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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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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沙

溫意從未覺得自己如此可笑。

大概不會有人像她這樣,兩次表白都失敗,一廂情願地以為對方喜歡自己,結果只是再一次撞到南墻而已。

出租車前行著,司機師傅沒有關嚴車窗,冷風一簇簇灌進來,窗外的光影和街道不斷地變換著。

溫意本就頭疼,現在更是難受,天氣變冷,她的感冒好像加重了,又喝了酒,在外面吹了這麽久的冷風,整個人都昏昏沈沈得不舒服。

司機從車內後視鏡註意到她蒼白的臉色,關切問道:“姑娘,你還好嗎,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沒事。”溫意閉著眼,“麻煩您直接送我回家。”

她這樣說了,司機自然也不好說什麽,只好盡量開快點送她回家。

師傅車技不錯,車開得很平穩,但溫意還是覺得胃裏翻天倒海般難受,頭暈得靈魂快要與身體分離。

她恍恍惚惚間睜開眼,入目便是映著自己倒影的車窗。

她與倒影中的女子對視,車輛駛過路燈下,一瞬間的亮光照亮她臉上的表情。

沈沈下垂的睫毛,揚不起的唇角,她看到自己的唇色蒼白,眼圈卻通紅。

仿佛經歷了什麽重大的打擊。

溫意諷刺地看了自己幾眼。

車很快開到樓下,她頭靠著車後座,還是被師傅喊了好幾聲才醒過來下車。

“姑娘,你真沒事嗎?”師傅擔心地問,又看了一眼後視鏡,壓低聲音說,“後面有輛車一直跟著我,你回去註意點安全。”

溫意睫毛顫了顫,平靜道:“沒事師傅,謝謝您,我會小心的。”

“行,那你小心點。”師傅道。

她拎著包下車,後面的車開著前燈,很亮,一直照到她腳下。

晚風簌簌,長發在肩後被吹起,溫意頭重腳輕,走得腳步都有幾分虛浮。

她知道後面的車是誰的。

車門被打開又關上,男人的腳步聲漸近漸慢,跟在她的身後。

她面無表情地往前走著,始終沒有回頭。

溫意回到家便倒頭沈沈睡去。

她洗了澡,頭發胡亂吹幹,在鏡子中看到自己蒼白的臉色楞了一下,而後啪地一聲關上吹風機,神色平淡地離開浴室。

不知道睡了多少,渾身都難受,酒精和感冒齊齊上陣,折磨得她頭昏腦脹。溫意在渾身酸痛中醒來,意識到自己可能發燒了。

她懶得測溫度,也沒有力氣,灌下一大杯熱水便蜷縮在沙發上發呆,直到南熹的電話拉回她的思緒。

“你怎麽了溫溫?”接起電話後,南熹第一時間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不對,“你是不是發燒了?”

“有點。”溫意聲音嘶啞,提不起什麽力氣說話。

南熹瞬間擔憂:“你吃藥了嗎?”

“吃了。”溫意不想讓她擔心。

“我怎麽覺得你不太好呢溫溫?”

溫意手握成個拳,咳嗽兩聲,眉梢眼角都是疲倦,仍然強打著精神和南熹說話:“我就是發燒有點難受,你別擔心,睡一覺就好了。”

“那你別跟我說話了,你快吃藥睡覺吧。”

“好。”溫意點點頭。

掛掉電話,溫意瞬間卸掉了全部的力氣,把自己整個人都裹進毯子裏。

窗戶明明沒有開,可她還是覺得好冷。

眼皮越來越沈,視線變得模糊,溫意頭靠著沙發一角,任由自己的思緒陷進無窮無盡的黑暗中。

過往的畫面一幕幕如走馬燈般閃過,她看到初見時一身黑衣張揚的顧連洲,看到他俯下身摸她的頭對她笑,看到他在江邊低頭為她認真地系上卡通氫氣球……

那氣球她至今都沒有扔,後來它沒氣了,她便把它好好地收起來,放在櫃子裏。

最後的最後,溫意聽到他啟唇說:“哥哥也希望你幸福。”

