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笙，別走！”幹幹的喉嚨裏，好不容易擠出幾個字，顯得蒼白無力，“何笙，你現在是不是很不想看見我？”

“沒有。”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何笙都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言不發，兩個人就這樣呆在這面積不大的空間裏面，四目相對。

“這麽多年一直糾纏你，是我錯了，如果當初沒有愛上你，如果我不那麽自私，也許你早就和何月在一起了，後面也不會有那麽多事情發生。”

這種自嘲式，是她獨有的，就算是以前，她也總是這樣說自己，當著他的面，她能用最狠的話來罵她自己。

他不喜歡她那樣罵自己啊……

然而卻是這樣的她才讓他覺得，她骨子裏依然活著“何笙”的驕傲。

“不，你沒錯，錯的人是我，”宋晉開口，“是我不知道珍惜，是我不知道要用真心去換真心。現在我明白了又怎樣？太晚了對不對？你不會給我機會了……”

何笙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說道：“我今天會來這裏，其實就是想告訴你，不要為我做什麽事了，我不需要你的補償，我說過的，你不欠我。”

“我欠，”他說，“曾經我以為連補償的機會都沒有。我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我就想，如果你還呆在我的身邊該有多好，我不會再強迫你，不會再逼你低頭，不會再傷害你……你可以依然是那個清傲的何笙，因為我可以低，就算低到塵埃裏去也沒有關系。可是我知道，你終究是連這個機會都不會給我。所以請你不要在意我做過什麽，無論我做什麽你都可以無視，我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只是為了讓自己知道……我活著，並不是沒有意義的。”

“……”

何笙一時無言。

他變得不像他了，那麽冷峻的一個人，居然也會變得這般。

在她的印象中，宋晉就應該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王，氣勢淩人，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他不該像現在這樣讓她覺得，如今的他，真的可以為了她低到塵埃裏去？

她不習慣，也覺著怪怪的。

她不是會盲目去責怪一個人的人，也不全是他的錯，何笙不認為他應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而去付出什麽，愧疚什麽，那個完全沒有必要。

至於他對她的那些傷害，她不是忘記了，而是隨著何笙的離開，連同她心底的那份期待和感情，全部鎖進了記憶匣子。

“宋晉，忘記吧，”何笙走近一步，帶著一絲感嘆，“如今我過得很好，我從沒想過要你去補償什麽，我離開上海，不是為了逃避什麽，我只是想靜默地退出你的世界，退出上海的紛紛擾擾，安安靜靜地過一個全新的生活。請你忘記我們之間的事吧，就像六年前一樣，什麽都在乎的樣子，回到顧倩身邊，又或者何月，因為只有那樣你們才是最合適的，從今往後我都不會為你去何月身邊而傷心了。”

“我不會，”宋晉的聲音一片淡漠，“即便我不能再重新得到你，我也不會和何月在一起了。我和你咫尺天涯，怎麽只能怪她一個人？若沒有我的瞎眼和縱容，她就是把天翻過來了又怎樣？一切錯只在我，她只是起了一個導火線的作用罷了。她做了很多手腳，欺騙了我，隱瞞了我，在感情上我不會怪罪她。就像你說的一樣，是我招惹何月的，就算目的不純，那也是我提出交往的，是我給了她錯覺，給了她希望，讓她愛上了我，一發不可收拾……但那些並不代表我就能原諒她的所作所為，縱容她和阿姨對你的傷害。然而不管是哪個原因，我都不可能再和她繼續走下去。”

“……”

何笙默然，眼前這個宋晉還是她所認識的那個宋晉嗎？

他只會生氣，四肢不發達，頭腦也簡單，遇事總是火急火燎，不可能會冷靜。凡事都喜歡先發了脾氣再去弄清楚對錯，即便最後發現是自己錯，也拉不下臉去道歉……以前這麽高傲的一個人，真的會改變？

一直以來他們的相處不就是這樣的嗎？

但是他變了，真的變了，他開始會用冷靜來約束自己，懂得怎樣去思考問題了。

原來，經歷了風風雨雨之後，人真的是會蛻變的。

何笙是有些意外的，不太敢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事實，就像她一直無法去相信，宋晉真的愛她。

或許敏之說的沒有錯，小的時候他的確是對她動過心，但那種動心畢竟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他已經移情何月了不是嗎？

