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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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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6 章

“少君,笛子已修覆好。”司紅捧著修覆好的白玉短笛,呈給司弦音,“由於毀損得太過嚴重,工匠們已經盡力了。”

斷痕實在無法還原,就鑲了金箔用以遮掩,音色更是不如從前,連首完整的曲子都吹不出來了。

司弦音拿起短笛,撫著笛身:“也好,至少它重新回到了我的手中。”

“少君,姜小姐醒過來了,只是……只是……她從素心閣裏跑了出去,現在不知躲在哪裏。”屋外,婢女誠惶誠恐地稟告著。

“少君聽到了,你退下吧。”司紅自作主張替司弦音答道。

司弦音起身:“我該去見一見秾秾了。”

姜秾秾摸進了司弦音的院子。

如今司雅意成了司弦音,被抓回來極有可能被囚禁在司弦音的院子裏。

院子有侍衛看守,她朝遠處擲出一顆石子,兩名侍衛立即跑出去查看,她趁機偷溜進去,還沒走幾步,又碰上一隊巡邏的侍衛。

守衛如此森嚴,她猜得怕是八|九不離十——司雅意就被囚在這裏。

為躲避這隊侍衛,她彎身藏在假山石後面,屏息凝神,緩緩後退著,直到撞入一個寬闊的懷中。

看清身後人的臉,姜秾秾驚得三魂去了七魄。

司弦音穿著司雅意常穿的衣袍,這衣袍恐怕還是司雅意的舊衣,兩人身量一模一樣,穿在他身上,幾乎沒有區別。

姜秾秾下意識抽出他腰間懸著的彎刀,朝他劈了過去。

司弦音熟稔地握住她的手腕,輕輕一扭,她的手被迫松開,彎刀掉在了地上。

司弦音撿起那名為“破軍”的刀,聲音溫柔得聽不出一絲怒意:“秾秾,我不是弟弟,會在你的手上栽兩次。”

姜秾秾用的是司雅意教她的專門用來對付他的招式,他已想出了破解之法。

“你把阿意怎麽樣了?”

“你喚他阿意?”

“這與你無關。”

“怎會與我無關,你與他如此親密,又把我當成什麽了。”

“前男友啊,這有問題嗎?”姜秾秾嘲弄地笑出聲,“你不會以為我們還能回到從前吧。”

“我們……真的回不去了嗎?”司弦音失神。

“碎了就是碎了,就像這支短笛,哪怕你把它修補好,用盡方式遮掩,這些裂縫始終是存在的。”姜秾秾指了指他垂在腰間的白玉短笛。

“況且,我從頭到尾愛的只是你的一個影子。那是從前的司弦音,被他父親用陰陽生死蠱‘殺’死的司弦音。”

他們曾轟轟烈烈的相擁過愛恨,最後成為彼此心頭永不愈合的傷疤。她一向愛恨分明,愛就是愛,恨就是恨,不會委曲求全,在一個人的身上,去找另一個人的影子。

司弦音神色僵住,忽而臉色鐵青,五指鉗住她的脖子,陰惻惻道:“秾秾,你就算是碎,也只能碎在我的掌中。”

“少君,主上有請。”就在姜秾秾被掐得上氣不接下氣時,司青出現在司弦音身後,面無表情地開口。

司弦音松開姜秾秾,吩咐道:“看好她。”而後,拂袖離去。

司青走到姜秾秾面前,睜著木然的雙目,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看到司青還活著,姜秾秾萬分慶幸。

“司青,你還認得我嗎?”姜秾秾嗆咳著問道。

“你是姜小姐。”

“剛才走的那人呢?”

“少君。”

“你確定?”

