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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室透察覺到他的語氣和神情有些不太對勁。

說不上是哪裏不對,就是一種本能的直覺。

這種直覺在他和赤井秀一一起趕到下一處彈火紛飛的倉庫時變得更加強烈。

又一名組織成員倒在赤井秀一的槍口下,守在掩體後的FBI魚貫而入,清理殘局,安室透抓緊時間一把拽住赤井秀一,“餵,你是不是太冒進了?”

他確實如他所說,始終沖在最前面。但安室透看得清清楚楚,有好幾次,明明可以再等一等,再等一等,沖進去就會更加安全,但赤井秀一卻還是毫不猶豫地孤身鉆了進去,鬼魅一般解決掉關鍵人物,那枚子彈總能以最刁鉆的角度射/出,直入眉心。

這支FBI小隊在他的帶領下,幾乎是以瘋狂的速度在發狠推進。

就連安室透都沒想到,足足缺失一半人手的巨大劣勢,竟然真的被面前的人用堪稱恐怖的個人實力暫時彌補了。

作為組織實力最強大的狙擊手,赤井秀一確實要比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更擅長把握那些轉瞬即逝的機會。

但……何必要這麽冒險?

安室透能看出來,赤井秀一在動作間,身體偶爾會有細微的凝滯——他恐怕早就帶了傷。那身純黑的作戰服和覆蓋其上的血跡,很好地遮掩住了赤井秀一受傷的事實,以至於所有人都在放心地跟著長官沖鋒,絲毫沒能發現他的異樣。

可這樣若無其事的狀態他還能維持多久?

“你真的覺得靠自己就能解決掉這裏的所有組織成員?這種時候還在逞什麽個人英雄主義?”安室透松開手,冷下眉眼,幾乎咄咄逼人,“看那群人唯你是瞻的樣子,如果你倒下,FBI恐怕就完蛋了吧。”

人手的差距根本不是憑他一個人就能補足的,即便能彌補,也只是“暫時”。

而在安室透看來,赤井秀一表現得太突出了,突出得簡直有些危險。

一旦被朗姆察覺,集中火力攻擊赤井秀一,只要將他殺死,FBI一定會軍心大亂。失去本土作戰的主力軍,到時候公安也會一起被拖下水。

“我們必須想別的辦法,解決的這些都是小嘍啰,朗姆一定還有後招。”安室透實在忍不住,“洛杉磯的警方呢?為什麽這麽久了,後援還沒到??”

赤井秀一擡起握槍的那只手,抹了把淌到眼前的血。

那抹深紅在他眉骨擦出一道刺目的痕跡,看著有些驚心動魄。

“朗姆今晚要進行的不止一場行動。”

“剩餘FBI和洛杉磯警力,都在負責隱蔽疏散酒店上方的住客,以及附近街區的居民,會場附近有兩棟摩天樓在爆炸範圍,加起來,有數千人需要疏散。”

住客們正在指引下,悄無聲息地一層接一層緩慢疏散,那座酒店很快會變成一具空殼,只剩下宴會廳一無所知的客人,還有——

千緒。

赤井秀一的聲音出奇冷靜,是那種壓抑到極致後,幾乎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靜。

和不加掩飾的殺意。

就好像,臥底那幾年留下的某些東西,至今仍在赤井秀一的血液中流淌。

他一直克制得很好,甚至能在很長一段時間維持住沖矢昴那副溫文儒雅的面具,幾乎騙過所有人。

……可直到剛剛接到那通聯絡,那股暴戾的情緒就像被猛然撕開一道缺口,洪水般傾瀉而出,將他整個人淹沒。

安室透楞住了。

數千名群眾等待疏散,如果是他,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沖天的火光、槍響、怒吼、慘叫,讓整座港口宛如人間煉獄。紅方在所有出入口都布下人手,將港口化作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

今晚的行動截止此時,已經堪稱各國在對抗組織的過程裏開展的最為成功的一次行動。折損的成員和物資,足以讓組織傷筋動骨,不得不退回日本好好休養生息。

這是在此之前多少臥底前赴後繼,卻到死都沒能實現的。

他應該滿足了。

安室透瞥了一眼四周。

FBI、CIA以及公安,各方的精英力量都和組織成員一起,深陷在這張大網裏,面對著組織越來越兇猛的反撲。

哪怕他們此時還能咬牙堅持,但只要後援不來,人數的絕對差距遲早會在某一刻讓天秤傾向另一方。

外圍的包圍圈不能撤,組織現在的掙紮只是困獸之鬥……只是到最後,他們這些精英還能活下幾成?

