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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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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沙

溫意一怔,很快擡腳跟上去。

進的是一間辦公室,顧連洲推開門,徑直走到窗邊,打開窗戶,而後才給她拉了一把椅子:“坐。”

溫意環視一圈,很簡單的辦公環境,和醫院的很像,到處堆積著文件和資料。

顧連洲拿了個一次性紙杯,給她倒水,溫意順著他骨節清晰的手背往上看,視線定格在左臂上,微微有些失神。

她想起剛才審訊室裏的場景,不知道顧連洲有沒有受傷。

應該不會的吧,畢竟這裏是警局。

“看什麽呢?”顧連洲放下水杯,曲指輕叩桌面。

溫意收回自己胡思亂想的想法,搖搖頭。

顧連洲坐到她對面,從抽屜中抽出一個牛皮封面的本子,打開要給她做筆錄。

抽出的瞬間,本子帶出了一個東西掉在地上,他順手撿起來,溫意定睛一看,是一盒消炎藥。

顧連洲隨手把那盒消炎藥放在了桌子上,看樣子甚至還沒有開封。

溫意抿抿唇,手上摩挲著一次性紙杯,水是溫的。

“溫意。”顧連洲見她出神地盯著面前的水看,筆在她面前敲了敲。

溫意擡頭,不言不語地對上他的目光。

顧連洲微楞,旋即揚眉:“怎麽了這是?”

“顧連洲,”她看著他,眼眸清亮漂亮,語調卻是平平,“你真的很不遵醫囑。”

顧連洲一怔。

那姑娘卻已經把水杯和藥都推到他面前,板著小臉道:“吃藥。”

水是他剛才給她倒的,她一口都沒喝,晃著清透的微波。

顧連洲失笑,放下筆,拆藥盒:“好,聽溫醫生的話。”

-

做完筆錄,又吃了韓木買回來的小餛飩,溫意從警局出來時,天邊的暮色正是秾釅漂亮的時候。

顧連洲送她回家,上次是樓梯間的燈不亮,這次則是單元樓下面的路燈直接罷工。

溫意有些尷尬。

顧連洲下車送她,車燈開著照亮,她走在他身旁,略顯局促地開口:“這個路燈不常壞,明天物業應該就會來修好的。”

顧連洲腳步一頓,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溫意摸摸鼻子,好在顧連洲並沒有說什麽,二人一前一後上樓梯,迎面走來幾個勾肩搭背的小混混。

他們明顯是喝醉了酒,染著一頭張揚的頭發,這一片治安不是特別好,有很多這樣的無業游民,經常結伴酒後尋釁滋事,溫意每次碰到都是繞著走。

這一次,她還沒反應過來,胳膊已經被人拉著朝旁邊拽了下,溫意下意識回頭,下巴擦過顧連洲的外套衣領。

清苦的煙草氣,混著樓梯間昏黃的光鉆進她的鼻腔。

她大腦有一瞬的空白,呆在原地,視線怔怔地看著他輪廓清晰分明的下頜。

男人蹙著眉,側身站在她外圍,不知道是不是他氣場過於特殊的原因,那幾個小混混頗有些畏懼地看了他一眼,口中原本聊著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葷段子收斂了些,從他們旁邊一步三回頭地飛快走過。

……

抓著她胳膊的手松開,溫意斂眸,心臟跳得飛快,腳步微微向後退,和顧連洲拉遠了些距離。

他蹙眉看向她:“換個地方住吧。”

溫意回神,微咽口水,搖頭:“房租還沒到期,現在退房的話押金不退的。”

“我給你找房子,你直接進去住,不收你租金。”

“不要!”此話一出,溫意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口拒絕。

須臾,她又覺得自己的反應似乎過於激烈,頓了頓又解釋:“快到期了,我自己會找的,不用你費心。”

顧連洲垂眸,看了她幾秒,什麽都沒說。

回到家,溫意把包丟在玄關處,趿著拖鞋去廚房給自己倒水。

冰箱裏有新鮮的檸檬,她用刀切出兩片放進玻璃杯裏,剩下的檸檬照舊用保鮮膜裹上放回冰箱。

一杯水剛喝了一半,沙發上的手機忽然急促地響起鈴聲,催促她去接。

來電人是房東,通知溫意房子即將到期,他打算把這房子賣掉,不再繼續租了。

溫意算算時間,合同還有兩個月到期,原本她也不打算繼續租了。

她點點頭:“那您什麽時候帶人來看房?”

