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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報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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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報覆。”

又一個周六。

酒吧的玻璃門後,出現一道鬼鬼祟祟、形跡可疑的身影。

那人全身上下除了黑色的運動褲,球鞋是藍色的,牛仔外套是藍色的,灰藍色的頭發和淺藍色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黑色的眼睛。

他時而朝吧臺的方向看一眼,再迅速地收回視線,在門口轉來轉去,徘徊了好一會兒,既不肯離開,又始終沒有進來。

阿聿其實已經註意到他很久了,正好又送完一杯咖啡,趁著這個空檔,心說,不如直接去問一問吧?

誰想那人仿佛心有靈犀,終於推門而入,先是左右張望一眼,接著徑直走向吧臺,站定之後,他環顧了一下四周,似乎再次確定沒有某個人的身影,這才伸手,將口罩拽到下巴底下,露出精致的下半張臉。

兩人面面相覷。

“程鑠?!”阿聿有些震驚。

“噓。”程鑠做了一個噤聲的姿勢,又偷偷摸摸地看了一眼四周,確定陸淮騫不在一樓,暗中松了一口氣,“你小聲點。”

阿聿有些摸不著頭腦,“為什麽?”

程鑠說:“別讓你們老板聽見了。”

阿聿還是不懂,“為什麽?”

程鑠壓低聲音說:“不為什麽,就當幫我一個忙。”

“哦。”阿聿雖然不理解,但還是點了點頭。

牛仔外套的口袋很大,能裝不少東西,程鑠低下頭,左手掏左口袋,右手掏右口袋,然後一個一個地,將手裏的東西放在吧臺的大理石臺面上,先是絲絨禮盒,再是一封信,最後是一包煙。

程鑠瞥了一眼絲絨禮盒和信封,抿了抿唇,擡眸看向阿聿,“這包煙是給你的,有個事想請你幫忙。”

阿聿沒收,“你太客氣了,有什麽事直說就行,不用給我送東西,就是看在我們老板的份上我都要幫你。”

程鑠聽到最後半句話,神色微微一頓,他又把煙往阿聿的方向推了推,快要推到吧臺的邊緣,“你拿著吧,我也不抽煙。”

阿聿楞了楞,繼而笑嘻嘻地說:“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你要我幫你做什麽?”

“幫我把這個禮盒和這封信轉交給你們老板。”

“好嘞。”

“謝謝你。”

“不用謝不用謝。”看著對方準備離去的身影,阿聿有些訝異,“沒了?”

“什麽沒了?”

“你只讓我幫你轉交這兩樣東西?沒有其他的事情了?”

“沒了。”

“就這點小事啊,舉手之勞,你也太客氣啦,搞得這麽嚴肅,我還以為我要幫你什麽大忙呢。”

程鑠附和地笑了笑,又一次輕聲道謝,再和阿聿搖手告別,他將口罩重新拉上鼻梁,轉過身走了幾步,陡然想起什麽似的,又轉過身,“如果陸淮騫不願意收的話,你就扔了吧,不用再交還給我了。”

阿聿聞言先是一怔,隨後反應過來,“哈哈,怎麽可能,你送什麽我們老板都會收的,我和你說,你就算送給我們老板一個糞坑,在他眼裏都是香的,他都能表現的像得了個寶貝似的,天天供在家裏,沒事上柱香拜一拜,根本舍不得用。”

唯一裸露在外的,程鑠的那雙黑色眼睛微微彎了起來,似乎有那麽一個瞬間,他被阿聿的話逗笑,但是很快,他眼底的笑意慢慢地淡化、變質,最後泯滅,他轉回身去,步履匆匆,像是潰敗的逃兵——

如果沒有那場爭執,阿聿的話一點也沒錯,誇張是誇張了些,不過放在精明、張揚、我行我素的陸老板身上,有種恰到好處的幽默。

但是。

程鑠垂下眼眸,視線定在半空中,再隨著重力墜落,被淩亂的步伐碾碎。

但是現在,他不得不,給自己和陸淮騫的關系,重新畫上一個大大的問號,陸淮騫會不會收下,難說,如果陸淮騫不願意收,也是情理之中,他也沒有辦法,是他活該——想到這兒,不知為何,心臟仿佛被蟄了一下,有一瞬的蜷縮。

於是程鑠貼在玻璃門上的指尖也顫了一顫,僵滯幾秒才緩過來,他右手使了點勁將門推至能夠側身通過的距離——

“來都來了,怎麽不和我打個招呼?”