安室透沈默幾秒,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快速道,“陸路不能走,朗姆可能會走水路,我帶人手去檢查港口停泊的船只。”

他不怕犧牲,只要那犧牲是有意義的。

至少最後,他一定要將朗姆親手逮捕。

話音落下,海面忽然傳出一聲轟然巨響,只見一艘巨輪的船尾艙門打開,重重拍打在水面上,激起幾十米高的水花,幾艘快艇帶著尖銳的轟鳴從中躥出。

為首的赫然是朗姆!

岸邊的探員反應很快地掏槍掃射,落在隊尾的兩三艘快艇上的成員慘叫著落水,剩餘的人來不及再開槍,就被忽然跳出的組織成員不要命地撲倒在地。這群人紅著眼,顯然是得到命令,要誓死掩護朗姆出逃。

沒了岸邊的阻礙,朗姆一馬當先,眼看就要沖出輪船停泊的狹窄水道,沖入廣闊海域。

安室透一腳踹翻一名向他沖來的組織成員,望著朗姆的背影,變了臉色——以快艇的速度,一旦沖出碼頭範圍,到了海上根本沒人能攔住他!

眼見朗姆已經沖到水道和海面交接的T字型位置,海水卻忽然開始劇烈湧動,緊接著下一秒,巨大的圓形物體從海面下憑空出現,眨眼間便將開到上面的快艇盡數掀翻。

被頂開的海水宛如一道巨浪隆隆地撲向岸邊,將眾人腳下的血跡都一起沖刷幹凈。

安室透覺得自己一瞬間好像看到電影中哥斯拉從海下探頭的畫面。

誰能想到漆黑平靜的海面下竟然藏著這麽一個怪物……?

那究竟是什麽東西???

連組織成員都驚呆了,那圓形物體將快艇掀翻還不算完,仍在急遽膨脹,直到將足以容納一艘巨輪經過的水道填充得滿滿當當,這才終於停下。

烏雲浮動,露出被擋住的月亮,水下的怪物在明亮的月光下現出原形。

竟然是一顆足球。

足有幾十米高,換個有巨物恐懼癥的人過來,會被嚇得當場腿軟的巨大足球。表面濕漉漉的海水倒映著粼粼月色,以令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感佇立在海水中,顯出一種無聲的威嚴。

但仍然和這個槍林彈雨的場面格格不入。

安室透:“……”

阿笠博士平時都在研究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柯南究竟是什麽時候把足球藏在那兒的??

吐槽歸吐槽,安室透還是不得不承認,小偵探這次立了大功。

幾十分鐘前,行動剛一打響,柯南就趁著場面混亂,偷偷摸到四周檢查了一遍朗姆可能留下的逃生通道。

結果還真的讓他發現了一些眉目。

深水碼頭水深15米以上,柯南帶著小型氧氣筒果斷跳進去,將彈力腰帶綁在了水底,然後看準時機讓改良過的足球膨脹,將朗姆和手下猝不及防頂入了海水,漆黑的海面轉瞬間又恢覆平靜,只能看見幾個小黑影在水中不斷掙紮。

分不出哪個是朗姆。

岸邊全是警方的人,往那兒去就是死路一條,好幾個組織成員一咬牙,轉身往大海游去。

周圍的探員都在和組織成員纏鬥,安室透來不及多問就要親自下海去抓人。

總之決不能把朗姆放跑了!

赤井秀一冷不丁開口:“你一個人要怎麽追?”

安室透停下動作,皺眉,“什麽?”

“我說過,我不會讓任何人去送死。”赤井秀一微微偏頭,冷峻的面容上忽然多出一絲細微的笑意。

他輕聲說,“後援來了。”

安室透起初甚至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

洛杉磯的警力都被分散開,還有誰能充當他們的後援?

