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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屋漏偏逢連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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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比武場地上,你來我往,精彩絕倫。

第一輪是兩兩比試,勝者再轉下一輪。

“第四輪,李俊儒,葉天昊。”

謝靈沁聽到宣讀官念這名字時,下意識蹙眉。

兵部之子,李俊儒麽,那個在安平侯府出事前,本想打通安尚寧的這邊的關節,結果被她給破壞了。

這個人儀表堂堂,倒有點玉樹臨風,卻和他父親一樣,適合搞政治,來考武狀元,這真是想滿府生輝啊。

餘輕逸不經意一回頭,見謝靈沁那眼神一直盯著場上的李俊儒,眸光晃了晃,笑容一勾,“我說,小丫頭,這個李俊儒有這般好看,值得你目不轉睛?”

這話問得輕,可是剛好一旁太子能聽到,那目光也倏然落在謝靈沁身上。

謝靈沁被太子那視線看得不渾身不自在,既而看著餘輕逸回道,“嗯,挺好看的。”

這話多少有些賭氣的成份。

餘輕逸沒註意到太子的目光,反而拖著腮若有所思,“可是,我覺得一般般啊,連本世子的一根腳趾頭都比不上啊。”

謝靈沁毫不客氣的輕嗤一聲。

“哎,我說,小丫頭……”

“別叫我小丫頭。”

“為什麽不叫,你還未滿十五吧,我可是十九了呢。”

“十九你還沒婚配,你應該自我反醒了。”謝靈沁逮準機會想一語搪塞,讓這個話多的逸世子閉嘴。

不過……

“什麽,太子還比我大兩歲呢,他都沒反醒。”

謝靈沁……

咱能好好說話不扯上太子嗎。

哎!

觸到太子那冷冷的目光,謝靈沁看過去,皮笑肉不笑的分明誠意欠缺,“太子,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

“我是說,像你這麽聰明睿智,運籌帷幄,帥若神祉的人一般人如何能匹配得上,自當好好擇選。”

最好選到地老天荒,孤家寡人,永生寂寂。

謝靈沁帶著假笑,說得誠意切切,實則內心腹誹。

太子冷哼一聲,卻是沒說話了。

謝靈沁松口氣,再看向餘輕逸時,橫眉一瞪,“你少說話。”

“我說小丫頭,你怎麽這麽不知好歹,就你方才那番話,若是平時,太子早就把你拖下去不知砍了多少次了,是因為我,知道嗎,因為我……”餘輕逸指著自己,鄭重提醒,“太子是因為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對你這般客氣的。”

謝靈沁……

想了想,應該是這個理。

“嗯,好吧,那準許你叫了。”

餘輕逸樂呵呵一笑,“這才差不多。”

自以為處理得非常圓滿。

一旁聽風……

看看自家太子那沈暗涼寒的面色。

哎!

逸世子,聽風我能說些什麽呢。

太子的內心,真不是你想的那樣。

而比武場上,已經正式開始。

李俊儒不愧為兵部尚書之子,幾招之間,便高下立分,那位叫葉天昊的,謝靈沁倒是聽過這人,是今年文試的榜眼,父親據說是太子府裏的府兵統領。

但是,顯然,並不受寵,據說,為太子當職十多年,還是一個統領。

觀其得看重否,看其職位便知。

想到這,謝靈沁的目光不禁暗暗看向太子。

宇文曜正目視著前方。

那目光好像在看著場中的比試,又好像將一切萬物收盡眼底,可更像,什麽也沒放於心上。

那樣似山似水的毫無瑕疵的側顏,那樣恰到好處懸了山河的眉峰,那濃密纖長的羽睫在陽光微灑中連連。

映著遠處青山綠黛,竟似融入一片虛景,初他天地風華,雅蓋萬物。

這樣的人,心裏想的,到底是什麽。

身為太子,不得寵就罷了,可是方才皇上到來時,甚至,連看他都如陌生人般,與餘輕逸親近,與賢王寒暄,都不與他多言,如此公然的不給他半點面子,他卻依然穩坐如松,不動聲色。

這要如何的心緒才能練就於此的淡世處然。

“我看這位小兄弟不看場中比試,卻是看著太子,太子這般好看?”

