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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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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姜秾秾就這麽連哄帶騙,爬上了司雅意的背。

她偏了偏頭,摸了下司雅意順滑的發絲,看著眼前的冰天雪地,覺得這個場景好像在哪裏見過。

司青本以為司雅意會將姜秾秾留在山上,還特意帶來兩個身手較好的侍衛,準備保護姜秾秾的安全,哪裏會想到他們家少君這麽喪心病狂,帶著小姑娘去看雪夜殺人。

雪是後半夜停的,積雪沒過腳腕,踩上去,印下深深淺淺的腳印。

司雅意下山後,兩道人影沿著司雅意一行人留下的腳印,偷偷摸摸跟著下了山。

“這司雅意是有病吧,大半夜的不讓小姑娘睡覺,害得老娘蹲在雪裏吹了半宿的冷風,早知道就在山下等了。”其中一人搓著凍僵的手,臉色發青地咒罵著。

他們是驚雨堂的殺手,近日接到尊主的一樁任務,活捉司府裏那個叫姜秾秾的小姑娘。

為此,他們特意跟司雅意上了山,利用走屍調虎離山,再生擒姜秾秾。

那司雅意簡直自負,不按套路出牌,殺人還帶著個拖油瓶。

“不知尊主要這個小丫頭做什麽,還不許我們傷她一根汗毛。”女子越是咒罵,越是不解,“先前還讓我們天天蹲守在司府外,以白玉短笛為信,做勞什子的接應人,那姓姜的丫頭壓根就出不了門,出門也有司雅意這尊瘟神跟著,晦氣死了。難不成尊主看上了這個小丫頭?雖然咱們不知尊主年歲幾何,生得什麽模樣,尊主到底是個年輕的男人,那小丫頭花容月貌的,模樣真是可人,我便是身為女子,都忍不住動心。”

“閉上你的嘴吧,這些話要是被旁人聽去,傳到尊主的耳裏,小心拔了你的舌頭。”另一人斥道。

夜色如張開的網,將天地都罩其中,積雪折射著天光,映出萬物的輪廓。

司雅意淩空立在披著厚雪的樹頂,懷中摟著瑟瑟發抖的姜秾秾。

姜秾秾如同八爪魚,牢牢抱緊了他的腰,腳下那幾片軟綿綿的葉子根本不夠她踩的,這飄在雲端欲生欲死的感覺,楞是把她的瞌睡蟲都嚇跑了。

“表哥。”姜秾秾瞄著司雅意那線條流暢的下巴,想讓司雅意放她下去。

她實在腿軟。

“別說話。”司雅意輕聲哄了句,“乖乖的,有糖吃。”

姜秾秾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漆黑的雪夜裏,幾十道人影排成整齊的隊伍,有條不紊地向前走著,只是他們步伐緩慢,姿勢僵硬,不像活人,像僵屍。

司雅意抱著姜秾秾掠下了樹。

姜秾秾驚出一身冷汗,立馬離他遠點,就怕他二話不說,又帶自己飛上了天。

“這批走屍是什麽時候出現的?”司雅意沈聲問。

“今夜子時,侍衛在山下巡邏發現的。”司青答道。

司雅意帶著姜秾秾在山上居住,侍衛們分了兩批,一批跟著上山,住在寺廟裏,保護主子的安危,一批留在山腳下,照顧司雅意留下的馬匹。

走屍就是巡夜的侍衛發現的。

他們是司雅意訓練出來的心腹,第一反應是不能打草驚蛇,便留下幾人暗中跟隨,另一人趕緊上山匯報情況。

“知道他們是怎麽成為活屍的嗎?”

“屬下鬥膽猜測,是鬼夷族的蠱術。”司青跟著司雅意走南闖北,這些年也長了不少見識,還是一眼能看出這其中端倪的,“只是屬下猜不出這批走屍突然出現在此的緣故。”

“少君,走屍改變方向了,它們朝著村子去了。”侍衛急匆匆前來匯報著最新的情況。

“難道它們打算去傷害村民?”司青面色微變。

“看來我們引蛇出洞的計劃已經被察覺了。”司雅意冷笑。

司青會意,道:“傳少君的命令,阻止走屍傷害村民。”

這一道命令發下去,暗中跟隨的侍衛都拔出了刀,跳了出來,擋在那群走屍面前。

走屍轉著腦袋,死氣沈沈的面孔在夜色的襯托下愈發得慘白。

寧靜的小村莊外,一場廝殺無聲地進行著。

姜秾秾閉著眼睛,悄悄繞到司雅意的身後,腦袋貼上他的身體,將他當做自己的靠枕。

司雅意渾身暖烘烘的,在這冰天雪地裏像個大暖爐子,她本來就困得睜不開眼,貼上去更困了。

眼睛還沒有瞇上多少時間,司雅意一把將她揪到懷裏,托起她的下巴,迫她看向自己,露出不懷好意的笑:“秾秾,我們玩一個游戲。”

“什麽游戲?”