但下一秒——

四面八方的陰翳處忽然響起窸窣的動靜。

那動靜越來越大,安室透分辨出,這是一夥人步伐齊整地朝著這邊快速邁進的腳步聲。

如同在夜色中潛伏已久的一隊幽靈,一出現便迅速看清局勢,有十幾人毫不猶豫地跳入水中,朝著快艇落水的方向趕去。

剩餘的人匯入已經筋疲力竭的隊伍當中,眾人精神一振,局勢幾乎是在瞬間扭轉。

這明顯是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分工明確,背後的指揮官一定相當優秀。

FBI還藏著這樣一股力量?

安室透眼尖,瞄到其中一人的作戰服肩章上那兩頭位於皇冠之下、背對背的獅子與獨角獸。

被稱為國際情報機關的開山鼻祖,以行事詭秘著稱的——

“軍情六處……”

這四個字剛剛吐出來,一道瘦小的身影宛如神兵天降,閃電般將一名逃跑的組織成員按倒在地,揚起拳頭。

動作間帶起淩厲的風聲,咣當一拳下去,那名壯漢頓時不省人事。

她甩了甩手腕,站起身,擡頭時安室透才發現這竟然是名看著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女。

纖瘦的身體包裹在作戰服裏,卻好像藏著無窮的爆發力。

他忍不住想起柯南。

現在的小孩……都這麽厲害了嗎??

柯南剛好拎著一個銀色的手提箱,貓著身子從足球那邊跑過來,在看見赤井瑪麗那雙和世良真純一模一樣的眼睛,表情一變,目光投向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正好開口介紹,“這是我媽媽。MI6的特工。”

安室透:“?”

他脫口而出:“MI6竟然有這麽年輕的特工??”

英國那邊雇傭童工不違法嗎??

不對。

安室透看著赤井秀一,和默默走到兒子身邊的赤井瑪麗,冷靜的表情哢嚓碎裂。

他失聲:“……這是你媽媽?!”

“本次拍賣的所有收入都會捐贈給兒童慈善基金會……”

“最後機會,是否還有出價?”

隨著拍賣進行,會場內的氣氛被再度炒熱。

那位美女拍賣師的每一錘落下,都仿佛伴隨著大捧金幣嘩嘩留走的聲音,就算是無心競拍的人也看得津津有味。

千緒的註意力卻始終停留在左耳那枚小小的貼片式耳麥中。

黑羽快鬥離開的五分鐘後,曾經用它聯系過千緒一次,說他已經將消息通知給FBI,現在開始尋找炸/彈的位置。

那之後已經過去半個小時,對面卻再也沒有傳來動靜。

滋滋——

耳機裏的電流聲響令千緒的心臟猛然提起,她舉起玻璃杯貼在唇邊,裝作喝水的樣子,用氣音開口,“快鬥?”

“怎麽樣?有收獲嗎?”

千緒的聲音伴隨著背景音裏會場的喧囂,明明白白傳入黑羽快鬥耳中。

漆黑的配電室裏,他拿著手電筒,一動不動。

“……快鬥?”

黑羽快鬥的喉間有點幹澀。怕開口就會暴露,他沒有回應。手電筒的光束緩緩移過四周,照亮了隱藏在黑暗中,整整一室倒計時中的炸/彈。

規律的滴答聲一刻不停地在房間中交錯回響。

單單置身於這間配電室,都令人感覺到無比壓抑。饒是黑羽快鬥這樣心理素質強大的人,後背也禁不住被汗水打濕。

拆不完的。

他心想。

倒計時一分一秒流逝,距離引爆時間只剩不到一個小時,而酒店中不止有這麽一間房間。

拆彈組的人還在繼續尋找,呼叫人手,但明顯人人臉上都出現懼色,上樓的腳步像灌了鉛,變得越來越遲鈍。

留在這裏,似乎只有粉身碎骨一條結局。

……拆不完的。

拿著螺絲刀的指尖不受控制地輕輕發抖,汗水滑落,黑羽快鬥閉上眼,做了個像要將肺中空氣全部吐出再吸入的深呼吸。

眼前忽然浮現出七歲時父親在牌桌上教給他撲克臉的畫面。

幾秒後,他壓了壓鴨舌帽的帽檐,在黑暗中做了個怪盜基德的招牌笑容,輕松道:“沒事,我們已經找到炸/彈位置了。”