難道說，他對何月的那些好，難道都是假的？

想不通歸想不通，這些年他過得不好卻又是事實，在她的父親遇難的時候，他挺身而出，想著一般人遇見這樣的事情躲還來不及，說不感動，那真的是騙人的。

那一段時間，他事無巨細，之後忙前忙後，真的感謝他，但是這僅僅是感謝，說明不了什麽問題。

盡管這樣的情況也不能百分百地去證明什麽，但何笙有心，她的心感覺到了他的真誠。

這一次，他並沒有欺騙她。

然而一切的一切，在何笙看來都不重要了，她放下了，他們之間在他們各自簽下離婚協議書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不能再開始了。

錯了的感情，為什麽

“何笙你知道嗎？這些時間我每日每夜都在想……從我十歲遇到你開始，將我曾經丟棄的那些珍貴記憶，一點一點地找回來。我知道，在你眼裏我一直很幼稚，不成熟，我也承認，以前的我的確是這樣，我讓你很失望……”

宋晉的聲音已有些顫抖起來。

“我自己也對自己失望透頂。沒有一個人相信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曾經連我自己都不相信……可是何笙，我忘不掉……忘不掉三年內和你在一起的日子。”

“你在我身邊的時候我知道我能擁有你，不知道珍惜，可是你不在了，我滿腦子都是你的影子，哭的樣子，笑的樣子，鬧脾氣的樣子，跟我鬥嘴爭輸贏的樣子，倔強得不肯低頭紮得我和你自己渾身是傷的樣子……那樣的你……”

“宋晉你知道，從十歲我遇見你，我習慣你每次和你爸媽一起來我家的時光，那段時間真的是我所珍惜的，你早就已經在我心中，無法抹去。那三年的朝夕相處，我們之間有無可奈何，有互看不順，也有歡喜憂愁……你存在於我點點滴滴的生活記憶裏，走到哪都忘不掉……”

“那幾年，我喜歡看你為我吃醋的樣子，想看你為我而在意的表情，盡管每次都因為想到你變成了一個我不認識的何笙而覺得惱怒、困擾，卻還是沒辦法徹底地你不聞不問……”

“有時候我就想你為什麽不解釋？哪怕是試一試也好！可是我會聽嗎？我已經給你定了罪，你已經傷到不會為自己辯解了，這路是我自己鋪的……我有什麽資格去怪你不願意跟我解釋？如果我給你足夠的信任和安全感，你就不會什麽事都自己一個人扛……”

“我錯了……錯得很徹底……我時時刻刻都在反省自己的錯誤，希望老天爺能給我一次悔改的機會，我願意改，彌補不足……”

“你說我不欠你，可我覺得欠，我欠你一份信任，我欠你一份關懷，我欠你一份遲到的愛……”

“我並非做給世人看，亦不是要你知道，我只是想證明給自己看，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真的無可替代。我不用別人相信，也不用你去證實，我會用餘下的時間去回答自己心中的疑問：我愛你。”

這算是他的內心獨白嗎？

何笙聽得有些發楞，她好久沒有聽見他說這麽多話了，結婚那幾年，每天加起來都說不了幾句，而今他一下子說這麽多，自責嗎？

從敏之那裏聽說，和聽他親自說，這兩種感覺給予的震撼是不同的，現在聽他說出口，其實心裏挺覆雜的。

她從沒想過那個和自己一樣高傲的宋晉，有一天會先放下自己的姿態，在她面前把自己整顆心都剖開給她看。

他的一席心裏話，何笙一直很認真地在聽，即便是把自己當成一個旁觀者去聽，心裏還是有些動容。

何笙坐在床頭，離他更近，心裏的那一種感覺，說不清楚，也不知道該怎麽去表達。

“其實我也該去反省我自己的過錯，”她說，“敏之曾經告訴過我，我們之間不是那麽簡單的。是我把你從自己的身邊推走，是我成全了你和何月，也是我顧及自己的面子，把自己太當一回事。那個時候，我們高傲，又礙於自己的面子，不敢去表達，可是當我看見何月在一起的時候，又很開心，所以向你表達就藏在了心裏。”

“……”

這回輪到宋晉沈默，何笙的話，讓他覺得很心疼，他亦是有些動容，心裏壓抑得想要放肆地抽自己。

他很難過，心像是被萬箭穿心般，透不過氣，呼吸很困難，因她就在身邊而更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正因為知道他們回不到過去，他失去了後悔的資格，明白過來他真的失去，何笙那一刻，心裏難過得快要死掉一樣。

原來到最後他還不了解何笙。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