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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妄八歲那年在青州遇見殿下，彼時他在寒冬中將要凍死餓死，天光模糊間，他隱約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越來越近。
他能感覺到耳邊噴灑著一股溫熱氣息，他聽見她輕緩的呼吸，緊接著幹涸的喉嚨裏被灌進細流，他似久不逢雨的作物遇見甘霖，如饑似渴。
嘉和元年的冬至，同樣是寒凜冬日，他在依稀可見的光影中看到了一個明晃晃的身影。
自此，他便跟隨在殿下身邊。
初見她時，他一直認為殿下是一個嬌弱貴女，那天因為善心救了他，是以他一直不敢在殿下面前暴露出一點點的血腥狠厲。
但這段時日的相處，他不必再靠自己想象描摹殿下的一舉一動，他更近的看到了鮮活的殿下。
他知道殿下並不嬌弱，若有人觸及她的底線，她會毫不猶豫懲戒。
他知道殿下並不全是歡心灑脫，她也會一個人暗自傷神。
他貪婪的在明處，在暗處盯著殿下，不想放過她的任何舉動表情。再來到昭陽宮後，見到如此生動鮮活，對他好的殿下，他對她的愛慕比前十年更甚。
所以，他這十年的如潮水般綿密的思念，靠近她時瘋狂跳動的心臟，有朝一日，可以公之於她麽？
大年夜之後便是新的一年，再加上又是新帝登基的第一年，紛雜的政事接踵而至。
按理說，新帝登基，該去皇陵祭祀，供奉列祖列宗。
但魏辭風是在先帝崩逝前篡改遺詔，所以他沒有遵循舊制，朝臣也不敢說什麽。
正月初一，魏昭月和皇兄嫂嫂還有煥兒在昭陽宮包餃子，吃了一頓團圓飯。飯後她帶著煥兒在昭陽宮裏放鞭炮，魏辭風叫人送來了煙花，幾個人聚在一起欣賞煙火盛景。
無數的煙花從天而降，似火樹銀花般，在暗沈的夜空中綻放出璀璨的光芒。
煙花的光影流轉，魏昭月在爛漫的火星中回頭，一眼便對上少年的眸子。
他靠在廊柱上，離她不遠，烏黑的眸子裏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光芒中間，是她小小的倒影。
好似他一直在盯著她。
她在看煙花，他在看她。
魏昭月手裏的鞭炮還未放下，她怔了一下，隨即擡手揚了揚鞭炮，朝謝妄笑得開懷。
謝妄背手立在廊檐下，難得露出了笑容。他望見殿下裹成一團，跟一個雪團子一樣，揚著手裏的鞭炮，小碎步跑動。
正月初三，魏昭月穿了一身素色的宮裝，跟隨皇兄一起去皇陵祭拜母妃。
她一臉肅穆立在珍嬪，不，現在應該說是惠珍孝仁太後的陵墓裏，恭敬的點了三炷香，磕了頭。
魏辭風登基後，第一件事就是追封珍嬪為惠珍孝仁皇太後，將其屍骨供奉在皇陵裏。
沒有和先皇合葬，只獨獨她一人。
此詔一出，群臣皆駁，元太後還在壽安宮，陛下便追封了皇太後，這將元太後置於何地。
魏辭風不顧群臣反對，毅然追封並修建陵墓，總算趕在今日之前完工。
先帝不仁，娶了她又棄了她，這偌大的皇宮，容不下他們和母妃，如今的皇陵，須得有母妃的位置。
皇陵森冷，寂靜的長廊兩邊隔幾步就架著燭燈，在幽暗的環境中如跳躍的鬼火。
魏昭月弓著身子，額頭貼在冰涼的地面。她跪在蒲團上，目光幽深的盯著母妃的牌位。
幼時的一幕幕湧上心頭，母妃拼死將他們從玄京的波雲詭譎中帶出，母妃在青州熬不過冷冽的冬日，母妃逝去時的未能瞑目。
所有，皆因先帝而起。
她俯身再次深深的磕了頭。
母妃，皇兄帶著我已經過上了好日子，再也不必受人欺淩，您泉下有靈，該瞑目了 。
魏昭月起身，等魏辭風上完香，便準備出去。
