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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湄張唇深呼吸,渾身被空氣中的雨霧侵入,輕輕顫抖,薄司譯的話落在耳邊,像一道低鳴的雷在她心頭轟隆……

不遠處的小黃傘越走越近,君言踩上臺階,學校門楹擋住了雨,秦湄看到她的褲腿濕了一層,就是這樣仍緊抱著棕色的箱子,生怕被雨潑到,秦湄緊咬下唇,覺得這雨替她掉了一場眼淚,也值了。

“君言師姐!”

秦湄的聲音透過大雨將君言拽住,她驀一擡頭,看到站在門邊的女孩被凍得瑟瑟發抖,頭上的傘讓身旁的少年撐著,她驚訝道:“薄司譯?你怎麽在這?”

少年單手插兜,還是一副冷淡的臉,君言沒反應過來,面前就被遞來了一個棕色箱子,她驚愕地看向秦湄,就聽薄司譯沒有情緒地落了句:“剛才去老師那兒調了數據,這是最新疊代模型。”

話一落,君言瞳孔睜大:“那我手裏這個……”

“師姐,你不是趕時間嗎,車在那兒,你快上!”

秦湄顧不上雨,甚至沒有清醒和理智,就沖到出租車旁邊掀門,把手裏的箱子塞了進去,這時門衛喊了聲:“欸,學生不得擅自離校!”

君言忙從兜裏掏出放行條,喊了聲:“這兒師傅!”

兩個人顧不上說話,君言關車門前匆匆說了句:“謝謝。”

“砰”的一聲,水花濺開。

秦湄看著出租車開遠,像心被掏空了似的,什麽都想不出來,一切都被雨水糊住了,包括她的視線,就連薄司譯把傘塞到她手裏,她都懵懵地不知道回絕他。

劈裏啪啦的雨水砸在傘面上,冬日的雨鉆進骨頭裏敲,秦湄見薄司譯要從傘底下離開,手下意識擡起傘擋在他的頭頂,就見他垂眸朝她道:“學校會抓,別太親密了。”

她張了張唇,就看見薄司譯小跑進雨中。

秦湄回到課室,鈴聲已經響了,語文老師正在講臺上敲黑板,聽到秦湄喊“報告”,揮了揮手讓她進門,說:“剛好,秦湄,在黑板上默寫一遍《氓》。”

秦湄指尖的水珠將粉筆沾濕,握在手裏洇了一層灰色,她一邊默寫,一邊聽著身後的老師說:“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這裏的’說’是通假字,譯為’脫’。整段什麽意思?吳春妮,你來翻譯一下。”

秦湄抄到“女之耽兮,不可說也”,指尖微微顫著,窗外的雨在砸著落葉,課室裏都是雨天潮濕的味道,吳春妮站了起來,語氣也像這雨,低靡不振:“男人如果陷入愛情,以後要拋棄女人是很輕易的事,而女人一旦沈迷男人,就難以解脫。”

秦湄抄完了詩,轉身將粉筆放回紙盒裏,老師讓她坐回位置,繼續在講臺上說:“你們現在只是知道這首詩什麽意思,但卻無法了悟其中真意,但我不希望你們是經歷了才懂得感情的覆雜,那時候已經太遲了,要時刻保持清醒,男人的愛是愛,但最重要的,是對自己的愛。”

秦湄聽到這句話時,一直積攢在眼眶裏的淚,終於掉了下來。

她往窗外望,冬日的雨將枝頭所有的懸葉都刮了下來,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了,就像她那點在不合時宜的年齡裏產生的、不合時宜的愛慕。

也一並吹走了。

期末考不為人意志所轉移地來了,秦湄在布置考場的時候看到樓梯下的公示欄裏貼了一張醒目的紅色捷報——

航空飛行模型大賽全國一等獎:江逾白、君言。

她站在那兒看了好幾眼,深呼吸,有時候覺得兩個人如果差一點或許可以夠一夠,如果差太多,大概就只剩仰慕了吧。

秦湄倒完垃圾回到課室,就看到門口站了兩道熟悉的背影,陳琳琳正在跟他們說話,目光越過她肩頭朝自己看來,眼皮一提,說:“欸,秦湄,有人找你!”

聽到她的話,其中一道挺拔的白色身影轉頭朝自己看來,秦湄一時怔然,江逾白怎麽來了?

而站在他旁邊的正是君言。

“還你的傘,那天謝謝你,我們拿了一等獎,等你考完試請你吃飯。”

秦湄大方接過君言遞回來的傘,說:“不用,你們能拿獎我也與有榮焉。”

“師妹會說話。”

江逾白開口:“跟哥哥就不用客氣了,預祝你期末考順利。”

秦湄看著他和煦的一張臉,沒有攻擊性的溫文爾雅,和君言站在一起就像登對的學霸,她來還自己傘,江逾白也要跟著一起,感情真好。

“謝謝。”

秦湄微微笑著,卻有一刻覺得沒那麽難過了,暗戀那麽辛苦,她放下了就沒那麽苦了。

“除了小師妹還有師弟啊,他可是立了大功。”

君言調侃江逾白的稱呼,讓他想起另一個人,了然道:“司譯那天下雨來給你送模型,回去都感冒了,我真是日祈夜禱,希望他這次繼續蟾宮折桂。”

秦湄剛要往課室裏進去,忽然聽到江逾白的話,眉頭微凝,問道:“薄司譯感冒了?”