少年的聲音一如既往地自信,“只剩下拆除而已,簡簡單單~”

千緒提著的心放下些許,又隱約覺得有一絲不對勁。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不會這麽順利。

“找到就好,剩下的交給專業人士,你快……”

千緒才剛剛說到一半,頭頂忽然傳來轟的一聲巨響,她瞬間色變。

腳下猛烈一震,像是整棟大樓急劇震顫了一下,會場陷入騷亂:“發生什麽了?”

“天然氣爆炸?”

“快鬥!”千緒也顧不得就站在幾步外的男人了,拔高音量。

她這一聲淹沒在其他人的尖叫裏,並不怎麽引人註意。

黑羽快鬥飛快擡頭,瞳孔緊縮,“是炸/彈……有一枚炸/彈在拆彈過程裏爆炸了。”

幸好,那枚炸/彈似乎是單獨安裝的,不然連鎖引爆的動靜,絕不可能僅此而已。

黑羽快鬥回想起剛剛那群向著高層去的拆彈組成員,心中泛起一陣寒意。

近距離爆/炸,能存活下來的機率實在太低了……

但現在更重要的是——

黑羽快鬥按住耳麥暴喝,“千緒!離那個男人遠一點!!!”

那頭“砰!”的一聲槍響,黑羽快鬥霎時停下話音。

一片寂靜,像是所有客人都被嚇傻了,無比漫長的幾秒後,一道毒蛇般陰冷的聲音緊貼著耳麥突兀響起。

說話人似乎就站在千緒身後,以至於他開口時,就連黑羽快鬥都產生一種耳畔被氣流拂過的錯覺。

“都不許動!如果有一個人敢離開這間房間,我就立刻引爆炸/彈!”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驚呆了。

毛利偵探事務所裏,小蘭砰的一下撞翻水杯,滿臉驚恐地看著忽然黑屏的電視機,“爸爸,你看見了嗎??”

在巨響之後,直播被立刻終止,但小蘭在最後時刻,清楚地看到角落裏的千緒被男人一把拽到了身前。

一把烏黑的手/槍抵在她的太陽穴上。

剛剛還懶散地靠在座位上的毛利小五郎已經不自覺坐直身體,和女兒交換了一個凝重的視線。

另一邊,世良真純和羽田秀吉同樣面色大變。

“會場裏安置了炸/彈?秀哥知道嗎?”世良跳起來,恨不得立刻飛去美國,“他和媽媽肯定在忙,又不能打電話過去……會場裏那麽多人,怎麽剛剛好是千緒?”

羽田秀吉一言不發,回想著拍賣進行時,鏡頭偶爾掃過會場,千緒始終待在離男人不遠的地方,沈聲道:“她是故意的。”

“故意的。”世良動作頓住,她努力從焦急中平覆下來,調動頭腦,“如果千緒早就知道會場裏有炸/彈,也認出了歹徒的身份,那她故意靠近他難道是因為……是因為引爆器在那人手上?”

羽田秀吉點頭,隨即又搖頭,凝重的神情絲毫不見變化,“如果情況不對,歹徒一定會尋找人質,她是要確保自己成為那名人質。”

“人質可以靠近引爆器,可以和警方打配合,但同時,也會是在場所有人中最危險的一個……”

世良頹然坐下。

這種時刻,她和羽田秀吉的腦海裏幾乎是同時浮現出一道身影。

港口的圍剿已經進入收尾階段。

組織大勢已去,MI6特工的加入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赤井秀一直接將剩餘工作拋給赤井瑪麗,轉身大步上了一輛停在路邊的雪佛蘭。

車門關上的前一刻,柯南鉆了進來。

“赤井先生!快點去會場!!”