魏辭風卻叫住她：“常寧，這裏沒人，我們在母妃的靈前說說話。”
“好。”魏昭月點了點頭，和他一起坐到供桌旁邊的臺階上。
魏辭風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笑得慈祥：“常寧，不知不覺你都這麽大了。”
魏昭月吐了吐舌頭，不服氣的說道：“皇兄也沒比我大多少呀。”
幼時母妃去的早，魏辭風早早扛起一切，那個時候，他也是個半大的少年。
魏昭月在他的庇佑下長大，雖談不上有多富裕，但也算衣食無憂。
“對了，”魏辭風想起來，“國宴上的事一直沒來得及跟你解釋，常寧心裏一定很慌張吧。”
他低聲道：“常寧，為兄絕不會讓你去和親的。”
魏昭月有所察覺：“我知道的皇兄，可是，大魏的長公主只有我啊。”
先帝有不少子女，幾乎都被魏辭風斬殺殆盡，唯有廢太子囚在禁苑。
魏辭風笑笑，賣了個幌子：“自有人前去，常寧就好好呆在為兄身邊，一輩子平安。”
“有人？那是誰？”魏昭月實在想不出到底有誰可以前去和親，難道皇兄是想在玄京貴女當中冊封麽？
魏辭風起身向前走了幾步，來到靈位的正面，他道：“慶陽公主。”
“慶陽公主？”魏昭月心下一驚，跟著起身，不敢置信的問道。
“沒錯。”
魏昭月倒吸一口涼氣：“皇兄，他們不是已經……死了麽？”
慶陽公主，先帝與元太後所生之女，跋扈張揚，幼時仗著自己嫡女的身份沒少欺負她。
魏辭風搖搖頭：“其實不然，他們被我關在暗衛營的死牢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慶陽倒是幸運，嫁去了西涼，不必在暗衛營受苦。”
他踱步到立著的牌位跟前，撫掌淡聲道：“朕說她是長公主，她就得去和親。”
語氣裏沒有一絲對手足的憐憫。
魏昭月默了默，她一直以為皇兄已將他們殺掉，卻不曾想竟是囚在暗衛營裏折磨。
她擡眸審視面前二十歲出頭的青年，一身玄黃的龍袍襯得他身姿修長，面若冠玉。
或許是因為連日的操勞，他的眼下掛著淡淡的烏青。
不知從何時起，他從幼時溫潤的少年長成了執掌天下生殺大權的皇帝。
自那日皇陵祭拜後，魏辭風便忙碌起來。
魏昭月是公主，整日裏無所事事，偷偷叫寶箏拜托采買嬤嬤帶回來幾本話本，看得津津有味。
她靠在窗欞邊，邊看邊和謝妄討論，“昭一，你說這個女主怎麽會這麽固執，明明他的丈夫那麽殘忍，殺了那麽多人，為何不跟他和離？”
她看得是一本《屠戶與嬌嬌》，男主是深山裏的一個屠戶，以打獵為生，可他不僅僅獵殺動物，更將誤入深山的百姓殘忍殺害，剝皮。
女主是他的妻子，因為身體不好整日呆在木屋裏，每日等男主回來一起吃飯。
“難道是因為女主身子不好，跑不掉嗎？”魏昭月自言自語的發問。
謝妄沒有在寢殿裏，而是站在軒窗外，他垂眸就見殿下盤腿散漫地坐在榻上，一邊看話本一邊發出嘖嘖的聲音。
他想了想，說：“其實他殺人剝皮是為了給他的妻子延續生命。”
“你如何知道？”魏昭月合上話本，仰起頭，“昭一，讓我逮到你偷看話本了吧。”
謝妄斂眉，沈聲解釋：“屬下是聽宮女們所說的。”
頓了頓，他又補充：“並非玩忽職守。”
“哦？那你講講。”魏昭月來了興趣，她將話本丟在一邊，胳膊交疊在窗欞上，托腮看向他。
她一雙水潤的杏眸揚起，溫溫柔柔的盯著他。
謝妄舔了舔唇角，回憶起他從檐上飛身掠過時聽到那幾個宮女的討論：“屠戶的妻子其實是一只狐妖，屠戶在她受傷時將她帶回家，兩人漸漸心生愛慕。”
他講到這裏，停了下，就見魏昭月不滿的扯了扯他的衣袖，嘟囔：“然後呢？昭一你快接著說呀。”
謝妄再三確認：“殿下您還沒看到後面，就要聽屬下給您講後面的故事麽？”
不是他不願意講，而是殿下這幾日看了不止一個話本，從沒有一個看完過。