倏的,一道聲音打斷了謝靈沁的思緒,同時讓她一怔。

她看得太入神,竟然沒註意到宇文賢竟不知何時突然看向了這邊。

而隨著宇文賢一句話,立刻有數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最深的那道,自然是皇上。

她站在這裏本來就是個異景兒,多少人心存疑惑卻不好問,此下,可不就逮準了時機。

謝靈沁立刻跪在地上,神色謹嚴,又不卑不亢,“回賢王爺的話,太子是挺好看的,不過,小民方才只是在看那遠山青黛,並沒有在看太子。”

“哦?”宇文賢輕笑一聲,看太子沒什麽特殊反應,輕聲笑笑,“那你不看比試,為何去看遠山青黛?”

這話問的,明顯就是一個坑。

此下重中之重,所有人都在看比試,她為何不看,往小了說,莫不是不滿意誰,還是輕視誰?往大了說,是不是對整個朝廷制度不滿?

而謝靈沁方才已否認了是在看太子,所以眼下不答出個調調來,只怕,餘輕逸也保不了他。

在場任何一個人要她死,都會有一百種法子。

謝靈沁心中冷意泛濫,這個宇文賢,真不是個東西,明顯是看她與餘勸逸走得近,借她來試探太子。

不過一個試探,就想要了她的命。

若是知道她就是謝靈沁,真不知道他會作何感想。

不過,謝靈沁卻並不慌,反而微笑著擡起頭,男聲清亮,“回王爺,我北榮山河如此美麗壯闊,小人看得喜不自勝,便一下子看過了頭。”

“是麽……”

“說得不錯,我北榮山河的確是美不勝收。”

一旁忠勇侯點頭笑著,顯然很讚同這話。

當然讚同,這是明顯在拍馬屁啊。

暗指皇上將江山治理得好啊。

古往今來,哪個帝王不吃這套。

而忠通侯這一語,一旁幾位大人也隨聲附和。

謝靈沁都不得不嘆,這些個人都是些人才啊,明明是溜須拍馬,卻能說得字字珠璣,鐵板釘釘。

那互相恭維的本事,毫不露顯,又機智可佳。

人才!

“哼。”

然後,謝靈沁很明顯的見餘輕逸對著宇文賢一昂頭,輕哼一聲。

宇文賢問了個沒好,自嘲的笑一聲,也不損其半點面子。

餘輕逸見宇文賢不搗亂了,這才回頭看著謝靈沁,“別理他,那人就是個蠢貨。”

“嗯,是挺蠢的。”

謝靈沁道。

餘勸逸一聽這話就樂了,咯咯直笑,“對,誒不對……”餘輕逸又回過頭來,“那你方才是真的在看太子?”

“沒有,在看山河,我不說假話的。”

謝靈沁回答得一本正經。

餘輕逸點頭哦了聲,很單純的信了。

但是誰也沒註意到,一向面無波瀾的太子,那唇角間轉瞬而逝的一抹笑意。

也不過就在幾句話時間,場中央勝負已分,李俊儒勝,葉天昊敗。

謝靈沁看著那葉天昊下場,卻輕輕咦了一聲。

太輕,餘輕逸沒註意到,一旁太子的眸中卻隱有光束流動。

隨著宣讀官的的宣讀,李俊儒在眾人的追捧聲中下場,迎接下一場。

而謝靈沁的目光又落在了太子身上。

都說,兵部與太子走得近,可是葉天昊又是他府兵統領的兒子。

太子,真是無所偏幫嗎?

葉天昊本是文試榜眼,若是再進了武試三甲,那可是要大用的,太子不也跟著沾光,可是方才……

又或者說,兵部真的和太子走得近嗎?

