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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司譯這種人嘴上功夫也了得，就好像插隊的時候被人指責，能毫無羞恥心地說“我就是沒素質”，真是人至賤則無敵。
秦湄說不過他，一把將圍巾拿了過來，說：“江逾白他們走了，不然我就能圍上給他看了。”
以證明自己確實收得好好的，沒借人。
此時薄司譯眉眼不動聲色道：“是嗎，那還真不巧。”
語氣裏頗有些遺憾。
秦湄道：“那你是直接回家還是在學校再待一會？我要訓練，沒空陪你玩。”
因為她的話把人招過來，直接叫他走好像不合適。
“上次給你修的相機用得怎麽樣？”
被他一提醒，秦湄才想起來，點頭道：“沒問題，我架起來錄過幾次視頻，謝謝你。”
薄司譯雙手插兜道：“大過節的你們還來訓練？”
“嗯。”
秦湄說著耷拉下腦袋：“本來是好幾個人一起，但他們都有事，我就自己先排舞了。”
薄司譯聽罷輕笑了聲，“也就你這麽聽話。”
秦湄聽出他話裏的諷刺，無奈地解釋：“我跳主角，又要負責作品創作，我現在很焦慮，元旦晚會就要上了。”
學校舍不得上課時間讓學生做除了學習外的事，就安排節假日的訓練，雖然《紅樓夢》大家有一起演過，但也需要打磨。
“不是每個人都能按照你預期的來做事，既然是跳主角，綠葉們越是不思進取，就不怪他們是綠葉。”
薄司譯的話讓秦湄一愕，她擡眸看向少年側顏，冷靜，銳利，是個一切行為只做對自己有利的人。
但不得不承認，這種利己主義讓秦湄心裏舒服了一些。
兩人往練功房過去，她邊走邊說：“那你幫我看看效果？我怕自己以為好看，其實觀眾根本註意不到這個細節。”
她做了一些動作處理以表達角色間的情感湧動，但如果看不出來就是白花心思。
“排的什麽節目？”
薄司譯沒有拒絕。
“《紅樓夢 》。”
聽到這話，薄司譯眼眸微轉，喚她：“黛玉？”
秦湄第一次被人喚角色名字，竟有些心動，想笑，但擡手撚了下蘭花指在頰下，微側頸應他：“誰叫你送來的？難為他費心，哪裏就凍死我了？”
薄司譯瞳仁裏滑過一絲怔然，眼前的秦湄借了《紅樓夢》裏黛玉的一句臺詞回他，倒是一時間將黛玉的嬌俏演了出來，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往上一挑看他，菡萏芙蕖般在他心頭晃動，他垂著眉眼，步子朝她近了一分，低聲落了一句：“我為林姑娘病了。”
秦湄瞳孔驀地一怔。
對上薄司譯的視線，她沒想到他會接住。
兩人一時無聲地往練功房走去，冬日的午後暖意薄熨，秦湄手裏提著裝了圍巾的袋子，一直到進了屋子都忘了拿出來戴。
“相機在這。”
她把圍巾放進櫃子裏，又從裏面拿出一個黑色相機袋。
薄司譯接過後掃了眼四周，問：“相機架呢？”
秦湄也在找，儲物櫃在雜物室外面的過道裏，秦湄低頭往裏走，忽然瞧見一道長手朝她經過的墻壁伸去，從地上撿起一支黑色的長支架，他說：“跳舞的時候眼神這麽靈，平時都瞎的？”
秦湄眼睜睜看著他把三角支架打開了。
“剛才沒留意。”
她嘟囔了句挽尊，跟著他進練功房的時候才想起來，他又沒見自己跳過舞，怎麽知道她眼神如何。
此時薄司譯將相機架好，低頭打開開關，指腹按過翻頁鍵，裏面又多了好幾個舞蹈視頻，他眉眼微擡，剛要問她準備好了沒有，就看到秦湄開始脫外套，搭到墻邊的橫桿上，接著雙手交叉在胸前掀毛衣，背對著他反手往上脫出，因為毛衣的黏性粘在了最底下的修身衣上，她一擡手，底下的衣服跟著往上跑，沒提防露出了一截雪白色的腰肢。