柯南的喊聲幾乎是和引擎的轟鳴同時響起,他還來不及坐穩就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推背感,將他猛然甩在座椅上。

柯南三兩下系好安全帶,看了眼時間,額角冷汗劃過。

FBI以防萬一,提前屏蔽了會場內的信號,以確保碼頭的消息不會傳遞到那名組織成員那裏,但這無法阻礙遙控引爆。

更何況,哪怕沒有遙控引爆,距離預定的爆炸時間,也只剩下不到十五分鐘了……

會場對面,距離約1000碼的高樓上,一名金發碧眼的男性俯臥在地,緊緊盯著瞄準鏡內晃動的白紗。

“太勉強了……”他咬牙,看向身後那一群人,“真的沒有更近的狙擊點了嗎?”

那宴會廳雖然布滿了大大的落地窗,但為了防止有人從附近高樓拍攝內部的嘉賓,主辦方特意拉上了落地窗內側那層半透明的紗簾。

紗簾遮擋了大部分細節,狙擊手只能分辨出兩道影子,根本不可能準確擊中腦幹。

哪怕不提人質,那人手裏也還握著引爆器,必須確保一擊斃命。

壓力太大了,這名警方的狙擊手果斷搖頭,“如果距離更近一點,我還可以嘗試命中頭部。”

當初毛利事務所外的天臺戰,離著700碼的距離,基安蒂就已經連續打偏了數槍。

1000碼的精準狙擊,還是在有遮蔽物的情況下,對絕大部分專業的狙擊手都是個難度極高的挑戰。

“不能再近了,這附近高樓本就不多,唯一的幾棟全部在炸彈的波及範圍。”

那幾棟樓不僅不能去,還遮擋了視線,他們能找到的最好的狙擊點位就是這裏。

站在他身後的警長板著臉,面色蒼白,說話時嘴唇不住發著顫。

五十分鐘前,一支警方的拆彈小隊因為操作失誤,不慎引爆炸/彈後全員失去聯絡。如今,只剩一支小隊還在繼續工作。

但根據他們的匯報,進度相當不容樂觀。

距離引爆時間只剩三分鐘,再過一分鐘,警長就會下令讓這支小隊撤出來,前往安全區域逃生。

他不住地看著手表,右手食指已經虛按在了藍牙耳麥上。

他已經不抱希望能拆除炸/彈,保住這棟摩天大樓了,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狙擊手能盡快擊斃歹徒,好讓被困的嘉賓抓緊時間逃出來。

能跑多遠跑多遠,斷胳膊斷腿也比待在爆炸中心丟了命強。

狙擊手也明白這點,後背被冷汗浸濕,壓力之下,一向穩定的雙手都開始微微顫抖。

身後就在這時忽然響起一陣喧嘩。

他甚至隱約聽見幾位FBI的同僚發出小聲而壓抑的驚呼。

都這種時刻了?他們還有心思關註別的?

狙擊手心底悲憤,身體卻誠實地跟著回頭,只見FBI派來的那位女探員帶著一個人快步走過來,她叫他名字,“菲利普,你可以走了,把槍留下,任務轉交給FBI的狙擊手。”

菲利普一楞,凝神看了那人一眼。

確實高大幹練,氣場十足,但仔細看,身上的防彈衣帶著幾處彈孔,簡直像剛從硝煙遍布的戰場回來。

右臂甚至還有一道顯眼的劃痕,深可見骨,不知來時是有多匆忙,竟然連最簡單的止血處理都沒做。

菲利普條件反射地搖頭,“不可能!手臂有傷會影響架槍的穩定性,這個任務我不能交給他!萬一打偏……”

他說話時對上男人的目光,沖動的話語忽然就卡在喉間。

女探員二話不說,揪著菲利普的領子將他拽離槍邊。

隨後,看到菲利普不服氣又不放心的神情,她這才指指赤井秀一的背影,言簡意賅地解釋:“如果他也會打偏,那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人能命中了。”

更何況,他也不可能打偏。

“拆彈小組全員撤離目標大樓,去安全區域避難。”警長突兀地開口,目光死死盯著手表,神情緊繃。

所有人頓時跟著一激靈。

——距離爆炸只剩兩分鐘了。

赤井秀一好似對身後彌漫的緊張情緒一無所知,透過瞄準鏡,緊緊盯著窗簾後的影子。

耳麥裏忽然傳出電流滋滋的聲響。

一道熟悉的嗓音響起,“赤井先生。”

FBI和警方一陣騷亂:為什麽會有另一個人連著他們的內部頻道?