“他就是少君。”司青的語氣毫無波瀾。

姜秾秾嘆口氣。司青這個樣子,和紅裳綠衣的情況一樣,是被司弦音用瞳術控制住了。

他的瞳術功力看來提升了不少。

司青說的主上就是雲州王。

雲州王被司弦音重傷後,成了個活死人,在別院休養,司弦音以司雅意的名義將他接回府中,由霍玉卿親自看診,每日灌以湯藥。

司府裏的其他人不知道“司雅意”換成了司弦音,他卻一清二楚,因為司弦音每日服侍他吃藥的時候,都會近乎入魔的在他耳邊將自己的所作所為念叨一遍,要不然他也不會這麽快就醒。

他純屬是被司弦音給氣醒的。

司弦音屏退所有下人,合上屋門,掀簾走到了床前。

屋子裏有湯藥的氣味,還有雲州王大小便失禁的氣息,小廝們沒來得及清理,就被他趕了出去。

他慢悠悠走到窗戶前,打開了窗扇。

等他回到床前時,雲州王抓著床頭未收走的藥碗砸了出去。

司弦音不躲不閃,那碗砸在他的腰上,“砰”地碎在了腳下。

“逆子!逆子!”雲州王面色發青。

“手足相殘,這不是父親一直以來想要的嗎?哈,是因為刀折在了磨刀石上,所以父親生氣了嗎?”司弦音踩著碎片,一步步抵到床前,拎著他的衣領,將他從床上提起來。

“要不是你弟弟,你已經被關進王陵。”

“是啊,我該感謝他,我知道他不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甚至,他和我一樣是受害者,而你,父親,你才是罪魁禍首。”

雲州王扭過腦袋,回避著他的目光:“要怪,就怪你們是雙生子。”

“我們是雙生子,是一樣的,憑什麽、憑什麽他能坐擁所有,我就得做他的踏腳石!”司弦音溫潤的面孔露出從未有過的猙獰,目中布滿了恨意。

“我只是拿回本該屬於我的東西,你放心,看在他是我弟弟的份上,我不會殺他,但前提是用你的命換他的命。”他說著松開雲州王,任由他跌回了榻上。

司弦音從袖中取出一支瓷瓶,丟在了雲州王的手邊。

瓶子裏是致命的毒丸。

“當初你們二人,選誰做我的繼承人,我原是猶疑不定,直到你們交了個共同的朋友,那孩子的父母是細作出身,潛伏在我們司家二十年,他們被抓後,你與阿意對那孩子的態度截然不同。你出於朋友的立場,昏了頭,明知他也是細作,竟想保他性命,而阿意在知曉他的身份後,卻能做到秉公處理,秘密處死了他。”雲州王撥開瓶塞,抖著手將丹丸吞入腹中,“阿音,你太過仁慈了,只擁有仁慈,是不能做一方霸主的,但現在,你似乎能勝任了。”

他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毒丸入腹,頃刻間就發揮了效用,雲州王抓住床單,身子不斷地痙攣著,口中滑出一縷縷黑血。

“你要信守承諾,不要傷你弟弟的性命。”這是父親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

每一字都與弟弟息息相關,卻從頭到尾無一字是對他的關切。

“你偏心,你竟然這麽偏心,肯為了他去死!我不許,我不許啊!”那冷傲如寒霜的少年公子,心底有什麽徹底塌陷,撲在床前,終是再繃不住,失聲痛哭了起來。

……

半個時辰後。

門被打開,司弦音神色如常地走了出來。守在門外的司紅眼尖地發現他眼眶發紅,擔憂喚道:“少君?”