練功房裏沒有開燈，大片的玻璃窗裏照進午後的光，有細微的塵埃在光柱裏翻飛，而她站在光影裏，纖細的線條像一支池中潔凈的芙蕖，柔軟曲致。
秦湄轉過身的剎那，薄司譯避開了目光。
她小跑著過來，理了下衣服說：“電量夠嗎？”
丸子頭梳在頭頂，露出一張飽滿的臉沖向他，薄司譯“嗯”了聲，說：“開始吧。”
秦湄站到窗前，微低著頭回想舞蹈動作，而後按下磁帶機的開關，音樂緩緩流動，隨著間奏撥動身姿。
黛玉氣質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閑靜似姣花照水，行動似弱柳扶風。心較比幹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舞蹈的力量都被藏進內裏，變幻出來的是柔若無骨，不比一朵花能承受微風摧殘，秦湄腳尖旋轉，曲起後背，一道水袖在手中伸展又低落，仿佛黛玉人生的悲戚，僅僅是一身素衣，已經足夠令薄司譯想象她在舞臺上的光芒。
一曲舞畢，秦湄身上已經出了層薄汗，喘著氣看他：“怎麽樣？”
薄司譯將錄像關停，垂眸看屏幕裏的畫面，沈靜道：“跳的時候你在看哪？”
秦湄一楞，回想剛才的動作，說：“我在找鏡頭呢。”
她怕自己跳出去了錄不到，哪知這個回答讓薄司譯凝眉：“你是黛玉，眼裏應該找寶玉。”
秦湄被他一說忍不住道：“那鏡頭就當是寶玉……”
“你對著一個攝像頭能有什麽感情。”
秦湄被他說得張了張唇，“那、那我到時候跟對手演不就有了……”
“那你不如現在也別排，等到時候跟對手演再跳。”
薄司譯的話讓她無法反駁，但刺耳，秦湄不高興道：“那我現在對著空氣跳嘛，我跟誰做眼神交流啊。”
“我是死的嗎？”
他話一落，秦湄僵住了。
薄司譯雙手插兜道：“我勉強讓你拋個媚眼吧。”
秦湄：？？？
“什麽媚眼，黛玉才不是這樣的性格。”
“我是說，”
薄司譯呵笑了聲：“秦湄的湄眼。”
秦湄楞了下，而後耳尖不知怎麽燒了起來，手下意識擡起去摸了摸，撇開視線道：“跟你做，感覺怪怪的。”
薄司譯問：“有道具嗎？”
“嗯？你要什麽？”
“拿個蓋頭把我臉蓋上。”
聽他這話秦湄頓時笑了，說：“你當自己寶釵啊，還蓋紅蓋頭，不過我們有一出就是寶釵跟寶玉拜堂成親的戲，寶玉以為蓋頭裏的是黛玉，一直在探頭想看她的臉。”
薄司譯聽著，眉眼微轉，“你們寶玉也是女生演？”
秦湄點了點頭，從道具箱裏找來了一張紅蓋頭，說：“你轉過來。”
薄司譯自然地微躬下腰，讓她給自己蓋上紅布，他道：“我這個寶釵是不是太突出了。”
秦湄看著眼前一身黑夾克的高大少年蓋著紅蓋頭，現代又覆古，但他身形寬薄挺拔，放在古典舞裏是上乘的料子，若是套上寶玉紅色的戲服肯定在舞臺上出類拔萃。
“寶釵。”
秦湄忍不住笑著打趣道：“想不到我也能當一回被十二個姐姐圍著的賈寶玉。”
在《紅樓夢》裏，寶玉以為自己終於能跟心上人黛玉成親了，歡天喜地地拜堂，哪裏知道紅蓋頭裏的人已經是家裏安排的寶釵呢。
此時薄司譯說道：“我只能跟你走拜堂的戲。”
秦湄覺得好玩，笑道：“你就站這兒，我放音樂排一下這段。”
到時候晚會的舞臺在操場的大主席臺上，秦湄估算位置開始設計演員的光點，雖然以她們平時排練的熟悉程度上臺也沒問題，但既然要做，她還是喜歡精益求精。
音樂走到中間，秦湄隔著衣袖握薄司譯的手腕，將他往前微帶，他就像個任人擺布的古代新娘，問她：“好了嗎？”
秦湄：“等一下。”
走完角色定點後，秦湄松開他，低頭往蓋頭裏望，新娘子好像還害羞了，偏過頭去，秦湄忽然存了心思逗他，說：“這裏是洞房，我得掀蓋頭了。”