已經悄悄摸到會場門口,正虎視眈眈盯著那道緊閉大門的柯南也楞了下:這個聲音是……

黑羽快鬥擦了把額頭的汗水,坐在一地已經拆掉的炸/彈中央,手下仍在一刻不停地剪斷一根又一根纏繞的電線。

他抽出空,語速飛快地說:“抱歉,其實從剛才到現在,我一直能聽見你們那邊的頻道。但好消息是,千緒也戴著我給她的耳麥,只是她不能說話。”

女探員能聽懂日語。

她瞳孔縮了下。

所以,被劫持的人質一直能聽見他們在商量……

她清楚地知道拯救的難度,也聽見了拆彈組提前撤離的命令。

她甚至知道,他們已經幾乎準備放棄。

赤井秀一的食指紋絲不動地扣在板機上。

小小十字標註出的中心位置,千緒舉起雙手,一把槍抵在她後腦。

有那麽一刻,她似乎是想回頭,又克制住了那股沖動。

黑羽快鬥那邊又是好幾聲劇烈的雜音,摻雜著少年驚異的一聲“欸”,再接著,對面已經換了個人。

是安室透。

他緊跟著赤井秀一一起飆了過來,只不過目的地是會場。

酒店周圍早就已經被疏散幹凈,就連留守警力都撤到安全位置。柯南當時正被攔在警戒線外,眼看急得連麻醉針都要動用,一輛銀色跑車開著瀟灑的S形從人群中穿過,駕駛座上伸出一只黑手,在一片驚叫中將那個小孩精準薅走,丟上了後座。

然後一路開到酒店後門,穩穩停住。

柯南下車後直奔二樓宴會廳入口,安室透則是憑借自己幾乎和拆彈經驗一樣豐富的放炸/彈的經驗,一路找到了黑羽快鬥所在的那間配電室。

沒想到這兒還坐了個少年,安室透來不及詫異,就看見了那張臉。

工藤新一?

但……

他還以為,柯南和工藤新一可能會有聯系,難道是他猜錯了?那孩子的聰明,真的只是單純的聰明?

和工藤千緒的親近也只是因為是遠房親戚?

安室透加入工藤陣營的時間還太短,根本來不及確認他之前的種種懷疑。現在就更沒時間讓他思考這些了。

短暫跑偏的思緒被黑羽快鬥的那番話拉回來。

赤井秀一和工藤千緒都能聽見這個頻道。

安室透掃了一眼一地的炸/彈,意識到什麽,當機立斷,一個箭步沖上前,從黑羽快鬥耳中將那貼片直接撕走了。

“?!”黑羽快鬥差點跳起來。

這個組織成員怎麽會在這裏?!

他來不及多想,手已經條件反射往撲克槍摸了過去。

安室透一把按住他,對著那頭飛快說道:“這些炸/彈上被人加裝了停止引爆的裝置!那人身上應該還有一個遙控器!”

黑羽快鬥一怔,看著手下的炸/彈,“真的?你怎麽會知道……”

如果有,這個裝置一定是連他都沒見過的。

這家夥不僅反水,還連著組織的絕密情報一起帶過來了?想不到意外的是個好人啊!

安室透將耳麥丟還給他,目光落在跳動的倒計時上,毫不猶豫地跟著黑羽快鬥一起坐下來。

他找到另一枚來不及拆除的炸/彈,從身後摸出一把小刀,將電線挑斷,這才說。

“我以前恰好有位朋友,是這方面的專家。是他告訴我的。”

距離爆炸的時間越來越近,會場內壓抑的哭聲逐漸變得難以控制,那些衣著華麗、高高在上的人們,此時癱倒在地,用各國語言發出卑微懇求,又或是喃喃地禱告上帝。

抵在後腦的那把槍也在顫抖,男人的呼吸聲越發粗重急促。

死亡的威脅懸在頭頂,任何人都會感到恐懼。

千緒一動不動,眼睛望著一片虛空,在一片混亂中,無比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

“千緒,”

