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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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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門而入

只聽得“噗呲”一聲,鋒利的簪頭進入了血肉,攥著她頭發的手頓在了原處,然後緩緩垂下。

司馬珩整個人開始搖搖欲墜。

如果司馬珩就這麽死了,那她這算是弒君?

謝歸荑心中一團亂麻,握著簪子的手松了開來,她瞳孔一震,擁著被子開始往後縮。

但是司馬珩並沒有這麽倒下來,而是用手臂撐在床榻上,盯著她笑。

嗓中發出極其難聽的“咯咯”聲,與謝歸荑當初在尋陽城外的茅草屋裏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溫潤模樣大相徑庭,若不是因為長了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她根本不能相信這是同一個人。

她不敢正視司馬珩,只能將眼睫垂下,手緊緊攥著,背上沁上了一層薄汗。

殿中的燭火聲一下一下的嗶剝著,她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司馬珩終於站起了身。

謝歸荑試探著擡頭,看著他充滿紅血絲的眼睛,對於一個神志幾乎算不上清晰的人,發現根本猜不出他的任何情緒。

他沒死。

謝歸荑是真得很怕他下一刻就會如同方才那樣,繼續薅住她的頭發,狠狠地將她撞死在這深宮裏,也怕他偏不殺自己,大手一揮,下道口諭,將尚在建康的謝家滅門。

但司馬珩偏偏沒有這麽做。

司馬珩出乎他她意料的神色平靜,緩緩擡手,看也不看,就從背後將刺入他後背的那把發簪抽.出,上面還沾染著流淌的血滴。

他穿著玄色的衣袍,後背那塊被鮮血洇染的濕透。

而後緩緩俯下身來,一寸一寸地將謝歸荑之前被他揉亂的頭發捋順,顫抖著手用那枚還帶著血的發簪為她挽住頭發。

謝歸荑覺得她渾身的血都好似是冰冷的,仿佛墜入了無間地獄。

發簪上帶著的腥膻味讓她惡心發嘔,她眉頭緊鎖,忍著不讓自己吐出來。

司馬珩的手心裏也全是血,但他好似完全察覺不出來痛意,反倒用指尖輕輕撫了撫簪頭的鳳凰,“這鳳簪,只有我大梁的皇後才可以佩戴,這個位置,是大梁多少女子的夢,你竟然就這麽毫不在意的摘了下來,你是瞧不上這個鳳位,還是看不起朕?”

這是個送命的問題,謝歸荑自然不會這麽輕易地回答他。

謝歸荑清楚,他現在的性子,實在是太陰晴不定的,又或者說,自己從來都沒有看清楚眼前這個人的真實面貌,無論是剛開始故意裝出來的翩翩君子,還是現在這樣瘋癲失智的狀態。

看著她遲遲不吭聲,但低垂著的睫毛卻在不住的顫抖。

司馬珩再往前傾了傾,突然伸出手捏住她的脖頸,死死地看著她:“怎麽?裴家那小子就這麽值得你牽腸掛肚,甚至願意放棄大梁皇後之位等他?可是你都不知道,他有沒有命來見你?”

謝歸荑眸中閃過一絲驚慌,但求生欲迫使著她不斷地搖頭,試圖著喘出一口氣來,雙手攀上了他的手腕。

就在她覺得眼前不住的發昏,意識就要消失殆盡的時候,司馬珩卻突然松開了她。

“放心,朕還不想你死,你死了,我怎麽看裴家那小子發狂啊?”司馬珩的手覆上她的臉頰,她很想躲開,但是根本沒有本分力氣。

“如果他被擒了,朕會帶著你去看他是怎麽死的,如果他殺入了建康,那我就當著他的面,拉著你一起死。”司馬珩笑得得意。

喘過氣來後,謝歸荑微微恢覆了神智,找回思緒後,她張開幹裂的唇,問:“我與時戎是先帝聖旨賜婚,先帝屍骨未寒,你便這樣堂而皇之的扶持謝家,難道不是打壓瑯琊王氏,你以為他們會放過你嗎?”

提到先帝,司馬珩的目光驟然冷下來,拂袖:“先帝?他也配做皇帝?在位近十年,庸庸碌碌,連馬都不會騎,自小便靠那一日二兩藥吊著命,除了投了個好胎,他有哪一點比得上我?”

“你知道為什麽大梁那麽多的世家,甚至瑯琊王氏內也有適齡的未婚的娘子,你猜我為什麽非要在謝家選?”

謝歸荑穿過來不過半年多一些,她哪裏知道這些世家之間的利益牽絆。

她仍然選擇沈默。

但司馬珩卻好似非執著於這一點不放,聲音與方才別無二致,但語氣卻徒然多了些壓迫感:“不想說?不想說朕便立刻下令滅了謝家滿門,到時候你親自去與他們說,如何?”

