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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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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星

魏昭月耳邊噴灑著熱氣,她的整個背部都靠在謝妄懷裏,腰間被他鐵鑄般的手臂緊緊箍著。

謝妄眼疾手快一手扶住她的腰,另一只手仍穩穩握著傘柄,罩在兩人頭頂上。

“殿下可有傷著?”

他關切的問出聲,語氣裏帶著一絲急切。

他看著清瘦,魏昭月靠在他寬厚的懷裏,竟和上輩子一樣有一種令人心安的感覺。

謝妄胸膛灼熱,心跳劇烈,他低頭看了眼懷裏毛茸茸的腦袋,眼裏多了幾分專註的情愫。

她恍惚間謝妄已經松開了她,扶著她站好,自己則恭敬的立在一旁。

魏昭月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道:“我沒事,我們快些進去吧。”說完她轉身就走,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發燙的臉頰。

謝妄緊緊跟著,眼神掃過她的腳腕,見她行動間如常,便放下心來。

摘星閣臨水而建,是前朝某位極受皇帝寵愛的公主有一天突發奇想想要天上的星星,這放在民間自然是無稽之談,但架不住皇帝寵愛,當即下令建造大魏國最高的建築,足足高達一百丈,取名摘星。

上了橋頭,走了大概一炷香便到了。這裏亭臺樓閣很多,平時也會有宮人來此灑掃。

自重生回來,魏昭月還是頭一次來這裏,上輩子她倒是去過幾次摘星閣,不過因為樓層太高,她又是一個人,沒待多久就回了寢宮。

摘星閣有九層,木石混制,看著很是宏偉。它底基很大,幾十級臺階碼在閣前,兩人拾階而上,慢悠悠的走著。

這一次因為身邊有了人陪伴,魏昭月也不覺得寂寞,反倒有了和朋友一起出游的錯覺。

她蹦蹦跳跳走在木質樓梯上,一邊走一邊和謝妄搭話:“昭一,你一定是第一次來這裏吧,我以前來過幾次,等到了最高處,可以看到很宏大的景象呢。”

謝妄始終落她一節臺階,他仔細盯著殿下腳下,生怕殿下一個不註意摔倒,他好及時扶住。

殿下在他耳旁嘰嘰喳喳的說話,他一點都不覺得厭煩,他很珍惜現下的處境,希望這九層樓閣可以再高,再高一些。

魏昭月也不知道怎麽,在謝妄面前她很放松,話不由自主就多了起來。

她一直碎碎念:“聽說摘星閣是前朝某個皇帝給公主修建的,父女舐犢之情倒真是令人心生羨慕。”

謝妄蹙了蹙眉頭,他自小沒有父親,母親逝世的又早,不知和父母親相處的感覺是如何。他看了眼殿下的神情,幾分落寞夾雜著艷羨。

先帝子女眾多,得他寵愛的也就幾個,想必殿下也應是渴求父愛的。謝妄沈思了會,猶豫半晌,還是道:“殿下,先皇應是心裏有您和陛下的。”

說完他撓撓後腦勺,覺得自己不會安慰人,也不會說漂亮話,只希望殿下不要沈湎於過去的悲傷。

魏昭月噗嗤一聲笑出聲,她拍了拍謝妄的肩膀:“自我母妃身染惡疾,父皇將她軟禁,我就不會再奢望他的寵愛了。”

正好走到了一層樓臺處,魏昭月停下腳步:“只是感慨一下受皇帝寵愛的公主,必定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每層樓臺處都有一扇很大的窗戶,魏昭月撐在窗欞上,往下看去。他們已經走到了第四層,也比周圍的樓閣高出一大截。

在這裏可以看到昭陽宮內來來往往的宮人,還有低矮的朱紅宮墻,剛剛沿著宮墻走來,她覺得宮墻綿延不絕。站在高處再看時,卻覺如螻蟻般矮小。

魏昭月看了一會兒風景,迫不及待想要登上頂層,她扯住謝妄的袖擺,三步並做兩步,踏著木質階梯和他並排上前。

或許因為重生歸來,心境不同,這幾日前世諸事又如潮水般襲卷而來,壓得她喘不過氣。爬到第九層時,魏昭月突然覺得四下開闊起來。

放眼望去,整座皇城盡收眼底,宮墻起伏折疊,白茫茫一片。雪滿宮城,遠遠看去,朱紅宮殿像嵌在其中一樣。

魏昭月深吸一口氣,享受高處帶來的登頂之感。

此處是一個開闊的長廊,她走到盡頭,坐在欄臺上,隨即垂下雙腿。

謝妄見此瞳孔微縮,殿下晃著腿,面朝外面而坐,沒有欄桿阻擋,像一只隨時要飛走的雛鳥。

他扔下手裏的直柄傘,快步上前扶住殿下單薄的肩膀。謝妄上前才發現欄臺靠下面一點有一處平臺,估摸是怕登頂之人不小心摔下才建造。

他懸著的心放下來。

“昭一,你也坐下。”魏昭月仰頭看他,拍了拍身邊的空地。

謝妄曲腿坐下來,卻不敢離殿下太近。

這裏視野開闊,旁邊又有閣體阻擋了寒風,雖然在高處,但魏昭月並不覺得寒冷。

“昭一,你和我講講你在暗衛營裏的事吧。”魏昭月雙手撐在身體兩側,扭頭看著他。

她睜著幹凈的杏眼看他,讓謝妄不敢直視,他搖搖頭,啞聲道:“暗衛營裏腌臜,殿下還是耳不聽為凈。”

暗衛營裏多是齷齪之事,腥紅血雨,他怕說出來嚇到殿下,亦怕遭到殿下嫌棄。

魏昭月卻不,她直直的望著他,清淩淩的雙眸裏依稀可見他的倒影:“既然你不知道怎麽說,那我問你答,好不好?”