司雅意曲起食指,抵在唇畔,一聲哨響過後,雪地裏響起馬匹的嘶鳴聲,緊接著,一匹渾身雪白四肢健壯的駿馬,出現在姜秾秾的視野裏,踏著飛雪疾馳而來。

那是司雅意的專屬坐騎,跟著馬車一起過來的,漂亮純白的毛發,像是披了聖潔的羽衣。

司雅意摟著姜秾秾足尖輕點,飛身上馬,朝司青伸出手:“弓箭。”

侍衛裏有弓箭手出身的,隨身帶著弓箭,司青取來彎弓和箭囊,一並遞給司雅意。

司雅意將箭囊扣在姜秾秾的腰間,抽出一支箭,握住她的手,挽弓拉弦。

伴隨著他的一聲呵斥,座下駿騏邁著四蹄在風中狂奔,那支箭“咻”地射出,一連洞穿三只走屍的腦袋,“嘭”地炸開大團的血霧,染紅了腳下的雪地。

姜秾秾的視線也似被這潑天的血霧染紅,眼皮止不住地跳動著。

如司青猜測那般,這批走屍用的是鬼夷族的蠱術——將蠱蟲種在屍體的腦袋裏,操縱著屍體的行動。

要殺滅它們,必須殺死它們腦子裏的蠱蟲,而且必須是一擊即中,因為那些蠱蟲必需寄居在人體內,暴露在空氣裏它們活不了多久,沒有死屍的話,他們會鉆進活人的腦袋。

司雅意再次張弓,這回,他沒有直接射出箭,而是抵到姜秾秾的耳畔輕聲詢問:“想好射哪只了嗎?”

姜秾秾還沒從剛才那炸開的血霧裏回過神來,腦子一團混亂,剛好有一名年輕侍衛被幾只走屍逼到絕境,她焦灼地調轉著箭支的方向:“那只!快,射死它!”

司雅意握住她的手,將弓弦拉至滿月的形狀,校準方位後,說:“松手。”

姜秾秾松了手,那支箭沿著設置好的路線,射穿了撲向年輕侍衛的走屍。

血炸了年輕侍衛一臉,在雪地裏開出極艷麗的花。

侍衛抹了抹臉上的血沫,劫後餘生,狠狠地松了口氣,向姜秾秾投去感激的目光。

他是最新編入這支侍衛隊的,雖考核合格,經驗遠沒有前輩們豐富,第一次遇到這麽詭異的走屍,反應稍微慢了些許,就被走屍圍住了。

每年都會有侍衛死去,再有新的補上,他們這種拖後腿的,死不足惜,同夥一般不會出手相救。

多虧姜秾秾那一箭,保住了他的命。

司雅意問:“還困嗎?”

再心大,這個情況都不可能睡著的。姜秾秾的臉被迎面刮來的冷風吹得紅彤彤的,哆嗦著搖頭:“不困了。”

“冷?”司雅意抱緊了她。她身上還裹著狐裘,就算在雪地裏疾馳,也不該冷的。

“不是。”

純屬被司雅意嚇的。

姜秾秾覺得有必要重新審視一下這位表哥。

走屍不多,司雅意帶來的都是精銳侍衛,幾息之間,蠱蟲盡數被殺死,那些爆了腦袋的屍體,已然分不清誰是誰了。

屍體裏極有可能寄居著蠱蟲留下的蟲卵,司雅意下令,將屍首都燒了,骨灰收集起來,再去通知那些報案的百姓前來領取。

這麽做也無可厚非,死人自當要尊重,活人的性命更重要。不管如何,丟失的屍體有了線索,幕後之人遲早會被揪出來。

侍衛們將屍體堆在一起,各自去撿柴火,再上山問昭葉寺的和尚們要了些香油,淋上去,大火就劈裏啪啦地燒了起來。

司雅意騎著馬,帶姜秾秾跑了一圈。

姜秾秾的手扯著韁繩,又是好奇,又是害怕,眼睛不斷張望著。

司雅意悄悄松開自己的手,座下雪騎速度絲毫不減,姜秾秾察覺,驚呼:“表哥,表哥。”

司雅意重新抱住她:“怕什麽,我在你身後。”

姜秾秾吃了一嘴的風,咳嗽起來。

“我聽說你同我大哥提過想學騎馬。”司雅意將她的狐裘裹緊了些,放慢座下神駒的速度。

姜秾秾認真想了一遍,問:“你是我表哥,你大哥也是我表哥嗎?”

“嗯,腦子還不算完全糊塗。”

“為什麽沒看見他?”