“你拜堂都沒做，就直接上了？”
薄司譯的語氣有些微微驚詫。
“拜堂多簡單啊，重點戲在洞房，好咯，頭低一點，我要掀蓋頭。”
她說完見薄司譯依言低下他高傲的頭顱，就像天上的神甘願為塵世墮落，秦湄擡手，指尖從蓋頭邊沿往上挑，先是那張輪廓線條分明的下顎，接著看到了一雙唇，大概是天冷的緣故，顯得他的唇更紅了，薄司譯的唇並不薄，反而是兩瓣恰到好處的厚度，如工筆在白宣上描摹了一道，秦湄第一次聚焦看他局部的五官，好像忽然被放大了，她目光忍不住往上探，緊接著是鼻梁，英挺筆直，像用最鋒利的刀削出來的比例，高得一氣呵成，她視線再次擡起，游走間一下便撞上了一雙緩緩掀起長睫的眼。
他的瞳仁很黑，眼白又是純粹的白，黑白分明地看人像沒藏什麽心機，雙眼皮的尾巴勾起，像工筆最後一道妖惑的走勢，可又有被人忽然掀起蓋頭的懵然，純粹，無辜，只是看清是她，於是低了下頭，將光掩蓋，紅色照進她眼裏，猝不及防。
那股冷然的薄荷氣息繞入她鼻翼，秦湄猛地收手，蓋頭邊沿搭到她頭上，她擡手去掀開，耳邊落來他的話：“不是你想要的新娘嗎？”
她渾身寒毛陡然顫起，薄司譯的眼神探得更近了，秦湄慌忙間想起寶玉的臺詞道：“怎麽是你……”
就在她要從蓋頭裏逃離時，手腕忽然讓人圈住，紅布下的四方天地，呼出的氣息撞來撞去，最後又吸入到彼此的肺腔裏，仿佛在進行某種隱秘體息的交換，薄司譯的話就貼在她臉頰上落：“他體弱多病，只有我才能給你沖喜。”
秦湄心頭一慟，感覺薄司譯的呼吸要攪上來了，她往後退，蓋頭被她頭發卡住往下帶，搖搖墜到了地面。
光影照了進來，像現實刺破了虛幻的戲劇，她才皤然醒來，低頭看著他的衣擺，有些慌亂道：“可以了，就演到這。”
就在她走過去關掉音樂時，身後忽然落來一聲：“秦湄。”
她宛若驚弓之兔，肩膀縮著回頭，看見少年彎腰將蓋頭拾了起來，遞回給她了。
“謝、謝謝。”
她扯回道具，說：“那個，我還要一個人再練一會。”
“嗯。”
薄司譯狀似什麽都沒發生過，亂的只是她，對她說：“幾點回家？”
“一會就回了，你先走吧，我還要換衣服呢……”
她開始趕他了。
薄司譯眸光深看了她一眼，看得她心跳亂飛，最後卻只說了句：“新年快樂。”
秦湄松了口氣，卻沒徹底。
跟薄司譯分開後，秦湄坐上回家的班車。
腦子混混沌沌的，還在想舞蹈劇的事情，回到家後就更暈了，爸媽讓她洗漱了下樓吃飯，聽說晚上會有人放煙花玩，年年元旦都是這樣，站在家樓頂就能蹭別人的煙花賞一賞，但她今天練了舞又趕車，心力交瘁，十點多就躺床上睡著了。
迷迷糊糊的，有煙花在窗外飛向天邊的聲音，夢裏她想到端午那晚在溪嶼的海邊放煙花，江逾白和江月年也在，他們玩得很開心，畫面在轉，賓客眾多的沙灘邊，有風吹拂到她手裏的捧花，她正朝煙花爛漫的紅毯走去，盡頭站著的新郎披著紅蓋頭，穿著傳統的紅馬褂，高大挺拔，身姿修長，她滿懷欣喜地朝他走去，被他牽著手拜了堂，最後他們進了洞房，她掀開他的紅蓋頭，一張艷冶的狐貍臉朝她笑，眼波流轉，勾魂心魄，她嚇得喊了聲：“薄司譯，怎麽是你……我的新郎……明明是江逾白……”
他款款深情地笑，腦袋搭在她肩頭，笑時氣息朝她脖頸上噴，如夜色撩人：“他天冷怕寒，不像我，能日日夜夜給妹妹暖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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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證明自己確實收得好好的，沒借人。