謝妄知道避無可避,他點了下頭。

“你是如何從魚縣來到玄京的?”魏昭月想了想,決定從頭開始問,她對他的一切感到好奇,這一世,她也只能靠自己慢慢調查。

“屬下的生母逝世後,剛好有商隊從嶺南去玄京,屬下想著在玄京總好過魚縣這種偏遠地方,便跟著他們一起來了。”

謝妄聲音不大,幼年時期的顛沛流離被他寥寥幾句話帶過。他垂眸看著殿下雙手捧著手爐,十指指甲圓潤幹凈,在暗色手爐的襯托下更顯白皙。

他並沒有說的很完全,只撿了幾句經歷娓娓道。

確實,嶺南地區靠近南疆,偏遠難耐,又瘴氣蟲蟻叢生,致使民不聊生。常常有人受不了嶺南的濕熱,舉家搬遷至玄京城。

魏昭月點點頭,表示了解,她又問:“那你是如何留在暗衛營的?”

謝妄抿唇,過往種種在腦海中如走馬燈般晃過。

那年他只有八歲,跌跌撞撞來到皇城門口,暗衛長守淵候在那裏,身後還有幾十個窮途末路的青年。

又等了幾天,守淵將他們幾百人帶到苦水牢前,道只要在此待夠十五天,就可以成為暗衛營裏的一員。

幾百人烏泱泱的沖進去,謝妄走在最後,他冷眼看他們自相殘殺,緊緊揣著懷裏的匕首。

只一天時間,年齡小的少年全被屠殺殆盡,幾個青年陰惻惻的目光轉向他。

謝妄雖然沒有正式的學過武功,但從小摸爬滾打,自保的能力還是有的。他擺出格鬥的姿勢,眼神如毒蛇般冰冷,嘶嘶的吐著蛇信子。

那是他第一次殺人,猩紅血液砸進他的眼眶,漫過舌尖的感覺,令他異常冷靜。

他本以為這樣就算過關,沒想到還有比人心更恐怖的等著他。

苦水牢裏暗無天日,十五天他度日如年,不僅受著身體上的折磨,更有心理上一次又一次的崩塌。

十五天之後,唯他一人步履蹣跚走出苦水牢。

他清楚的記得那時透過守淵玄鐵面具上兩個黑漆漆的小洞,他看向他時覆雜的眼神。

最後,謝妄對殿下僅僅只是說:“只要在苦水牢裏待夠十五天,便可留在暗衛營。”

魏昭月不解,疑惑道:“那裏面,應該很恐怖吧?”

謝妄摩挲著指骨上的傷疤,眉眼溫和,他輕聲說:“裏面如尋常的牢獄一般,屬下很快就通過了。”

“真的嗎?”她嬌俏的臉上揚起笑容,幾縷碎發模糊了她的容顏,“昭一,你可真厲害!”

魏昭月心口一緊,她確實不知道苦水牢裏為何,但她知道絕對不會像謝妄說的那樣輕飄飄。她眼中充滿柔情,“那後來呢,為什麽又參加皇家暗衛的選拔。”

“後來……”

後來他在暗衛營裏留了下來,經過幾年非人的訓練,他開始為玄京中的達官貴人做事,風裏來雨裏去,麻木的殺著人。

他以為她會很快回京,竟蹉跎了十年時間。這十年他像一口陷在流沙裏的枯井,孤寂荒涼,越陷越深。

在聽到五皇子篡位,常寧長公主回宮後,他渾濁的眼珠裏燃起了希冀。

謝妄嗓子幹澀,如今回頭再看這十年,忽覺如彈指般轉瞬即逝。他張開五指,垂頭看著自己掌心紋路。

“……其實也沒有特定的目的,只是暗衛都在爭奪,屬下便也去了。”

暗衛營裏的暗衛大多麻木,只一味的爭奪廝殺,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謝妄想,他的前半生,是為了等待殿下。他的後半生,便是為了保護殿下。

魏昭月忽然傾身湊近他,歪頭打量他許久,擡手輕輕撫了撫他眉間的傷口。

她想起前世見他的那幾面,他濃黑的雙眉凝起,眉骨上的那道疤痕凸起,格外明顯。

謝妄五指蜷起,黑黢的眸子翻騰起幽深的情緒。

她眨了眨眼,毫不躲閃的撞入他的眼睛。魏昭月輕柔細聲的問他:“你可是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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