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翦從護國寺離開的時候帶著鴻蒙在內的數十個僧人。

“九兒，大師是得道高僧，一定好好招待。”皇後十分欣慰。

“母後放心吧，我已經讓大師在小城多住一些日子！”雲翦自然明白皇後的意思了。

得道高僧就是自己的助力啊！

在這個時代，名聲是一種財富，有足夠多的能人在你身邊，就可以讓你獲得更高的威望，有一種望著歸順的強大號召、吸引力。

這段時間，緣滅大師就在小城的律法碑那裏打坐，形成了不小的轟動效應，以至於律法碑文的事情越傳越廣，已經有不少聽到消息的人來小城了。

相信只要陸雲翦守住了石階城，會迎來更多的人口、

而護國寺的方丈親自去小城治理疫病，肯定會引起更大的轟動。

那些無家可歸的難民，會把石階城當成他們的首選之地，當然，陸雲翦知道自己要把小城做好，才能給他們保障。

“小僧去治理疫病，可能需要一些日子，皇後殿下盡管住下就好，寺院內數百僧人輪番值守，不會有賊人進入寺院的。”鴻蒙大師跟皇後道別。

“多謝大師！”皇後萬分感激。

陸雲翦就拿鄙夷的眼神看鴻蒙，分明是自己用經書換的他去治病的，這貨還在皇後面前說的大公無私、普度眾生的樣子。

“九殿下跟貧僧有緣，貧僧為殿下，為黎民也應該做這些事情。”大師一副慈悲心腸。惹得皇後又是連連道謝。

“大師~山門風大，咱們還是快點走吧、”陸雲翦笑著說。

鴻蒙大師若有所思：殿下是想說風大閃了舌頭嗎？！

哎~小殿下還是一個務實的人呢。

鴻蒙大師身邊的弟子們對雲翦沒什麽好臉色，他們覺得九殿下何德何能，能讓他們的師父出山幫忙治病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可是她竟然還不尊敬！

這說話的口氣似乎還嫌棄他們的師父磨蹭呢。

“九殿下，你一個女子如此拋頭露面也不顧忌嗎？！”鴻蒙大師的大弟子百源用不善的語氣質問。

“顧忌什麽？”雲翦看百源的年紀都比鴻蒙大了。

已經四十歲的百源，看起來就老氣橫秋，質問起人的時候更是咄咄逼人。

看在鴻蒙大師的面子上，雲翦不跟他一般見識，可百源卻不放過，追著雲翦逼問：

“男女有別，這是男人的世界，女人安穩後宅，定守婦道，像是九公主這種拋頭露面，難道合適？”

百源一個和尚，數落起來人竟然像是個婦人一樣。

陸雲翦看了大師一眼，卻見鴻蒙裝沒聽見，根本不管自己的弟子，仙風道骨的往山下走，讓公主自己回答百源的刁難。

“你做和尚多久了？”陸雲翦問。

百源一副不屑的樣子，道：

“貧僧從小生活在寺院，已經四十年了。”

“佛說眾生平等，你做了四十年的和尚，學的佛法都到狗肚子裏了嗎？！”陸雲翦嚴肅的質問了回去。

百源愕然的張了張嘴，覺得九公主簡直不可理喻，而且言語太粗俗了。

“殿下身為皇族，難道不通禮法？！竟然說出來這樣的汙言穢語。”百源憤怒的轉著手上的念珠，眼神鄙夷，他真是看不起這個公主啊。

“如你這般學了四十幾年佛法都不懂得眾生平等的道理，還來質問本宮？！語言本沒有對錯醜惡，全在人的心態理解，你用險惡的用心揣度我的話，自然覺得汙言穢語。”陸雲翦毫不客氣的懟了回去。

百源覺得九公主完全是強詞奪理，分明罵人了還不承認，世間本來就有美醜善惡，被她一說好像壞之所以壞，完全是人的心態，這種強盜理論讓百源生氣。

“九殿下獨具慧眼，而且頗通玄理，倒是讓小僧受教了呢！”鴻蒙卻笑著開口了。

百源見師父開口了，也就不再說話了，只是不服氣師父為什麽對九公主如此的客氣，這種蠻橫的皇族根本不用理會，給她面子還不如給狗呢！

“佛學本來就可以歸為心學，教導人良知善惡，通人心透人性，這個和尚學了幾十年還是這種偏激的性子。不是給你們和尚隊伍染黑呢！”陸雲翦卻不放過，笑著質問、

百源臉色相當難看，覺得殿下分明就是在找自己麻煩。

鴻蒙卻笑著點頭：

“殿下所言甚是，是小僧教導不好，在這裏賠禮了。”

“大師真是謙虛了，你給我賠禮，還不如打他一頓來的實惠。”陸雲翦就說。

鴻蒙臉上的笑容擴大，他發現九公主真的是一個秒人呢！

顯然，她是通曉佛法和人心的，不過卻是一個務實主義者，善惡自如。這樣的通透的人兒真的是少了。

“百源，給本宮牽馬！”到了山腳下，陸雲翦就支使百源幹活了。

百源一臉懵逼，這個公主怎麽回事？還記恨上自己了？自己不過是看不慣她對師父不敬，她竟然靠著皇族的身份壓制自己，可惡哦！

“出了山門，你就是這大陸眾生之一，自有存在價值，在本宮看來，你現在的價值就是給本宮牽馬！還不快點過來。”陸雲翦兇巴巴的喊。

百源哭著一張臉看自己的師父，卻見師父一副恬靜的模樣，不聞不問。

喜慶已經帶著兩個侍衛上來逼迫了：

“和尚，你是在蔑視皇族嗎？！”

