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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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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晝

連洲哥。

好陌生的稱呼。

他已經多久沒聽見她這麽喊過了。

溫意迎著他笑,不卑不亢,淺紅的唇勾起涼薄的弧度。

顧連洲盯著她許久,最終慢慢松開了她的手。

溫意的視線從他臉上移到自己手腕,那裏被他扣過,原本服帖的羊毛針織微皺,她擡手捋平,轉身離開。

之後幾天,溫意都沒怎麽和顧連洲講話。

她原本就是安靜話少的性格,只有面對南熹的時候才會多交流幾句,所以其他人也沒察覺到什麽異樣。

溫意在顧家過完了除夕,晚上的時候四處煙花炸開,周圍的鄰居院子裏有小孩在玩煙花棒,南熹招他們喜歡,都紛紛抱著煙花來找南熹玩。

溫意懷裏抱著一個暖手寶,坐在院子裏,遠遠看著他們在玩各種煙花棒。

五彩斑斕的光線映在她臉上,映得她眼睛亮色盈盈。

顧連洲走到門口,臂間搭著一件白色大衣,不遠不近,視線落到溫意身上。

她坐在一片歡聲笑語之外,安安靜靜地看著。

停頓片刻,顧連洲走近,把衣服披到溫意身上。

“謝謝。”肩膀一沈,溫意脫口而出,同時回頭,看到身後的人。

他只是把衣服給她披上,而後什麽也沒說,坐到旁邊的另一張椅子上。

前面是繚繞的仙女棒和歡騰的笑聲,遠方天空之上炸開燦爛的煙花,在夜幕中一層層顏色疊代,將整個夜晚都照得五光十色。

南瓊和顧承德在客廳裏和朋友打麻將,溫意白天和南熹玩得有些累了,現在只想坐在旁邊看著別人玩。

廊下的燈籠是顧連洲親手掛上去的,柔和的光線穿過紙質的燈罩,變得更加溫柔淺淡。

兩個人誰也沒有出聲,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坐了好久。

若是放在從前,這必然是溫意奢求已久的場景。

而今物是人是,心境卻已大不相同了。

除夕的倒計時敲響,南熹和幾個小孩子在院中圍成一圈,點了一個倒計時的煙花,一起捂著耳朵倒計時。

“五——”南熹臉上寫滿了興奮,讓大家再躲遠點。

“四——”小孩子們屏息等待。

“三——”夜幕黯垂,大家仿佛都在等待零點之後,一片空寂的黑暗讓溫意想起被綁到輪船上的天空。

“二——”她淡淡揚唇,笑了一下。

“一!”

“溫意。”和煙花一起炸開的是無數歡呼,溫意聽到有人喊自己,偏頭撞進顧連洲漆黑的目光。

“新年快樂。”他眸中翻湧著很多情緒,像是很多的欲言又止,最終化成了簡短的祝福。

耳邊各處的歡鬧和煙花聲喧鬧及了,幾乎要將她耳膜震破,但她還是奇異地聽清了這四個字。

心底的酸澀感幾乎要湧上來將她淹沒,溫意盯著顧連洲,他眼也不眨地看著她,這一次,男人瞳孔的倒影裏只有她的身影。

真真假假,是愛慕是照顧,她一點兒也分不清。

算了。

溫意緩慢地眨了下睫毛,望著顧連洲,無所謂地笑了笑:

“你也是。”

春節過後,溫意很快回歸醫院工作。

醫院需要輪流值班,什麽假期也不例外。春節過後,醫院的患者又開始多了起來,溫意忙忙碌碌,一時連南熹走都只能抽出午休的時間去送。

周五下午,從手術室出來,溫意洗手換衣服,把碎發撥到耳後,低頭往臉上澆了一捧涼水,頓覺神清氣爽。

周六周日兩天都沒有她的排班,忙了這麽久,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一個周末。

“晚上有安排嗎?”回到值班室,薛幼儀從包裏掏出串嶄新的車鑰匙,一挑眉,“新車到手了,開車帶你去吃飯?”