此時薄司譯眉眼不動聲色道：“是嗎，那還真不巧。”
語氣裏頗有些遺憾。
秦湄道：“那你是直接回家還是在學校再待一會？我要訓練，沒空陪你玩。”
因為她的話把人招過來，直接叫他走好像不合適。
“上次給你修的相機用得怎麽樣？”
被他一提醒，秦湄才想起來，點頭道：“沒問題，我架起來錄過幾次視頻，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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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秦湄說著耷拉下腦袋：“本來是好幾個人一起，但他們都有事，我就自己先排舞了。”
薄司譯聽罷輕笑了聲，“也就你這麽聽話。”
秦湄聽出他話裏的諷刺，無奈地解釋：“我跳主角，又要負責作品創作，我現在很焦慮，元旦晚會就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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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每個人都能按照你預期的來做事，既然是跳主角，綠葉們越是不思進取，就不怪他們是綠葉。”
薄司譯的話讓秦湄一愕，她擡眸看向少年側顏，冷靜，銳利，是個一切行為只做對自己有利的人。
但不得不承認，這種利己主義讓秦湄心裏舒服了一些。
兩人往練功房過去，她邊走邊說：“那你幫我看看效果？我怕自己以為好看，其實觀眾根本註意不到這個細節。”
她做了一些動作處理以表達角色間的情感湧動，但如果看不出來就是白花心思。
“排的什麽節目？”
薄司譯沒有拒絕。
“《紅樓夢 》。”
聽到這話，薄司譯眼眸微轉，喚她：“黛玉？”
秦湄第一次被人喚角色名字，竟有些心動，想笑，但擡手撚了下蘭花指在頰下，微側頸應他：“誰叫你送來的？難為他費心，哪裏就凍死我了？”
薄司譯瞳仁裏滑過一絲怔然，眼前的秦湄借了《紅樓夢》裏黛玉的一句臺詞回他，倒是一時間將黛玉的嬌俏演了出來，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往上一挑看他，菡萏芙蕖般在他心頭晃動，他垂著眉眼，步子朝她近了一分，低聲落了一句：“我為林姑娘病了。”
秦湄瞳孔驀地一怔。
對上薄司譯的視線，她沒想到他會接住。
兩人一時無聲地往練功房走去，冬日的午後暖意薄熨，秦湄手裏提著裝了圍巾的袋子，一直到進了屋子都忘了拿出來戴。
“相機在這。”
她把圍巾放進櫃子裏，又從裏面拿出一個黑色相機袋。
薄司譯接過後掃了眼四周，問：“相機架呢？”
秦湄也在找，儲物櫃在雜物室外面的過道裏，秦湄低頭往裏走，忽然瞧見一道長手朝她經過的墻壁伸去，從地上撿起一支黑色的長支架，他說：“跳舞的時候眼神這麽靈，平時都瞎的？”
秦湄眼睜睜看著他把三角支架打開了。
“剛才沒留意。”
她嘟囔了句挽尊，跟著他進練功房的時候才想起來，他又沒見自己跳過舞，怎麽知道她眼神如何。
此時薄司譯將相機架好，低頭打開開關，指腹按過翻頁鍵，裏面又多了好幾個舞蹈視頻，他眉眼微擡，剛要問她準備好了沒有，就看到秦湄開始脫外套，搭到墻邊的橫桿上，接著雙手交叉在胸前掀毛衣，背對著他反手往上脫出，因為毛衣的黏性粘在了最底下的修身衣上，她一擡手，底下的衣服跟著往上跑，沒提防露出了一截雪白色的腰肢。