君言點了點頭:“不過以他的本事,應該沒問題。”

秦湄“嗯”了聲,“那我先回課室啦。”

說著她搖了搖手裏的傘朝他們拜拜,江逾白看著她說:“好好考,別緊張。”

她輕點了下頭,就看著他們往樓道裏進去,都是一對白色的外套,都站在光裏。

秦湄為自己松了口氣,這樣的結局也好,他找到更好的人站在身邊,她同意了。

樓梯上,君言雙手環胸側眸看江逾白,揶揄道:“我還一把傘你也要跟來看小師妹,你倒是挺會關心人啊。”

江逾白淡笑道:“確實挺閑的。”

期末考的考場布置提前一晚做完,秦湄去看自己的考場,這次她分在了三樓,二十五個班,她一張張表格去找,看到薄司譯的名字。

她心裏還是有愧疚,因為他說那是最後一次幫她了,秦湄感覺自己辜負了他的良苦用心,朋友做到這份上,他對她恐怕也是怒其不爭。

秦湄給薄司譯發了條短信:【你發燒嗎?】

沒過一會收到他姍姍來遲的回覆:【38.9。】

秦湄去食堂跟阿姨買了塊姜,又去小賣部買了瓶可樂,找宿管阿姨借她的燒水壺,把可樂和姜片放進去煮沸,然後倒進保溫杯裏擰緊,這才給薄司譯發了條短信:【器材室後門見,現在。】

秦湄也不管他來不來,發了短信抱著保溫杯往操場的器材室小跑過去,每天早操的時候,薄司譯都站在班級前排做統計,連眼鋒都不掃她一下,秦湄已經打算把偏方水放到門邊,等他自己來領,誰知道一繞到後門,就看到一抹高大暗影站在了那——

“啊!”

秦湄頓時嚇了跳,步子往後退,就聽見一道低啞的氣泡音響起:“叫什麽,不是你讓我來的麽?”

夜晚的光線照不進來,秦湄怯怯地看他的臉,黑色口罩籠住下半邊輪廓,剩下一雙眼睛露出來,睫毛修長濃郁,只是一雙眼睛有些水霧,仿佛是很困倦時打過哈欠的瞳仁。

她拍了拍胸口把手裏的保溫杯遞過去:“喝了。”

薄司譯眼裏疑惑:“什麽?”

邊問手已經接了過去。

秦湄因為一路小跑,又被薄司譯嚇到,此刻還有些驚魂未定,說:“可樂。”

薄司譯擰杯蓋的動作一頓,看她:“你不是說這玩意殺精嗎,現在能喝了?”

秦湄被他一說,還有些楞,她什麽時候說過:“我加了姜片煮過的,還很熱,你喝了晚上睡覺捂厚被子,出了汗就舒服點了,這個是偏方。”

薄司譯目光落在手裏的水壺上,“你用過的?”

秦湄忙道:“我沒有對嘴用過的,都是倒出來,而且給你倒可樂前在水槽裏刷過好幾遍了,你不會這種時候還計較這些吧,明天都要考試了!”

薄司譯把水壺送到唇邊,還故意問:“那我能碰嘴嗎?”

秦湄無奈翻了個白眼:“不能!”

薄司譯朝她舉了下杯,道:“那我下次還你個新的。”

說罷摘下口罩把水壺送到唇邊,可樂熬煮過姜片的蒸汽在冬夜裏漫延,融融暖意化開霜冷。

秦湄眨巴下眼睛,問他:“味道怎麽樣?”

他眉梢微提,捂回口罩:“可樂有不好喝的嗎?”

秦湄說:“那我先回去了。”

“秦湄。”

他在身後喚了她一聲:“考試加油。”

秦湄自我覺悟高:“不用講我也知道加油啦。”

“謝謝。”

他話一落,秦湄楞了下,沒聽錯吧,高高在上的年級第一居然跟她說謝謝!

然而下一秒,薄司譯說:“如果這次我考了第一,過年送你套新衣服,要嗎?”

他語氣平靜自然,好像就是朋友間的互相感謝,秦湄努了努唇:“別人拿獎勵都是因為自己表現好,你獎勵別人是因為你表現好?”

薄司譯輕嘆了聲:“我拿第一的話,有你這杯藥的功勞,我可不是那種只會嘴上說著沒用話的人。”

秦湄覺得他在映射自己之前跟他說朋友間的安慰要有實際行動,於是道:“那我要一套戲服。”

薄司譯扯了下唇,秦湄說:“你笑什麽。”

“沒什麽。”

“別以為我會拒絕哦。”

薄司譯說:“你跟我倒是不會裝。”

秦湄聽到這句話,有些猶豫,指尖摳了摳手心,試探地問:“那、我們還算朋友嗎?”

見他眼神有些停頓,秦湄提醒他:“上次你說……幫我最後一次,以後都不算了……”

薄司譯看了眼腕表,垂眸看她:“秦同學,跟我這個病人別待太久,除非你想被我傳染。”

說完,他與她擦肩而過走出了器材室,口罩下的唇角微微勾起。

第二天,薄司譯照舊拿著筆就去考場,剛拐進課室,就看到桌上放了一瓶溫熱的雜糧牛奶。

他眉頭微皺,剛要環顧四周看是誰那麽沒眼力勁,就看到熱牛奶底下墊了張便簽:【考試的時候別喝,小心上廁所。——^ ^】

這個符號,薄司譯看了兩眼,像對眉毛。

於是拿出手機給秦湄發短信:【牛奶你是想讓我喝還是別喝?】

秦湄:【現在是七點十五,考試九點才開始,是讓你早點喝!】

薄司譯:【你怎麽知道我在哪個考場的。】

秦湄:【我除了有眉毛還有眼睛啊,不會看考場安排表嗎?】

薄司譯看到這行字時已經擰開了牛奶蓋,單手回覆:【二十五張考場表,你一頁頁地翻過去,就為了給我送一瓶熱牛奶?】

譯哥:她超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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