每每剛看了開頭，就四處找人問後續的故事發展，等到無聊時，又開始後悔聽了宮人講的話本情節。
魏昭月歪著腦袋枕在胳膊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拽著謝妄的衣擺，她的側臉壓在胳膊上，壓出了一道淡淡的紅印。
“昭一你快說嘛，快說快說。”
謝妄拗不過她，笑得無奈：“狐妖受了傷，唯有吸收百姓的皮囊才可永葆青春，是以屠戶獵殺每一個迷路的百姓。”
“啊？可是狐妖是女的啊，死去的百姓裏面也有男子誒。”魏昭月聽得認真，適時發問。
其實謝妄沒有看過這個話本，只是巡查時偶爾聽到宮女們的閑談，於是他便自圓其說：“只要是年輕的皮囊，狐妖就會吸收其中的精華。”
左右殿下聽他講完，也不會再去看後續的故事了。
“嗯嗯，這樣啊。”魏昭月撐起腦袋，點點頭。
她稍低著頭，謝妄看不見她的表情，只依稀看到她濃密的長睫一閃一閃。
魏昭月趴在窗欞上跟謝妄說話，半個身子都快伸出窗外去，她細細回想話本的整個故事，喃喃道：“就算是這樣，屠戶的愛也太沈重了吧。”
她完全是發表自己的看法，沒想到這話聽在少年耳朵裏卻是一震。
謝妄僵著身子，身子站在窗外像是沒了知覺。殿外的天光照在他的臉上，映出他鋒利的臉部輪廓。
他重覆殿下的話：“這樣的愛……沈重麽？”
屠戶愛狐妖，為了她殺人，背負了許多條人命。
他和屠戶又有什麽區別？屠戶起碼是為了狐妖殺人，而他，為了什麽殺人？
謝妄嘴唇顫抖，心裏生出一個答案。
他是為了活下去殺人。
他活下去，是為了見到殿下。
謝妄垂了眼睫，耳邊傳來魏昭月清脆的聲音：“這樣的愛還不沈重嗎？若我遇到這樣的男子，定要離他遠遠的。”
魏昭月曲腿想坐起，卻一個沒扶穩，手掌從窗欞處滑下。
“呀！”
眼看著她就要從軒窗摔出去，謝妄一把扶住她的雙肩。魏昭月雙手亂揮，身子止不住往前倒，竟一下從窗戶摔了出去。
一道沈悶的重物落地的聲音響起，謝妄後背著地實實的摔在廊下的地面上，魏昭月砸進他的懷裏，同樣摔倒。
檐下的雪片片飄落，鋪了滿地銀輝，照的人眼睛有些看不清。
魏昭月臉頰微紅，雙手支撐著就要起來，慌亂間她摸到少年胸膛處有一個圓圓的不知是什麽的硬物。
她擡眸註意到他滲了薄汗的額頭，手忙腳亂的趕緊起身，謝妄手腳靈活的站起。
她窘了窘，暗想整個皇宮裏還沒有人會像她一樣從軒窗摔出來吧，真是丟死人了！
“殿下，您沒事吧？”謝妄連忙問道，上下打量她的身體。
魏昭月擺擺手：“我沒事，倒是你，墊了我一下，摔得很疼吧？”
謝妄回想了下剛才他一掌便圈住了殿下的胳膊，細細瘦瘦的。
“殿下很輕，屬下一點也不覺得疼。”
“那便好。”魏昭月躊躇了一會兒，忍不住問道：“昭一，你懷裏的是什麽東西啊？”
謝妄下意識摸上懷裏的手釧，額角狂跳，一瞬間，他連向殿下下跪認錯都想好了。
但他僅僅是輕描淡寫的回答：“回殿下，是小時候的珍物罷了。”
魏昭月見他不欲多說，眼神落在他胸膛處，謝妄這樣站著根本看不出來懷裏裝著東西。若不是剛才摸見，她也從不知道。
“那好吧。”她說。
謝妄凝神望了她片刻，能察覺出她略帶失落的情緒。
他竟然對殿下說謊了。
謝妄極認真的看著殿下，淡漠的臉上暈染出絲絲無措。
以後有機會，他一定會跟殿下解釋的。
小仙女們520快樂呀~
