐘杳便向孝仁帝跪下行禮。

孝仁帝神情覆雜地看向她,說道:“你這次立了大功,想要什麽獎賞?”

“兒臣想要一座府邸。”鐘杳垂眼不看孝仁帝。

孝仁帝握緊了桌上的茶杯,閉上眼問道:“還有呢?”

“兒臣想替李家幾位表姐,還有手下一名大將討賞。”

“李家那幾位原是什麽職位?”

“只在軍中有非正式的職位,原先的被您撤掉了。”

孝仁帝睜了眼,想起來是自己把他氣的吐血的那一回,她突然有些意興闌珊。

“朕知道了,該給的不會少她們的。你也快到加冠的年紀了,可有中意的小郎君?”

“兒臣暫時不想考慮這件事,父君說過,婚姻大事,要睜開眼看好了,切莫操之過急。”

孝仁帝知道,他說這話的時候,心裏想著他自己是瞎了眼才嫁給她。看了看小七意氣風發的樣子,也不想強配給她什麽人,她想要什麽,便自己去取吧。

“你是不是恨我?”

鐘杳抿了抿嘴,沒說話。

孝仁帝擺擺手,示意她退下。

鐘杳走了以後,她才嘆了一口氣,道:“跟你父君一個樣,哪怕說點好聽的哄哄我也好。”

***

從皇宮出來,鐘杳的心情也不大好,她現在沒有自己的府邸,住在宮中也怪壓抑的,便打算去李府找幾個表姐們喝喝酒。

來的不巧,修德修明正被大舅父抓著看小郎君的畫像,見到鐘杳,大舅父連忙讓她過來一起看,嚇得鐘杳領著一邊的小阿慧便借口出府游玩走了。

剛剛是情急之下腦熱,現在鐘杳和阿慧面面相覷。帶著個小朋友,鐘杳今天是註定喝不了酒了。

把阿慧帶到茶館,說書人正在說鐘杳大敗聞人鹿的事跡,鐘杳認真聽了好一會兒,才從那誇大的言辭中猜出她說的是哪幾場戰役,不禁失笑。

阿慧正一臉癡迷地聽著,鐘杳才意識到自己貿然將阿慧帶出府來有些不妥。她上次和阿慧見面,對方還是個五歲的小娃娃,她對現在的他來說也是個陌生人了,要不是阿慧乖巧,此刻早就大哭大鬧起來了。

鐘杳摸摸阿慧的小腦袋,問道:“有什麽想吃的糕點嗎?”

阿慧怯生生地看她一眼,搖了搖頭,乖巧惹人疼。

鐘杳無法,隨意點了些招牌的糕點,又繼續問道:“你不記得我了吧?表姐以前還見過你呢。”

孰料阿慧卻搖搖頭,兩眼發亮道:“我知道杳表姐,我是聽著你的故事長大的。”

這和“我是看你的戲長大的”有異曲同工之妙的一句話讓鐘杳噎了一下,很快又失笑,問道:“都是像這位說的一樣的故事嗎?”

鐘杳指了指正抑揚頓挫地說著的說書人。

阿慧一本正經地點了頭,又疑惑道:“杳表姐,你的三頭六臂在哪裏呢?”

鐘杳尚未反駁,就聽到有人重重哼了一聲。轉頭一看,是那個扔香包的少年。鐘杳包了茶樓二樓的雅間,但因為看阿慧喜歡聽一樓的評書,便將雅間的門敞著,讓他能夠聽到聲音。此刻那個少年就氣沖沖地闖了進來,瞪著她,大有“你到底有幾個好弟弟”的意味。旁邊的小廝驚慌失措地拉著他,卻被他硬生生地掙開。

他瞪了她一會兒,轉向阿慧笑瞇瞇道:“你的杳表姐沒有三頭六臂,卻有三心二意。”

鐘杳看著他,終於在記憶的某個角落找到了他,問道:“楚二公子?”

他一下又不生氣了,喜笑顏開道:“你還記得我?”

鐘杳笑瞇瞇道:“三心二意,記東西總是牢一些。”

“我、我是一時之氣才亂說的。”

“相逢即是有緣,楚公子今天的花銷我便請了,還請到雅間去吧。”鐘杳雖覺得他可愛得緊,但畢竟他年齡敏感,若是和她在這雅間待久了,明日裏她和相府有意結親的消息就要傳遍全城了。

他看她一眼,喃喃低語:“你就知道趕我走,五年前是這樣,五年後還是這樣。”

她朝他敬了一杯茶。

他問道:“你答應過我的,若是活著回來,便要讓我看看你的意中人長什麽樣,你總不至於告訴我你的意中人就是這個小毛孩吧?”

她當時為了拒絕他隨口扯的謊,他居然現在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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