練功房裏沒有開燈，大片的玻璃窗裏照進午後的光，有細微的塵埃在光柱裏翻飛，而她站在光影裏，纖細的線條像一支池中潔凈的芙蕖，柔軟曲致。
秦湄轉過身的剎那，薄司譯避開了目光。
她小跑著過來，理了下衣服說：“電量夠嗎？”
丸子頭梳在頭頂，露出一張飽滿的臉沖向他，薄司譯“嗯”了聲，說：“開始吧。”
秦湄站到窗前，微低著頭回想舞蹈動作，而後按下磁帶機的開關，音樂緩緩流動，隨著間奏撥動身姿。
黛玉氣質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閑靜似姣花照水，行動似弱柳扶風。心較比幹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舞蹈的力量都被藏進內裏，變幻出來的是柔若無骨，不比一朵花能承受微風摧殘，秦湄腳尖旋轉，曲起後背，一道水袖在手中伸展又低落，仿佛黛玉人生的悲戚，僅僅是一身素衣，已經足夠令薄司譯想象她在舞臺上的光芒。
一曲舞畢，秦湄身上已經出了層薄汗，喘著氣看他：“怎麽樣？”
薄司譯將錄像關停，垂眸看屏幕裏的畫面，沈靜道：“跳的時候你在看哪？”
秦湄一楞，回想剛才的動作，說：“我在找鏡頭呢。”
她怕自己跳出去了錄不到，哪知這個回答讓薄司譯凝眉：“你是黛玉，眼裏應該找寶玉。”
秦湄被他一說忍不住道：“那鏡頭就當是寶玉……”
“你對著一個攝像頭能有什麽感情。”
秦湄被他說得張了張唇，“那、那我到時候跟對手演不就有了……”
“那你不如現在也別排，等到時候跟對手演再跳。”
薄司譯的話讓她無法反駁，但刺耳，秦湄不高興道：“那我現在對著空氣跳嘛，我跟誰做眼神交流啊。”
“我是死的嗎？”
他話一落，秦湄僵住了。
薄司譯雙手插兜道：“我勉強讓你拋個媚眼吧。”
秦湄：？？？
“什麽媚眼，黛玉才不是這樣的性格。”
“我是說，”
薄司譯呵笑了聲：“秦湄的湄眼。”
秦湄楞了下，而後耳尖不知怎麽燒了起來，手下意識擡起去摸了摸，撇開視線道：“跟你做，感覺怪怪的。”
薄司譯問：“有道具嗎？”
“嗯？你要什麽？”
“拿個蓋頭把我臉蓋上。”
聽他這話秦湄頓時笑了，說：“你當自己寶釵啊，還蓋紅蓋頭，不過我們有一出就是寶釵跟寶玉拜堂成親的戲，寶玉以為蓋頭裏的是黛玉，一直在探頭想看她的臉。”
薄司譯聽著，眉眼微轉，“你們寶玉也是女生演？”
秦湄點了點頭，從道具箱裏找來了一張紅蓋頭，說：“你轉過來。”
薄司譯自然地微躬下腰，讓她給自己蓋上紅布，他道：“我這個寶釵是不是太突出了。”
秦湄看著眼前一身黑夾克的高大少年蓋著紅蓋頭，現代又覆古，但他身形寬薄挺拔，放在古典舞裏是上乘的料子，若是套上寶玉紅色的戲服肯定在舞臺上出類拔萃。
“寶釵。”
秦湄忍不住笑著打趣道：“想不到我也能當一回被十二個姐姐圍著的賈寶玉。”
在《紅樓夢》裏，寶玉以為自己終於能跟心上人黛玉成親了，歡天喜地地拜堂，哪裏知道紅蓋頭裏的人已經是家裏安排的寶釵呢。
此時薄司譯說道：“我只能跟你走拜堂的戲。”
秦湄覺得好玩，笑道：“你就站這兒，我放音樂排一下這段。”
到時候晚會的舞臺在操場的大主席臺上，秦湄估算位置開始設計演員的光點，雖然以她們平時排練的熟悉程度上臺也沒問題，但既然要做，她還是喜歡精益求精。
音樂走到中間，秦湄隔著衣袖握薄司譯的手腕，將他往前微帶，他就像個任人擺布的古代新娘，問她：“好了嗎？”
秦湄：“等一下。”