想不通透。

“本宮有這麽好看嗎?”

突然的,一道似涼非暖的聲音在腦中響起。

謝靈沁咽了咽口水,立馬撇開視線。

這比方才被宇文賢抓包還要慘。

“本宮再好看,你也不能覬覦本宮的美色。”太子的聲音卻又在腦中響起,明顯是謹醒她。

謝靈沁……

暗暗看著那太子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輕輕咬牙,“記——住——了,一定不會覬覦太子的美色。”

接下來,便是五人比試,因為上一輪之後,勝出是五人,所以這一輪筆試,便會多了個人,往常這種時候,會根據應試生的成績,最排前一位,便優先晉級,只等最終比試。

“等一下。”

宣讀官正要宣讀此事,餘輕逸卻突然自坐位上起身。

“你小子,又想鬧什麽,給我坐下。”慶王爺立馬就想吼住餘輕逸,不過,奈何餘輕逸太難管教,對著自家父親笑笑,“父親,你都不聽我說完。”

“你有什麽好說的,你……”

“好了,慶王,你就讓他說完吧,若不說完,他估計也憋得慌。”皇上一開口,慶王爺自然不好再說。

“皇伯伯,還是你最了解我,哈哈,我是看他們打得太過癮,也想下去試一試,正好不是有單數嗎,我去湊了,正好成三對,多好。”

“胡鬧。”慶王爺面色含怒,不讚同。

“父親,北榮律例又沒有規定,世子不可以參加武狀元的比試,你這是歧視我,我不服。”

“你……”慶王爺氣得面皮子都在抖,對著皇上拱手,“皇上,臣這就叫人把他拖下去。”

“我不服,父親,你這般不公平,如何服眾。”餘輕逸不滿的與慶王叫起了板。

明明自己胡鬧還說得如此理直氣狀,謝靈沁也是服了。

不過,皇上卻明顯很是縱容,笑著思忖半響,這才道,“說起來,輕逸這小子說得也不無道理,不過,你這一上場,分明就是對人家的不公平。”

“什麽不公平,難道,他們自認為,不敵我餘輕逸?”

餘輕逸說著話,目光往場上一掃。

這一掃,這一句,分明就是在激人家。

那五人互相看一眼,神色各異不說話,就是不想讓你世子上場,也不行啊。

誰都不想承認自己不敵誰。

“怎麽,你們真的認為打不過我?”

“啟稟皇上,我願意與世子一較高低。”

開口的是李俊儒,那自信的樣子,不見浮躁,讓人更多了幾分佩服。

說得也是,按照之前的成績,也該是李俊儒直接晉級的,可是,他如此公然接受逸世子的挑戰。

不管輸了贏了,都是有面子的。

不過,一定不會想輸。

“好好好,果然有膽色,李尚書,你可是教了個好兒子。”皇上頷首,朗聲大笑。

一捶定音。

比賽當即開始。

這下是三對同時在場上比試。

謝靈沁這才發現,李俊儒之前與葉天昊比試時還是有留力的,此下與餘輕逸交手,才真的凸顯出來。

因為,李俊儒最先還自信滿滿,游刃有餘。可是,餘輕逸看著毫無章法,身巧形閃,卻每每讓李俊儒分外憋屈。

這……

謝靈沁看明白了。

“他分明是故意整人家。”謝靈沁下意識的對著太子開口。

太子冷冷瞥她一眼,“你擔心了?”

“我擔心?”