背後響起熟悉的嗓音。

手心剎那間脫力,玻璃門霎時彈回原位,因為慣性在程鑠的眼底輕微地、來回地晃,震顫隔著空氣傳導給胸口,一下又一下,明明不聲不響,卻又震耳欲聾。

“喝杯咖啡再走吧,我請你。”

嗓音一如既往的不正經、不著調,已經可以聯想出那張臉上的神情,笑盈盈的、懶洋洋的,總是漫不經心、愛開玩笑,好像從來沒見過陸淮騫生氣,還要請自己喝咖啡……這人沒脾氣的嗎。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咯。”

肩膀驀然被人拍了一下,程鑠轉過頭,正巧撞上陸淮騫含笑的眉眼,近在咫尺,他楞楞地,忽然間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陸淮騫伸出手,在程鑠眼底晃了一晃,“餵,發什麽呆呢,給個反應好嗎?”

程鑠猛地回過神來,聲音很輕很低,“嗯。”

“你想喝什麽,我們這裏有卡布奇諾、瑪奇朵、摩卡……不如我就給你做摩卡吧,感覺你會喜歡。”

程鑠抿了抿唇,輕輕地點了點頭。

陸淮騫得到了對方的肯定,立刻行步如飛,走到吧臺後,正準備去取巧克力醬、全脂牛奶等等,餘光瞥見收銀機旁邊的那包煙,“哪來的煙啊?”

阿聿如實回答:“程鑠給的。”

陸淮騫雙眸微瞇,神色有幾分警覺,“程鑠為什麽要給你一包煙?”

阿聿急忙解釋道:“他讓我幫忙,所以多給了我一包煙。”

語罷,趕在陸老板發問前,阿聿眼疾手快,把絲絨禮盒和信封捧到陸淮騫的眼底,“這是程鑠讓我轉交給你的。”

陸淮騫一把奪過,打開禮盒看了一眼,單手合上盒蓋,差點讓阿聿偷瞄到裏面是什麽。

信沒有拆開看,而是貼身收好,因為程鑠還在等著他的咖啡,陸淮騫調整了幾次放的位置,確定信不會在做咖啡的時候——比如彎腰的時候——掉出來,這才去準備他的巧克力醬,三分之一盎司。

然後是一百八十毫升的全脂牛奶。

突然想到什麽,心裏莫名梗得慌,陸淮騫停下手裏的活,轉頭看向阿聿,“你手裏這包煙,市場價多少,我出三倍的價錢,賣給我。”

阿聿有些懵,“真的?”

陸淮騫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強調了一遍,“真的。”

平白無故賺了一百多塊錢,可把阿聿給高興壞了,由於陸淮騫的心眼多得像馬蜂窩,阿聿也留了個心眼,“老板,等你付了錢,我再交貨。”

陸淮騫哼了一聲,算是答應,低頭繼續忙活去了。

端起做好的摩卡,走到程鑠身邊,彎腰將瓷杯送到程鑠眼底,陸淮騫順勢坐在程鑠對面,“嘗嘗看。”

程鑠這才意識到他的口罩還掛在臉上,急忙伸手扯了下來,只見眼前的青色瓷杯口漂浮著像雪山一樣奶油,奶油上有巧克力醬和巧克力碎作為點綴。

他還挺喜歡巧克力的。

程鑠用杯勺舀了一小口奶油。

甜味在舌尖跳舞,他在暗中搜腸刮肚,開始想該怎麽誇陸淮騫做的這杯咖啡,對方才會開心。

因為他好像一直都不太會誇讚別人,想不出詞,也說不出特別肉麻的、表達內心情感的話,他的誇讚總是會被人覺得敷衍、不走心、不夠真誠。

如果陸淮騫下一句問他喝起來感覺怎麽樣的話。

但是陸淮騫沒有,他總是不按套路出牌,“對了程鑠,我要和你說個好消息。”

程鑠沒有擡頭,他盯著瓷杯裏的摩卡看,卻是配合地追問:“什麽消息?”