“通知下去,父親遇刺,身亡。”司弦音哽咽道。

司紅呆了呆才反應過來,應道:“是。”

雲州王遇刺的消息,不到三個時辰就傳遍了整個雲州,據說是毒發身亡,沒有多少痛苦,兇手被當場抓獲,判了淩遲的刑罰。

雲州三個月內禁止辦喜事,所有百姓需在門前懸白燈籠,為雲州王的亡靈引路。

天都城的帝尊送來一道聖旨,聖旨中表達了對雲州王辭世的惋惜,同時,冊封司雅意為新一任的雲州王。

而效忠司家的各大世家和舊部,也都向“司雅意”呈遞折子,請求他將“司弦音”關進王陵,永世不得踏出。

“司雅意”回了個字:允。

兩日後,司弦音再次出現在姜秾秾面前。

姜秾秾望著他這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如身在冰淵,從腳底寒到了心底。

雲州王好端端的,突然遇刺,死因大有蹊蹺,這個人,連自己的生身父親都能下得去手,還有什麽是他不敢做的。

“按照名義你已經是‘我’的侍妾,先前阿意給你的聘禮,我會重新給你置辦一遍,但如今還在孝期,婚儀不會再大操大辦了,你若覺得遺憾,三年後,我為你補辦一次。”

現在他是“司雅意”,她還真的是他名義上的妾室。

“你來此,不止是想告訴我這些吧。”

“給你兩個選擇,安安分分留在我身邊,等時機一到,我會上書帝尊,請封你做王妃;或是,我用瞳術控制你,把你變成聽話的傀儡。”

“傻子都知道該怎麽選擇吧。”姜秾秾苦澀一笑,“我選第一個,但你也要答應我兩個條件,第一,放了薛景馳,讓霍玉卿救治他,而且必須要全須全尾的救活;第二,我要親眼看著你弟弟進入王陵。”

司弦音遺憾地說:“我以為你會抵死反抗的。”

“識時務者為俊傑。”

“我本來打算今日與你圓房的,看到你對我如此乖順,我又恍惚想起我們還在一起的時候,我該對你溫柔點,因為你喜歡那樣的我。”

“我都是你的人了,你當然可以行使你的權力。”

“你的表情告訴我,你不是那樣想的。秾秾,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向你保證,我們還和以前一樣。”

姜秾秾只是笑笑,不答話。

*

薛景馳被放下來的時候還剩一口氣,霍玉卿妙手回春,楞是將他從閻王爺的手裏搶了回來。

司雅意被送進王陵這天,司弦音牽著姜秾秾的手,出現在了王陵前。

婢女給姜秾秾換了一件紅衣,袖袍寬大,衣擺曳地,裙面上用金線繡著鳳凰,血紅血紅的,看起來像一件嫁衣,是司弦音特意吩咐給她穿上的。

他是來炫耀的,向司雅意炫耀他的戰利品。

王陵裏葬著雲州歷代的主君,而原本打算囚禁司弦音的墓室是依著王陵新修建出來的,請了天底下最好的工匠,用了千斤重的斷龍石作墓門,一旦落下,陰陽兩隔,就再也不能打開。

姜秾秾站在人群外,一眼就看到了司雅意。

他穿著件雪白的衣裳,佇立在天光下,烏黑的發披散在身後,身形單薄,面容憔悴。

姜秾秾在看他,他也在看姜秾秾。

四目相對的瞬間,司雅意勾起嘴角,兩眼彎彎,沖她笑了一笑。姜秾秾讀懂了那個笑容的含義,他是在告訴她,不用為他擔心。

“主上,時辰到了。”大祭司拱手道。

司弦音握緊姜秾秾的手,沈聲說:“請大公子入王陵吧。”

“吉時已到,恭請大公子入王陵!”被操控的司青高聲轉達著司弦音的命令。

“恭請大公子入王陵!”司家的家臣門客並無數侍衛仆人,列在石階兩側,齊整整的,皆俯身朝司雅意跪了下去。

司雅意單手背在身後,站在漢白玉築出的臺階上,回頭望司弦音,目光裏泛著些許悲哀:“不知道你有沒有後悔過你的所作所為,反正我從未後悔過,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我無法可說,那我就……祝你得償所願吧。”