我樂不得這個李俊儒被打得啪啪的呢。

反正對他沒好感。

“不擔心最好。”太子看著謝靈沁的面色,冷笑一聲。

謝靈沁有些不明所已,蹙眉,擰思。

太子將謝靈沁的表情收在眼底,眼底,隱有笑意浮過。

這個女子,作起男子來,聲音,神色,表情,都是拿捏得恰到好處。

倒是,越來越有意思。

約莫半柱香時間過去,另外四人已分出了結果。

而餘輕逸和李俊儒卻還纏得難分難舍。

說起來,也不是難分難舍,分明就是餘輕逸占了上風,可是偏要好像表現得自己已經盡力的模樣,

李俊儒此下的面色也不太好,早沒了方才的游刃有餘自信滿滿。

這個逸世子,他是知道他功夫不錯的,不過是想著,他身為世子,向來只知玩樂,下場來也是圖個新鮮,想著玩一玩,也不會當真。

再者,平日裏雖然少於交集,他也並未開罪他,萬不會讓他下不了臺的。

可是,眼下,他明顯就是的拖著他,不讓他贏,卻也不一下子打敗他。

“世子,可是俊儒行何事得罪於你,俊儒給你道歉。”

交手間,李俊儒輕聲道。

餘輕聽這話,一笑,“你沒得罪我啊。”

“那你……”

“本世子覺得好玩啊。”

“好玩……啊。”

字音未落,李俊儒猛的退後數步,本想穩住,可是方才還在遠處的餘輕逸突然那縱身掠起,一個回腳踢。

李俊儒就這樣被踢下了比試臺。

結果自然是,輸。

狀元之位離他遠去。

心有不甘,卻也無能為力。

謝靈沁這時的目光卻掃過另兩位入選的。

不過,其中一位,他之前的成績來看,應當是探花。

雖都是三甲之名,可是,第三名,永遠就是第三名,遠不如前兩名來重視。

這也是謝靈沁一直留在這裏的真正原因。

她絕對不能讓那個人超越到前兩名去。

本來有所擔心,眼下餘輕逸妥妥的要把狀元奪去,毋庸置疑,另兩位不是探花,就是榜眼。

可是……

“好了,打也打了,不好玩,我退了。”

場中央的餘輕逸卻一甩手,跳上看臺,竟然……不幹了。

謝靈沁……

真的是大眼要瞪小眼。

眼下李俊儒是妥妥的敗了。

而偏偏,餘輕逸還主動退出了。

這樣的話,俊俊儒只能作為替補上場。

身為替補,自然無緣前兩甲之位,只能就成了探花。

那榜眼,或者狀元……

謝靈沁無奈的嘆口氣。

天意弄人。

“怎麽樣,我厲害吧。”餘輕逸全然不懂謝靈沁心中所想,走來上時,還笑得分外燦爛。

謝靈沁看著她,眼神都懶得給他了,“你還不如不上場。”

“我打得不好?我看得出,你不喜那個李俊儒啊,我幫你打傷他,你還不該高興。”

謝靈沁撫額,“相比較於……”

算了,結果已定,說再多都沒用。

餘輕逸有些不明白,又看向太子。

太子卻只是淡淡的掃了他一眼,並未作聲。

結果幾乎就像是謝靈沁預料的那樣。

李俊儒是第三名。

探花。

狀元是邢部之子。

至於榜眼……

結果宣布,李俊儒雖不失體面,卻明顯不甘心,可是不甘心,他自不敢嫉恨餘輕逸,而是對著皇上請稟,去拉動場中央那巨大的弓駑。

一時間,鴉雀無聲。

那弓駑重達千斤,歷屆以來,已經越來越少人敢去撼動那弓駑了。

當然,如果應試生有極大的勇氣,願意去撼動場中央那弓箭,更是為自己錦上添花。

只不過失敗者數不勝數,後面的人便不敢輕易嘗試,因為,都不想得不償失。

“啟稟皇上,兵部之子,李俊儒想挑戰弓駑。”