“好啊。”溫意正在把頭發放下來,用包裏的梳子梳頭發,“我請你。”

“客氣什麽。”薛幼儀一甩手,豪氣萬丈的樣子,“走。”

有了車,二人就不用拘泥於先挑好吃飯地點再過去,薛幼儀開著車從醫院走,一邊兜風一邊沿路挑餐廳。

溫意按開車窗,剛立春,冬天還沒有完全過去,微冷的風拂面,讓人有種清醒之感。

“不冷嗎?”薛幼儀問。

“有點。”溫意愜意地靠後,“但更想吹風,在醫院快悶死了。”

“我也是,我還怕你冷呢,我渾身上下都是消毒水味。”薛幼儀說著也打開了吹風,“真的好舒服。”

溫意瀏覽著手機上的餐廳:“我們吃什麽?烤肉火鍋還是泰國菜,或者你有什麽別的想吃嗎?”

“嗯……”薛幼儀想了想,“時雨前幾天給我推薦一個粵菜館很不錯,你想不想吃,順便喝點熱湯。”

“沒問題,直接導航過去吧。”

抵達餐館,排隊叫號的人很多,溫意和薛幼儀運氣很好,兩個人來吃飯的不多,因為兩個人很快就空了出來。

二人邊吃邊聊,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我們去散散步吧。”薛幼儀撐得靠著沙發不想動,“這附近好像有一條挺有名的步行街,賣衣服和一些手工制品,要不要去看看?”

“好。”溫意打開手機開始導航。

周五晚上,步行街的人很多,一條街上方掛滿了燈帶,兩側店鋪都是迎合年輕人喜好的產物,逛起來倒是很有趣。

只是逛著逛著,溫意心頭總湧上莫名的熟悉感。

剛想打開手機看一下這到底是哪裏,薛幼儀碰了一下她的胳膊,“誒,前面有一家奶茶店,我們去歇歇腳吧。”

“好。”溫意回神。

奶茶店裏的人也挺多的,二人在店內找了位置坐下,薛幼儀打開手機點單,沒過多久便做好了,溫意起身去取餐臺拿。

“1891號,您拿好。”做奶茶的小姐姐在後面忙,店主便親自給溫意遞過來。

“謝謝。”溫意禮貌道。

“誒,你——你是——”店主卻在看到她的一瞬間楞住,欣喜萬分地指著她說,“你是姓溫的那小丫頭?”

溫意茫然擡頭,店主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年紀有些大了,眉宇之間隱隱有些熟悉。

“是我呀。”店主輕輕地拍桌子,“你高中的時候還在我這打過工呢。”

溫意的記憶終於被從遙遠的地方調出來,她一楞:“瞿大哥?”

“誒!”店主笑得眼角都是皺紋,“想起來了?”

溫意媽媽死後,溫莫林一蹶不振好幾年,整日喝酒打牌,不大管她的生活,所以她平時下課會在家附近的一家奶茶店打工做奶茶。

奶茶店老板人雖然懶散些,對她還不錯,工資日結從不拖欠,後來還給她漲過一次工資。

溫意恍然大悟,難怪她總覺得這裏眼熟,這裏分明就是她家以前的地方,只是不知道怎麽變成了這樣。

“小姑娘長大了嘛,出落得真漂亮。”瞿成綱笑道,“過得還好嗎?”

“挺好的。”溫意道,“這兒怎麽變成這樣了。”

“拆遷了嘛。說是要改造成新的商圈。我們都分到了一筆拆線費。這不,我尋思我啥也不會,以前凈開奶茶店了,所以就拿拆遷費在原來的地方盤下了店面繼續開奶茶店。”

溫意配合地點點頭。

“你家應該也拿到拆遷費了吧。”瞿成綱樂呵呵道。

溫意睫毛微閃,沒有說話。

“你現在過得怎麽樣啊,在哪上班,結婚了嗎?”瞿成綱問。

“在仁和醫院上班,還沒結婚呢。”溫意老老實實地答。

“是醫生啊,那挺好的挺好的。只是也該結婚了,我記得以前你在我這的時候,不是認識一個挺帥的男生,你倆沒在一起嗎?”

“誰?”溫意迷惑。

瞿成綱瞇起眼回憶:“你不記得了嗎?那男生長得又高又帥,看起來就知道家裏很有錢,好像比你大點,經常來給你送東西。”

溫意立刻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顧連洲。

她少女時期安靜沈默,交際圈很窄,根本不怎麽和男生說話。

瞿成綱頓了一下,仿佛是感慨道:“他對你真的挺好的。我記得那時候他私下裏給我錢,讓我把錢加到你工資裏,給你多發點工資,還讓我不要跟你說。”

溫意徹徹底底楞住。

“您……您說什麽?”