最後兩個字被他吞了下去,從口型來看,依稀是“大哥”二字。

說完這句話,他不再多看司弦音一眼,衣袂翩飛,袖擺在風裏劃出瀟灑的弧度,轉身走向長階的盡頭。

入了墓室後,墓門在他身後緩緩放下。

司雅意的那句“從未後悔”落在司弦音耳邊,如春雷陣陣,震耳欲聾。

石階上突然多了兩個蹦蹦跳跳的身影,不知是誰家的孩子,眉眼多有相似之處,明顯是兄弟二人,狀似無人地追逐打鬧著,滿臉天真無邪的笑容。

司弦音目光微動。

曾幾何時,他和阿意也有過這樣無憂無慮的日子。

他們一起讀書,一起習武,一起沐浴,一起吃飯,白日同席而坐,夜晚同榻而眠。

甚至有一年冬天他患上風寒,為了不讓他孤單一人,阿意竟半夜跑到冰面上趴著,只為快點患病,陪他一起躺在病床上。

他們曾是天底下最親密的一對兄弟,就如同還在母體裏的時候,血緣為系,不分彼此。

怎麽就……走到了如今這個水火不容的地步?

司弦音眉心處傳來炸裂般的疼痛,打心底裏生出一股厭惡,有了作嘔的欲望。

他厭惡這樣不擇手段的自己。

兩個孩子的父親擡頭看見他們無所顧忌的嬉鬧,嚇得臉都變形了,趕忙從烏泱泱的人群中起身,一個胳膊夾起一個,抱著他們跪在司弦音面前請罪。

就在這個時候,被他牽住的姜秾秾,忽然用力甩開他的手,三兩步跨上臺階,火紅色的裙擺迎風飛舞,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焰,奔往司雅意消失的方向,刺得他眼睛疼。

司弦音伸手去抓她的裙角。

她似早有預備,擡起雙手褪下寬大的紅袍,毫不留戀地甩給了他。

被風展開的紅裳,如同漂浮而來的紅雲,擋住了司弦音的視線。

司弦音將紅裙從眼前扯落,定了定睛,姜秾秾已奔至石階的盡頭,往地上一滾,在斷龍石徹底落下前,滾進了墓室裏。

“不要!”司弦音一聲撕心裂肺的吼聲,響徹雲霄。

他疾風一般掠上石階,一掌又一掌落在斷龍石做的墓門上,狀若瘋癲,嘶啞著嗓音吼道:“打開它!給我打開它!”

墓門很快染上殷紅的血跡,再看司弦音的雙手,已經血珠漣漣,皮肉裸露在外的部分,傷痕深可見骨。

“主上,你的手……”司紅沖了過來,用身體擋在墓門前,“打不開的!這墓門重達千斤,乃特殊材質制成,世上任何內功都無法破開它!主上,您冷靜一下!”

其他人或許是礙於司弦音的權威,沒有命令,不敢私下動作,攔住姜秾秾。司紅是離姜秾秾最近的一個,她明明有機會阻止姜秾秾入墓,只是她再了解不過司弦音的心思,猶豫了一瞬,便錯過了阻止姜秾秾的機會。

她心底裏多少有點慶幸,姜秾秾就是個禍害,這個結局對主上來說是最好的,然而就是這一瞬間的私心,讓司弦音此刻如墮九幽地獄,身心皆受滾油煎熬。

司弦音舉起拳頭,擦過她的臉頰,落在她身後的墓門上。

一粒血珠飛濺進了司紅的眼中。

司紅閉了閉眼。

“讓開!”司弦音泛著猩紅的雙目布滿盛怒和殺意。

司紅撲通跪在司弦音面前:“主上,一個女人罷了,等您做了這天下的霸主,要多少美人……”

司紅的話沒有說完就被司弦音一道掌風掀了出去,他解下腰間司雅意常用的那把佩刀,眼角餘光冰冷地覷向所有意圖阻止他的屬下和世家長者:“今日誰敢阻攔我,別怪我刀下不留情。”

為了個女人,跟個瘋子似的。

雲州要完了!司家要完了!

上了年紀的老頭們,受不了這麽大的刺激,險些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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