百源更苦逼了，什麽蔑視皇族？他是和尚好不好，在和尚的眼裏只有真佛！

“佛理謙遜，你可有半點佛教中人的樣子？~”陸雲翦再次質問。

鴻蒙明白，殿下之所以咄咄逼人，完全就是在給自己這些弟子看的，鴻蒙帶著幾十個弟子下山，這些弟子似乎是因為聽信了氏族對九公主的詆毀，所以面對九公主和她隨從的時候多有排斥。

九公主這是在給他們下馬威呢！

也好！讓九公主教育一下這些佛性不重的人，既然已經成為佛家人，就應該耳根清凈，但他們偏聽偏信，這樣子即便是去了石階城，恐怕也會對城內的百姓有成見，從而影響了他們對難民的施救。

最後百源是在公主的威逼下過去牽馬的，百源很奇怪這個小丫頭的身上會迸發出那麽強勢的氣勢，甚至當她的一雙眼盯著自己的時候，百源忍不住的卑躬了下去。

一心向佛的百源，第一次感覺到了真佛外還有讓人畏懼的存在，九殿下陰暗的眼神簡直比魔鬼還要可怕。

“殿下，這不是去石階城的路吧。”鴻蒙跟著九殿下走了一段距離之後，卻發現方向不對，這似乎是去東郡的方向。

“是的，本宮帶著你們看看周圍，當你們住在寺院清修、崇尚苦行的時候，外面的人過得是什麽日子！”陸雲翦的口氣一下子嚴重了起來，讓給她牽馬的百源都感覺到一股厚重的戾氣。

陽城虎一路殺奔皇城，所過之處一片狼藉。

荒廢的農田，破碎的城墻，被毀的村舍，百裏骸骨，荒無人煙。

失去了主人的狗兒早已經淪落成野狗，在路邊啃食著人類的骨骸，若是哪個地方飛鳥聚集，獸吼犬吠，那必然是一處戰場，小型遭遇阻擊、大型的沖突戰鬥，死掉的人根本來不及掩埋、也沒有人掩埋，淪落成為野狗飛鳥的食物。

從長滿了野草的大路上走過，碩大的老鼠都會蹲在路邊，用一雙綠油油的眼睛盯著你，回味著它曾經吃過的人肉美味，甚至在你休息的時候還會有成群的老鼠追逐而來，試圖攻擊人類獲得食物。

鴻蒙已經有些日子沒有下山了，身後的弟子更是出門較少，因為是護國寺，所以他們這些和尚是享受皇族供奉的，很少化緣。

也就沒有機會看到外面的世界已經變成了什麽樣子。

鴻蒙站在岔路口，遙望著十裏外曾經是一片莊園的村落已經變成了廢墟。

空氣中還彌漫著燒焦的味道，墨鴉厲鳴、野狗低嗚，殘破荒廢中透著一種陰冷的危險，百裏無人煙！

“這就是你們生活的世界，即便是身為佛家人，難道你們還能置身事外？！”九公主那獨有的低沈聲調響起，混在冷風中，格外陰森。

百源等人都不說話了，他開始還覺得九公主太功利、不懂禮教，可是看過這個世界的殘破之後，哪裏還有禮教的存活之理。

戰爭、災難像是無盡的黑暗，正在蔓延傾覆整個世界，即便他們是佛教之人，難道還能袖手旁觀，靜待佛祖顯靈嗎？

其實修佛之人都明白，他們便是代表了佛祖的意願，普度眾生。所以亂世災難之下，他們能做就是救人，勝造七級浮屠。

“滿目瘡痍，無一完好之地，本宮所願不過是讓流離失所的難民有定居、有衣食，老有所依、幼有所養。讓他們覺得生活並非全是黑暗，還有看得見的光明，讓他們有勇氣活下去！”陸雲翦的聲調陡然變了，變得低沈舒緩，仿佛蒼茫天地下的背景音樂。

舒緩之餘，卻深入人心，無比的震撼。

鴻蒙用驚奇的眼睛看著九公主，心中震撼久久不能平覆，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看到她的時候，就覺得她通透之下有著一種讓人敬服的魅力了。

那是她對生活的信心，即便是處在最黑暗、殘酷的環境下，仍然有向往光明的信心和信念。

這就是她的與眾不同之處！更是她人性中最出彩的地方。

鴻蒙見過無數的人，他們面對桎梏的社會、淪喪的制度，能做的只是謾罵和無視，多少有能者卻無力改變者，最後自暴自棄的做了隱士。

美其名曰不隨波逐流，放浪形骸，可那不過是逃避而已。

九公主卻完全不同，她是在直面了黑暗和桎梏之後，勇敢出擊的人。

抨擊了氏族的弊端，即便被氏族處處陷害、掣肘，她都充滿了鬥志，昂揚前進。這樣的人就是人類中的啟明燈、舉旗者。敢於面對最慘淡的黑暗。

鴻蒙雙手合十，心裏默念了一句佛號。卻是感激，蒼生有幸，得如此之九公主！

－－－－－－題外話－－－－－－

陸雲翦說：浩瀚星空，廣袤卻黑暗，生活在太空艙中的人都是壓抑的，因為從出生就看不到希望。沒有人之生存的土地水源，一切都是科技維持下的茍延殘喘。

這種“絕境”下的人類，要想活下去最重要的就是永不放棄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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