瞿成綱也有些驚訝:“你還不知道這事兒?這麽多年了他都沒告訴你?”

溫意機械地搖搖頭。

久遠模糊的回憶忽然襲入她的腦海,那些蒙塵的過往逐步變得清晰,她忽然想起第一次給自己加工資時瞿成綱遮遮掩掩的樣子。

她還以為是自己勤快,所以給她加工資。現在想起來,她不過是做個奶茶,什麽人都能做,能讓她在店裏打工,已經是好心了。

何況加工資也沒有加那麽多的。

當時她年少,完全沒察覺這些異樣。

而今真相被剝開。

溫意不可置信地慢慢皺起眉頭,越想越覺得荒唐,臉上的神情越發變得覆雜。

這麽久以來,顧連洲竟然完全沒跟她提過這件事。

如果不是今天意外碰到瞿成綱,她十六歲時的自尊恐怕會被他一直完美地保護。

“溫意,你怎麽了?”她出神的時間太久,薛幼儀上前來,“奶茶好了嗎?”

“好了。”溫意回神,“我們走吧,瞿大哥,我先走了,再見。”

“誒,誒,好,路上小心。”瞿成綱打包了一份甜品塞到溫意手裏,“這個拿著路上吃。”

拿著奶茶走到車上,薛幼儀好奇:“你和店主認識啊。”

“嗯,小時候認識的。”

薛幼儀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給車子點火:“接下來去哪,你還有想去的地方嗎?還是送你回家。”

溫意頭枕靠背,出神地望著窗外璀璨的高樓和華燈,不過短短幾年,這裏已經不覆幼時記憶中的模樣。

時間如流水,帶走太多東西了。

她不也和這房子一樣,與舊時的自己全然不同。

收回目光,溫意沈沈呼出一口氣,偏頭:“你想回家嗎?”

薛幼儀眨眨眼,聽出溫意的意思:“我有朋友開了酒吧,要不要過去喝兩杯,你明天有排班嗎?”

“沒有。”

“go!”薛幼儀打了個響指。

溫意幾乎沒來過酒吧。

她上了多年學,一心只有學習,平時社交一般就是和舍友和同專業的朋友出去吃吃飯,至多陪著去清吧喝兩杯。

薛幼儀帶她來的是個氣氛比較熱烈的酒吧,臺上還有搖滾樂隊的live表演,音樂聲震耳欲聾。

“leal,給她來杯莫吉托。我還是老樣子。”坐到吧臺前,薛幼儀熟練地點餐,調酒師也嫻熟地和她打招呼。

“這位美女是新朋友?”調酒師看向溫意。

“我同事。”

溫意微微朝調酒師笑了笑。

酒吧裏很熱,她一進來就脫了大衣外套,寬松的松綠色短款毛衣配緊身牛仔褲,既窈窕又漂亮。

調酒師挑了挑眉:“新朋友這杯當我請了。”

“你丫我真是服了。”薛幼儀笑罵,轉頭寬慰溫意,“你別管他,他一見到美女就愛請人喝酒,隨便喝。”

溫意笑了笑:“好。”

兩杯酒很快端上來,溫意先嘗了一口自己的,酒精味不濃,應該是薛幼儀為了照顧她第一次來。

她很快喝完一杯,覺得不夠過癮,手指碰了碰薛幼儀的杯子:“你這個是什麽?”

“金湯力。”薛幼儀見溫意面色如常,以為她酒量不錯,“你要常常嗎,但這個度數很高。”

溫意點點頭。

那名叫leal的調酒師很快給她調好一杯同樣的金湯力。

度數高的酒入口便有感覺,辛辣刺痛,還夾雜著微微的苦味。

薛幼儀在喧鬧的背景音樂裏靠近:“溫意,你怎麽了最近,是不是和那個叫顧連洲的吵架了?”