“掛在我弟公司賬上的那塊地,轉出去了。”

程鑠的手霎時停住。

默了一會兒,又重新捏起金屬勺柄舀了一點奶油,“嗯。”

陸淮騫故意等程鑠咽下這口咖啡,才不緊不慢地補充道:“但,沒有轉讓給何茵,轉讓給了別人,合同已經簽好了。”

勺子從指尖滑落,敲擊在瓷杯的邊緣,叮的一聲清響,震在心間。

程鑠抿了抿唇,莫名覺得喉嚨有些發澀,“……是因為有人出價比何茵更高嗎?”

“不是,成交的價格只有何茵報價的一半,而且這不是關聯方交易,就是單純的商業買賣,我猜何茵知道了這個結果,估計得氣死了,哈哈,雖然她也不能把我和淮軒怎麽樣。”

看似游離的視線,將程鑠的面部神色和小動作盡收眼底,陸淮騫繼續道:“這幾天裏,我又順便去查了一下何茵丈夫,他名下有一家上市公司,在當地也算是個小富商了。”

“何茵丈夫搞畜牧業的,本來就很容易在存貨上動手腳,又是上市公司,會有強烈的財務報表造假的傾向,為了做出一個好看的、持續增長的利潤,畢竟連續三年虧損暫停上市,一年不能扭虧為盈直接退市。”

“我就去聯系了幾個朋友,他們是財務分析的行家,結果你猜怎麽著?真給我抓到小辮子了!那肯定不能放過啊,怎麽能割股民的韭菜,圈散戶的錢呢?這些資本家簡直太沒有良心了!”

陸淮騫擲地有聲。

聽得程鑠偷偷笑了一下,“你別忘了,你自己也是資本家。”

陸淮騫坦然道:“但我是有良心的資本家。”

程鑠嗯了一聲,“然後呢?”

“然後就去打聽,有哪些人最近從何茵丈夫的公司離職了,就去收買這些人,他們肯定很清楚,怎麽造的假,造了多少假,收集整理證據,直接舉報。”

“你等著吧,我估計很快證監會就要開始調查了,何茵丈夫現在應該焦頭爛額,絞盡腦汁想著怎麽應付證監會呢,股價要跌,還要支付一大筆罰款,還有閑錢給自己老婆去建游樂園?”

“所以何茵的游樂園計劃必須得往後拖,夫妻一體嘛,處理事情,總是要有個輕重緩急。”

程鑠聞言先是一笑,而後忽然想到了什麽,斂去了笑容,他擡眸看了陸淮騫一眼,盯著眼前見底的咖啡杯,“你不是……不想給你的弟弟樹敵嗎?”

“沒事,你不用擔心,淮軒的公司可是行業的龍頭,就算我們惹到了何茵和他的丈夫,以後如果有什麽商業上的合作,我們放棄他們,不痛不癢,因為我們有別的選擇,他們放棄我們,還得自己另謀出路。”

“所以說商圈有的時候還挺現實的,只要我們實力足夠強,一堆人上趕著巴結我們,哪怕我們不是對每個人都很客氣,但如果沒有實力、沒有話語權,我們費盡心思去討好別人,別人都不一定把我們放在眼裏。”

陸淮騫語氣輕松,不以為意,“我不願意樹敵,是不想無緣無故地樹敵,但如果有人惹到我了,我會想盡一切辦法,利用各種規則,狠狠地報覆回去。”

語罷,見程鑠一時無言,他又問道:“你現在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麽要這麽做?”

程鑠靜默幾秒,然後揚起腦袋,對著陸淮騫緩緩地點了點頭。

“在說之前,先給你打個預防針,我要是實話實說了,你可千萬千萬不要生氣啊。”

陸淮騫的眼底閃過幾分猶豫和掙紮,“其實我是可以糊弄過去的,但我不想騙你。”

程鑠:“嗯,你說吧。”

末了,又補上一句,“我不會生氣的。”

於是陸淮騫看向程鑠,眉眼溫和,深邃卻明亮,他似笑非笑,“我把你撕碎的那封信,重新拼起來了。”

話音剛落,程鑠猛地擡眸,“我明明撕得那麽碎……”

他欲言又止,語氣裏滿是不可置信。

“是啊,所以花了我兩個半天的時間呢。”陸淮騫笑瞇瞇地感慨道,“真難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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