“等等。”

司馬珩早已料到,讓她開口很簡單,無非是以謝家做脅迫。

謝歸荑深吸了一口氣,“為了制衡王家。”

司馬珩挑了挑眉,示意她繼續說。

“王家已經有了一位太後,若是皇後再出自王家,你就完完全全成為了一個傀儡皇帝。”

她只能憑借從前看過的一些小說中得來的經驗來推測司馬珩作為一個皇帝的心思。

“是,但不完全是,”司馬珩睨著她,繼續道:“你是不是忘了,你口中的先帝,母家就是你們謝家?”

謝歸荑一楞,這一層,她還真是不知道,對於這些彎彎繞繞,她只是在曾經謝朗玄勸她與當時的襄陽王“定親”時知道了她在謝家族中有個小姑姑,是先帝的謝貴妃,當時薨了,除此之外,一無所知。

“所以呢?”她盡力地穩定著心神問。

“所以朕也想有個母家是出身謝家的皇子,也讓這樣所謂的嫡子,嘗一下朕幼時嘗過的滋味,你說好不好?”

謝歸荑越來越猜不透他心中所想,司馬珩此舉,完完全全是為了報覆。

謝歸荑吞咽了口唾沫。

“當然,朕不喜歡勉強,等你真正過了封後大典,成為整個大梁的皇後了,再說。”司馬珩直起身。

看著她瑟縮著的肩頭,司馬珩笑出了聲,而後就這麽完全沒有理智地一直笑著走出了殿。

或許是江州與揚州的攻勢實在是太過猛烈,朝中的世家牽絆太深,司馬珩再也沒有來過,卻也不曾讓她出去,她只能憑借每日的日升日落來判斷到底過了多少日。

但入了秋的建康,鮮少有晴天,慢慢地,她也不知道是清晨還是傍晚。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地過去,在殿中被送來炭火和炭盆的第二日,宮中起了騷亂。

此起彼伏地全是宮女內宦的嘶叫聲,淩亂的腳步聲一遍遍地從殿門口踩過,但她卻被關在殿中,出不去,外面的人也進不來。

司馬珩為了防止她跑了,將她殿中的窗戶也封死了。

殿外一片狼藉,這麽多日來,謝歸荑卻是第一次站在窗邊,等著裴時戎或者謝朗玄帶兵破門。

她從窗邊從天剛蒙蒙亮的時候一直等到夜幕降下,甚至空氣裏的血腥味已經從窗戶裏滲透進來了,卻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整整一日的滴水未沾,以至於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昏過去的。

直到殿門上拴著的鐵鏈被暴力地拉扯牽帶出“刷拉刷拉”的聲音傳入耳時,謝歸荑才發現自己已經趴在矮小的桌案上昏睡過去了。

她看著慢慢晃動的門,不覺抓緊了裙子。

期待與害怕交錯著。

如果是裴時戎或者謝朗玄,那自己就算徹底得救了,但司馬珩當時說,倘若裴時戎真得攻入了大梁內宮,他會拉著自己一起死。

如果是司馬珩,那是不是意味著,他已經窮途末路了?

果然,怕什麽來什麽,推開門的是一身狼狽的司馬珩。

頭上本應該帶著的昭示他帝王身份的冠冕不知道去了哪裏,發髻亂糟糟的,就連臉上也沾著血。

她想找地方藏起來拖延時間,卻已經來不及了。

司馬珩進門後在殿內掃視了一圈後,立刻發現了她所在。而後大步流星地朝她走來,一把抓住她的衣領,將她拎了起來。

她被衣領勒地脖頸生疼,奮力地拍打著司馬珩的手,試圖從他手中掙脫出來。

然而,並沒有什麽用。

“他贏了,和謝朗玄合兵一路打進建康梁宮,你現在,應該很開心吧?”司馬珩露出了並不合時宜的笑。

“放、放開我……”謝歸荑拼命地從喉間擠出這幾個字。

她覺得自己似乎就要斷氣了,眸中不知什麽時候流下了兩行細細的淚。

“放開你?可你是朕的皇後啊,朕就要被逆臣殺死了,你難道,不願意殉葬嗎?”司馬珩瞇著眼看著她。

果真是權欲熏心。

前世謝歸荑沒有與付家悔婚,兩人沒有任何的交集,司馬珩也就沒有找謝家“合作”的機會,天下大亂的時候,他守著他的襄陽城,留了千古清名;這一世,成功明明看似唾手可得,卻總是被人占了先機,才落得如今這樣的地步。

謝歸荑還試圖從他身上找到半分求生的欲·念,“我活著,你就還有、一、一線生機……”

“活著做什麽?做亡國之君受盡□□嗎?”司馬珩立刻反問,“我偏不想,我就要你,我的皇後、他曾經未過門的娘子,同我一起死。”

他這話剛說完,手上的力道便松了,謝歸荑不解,睜開眼後,看到一柄長劍自他身後貫入。

“時戎。”她看著來人,喃喃出這麽一句。

裴時戎將司馬珩甩到一邊,單跪在她面前,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女子的溫熱的淚吧嗒吧嗒地砸在他的脖頸上。

謝歸荑終於沒忍住哭出了聲:“你終於來了,你知道我等你等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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