宣讀官再度傳達意思。

皇上擰眉。

謝靈沁看向謝將軍。

見謝將軍的眉宇也鎖得緊緊的。

不止他們,忠勇侯,還有幾位尚書大人,一時間,好像思緒沈沈。

看來,她娘的歷史,真的很壯觀。

當塵封太久的弓駑揭開那層紅布,露於世人面前,多少人眸光一晃,只一眼,都帶著震撼。

謝靈沁看著李俊儒一步一步走向那弓駑,看著那弓駑在陽光下毅力堅韌,破朽倔強,掩在袖中的手,一點一點的緊起,手心裏似乎也裹滿了汗。

深呼吸一口氣。

謝靈沁知道,這種感覺,並不是來自於她,而是這具身本的本能反應。

沒有人知道,這個弓駑對原主來說,代表著什麽。

每當原主受了欺負,責罵,委屈,都會在夜深人靜時,偷偷的跑到這裏來,躲進紅布後,靠著弓駑默默哭泣。

那是她,唯一的發洩。

所以,這麽些年,她才沒有心理扭曲。

她以為,她那強大的娘會保護她,會讓她好起來吧。

只是,到最後,她還時死了,然後,她來了。

謝靈沁再呼一口氣,目光倏然的看向那邊的謝將軍。

一剎,似靈魂都在攻擊。

謝將軍本也註視著那弓駑,卻猛覺一道眼神向他刺史來,偏頭一看,正是太子的方向。

他搖搖頭。

應當是感覺錯了。

“誒,小丫頭,那弓駑,你想去拉下嗎?”

餘輕逸突然回過頭詢問。

“不想。”謝靈沁簡明扼要。

餘輕逸討了個沒趣,摸摸鼻子,不說話了。

“不想,也是好的。”太子此時卻意味幽深的開口,看著謝靈沁。

謝靈沁眉目挑了挑,竟像是秘密被太子看穿似的,當即偏開了眼眸。

“轟。”一聲巨大的轟鳴。

剛觸碰到箭弦,李俊儒卻突然倒在了那足有一人高的弓駑之上。

聲音,是他倒下的的撞擊。

“快,扶李公子下去。”

“來人……”

兵部尚書面色一變,立即下了看臺上前。

皇上也不禁起身,看著前方,眉目端嚴。

所以,最終,也無人撼動那弓駑,紅布,再度蓋上。

三甲已出,人群,漸漸散去。

……

謝靈沁自然尋到紫河,暗中回了將軍府。

“小姐,你說,那李公子怎麽會那麽巧就倒在那弓駑之上。”

紫河也不禁好奇。

謝靈沁放下手中茶杯,聲音帶著一絲悲涼譏諷,“因為有人想要這世間之人,永遠的忘卻,忘卻,那風華輝煌的女子。”

紫河聞言一驚,“小姐你是說……”

“九重宮闕,高處不勝寒,作為帝王,他也有做不了的事。”

謝靈沁冷笑譏諷。

紫河搖搖頭,“哎,奴婢總算是明白了,上有帝王看著,下有百官瞧著,將軍之位不好坐,對小姐你自然也不管不問,所以這般些年……”

謝靈沁卻擡打斷紫河的話,“早些睡吧,明日,許是不好過了。”

紫河本想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這一夜,有人歡喜,有人憂。

翌日,一大早,二姨娘院子裏,二姨娘和謝靈玉一臉的喜色。

“靈玉,知道嗎你堂哥今年秋試,進了三甲之名,榜眼呢。”

“真的!”謝靈玉聽著這個消息,分外震驚,又分外驚喜,面上還殘留的一點陰郁瞬間消失無蹤,握著二姨娘的手,“母親,你怎麽知道。”

“自然。”二姨娘點頭,“你堂哥傳了消息來的,我雖被拘了足,還是能有耳目的。昨日結果就出來了,可是,你前夜跪了一夜,該要休息,母親便沒告訴你,再者,你堂哥此次進京一直沒需要我們的幫扶,也是不想讓人說閑話。”

縱然素日裏最是掩藏心緒的二姨娘說著話,也開心得喜上眉梢,拍著謝靈玉的手,“我嫁給你父親時,只是一般商戶之女,家中銀財不缺,可是,到底,地位不如權大,如今,我們家裏出了這一位,聽說,進殿面見皇上,還深得皇上誇獎呢。”