音樂聲太大,溫意覺得有些頭暈目眩:“沒有。”

“那你最近怎麽回事。”薛幼儀一點兒都不信,“今晚還主動跟我來酒吧。”

“就是想來了。”溫意手駐在吧臺上支著臉,一杯金湯力已然見底。

“你怎麽喝這麽快。”薛幼儀驚訝,隨後和溫意手裏的空杯子碰了碰,也一飲而盡。

調酒師很快又奉上兩杯。

冰冰涼涼的酒一開始喝下去很舒服,漸漸就開始有如火一般灼燒心肺,溫意撐著腦袋看臺上的表演,燈光四射,一首接一首的搖滾樂讓現場氣氛更加瘋狂。

她和薛幼儀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必須要沖著對方耳朵吼才能聽見。

眼前越來越暈,人群在燈光在溫意的視線裏逐漸變得眩目,她揉揉眼睛,胃裏陡然湧上一陣難受感。

“衛生間在哪?”她扶著吧臺起身,“我有點想吐。”

“直走就是。要我陪你去嗎?”薛幼儀也有些醉醺醺的。

溫意擺擺手,拂開人群就往衛生間的方向去,搖搖晃晃的,中途還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

“小姐。”對方及時扶住她,聲音在混雜的場子裏顯得格外悅耳,“你沒事吧。”

“我沒事。”溫意想推開他的手,“謝謝。”

那男人倒是沒松開她,語氣裏有些擔心:“你自己可以嗎?”

“我可以。”溫意強撐著直起身站穩,對著不小心被她撞到的倒黴蛋燦然一笑。

這一笑過分明媚,像是春風化開的冰雪,清泠又艷然。

男人一時失神,松開了手,溫意得以繼續朝衛生間走。

另一邊,她落在吧臺的手機響起綿長的鈴聲,響了幾十秒薛幼儀才註意到,和從旁邊帥哥的搭訕中抽離,瞥到來電人,替溫意接起來。

“餵。”

電話那頭頓了一下;“我找溫意。”

“她去衛生間了。”薛幼儀捂著手機口齒不清地說,“顧警官,你有什麽事說大聲點,否則我聽不到。”

“你們在哪?”

“酒吧啊。”薛幼儀清醒半分,忽然想到什麽,一挑眉,“溫意喝多了去衛生間吐了,我這碰到別的朋友了,顧警官你看你有沒有空來接她一下?”

溫意在衛生間吐得天昏地暗。

烈酒灼心也灼肺,她知道飲酒不好,見日地在醫院裏勸患者少飲酒,到她自己,才知道有些時候是需要酒精麻痹自己的。

晚飯感覺都被吐空了,溫意撳開水龍頭,冰涼的水沖刷著手指,她伏在洗手臺前,掬一碰水灑到臉上,燥熱卻沒有退去半分。

旁邊有一次性杯子,溫意取過一個,接水漱了漱口。

鏡子裏的女人兩頰緋紅,唇也紅,耳垂也是紅的,她擡眸看自己,視線迷蒙。

呼出的氣帶著酒精味,溫意盯著鏡子裏的自己許久,大腦仿佛一片漿糊,被酒精浸泡得暈乎乎的。

她當真是喝得有些多了。

溫意從衛生間出去,腳步還有些跌跌撞撞,剛出衛生間的門,又有個女人捂著嘴朝裏面跑,不管不顧地撞到了她。

四肢本就綿軟無力,這麽被一撞,溫意踉蹌兩步,往後跌進一個胸膛硬朗的懷抱裏。

她下意識就想推開,那人卻扣住她的手腕,攬著她的腰帶她離開了危險地帶。

熟悉的清苦氣息沈浮,溫意回頭,動作莽撞,鼻尖直直擦過顧連洲的下頜。

看清來人,她更加用力地推開他。

顧連洲深吸一口氣,單手扣住她兩只手腕:“溫意,你喝醉了。”

“要你管。”溫意在他懷裏動彈不得,眼眶生生沁出紅色,“你是我什麽人啊,你憑什麽管我,放開我!”

“溫意!”他帶有警告意味地喊她。

“顧連洲!”她立刻揚著臉看他,不甘示弱,“我現在一點都不想看到你。”

推搡間,寬松的方領毛衣順著肩頭滑落,雪白細膩的肌膚瞬間暴露在空氣中。

顧連洲眸色一沈,擡手去幫她拉衣服,誰知這動作落在溫意眼裏,誤會成他要強行把她抱走,立刻劇烈掙紮,甚至不管不顧,直接咬上男人的手腕。

她咬得很用力,一點也不留情,像是在發洩什麽壓抑已久的情緒。

顧連洲的動作生生停住,分毫不躲。

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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