“過一個月吧,”房東是個好人:“你慢慢找房子,不急,找到了記得跟我說。”

“好。”溫意掛掉電話,開始盤算起找房子的事情。

現在的房子是她剛回陵江的時候租的,那時候身上沒多少錢,只能租相對比較便宜的,現在要換房子住,她想住個離醫院近一點的,省的每天上下班通勤那麽久。

她沒有拖延癥,做事習慣速戰速決,一周之內去看了三個房子。

一個太破,和網上的光鮮圖片格格不入,墻皮都在掉渣;一個倒是相符,只是價格比預期貴了一倍。

最後一個價格和地理位置都還算合適,只是是合租,溫意有點猶豫。畢竟她上班時間不太固定,有時候半夜接到電話也得隨時去醫院,會打擾到合租室友。

她有些發愁,找個合適的房子怎麽這麽難。

周三午飯時,溫意在醫院食堂邊吃飯邊看房子,婁錦月和程信忽然端著飯盒來到她的對面。

溫意擡頭,見婁錦月略有些局促的樣子,婁錦月家境好,人長得也漂亮,嬌俏面容此刻微微漲紅,還是程信在旁邊說:“溫老師,您有時間嗎,錦月找您有點事。”

“有。”溫意點頭,放下手機,“坐吧。”

二人坐到她對面,婁錦月絞了兩下手指,吞吞吐吐的,她今年才大四,剛二十歲,承認錯誤需要醞釀勇氣:“溫老師,我……我看到新聞了,那個爸爸是為了夏天的手術費才……我,我不該講那樣的話。”

溫意一怔,沒想到她是為了這件事而來,畢竟已經過去好幾天了。

“我以後不會了。”婁錦月擡頭,小聲但鄭重地說,“溫老師,我以後會註意自己的言行的。”

溫意淡笑:“錦月,醫者仁心。見得多了你就會發現,對家庭不太好的患者來說,生活經濟上的病遠比身體上的病要來的更痛更窘迫。有些人不是不想治病,是真的沒錢治。”

婁錦月認真地點點頭,似懂非懂。

溫意知道她家境好,只是沒見過人間疾苦,純屬無心之言,其實心地很善良。

程信又說了幾句緩和的話,安撫婁錦月的情緒。

下午溫意做手術,婁錦月有事請假回學校,程信跟著她進手術室,做完手術出來,溫意正好接到一個房東的電話。

原本約好的是周末看房,這個房東卻說自己臨時有事,問她能不能今天晚上過來看。

溫意想了想,反正她今晚不上夜班,便欣然答應。

程信在她旁邊,聽到了這通電話,有些驚訝道:“溫老師,您要去租房子嗎?”

“對。”

“已經這麽晚了。天快黑了,您一個人安全嗎?”

“還沒到時間,”溫意瞥了一眼掛在墻上的時鐘:“房東說他九點下班。”

“這麽晚?房主是男是女。”

“男的。”其實溫意一開始也有點猶豫,但這套房子的地段和價格都合適,就在地鐵口附近,不用與人合租。

“那我陪您去吧,”程信道:“我晚上沒事。”

“九點呢,”溫意說:“現在才六點。”

“沒事,”他笑:“我請您吃個飯,剛好有一點今天手術的問題想請教一下。”

“那哪合適,”溫意想了想,一個人確實有點不安全:“這樣吧,我請你吃。”

二人一拍即合,打車去了一家科室聚餐常吃的燒烤店。

天還沒完全黑下來,映著身後深紅色的晚霞,老板剛支上攤,他們是第一桌客人,先點了兩瓶啤酒,烤串慢慢烤著。

程信做從包裏掏出自己的筆記本,上面記錄的密密麻麻都是他實習以來不懂的知識點和實操學習到的東西。

溫意一邊看,一邊幫他解答,遇到比較難的問題時用上筷子代替手術刀在桌子上比劃。

燒烤攤棚下只牽著一盞明黃色的瓦燈,天一黑,光線暗下來,溫意看不清筆記本上的字,便湊過去仔細看。

燒烤店的人逐漸多起來,顧連洲方將車挺好,目光便被煙氣繚繞中的一抹亮色吸引。

來吃燒烤的多是成群結隊的男性居多,那姑娘穿著白襯衫和黑色長褲,膚白發烏,打扮得簡單幹凈,兩頰被熏出一些紅暈,原本清冷之氣散去三分,拿著筷子比劃講話,整個人漂亮而生動,惹不少人頻頻側目。