伴隨著心跳響起的,是赤井秀一熟悉的嗓音。

他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公共頻道裏,用同往常一般的語氣叫她。

被電流模糊的嗓音透出令人心安的沈穩。

“任務結束了。我來接你回家。”

千緒輕輕眨了下眼睛。

倒計時已經走到最後一分鐘,又一個數字徹底歸零。

天臺上的FBI和警方屏住呼吸,大氣也不敢出;一門之隔,柯南的脊背緊繃,半跪在地,手指搭在腳力增強鞋的按鈕上;而配電室裏的黑羽快鬥和安室透看著飛快跳動的數字,苦笑了下,放下了手中的小刀。

他們已經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接下來,好像也只剩下等待某人創造的奇跡。

會場裏不知是誰驟然爆發出一聲尖叫,帶著拖長的哭腔,瞬間擊潰了剩餘人的心理防線。

千緒的身體也在輕輕發顫,哪怕她自己都沒有註意到。

她將所有心神都投入到了右耳的耳麥。

此起彼伏的哭喊和尖叫裏,赤井秀一的聲音依舊冷靜,甚至稱得上溫和。

“閉上眼睛。”他說。

千緒條件反射地閉上眼。

赤井秀一牢牢固定著手中的大狙,偏頭抵住準鏡,自言自語般壓低聲音,“Good girl……”

尾音拖長了些,完全是一句充滿親昵與寵溺的輕聲哄誘。

千緒的呼吸一滯。

耳麥那頭傳來輕微的震蕩,聽見一道尖銳的破空聲時,她還沒反應過來,直到身後的玻璃在一瞬間“轟!”地炸裂。

碎片如暴雨而下,濕熱的液體濺在後頸,身後粗重的喘/息驟然消失。

時間像在這一瞬間陷入靜止。

在無比漫長的兩三秒之後,幾乎震破鼓膜的尖叫從四面八方響起。

在歹徒授意下堵死的房門伴隨著砰的一聲巨響,竟是被硬生生踹開,門板劇烈晃動,柯南的右腳帶著未消散的光沖進來,看著隔了半個房間倒在血泊中的千緒,目眥欲裂:“千緒!!!”

“倒計時只剩十秒了!”不知是誰吼了一句,整個房間的人瘋了一樣朝著唯一的出口湧去,柯南艱難地逆著人群,爆發出怒吼,“讓我過去,停止引爆的遙控器在那個人懷裏!!”

童聲淹沒在慌亂的腳步聲裏,這種時刻,根本沒有人會關註一個孩子的吶喊。

“千緒——”柯南掙紮著朝她靠近。

蔚藍眼眸中充滿驚恐。柯南猛然意識到,自己可能來不及奔到她身邊。

如果他還是工藤新一的身體……

柯南咬了咬牙。

但沒關系,至少他要在這裏。

十、九、八、七……

秒針滴滴答答地轉動。

濃重的血腥味將千緒包裹,意識在瞬間變得昏沈,黑暗蠶食著她的視野,弟弟絕望的嘶吼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

她要趕緊起來才行。

這麽想著,整個人卻像是猛然落入一片深海,一股沈重的力量拖著她不斷向下墜去。海水充斥鼓膜,遮蔽視野,一切喧囂都在離她遠去。寂靜中卻有一道聲音無比清晰——

那是十年前的赤井秀一,抓著她的肩膀,誇她做得很好。

畫面切換,十年後的赤井秀一坐在千緒的身邊,牽著她的手。

他說,你不會被一直困在那間房間裏。

因為你有依靠自己逃出來的力量。

最後一點光亮也變得微弱時,千緒好像看見一個人撕開陰翳,破水而入,抓住她的手腕,堅定地帶她朝海面之上游去。

在他抓住她手的那一刻,那股拖拽著她的沈重力量忽然消失了。

倒在歹徒身邊的人動了下。

柯南在狂奔中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下一秒,他看見渾身是血的千緒掙紮著爬起身,從男人口袋中找出另一個遙控器,狠狠地按了下去。

顯示屏上,鮮紅的數字閃爍兩下,終於停止跳動。

【00:00:01】

倒計時停止在最後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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