“堂哥文武兼德,氣疏朗華,我就知道,不一般。”謝靈玉笑意盛盛的拔弄著袖子,看著二姨娘,“娘,這下,你也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父親肯定會收回命令,到時,掌家之權又回到你手中。”

“當然的,謝靈沁她娘死了這般多久,你父親都未將我扶正,當還是忌憚著謝靈玉她的娘家,可是,都多年過去了,鐘鳴鼎食之家,謝府早就隨著謝靈沁她娘的死,日漸衰落,而這般多年,你父親也因著一些說不清的東西,不止沒了軍權,還拼命在皇上面前低斂做人,而如今……”

二姨娘微微一頓,拿起一旁的茶杯,輕抿一口茶水,傲然冷笑,“而如今,若是我的母家有了依靠,還不會對皇室造成威脅,你父親自然樂意,那自此,我扶正之日可待,而你日後,也真正的擔一聲嫡女之名。”

二姨娘越說,眉宇間有笑意更濃,將茶杯遞向一旁的丫鬟,又看向謝靈玉,腰盤都挺得更直了,“小不忍則亂大謀,這般多年我們都守來了,所以,以後的日子,更不能行差踏錯,上天,果然是對我們好的。”

謝靈玉點頭,也立馬承認錯誤,“娘,我知道了,這幾日,是我太浮躁了。”

“你知道就好,至於你的臉,你堂哥來信說,幫你找到一昧好藥,你且等幾日。”

“我就知道堂哥不會忘了我們的。”

“還有啊……”二姨娘的指尖輕輕的落在謝靈玉的手上,笑得眉毛差點都跳沒了,“這天若幫我們,那真是順風順水。”

感受到自己母親那一瞬自心底流出來的舒暢愉悅,謝靈玉頓時也驚喜起來,“母親,難不成是賢王爺向父親求娶我了嗎?”

“你呀!”二姆娘輕點一下謝靈玉的額頭,“這容貌倒是隨著我,這穩重心機,卻還差了一分,眼下這個時候,賢王就算是顧及名聲,也不會做這般事的。”

“那女兒不懂了。”

“是謝靈沁。”二姨娘提到這個名字,聲音便是一冷,“謝靈沁,要倒大黴了。”

謝靈玉喜上眉梢,“還望母親快快說來。”

……

宗政府,鐘鳴鼎食之家,百年世家,落魄的前代貴族,除了謝靈沁娘那一代,無人入仁,卻偏就代代人才風流,知乎禮教,受世人瞻仰。

然而,這一代,子嗣稀薄不說,還偏生出一個大公子才華一般,近乎無能。

然,皇上感念謝府曾於立國這時一路而來的相助,加上念及謝靈沁之母曾一人退敵護江山的英勇,特將七公主賜婚於謝府大公子。

天下艷羨。

傳言。

二人成婚以來,相親相愛,公主也毫無半點嬌貴架子,上孝父母,下善仆從,堪為北榮都城主母之表率。

宗政府人隨從丫鬟而出,對這位公主都是誇不絕口。

也因著外祖家,謝靈沁多少受了蒙蔭,才活得這般大。

可是……

昨夜,宗政府長子,宗政煦竟尋花問柳,被公主當場捉到,宗政煦一時憤怒,不僅不承認錯誤,還反打了公主一巴掌。

事情一出,全城轟動。

尋花問柳,醉打金枝。

不管哪一條,都夠宗政煦拿命來抵。

一時間,宗政煦由原來的溢讚之詞,瞬間成了千夫所指。

宗政煦名聲一落千仗,那所連累的,自然是整個宗政府。

“小姐,聽說七公主已經哭鬧著回宮了,這和離事小,只怕宗政公子和整個宗政府都要受到牽連。”