走完角色定點後，秦湄松開他，低頭往蓋頭裏望，新娘子好像還害羞了，偏過頭去，秦湄忽然存了心思逗他，說：“這裏是洞房，我得掀蓋頭了。”
“你拜堂都沒做，就直接上了？”
薄司譯的語氣有些微微驚詫。
“拜堂多簡單啊，重點戲在洞房，好咯，頭低一點，我要掀蓋頭。”
她說完見薄司譯依言低下他高傲的頭顱，就像天上的神甘願為塵世墮落，秦湄擡手，指尖從蓋頭邊沿往上挑，先是那張輪廓線條分明的下顎，接著看到了一雙唇，大概是天冷的緣故，顯得他的唇更紅了，薄司譯的唇並不薄，反而是兩瓣恰到好處的厚度，如工筆在白宣上描摹了一道，秦湄第一次聚焦看他局部的五官，好像忽然被放大了，她目光忍不住往上探，緊接著是鼻梁，英挺筆直，像用最鋒利的刀削出來的比例，高得一氣呵成，她視線再次擡起，游走間一下便撞上了一雙緩緩掀起長睫的眼。
他的瞳仁很黑，眼白又是純粹的白，黑白分明地看人像沒藏什麽心機，雙眼皮的尾巴勾起，像工筆最後一道妖惑的走勢，可又有被人忽然掀起蓋頭的懵然，純粹，無辜，只是看清是她，於是低了下頭，將光掩蓋，紅色照進她眼裏，猝不及防。
那股冷然的薄荷氣息繞入她鼻翼，秦湄猛地收手，蓋頭邊沿搭到她頭上，她擡手去掀開，耳邊落來他的話：“不是你想要的新娘嗎？”
她渾身寒毛陡然顫起，薄司譯的眼神探得更近了，秦湄慌忙間想起寶玉的臺詞道：“怎麽是你……”
就在她要從蓋頭裏逃離時，手腕忽然讓人圈住，紅布下的四方天地，呼出的氣息撞來撞去，最後又吸入到彼此的肺腔裏，仿佛在進行某種隱秘體息的交換，薄司譯的話就貼在她臉頰上落：“他體弱多病，只有我才能給你沖喜。”
秦湄心頭一慟，感覺薄司譯的呼吸要攪上來了，她往後退，蓋頭被她頭發卡住往下帶，搖搖墜到了地面。
光影照了進來，像現實刺破了虛幻的戲劇，她才皤然醒來，低頭看著他的衣擺，有些慌亂道：“可以了，就演到這。”
就在她走過去關掉音樂時，身後忽然落來一聲：“秦湄。”
她宛若驚弓之兔，肩膀縮著回頭，看見少年彎腰將蓋頭拾了起來，遞回給她了。
“謝、謝謝。”
她扯回道具，說：“那個，我還要一個人再練一會。”
“嗯。”
薄司譯狀似什麽都沒發生過，亂的只是她，對她說：“幾點回家？”
“一會就回了，你先走吧，我還要換衣服呢……”
她開始趕他了。
薄司譯眸光深看了她一眼，看得她心跳亂飛，最後卻只說了句：“新年快樂。”
秦湄松了口氣，卻沒徹底。
跟薄司譯分開後，秦湄坐上回家的班車。
腦子混混沌沌的，還在想舞蹈劇的事情，回到家後就更暈了，爸媽讓她洗漱了下樓吃飯，聽說晚上會有人放煙花玩，年年元旦都是這樣，站在家樓頂就能蹭別人的煙花賞一賞，但她今天練了舞又趕車，心力交瘁，十點多就躺床上睡著了。
迷迷糊糊的，有煙花在窗外飛向天邊的聲音，夢裏她想到端午那晚在溪嶼的海邊放煙花，江逾白和江月年也在，他們玩得很開心，畫面在轉，賓客眾多的沙灘邊，有風吹拂到她手裏的捧花，她正朝煙花爛漫的紅毯走去，盡頭站著的新郎披著紅蓋頭，穿著傳統的紅馬褂，高大挺拔，身姿修長，她滿懷欣喜地朝他走去，被他牽著手拜了堂，最後他們進了洞房，她掀開他的紅蓋頭，一張艷冶的狐貍臉朝她笑，眼波流轉，勾魂心魄，她嚇得喊了聲：“薄司譯，怎麽是你……我的新郎……明明是江逾白……”
他款款深情地笑，腦袋搭在她肩頭，笑時氣息朝她脖頸上噴，如夜色撩人：“他天冷怕寒，不像我，能日日夜夜給妹妹暖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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