也祝我們女鵝和小謝520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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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殿下並不全是歡心灑脫，她也會一個人暗自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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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說，新帝登基，該去皇陵祭祀，供奉列祖列宗。
但魏辭風是在先帝崩逝前篡改遺詔，所以他沒有遵循舊制，朝臣也不敢說什麽。
正月初一，魏昭月和皇兄嫂嫂還有煥兒在昭陽宮包餃子，吃了一頓團圓飯。飯後她帶著煥兒在昭陽宮裏放鞭炮，魏辭風叫人送來了煙花，幾個人聚在一起欣賞煙火盛景。
無數的煙花從天而降，似火樹銀花般，在暗沈的夜空中綻放出璀璨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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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靠在廊柱上，離她不遠，烏黑的眸子裏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光芒中間，是她小小的倒影。
好似他一直在盯著她。
她在看煙花，他在看她。
魏昭月手裏的鞭炮還未放下，她怔了一下，隨即擡手揚了揚鞭炮，朝謝妄笑得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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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臉肅穆立在珍嬪，不，現在應該說是惠珍孝仁太後的陵墓裏，恭敬的點了三炷香，磕了頭。
魏辭風登基後，第一件事就是追封珍嬪為惠珍孝仁皇太後，將其屍骨供奉在皇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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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不仁，娶了她又棄了她，這偌大的皇宮，容不下他們和母妃，如今的皇陵，須得有母妃的位置。
皇陵森冷，寂靜的長廊兩邊隔幾步就架著燭燈，在幽暗的環境中如跳躍的鬼火。
魏昭月弓著身子，額頭貼在冰涼的地面。她跪在蒲團上，目光幽深的盯著母妃的牌位。
幼時的一幕幕湧上心頭，母妃拼死將他們從玄京的波雲詭譎中帶出，母妃在青州熬不過冷冽的冬日，母妃逝去時的未能瞑目。
所有，皆因先帝而起。
她俯身再次深深的磕了頭。
母妃，皇兄帶著我已經過上了好日子，再也不必受人欺淩，您泉下有靈，該瞑目了 。
魏昭月起身，等魏辭風上完香，便準備出去。
魏辭風卻叫住她：“常寧，這裏沒人，我們在母妃的靈前說說話。”
“好。”魏昭月點了點頭，和他一起坐到供桌旁邊的臺階上。
魏辭風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笑得慈祥：“常寧，不知不覺你都這麽大了。”