“受到牽連其實並不可怕。”謝靈沁此時正站在窗邊,看著那盤開得正盛的玉蘭,面色肅冷。

紫河站在那裏,細細品了半天這話,隨即對謝靈沁更多了一絲佩服。

可怕的是,這只是一個開始,可怕的是,宗政府或許不只是子嗣雕零,而是三百一十八人可能都要命喪黃泉。

宗政煦,謝靈沁的表哥,很親近,也幫助她許多。

她只知道,這是唯一一個,每每看到她,告訴她,若是不想死,就要讓別人知道,你在活下去的憑證。

所以,原主才百般守護著這個讓她能活命的秘密。

別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楚得很,睿智聰明,潔身自好,斂收鋒芒的表哥,又如何會自掘墳墓的尋花問柳,還如此沖動的當眾打公主。

而且,宗政煦可是這一代,唯一嫡子,自知曉自己肩上的重任。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二姨娘的娘家有人剛當了榜眼,這邊就……

謝靈沁緊了緊心。

看來,宗政府,危矣。

“我表哥如今至於何處,你可查到?”半響,謝靈沁終於從面前的花中收回眼神,看著紫河。

“聽聞,宗政公子如今就被禁於宗政府,任何人不得進出看望。”

紫河說得平淡,謝靈沁卻目色一驚,沒有入獄,沒有責怪,反而只是將他哥哥囚禁於宗政府,這……

想到什麽,看向紫河,“你說,如果我現在去我外祖家如何?”

紫河也不訝異謝靈沁問她,當真是認真的想了想這才道,“宗政府在東街盡頭,距離將軍府不過半日車程,距離是不遠,但,小姐此下前去,倒是不妥。”

“哦?”謝靈沁看著她,“那如果我不去,豈不是正要落人口實,說我沒良心。”謝靈沁道。

紫河聞言想了想,“那小姐,你可以去找老夫人,由她出面。”

“呵呵……”謝靈沁看著紫河,隨即笑了,“我也正有此意。”言罷,起身出門,向外走去。

“小姐,你不需要打扮下?”

謝靈沁擺擺手,“不必,老夫人並不喜歡招搖。”話落,又回頭看一眼紫河,眼底有一抹欣慰之意。

確實,如果有著老夫人的意思,那她去宗政府就可謂是名正言順了,既不會讓人將她和宗政府這事聯想到一起譴責她的品行,也不會落人口實,說她沒良心,不顧外祖家死活。

那個將軍爹此下怕是避宗政府而不及,斷然不會同意她去的。

可是,老夫人就不一樣了。

看似整日吃經念佛,好像對萬事不搭不理,實則,最講重體面,萬不會落人口實,說她坐視不理。

不過,謝靈沁沒想到,她到得老夫人院子時,謝將軍竟然也在。

這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母親,眼下這種時候,你斷不能去宗政府。”

“我雖不喜靈沁她娘,可是,對於宗政府,我們終歸是有愧疚的。”

“宗政韶是病死,我……”

“是非因果,你最清楚。”

謝將軍垂頭,不語。

“好了,你什麽也別說,讓人準備吧,我一會兒就去宗政府看看。”

“祖母請等一下。”謝靈沁當此時走了進去,先是對著謝將軍問了安,隨即,對著老夫人誠誠一跪,“祖母,外祖家的事,孫女也聽說了,如此時候,半日車程,怎能勞你辛苦,若是祖母和父親放心,不若,讓孫女前去吧,那是孫女的外祖家,旁人,也說不得什麽。”

謝靈沁這一字一句,不急不迫,卻條理清楚。

兩權相害取其輕,如果一定要有人去,相對而言,謝靈沁比母親去合適,這不會累及到將軍府的聲譽地位。

逼不得已,就算舍去謝靈沁……

謝將軍心裏想的什麽,謝靈沁當然知道,不去想更深的,而是盈盈顫眉,趁熱加火,“父親,若是你不同意,那女兒,便一切聽從父親的。”