“他死了。”

“啊,死了?”想到那位“大表哥”死了,姜秾秾的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酸澀感覺,甚至還想大哭一場。

司雅意掐著她的臉轉過來,只見那張又紅又皺巴的臉上堆滿難過,不由感嘆:“不記得他,卻還曉得傷心。”

“他是怎麽死的?”姜秾秾哭唧唧地問。

“逗你玩的,他沒死,只是出遠門了,興許回來還會給你帶很多禮物,這下開心了吧。”

姜秾秾不明白為什麽他要這樣逗自己,她不想搭理這個表哥了,他太壞了。

司青已經將行囊都準備好,放在馬車拉了過來,停在路邊。上下山一趟多有不便,這個情況還是回城最為方便。

司雅意勒了下韁繩,讓馬停下,自己率先下了馬,而後伸出雙臂抱著姜秾秾下馬。

去周邊查探的幾個侍衛都已回來了,向司雅意匯報著他們查到的線索。

“少君,我們找到了這個。”侍衛遞上一枚斷裂的木牌,上面雕刻著雨點圖形。

“驚雨堂?”司青一下子就識出上面的圖案。

驚雨堂是一個神秘的殺手組織,收重金殺人,號稱只有出不起的價,沒有殺不了的人,驚雨堂最著名的就是代表著十二生肖的十二位殺手。

“區區刀口舔血的,也敢招惹我們雲州司氏!”盜取他人屍體作亂,司青最看不起這種陰損手段,啐了一口。

姜秾秾頭暈眼花地站在司雅意的身後,他們在說些什麽,她根本沒有心思去聽。她腦海中想著司雅意說的那位“大表哥”,心尖酸酸脹脹的,下意識伸出手去摸揣在袖子裏的短笛。

這一摸,摸了個空。

姜秾秾的心也跟著空了一塊。

她扯扯司雅意的衣袖,想求助司雅意,司雅意在聽侍衛們的匯報,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頑皮。

姜秾秾松了手,垂著腦袋,摸著自己空蕩蕩的袖子。

下山的時候還在,現在不見了,難道是剛才丟了?

不能丟,不能丟……

那支笛子不能丟。

心裏有個聲音一直這樣說著。

姜秾秾轉身,沿著自己的腳印往回走。

雪地裏都是雜亂的腳印,有人的,也有馬的,很快姜秾秾自個兒的腳印就消失了。

雪光將視野照得闊亮。

拂過的風晃著樹梢的積雪,成片的往下掉,砸在姜秾秾的頭上。她緊了緊身上的狐裘,垂著腦袋,認真地盯著腳下的路,不錯過每一寸土地。

倏爾,姜秾秾眼睛一亮。

那支短笛是白玉做的,很容易淹沒在積雪裏,還好掛著的穗子是姜秾秾最喜歡的水綠顏色,因此躺在白雪地裏極為顯眼。

姜秾秾滿臉都是失而覆得的喜悅,飛奔過去,蹲下身子,將短笛撿了起來,緊緊握在手裏。

短笛上都是雪,她鼓起雙頰,用力地吹掉雪屑,並未註意到雪地裏的異動。

一道人影毫無預兆地出現在姜秾秾的腳下,姜秾秾擡頭,對上一張烏青的面孔。

這人應是剛死去沒多久,眼眶裏的兩只眼珠子被掏空了,臉上印著屍斑,面容還很年輕,多半是意外離世。

它咧開嘴巴,齜著發黃的牙齒,迅捷地向姜秾秾撲來。

那一剎那,姜秾秾渾身冰涼,跌坐在雪裏,擡起雙手,抱住自己的腦袋。

轟然巨響,那走屍如一座崩塌的山體倒在了地上,頭顱與屍首分離,血濺了一地。

姜秾秾看向擋在自己面前的司雅意。

那少年身姿挺拔,紅衣獵獵,白皙的膚色,烏黑的發,微挑的眉眼,無不美得驚心動魄。

被他握在手裏的刀,蜿蜒流淌著殷紅的顏色,像是一簇盛放在黃泉路上的火紅彼岸花。

走屍的腦袋在地上滾了滾,突然爆開一個洞,白色的蟲子鉆了出來,展開翅膀,以極快的速度射向姜秾秾,司雅意腕底翻轉,刀光一閃,蟲子應聲而碎,隨風散去。

姜秾秾驚魂未定,張了張唇,一聲“表哥”噎在喉嚨裏。

司雅意垂眸望來,漆黑的雙目裏是姜秾秾讀不懂的情愫。

他的目光停留在姜秾秾的手上。

縱使命懸一線,危在旦夕,她都是出自本能地將那支短笛護在心口,誓要與它同進退共生死。

司雅意忽然覺得這些日子的陪伴成了一個笑話。

哪怕她忘記所有事,成了一個癡癡呆呆的傻子,關乎“司弦音”三個字的,還是能收獲她本能的偏愛。

那是他求而不得的偏愛。

司雅意哂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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