魏昭月吐了吐舌頭，不服氣的說道：“皇兄也沒比我大多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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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昭月在他的庇佑下長大，雖談不上有多富裕，但也算衣食無憂。
“對了，”魏辭風想起來，“國宴上的事一直沒來得及跟你解釋，常寧心裏一定很慌張吧。”
他低聲道：“常寧，為兄絕不會讓你去和親的。”
魏昭月有所察覺：“我知道的皇兄，可是，大魏的長公主只有我啊。”
先帝有不少子女，幾乎都被魏辭風斬殺殆盡，唯有廢太子囚在禁苑。
魏辭風笑笑，賣了個幌子：“自有人前去，常寧就好好呆在為兄身邊，一輩子平安。”
“有人？那是誰？”魏昭月實在想不出到底有誰可以前去和親，難道皇兄是想在玄京貴女當中冊封麽？
魏辭風起身向前走了幾步，來到靈位的正面，他道：“慶陽公主。”
“慶陽公主？”魏昭月心下一驚，跟著起身，不敢置信的問道。
“沒錯。”
魏昭月倒吸一口涼氣：“皇兄，他們不是已經……死了麽？”
慶陽公主，先帝與元太後所生之女，跋扈張揚，幼時仗著自己嫡女的身份沒少欺負她。
魏辭風搖搖頭：“其實不然，他們被我關在暗衛營的死牢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慶陽倒是幸運，嫁去了西涼，不必在暗衛營受苦。”
他踱步到立著的牌位跟前，撫掌淡聲道：“朕說她是長公主，她就得去和親。”
語氣裏沒有一絲對手足的憐憫。
魏昭月默了默，她一直以為皇兄已將他們殺掉，卻不曾想竟是囚在暗衛營裏折磨。
她擡眸審視面前二十歲出頭的青年，一身玄黃的龍袍襯得他身姿修長，面若冠玉。
或許是因為連日的操勞，他的眼下掛著淡淡的烏青。
不知從何時起，他從幼時溫潤的少年長成了執掌天下生殺大權的皇帝。
自那日皇陵祭拜後，魏辭風便忙碌起來。
魏昭月是公主，整日裏無所事事，偷偷叫寶箏拜托采買嬤嬤帶回來幾本話本，看得津津有味。
她靠在窗欞邊，邊看邊和謝妄討論，“昭一，你說這個女主怎麽會這麽固執，明明他的丈夫那麽殘忍，殺了那麽多人，為何不跟他和離？”
她看得是一本《屠戶與嬌嬌》，男主是深山裏的一個屠戶，以打獵為生，可他不僅僅獵殺動物，更將誤入深山的百姓殘忍殺害，剝皮。
女主是他的妻子，因為身體不好整日呆在木屋裏，每日等男主回來一起吃飯。
“難道是因為女主身子不好，跑不掉嗎？”魏昭月自言自語的發問。
謝妄沒有在寢殿裏，而是站在軒窗外，他垂眸就見殿下盤腿散漫地坐在榻上，一邊看話本一邊發出嘖嘖的聲音。
他想了想，說：“其實他殺人剝皮是為了給他的妻子延續生命。”
“你如何知道？”魏昭月合上話本，仰起頭，“昭一，讓我逮到你偷看話本了吧。”
謝妄斂眉，沈聲解釋：“屬下是聽宮女們所說的。”
頓了頓，他又補充：“並非玩忽職守。”
“哦？那你講講。”魏昭月來了興趣，她將話本丟在一邊，胳膊交疊在窗欞上，托腮看向他。
她一雙水潤的杏眸揚起，溫溫柔柔的盯著他。
謝妄舔了舔唇角，回憶起他從檐上飛身掠過時聽到那幾個宮女的討論：“屠戶的妻子其實是一只狐妖，屠戶在她受傷時將她帶回家，兩人漸漸心生愛慕。”
他講到這裏，停了下，就見魏昭月不滿的扯了扯他的衣袖，嘟囔：“然後呢？昭一你快接著說呀。”
謝妄再三確認：“殿下您還沒看到後面，就要聽屬下給您講後面的故事麽？”
不是他不願意講，而是殿下這幾日看了不止一個話本，從沒有一個看完過。
每每剛看了開頭，就四處找人問後續的故事發展，等到無聊時，又開始後悔聽了宮人講的話本情節。