哥哥。

哥哥。

數十年的暗戀走到最後,竟然只換來了這樣的結果。

怪只怪她妄想癡心。

溫意閉著眼,只覺得心裏一寸一寸地疼,如同冰割。

就在她頭腦昏沈之際,玄關處傳來細微的響聲,有人打開了她的門,停在玄關處,喊她的名字。

她根本沒有力氣去回應,也睜不開眼。

緊接著那人走進來,腳步聲在耳邊越來越近,熟悉的淡淡清苦煙草氣漂浮在鼻尖,他俯下身,動作有些顫抖,手繞過她的膝蓋和後背把她連著毯子抱起來。

溫意混混沌沌地半掀眼皮,視線中只有男人模糊的下頜,他低下頭來,眸中是她看不懂也看不透的掙紮和心疼。

他也會心疼她嗎?

是了,他覺得自己是哥哥,自然心疼妹妹。

溫意很想自嘲地笑一下,可惜眼角徑直滑落一滴眼淚。

抱著她的人陡然一僵。

淚水劃過她黑漆漆的睫毛,泛紅的眼尾,最終湮滅在發尾。

她整個人高燒,身體和眼淚一樣燙。

“顧連洲。”溫意的聲音輕得如同囈語,仿佛是在對他說話,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語:

“我再也不要喜歡你了。”

她閉著眼,看也不看她,臉上有淺薄的淚痕。

顧連洲抱著她的力道微微收緊,閉上眼,難以言喻的窒息感鋪天蓋地,他恍然間發覺感情是相互的,原來在不知不覺間,他竟然這麽喜歡她。

喜歡到她的每一個字,都成了刻進他心尖上的刀。

醫院急診科24小時燈火通明,深秋料峭,便顯得夜也更寂靜了幾分。

護士來給溫意紮上了吊針,調整好滴液的流速,過程中溫意一直睡著沒有醒,只是在針頭刺進皮膚那一瞬間微微皺了皺眉。

醫院空調的溫度偏低,顧連洲把她身上的被角拉好,而後調暗了燈,坐在床邊。

她沈沈睡著,頰與唇都沒什麽血色,膚色很白,唯獨睫毛是黑的,睡覺很安靜,躺在病床上,像一碰就會碎的琉璃。

顧連洲靜靜地凝視著她,腦海裏閃過的卻是溫意那些堅強到讓人心疼的瞬間。

明明一開始只是覺得,是個乖巧聽話的小姑娘,又是南熹最好的朋友,便總會順手照顧照顧。

沒想到青春期小姑娘的心思敏感,她在海邊說喜歡他的時候,他切實震驚了幾分。

那時只覺得小姑娘的孺慕很快便會過去,誰知道過了這麽多年,才知道她比誰都固執。

而他自己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感情悄然發生了變化。

今晚南熹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很擔憂,說不知道溫意怎麽樣了,想讓他去看看她。

顧連洲伸手,輕輕地把堆在她頰邊的頭發撥開,她睡覺的呼吸很淺,臉頰因為發燒有些熱。

他無聲地盯著,倏爾閉了閉眼。

點滴一共有三瓶,全部滴完,已經過了淩晨兩點。

護士進來把針頭拔掉,面對這個一直在床邊守著的英俊男人,難免提醒兩句:“旁邊有折疊床,你可以睡的。”

“謝謝。”顧連洲的嗓音有些低啞,但仍然禮貌道謝。

護士拔掉了針頭,出門時一步三回頭,見那男人正俯著身,動作很輕地將病床上女生的胳膊放回被子內。

夜已深,顧連洲沒什麽睡意,看著溫意的吊針打完後,他來到醫院外,撥開打火機。攏著風點煙。

路上偶爾駛過一兩輛車,風大,他試了好幾次才成功,零星的火光在深夜格外矚目。

淡淡白霧飄散,隨著風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支煙燃盡,顧連洲將煙按滅在垃圾桶中,轉身回到病房,推開門與從病床上坐起的人四目相對。

病床內的燈大亮,溫意面無表情,穿好鞋下床,一顆顆扣好自己的外套扣子,毛毯疊起,搭在臂間。

她看著他,頓了一下,低頭解下他親手戴到她手腕上的手鏈。

而後,毫不留戀地放到床頭的櫃子上。

玫瑰金的鏈條依舊光芒耀眼。

她平靜地與他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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