韓木從副駕駛下車,順著顧連洲的目光也看見了,“喲”一聲:“這不是溫醫生嗎?我沒看錯吧。”

“這肯定是啊。”高威也下來,“這麽巧,要不咱們跟她拼個桌。”

“你瞎啊你,”韓木胳膊肘搗他,“沒看見人旁邊有人呢。”

確實是有人,顧連洲單手抄兜,遠遠看過去,旁邊穿著白T恤的男的幾乎要貼她身上去了,動作看著格外親密。

韓木瞅著他們隊長逐漸淡下來的神色,看熱鬧不嫌事大:“頭兒,那不會是溫醫生男朋友吧。你說這男的多缺心眼,帶女朋友來燒烤攤吃飯,萬一吃壞肚子怎麽辦?溫醫生也不嫌棄,可真是好姑娘。”

“是挺缺心眼的,”高威補了一句,“自己吃就算了,得帶女朋友吃好的呀。”

“是吧——”韓木還想再補兩句,一串鑰匙被丟到他懷裏,他再擡頭一看,顧連洲撂下一句“你們先去”便朝溫意桌的方向走去。

溫意正講得口幹舌燥,端起一旁的啤酒對程信說:“你等一下啊。”

她一口氣喝完,放到桌上,憑空有人端著啤酒瓶給她添滿了一杯。

“謝謝啊。”溫意頭也不擡,靠過去繼續講。

一秒,她反應過來不對,扭頭看過去,顧連洲不知何時突然出現在這裏,就站在她身邊,把倒空的酒瓶擱到桌子上,黑眸瞥她:“不客氣。”

不知怎麽的,溫意後背突然升上一股似曾相識的寒意。

高二暑假的時候,南熹大膽,有一次買了低度數的罐裝雞尾酒,在溫意去給她補課時偷偷摸摸拿出來。

二人像亞當夏娃偷嘗禁果一般,躲在她家房間裏小口小口喝著,都有一點暈暈乎乎的時候,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打開。

南熹嚇了一跳,條件反射拉著溫意的手一起藏到背後。

來人是顧連洲,他剛從外面回來,手裏還拎著給南熹買回來的一大包零食,丟在地上,瞇眼看過來:“藏什麽呢?”

“什麽都沒有。”南熹頭搖得像撥浪鼓。

“溫意,”他轉而詢問另一個乖孩子,“拿出來。”

溫意覺得自己臉上熱騰騰的,咬著下唇不吭聲。

顧連洲“嘖”了一聲,失去耐心,走過來徑直從二人背後一人撈出來個易拉罐。

他轉過瓶子看了一眼,又掃了眼倆小姑娘,嗤笑:“4度?不知道的以為你倆喝了四十度的呢。”

“還給我!”南熹說著就想去搶。

“安分點,”顧連洲眼神壓制她,“膽兒肥了你,酒都敢偷偷喝,還帶壞人家溫意。”

“沒有,”溫意不忍心,弱弱出聲,“我是自願的。”

最後,顧連洲無視南熹哀求,毫不留情地把雞尾酒丟進垃圾桶,連買回來的零食也帶走。

時隔近十年,時光輪轉,竟然又回到差不多的場景。

溫意只恍惚了一下就回想起自己二十六不是十六,她故作鎮定:“你怎麽來了?”

“路過,”顧連洲自來熟地坐在另一張椅子上,微擡下巴:“不介紹一下嗎?”

“介紹什麽?”溫意覺得莫名其妙。

顧連洲不認識程信,但程信認識他,伸出手:“顧警官你好,我叫程信,是仁和醫院的實習生。”

“你好。”顧連洲淡淡回握。

溫意抿唇,抓過旁邊的啤酒又一口氣喝完,也懶得說話。

程信頭腦機靈,一眼看出溫意的不對勁,試探性地問:“溫老師,八點多了,咱們現在去嗎?”

“你們要去哪?”顧連洲皺眉。

“去陪溫老師看房子,她晚上一個人不安全。”

“差不多了,”溫意放下杯子,輕呼出一口氣,叫老板來結賬:“我們走吧。”

誰知剛摸上手機,她的手腕便被人扣住,顧連洲掌心的薄繭這次不再隔著衣服布料,直接接觸到她的肌膚。

他隨意結了賬,半了眼皮對著程信說:“不勞煩你了,我陪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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