“嗯……”謝將軍輕輕應了聲,很自然的擺擺手,“你所說,也不無道理。”隨即又看向自己的母親,“母親,不如就讓靈沁前去吧。”

老夫人卻深深的看著自己的兒子。

許久,才收回眼神。

自己的兒子在想什麽,她如何能不知道。

“兒啊。”老夫人突然一嘆。

“兒子在。”

“謝靈沁可是將軍府嫡女,你的嫡長女。”老夫人只說了這般一句,又諱莫如深的看一眼謝將軍,這才任人扶著,回了屋。

謝將軍卻站在那裏,眼底驚色閃過,許久,再看向謝靈沁時,已然平靜下來。

“一會兒,你去宗政府時,帶些物什過去,我們,也好久沒有走動了。”

謝靈沁面不露喜,輕聲應,“多謝父親。”

“去吧。”

“是。”

謝靈沁轉身,一離開老夫人院子,那低垂的眉眼瞬間擡起,眼底,一派清冷光景。

“小姐,老夫人倒是比將軍有心。”紫河輕聲提醒。

謝靈沁看她一眼,“紫河,你當該查下我父親和祖母之前的關系。”

“這……奴婢以前倒是聽說過,老夫人對謝將軍頗多微詞,可是,後來,好像就沒有聽說了。”

謝靈沁眉峰擰起一道薄光,瞬間襯得一張清潔瑩白的小臉似被虛幻的光給籠罩著。

“謝將軍也曾年少輕狂。”謝靈沁說,“老夫人曾經最疼愛的小兒子就是因為謝將軍號令失誤,而年華早逝,所以便不再提及。”

“這事,奴婢好像聽說過,可是不是說,是因為當年,謝將軍的弟弟自作主張帶兵突圍,才至中了埋伏而死嗎。”

謝靈沁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言語雖輕卻冷,“不管真相如何,顯然的,老夫人是不信的,所以,她並不是真的顧念我,而是心有愧疚,無法擱放。”

“奴婢明白了,小姐就是明白這一點,所以,才那般的肯定,老夫人一定同意。”

謝靈沁沒有說話,不過,卻已經給了紫河答案。

紫河跟在謝靈沁身後,眉頭緊緊鎖在一起。

小姐沒說的是,在謝將軍眼中,小姐已儼然成了棄子,到底如今二姨娘的娘家出了榜眼,以後,小姐的日子……

再看小姐,明明處境如此,卻依然面無波瀾神色平靜,她在宮中長大,自小見慣的爾虞我詐,權欲傾軋,主子行事手段也是多種多樣,可是,也多少能看出一些什麽來。

卻唯獨,在小姐身上,她什麽也看不到,看不透。

似乎,她看得很遠,很遠,又像很近,很近。

……

謝將軍的動作確實是快,不過半個時辰左右,那些禮物問侯品就備好了。

謝靈沁初初的看了一眼,倒是,當真沒有應付之意。

“都是按照將軍之意準備的,你放心吧。”婉姨娘對著謝靈沁小聲安慰著。

謝靈沁自然明白婉姨娘之意。

她的意思是說,這些東西都是她督促的,不會有問題,讓她放心。

這個時候,婉姨娘沒有與她形同陌路,倒也是人情了。之前一路出來時,那些丫鬟下人們看她的眼神都變了。

“你弟弟正好要回書院拿些東西,路正是與你所去相同,你便一同稍他一程。”謝將軍囑咐幾句之後,這才道。

謝靈沁面色不動,心底卻百般不耐。

讓她和謝聃聆一路?

而這時,謝聃聆已經自府裏大步走了出來。

到底是將軍府嫡子,雖說年紀小,嬌縱傲氣了些,可是,一身利落之態倒是與常人不同。

隔著不遠的距離看一眼謝靈沁,便收回了目光。

很明顯,他也不太樂意。

“你姐弟倆一起,倒也好有個伴。”謝將軍像是不知道這姐弟二人間的尷尬似的,拍拍謝聃聆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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