魏昭月歪著腦袋枕在胳膊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拽著謝妄的衣擺，她的側臉壓在胳膊上，壓出了一道淡淡的紅印。
“昭一你快說嘛，快說快說。”
謝妄拗不過她，笑得無奈：“狐妖受了傷，唯有吸收百姓的皮囊才可永葆青春，是以屠戶獵殺每一個迷路的百姓。”
“啊？可是狐妖是女的啊，死去的百姓裏面也有男子誒。”魏昭月聽得認真，適時發問。
其實謝妄沒有看過這個話本，只是巡查時偶爾聽到宮女們的閑談，於是他便自圓其說：“只要是年輕的皮囊，狐妖就會吸收其中的精華。”
左右殿下聽他講完，也不會再去看後續的故事了。
“嗯嗯，這樣啊。”魏昭月撐起腦袋，點點頭。
她稍低著頭，謝妄看不見她的表情，只依稀看到她濃密的長睫一閃一閃。
魏昭月趴在窗欞上跟謝妄說話，半個身子都快伸出窗外去，她細細回想話本的整個故事，喃喃道：“就算是這樣，屠戶的愛也太沈重了吧。”
她完全是發表自己的看法，沒想到這話聽在少年耳朵裏卻是一震。
謝妄僵著身子，身子站在窗外像是沒了知覺。殿外的天光照在他的臉上，映出他鋒利的臉部輪廓。
他重覆殿下的話：“這樣的愛……沈重麽？”
屠戶愛狐妖，為了她殺人，背負了許多條人命。
他和屠戶又有什麽區別？屠戶起碼是為了狐妖殺人，而他，為了什麽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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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活下去，是為了見到殿下。
謝妄垂了眼睫，耳邊傳來魏昭月清脆的聲音：“這樣的愛還不沈重嗎？若我遇到這樣的男子，定要離他遠遠的。”
魏昭月曲腿想坐起，卻一個沒扶穩，手掌從窗欞處滑下。
“呀！”
眼看著她就要從軒窗摔出去，謝妄一把扶住她的雙肩。魏昭月雙手亂揮，身子止不住往前倒，竟一下從窗戶摔了出去。
一道沈悶的重物落地的聲音響起，謝妄後背著地實實的摔在廊下的地面上，魏昭月砸進他的懷裏，同樣摔倒。
檐下的雪片片飄落，鋪了滿地銀輝，照的人眼睛有些看不清。
魏昭月臉頰微紅，雙手支撐著就要起來，慌亂間她摸到少年胸膛處有一個圓圓的不知是什麽的硬物。
她擡眸註意到他滲了薄汗的額頭，手忙腳亂的趕緊起身，謝妄手腳靈活的站起。
她窘了窘，暗想整個皇宮裏還沒有人會像她一樣從軒窗摔出來吧，真是丟死人了！
“殿下，您沒事吧？”謝妄連忙問道，上下打量她的身體。
魏昭月擺擺手：“我沒事，倒是你，墊了我一下，摔得很疼吧？”
謝妄回想了下剛才他一掌便圈住了殿下的胳膊，細細瘦瘦的。
“殿下很輕，屬下一點也不覺得疼。”
“那便好。”魏昭月躊躇了一會兒，忍不住問道：“昭一，你懷裏的是什麽東西啊？”
謝妄下意識摸上懷裏的手釧，額角狂跳，一瞬間，他連向殿下下跪認錯都想好了。
但他僅僅是輕描淡寫的回答：“回殿下，是小時候的珍物罷了。”
魏昭月見他不欲多說，眼神落在他胸膛處，謝妄這樣站著根本看不出來懷裏裝著東西。若不是剛才摸見，她也從不知道。
“那好吧。”她說。
謝妄凝神望了她片刻，能察覺出她略帶失落的情緒。
他竟然對殿下說謊了。
謝妄極認真的看著殿下，淡漠的臉上暈染出絲絲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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