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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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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晏近再次在桃花島住下來。

她回到捎雲樓,但見所有擺設都如同她離開時一模一樣,只是少了一些藥瓶,她怕黃藥師過來看到物品變動生疑心,也不敢亂碰東西,只每天中午在這裏睡覺。

桃花島占地極廣,花木繁茂,以黃藥師的功夫,繞島一周也得半天時間,是以藏著一個人不被發現的機會是極大的,晏近安安靜靜呆了十天都沒人發覺。

桃花真的開了,她仰起臉,看著千樹萬樹的桃花怯生生地吐蕾,只有一部份按捺不住先綻放,撩撥春光,其他的還有沈睡中,但光景看上去已是春光爛漫,灼灼華彩,一層一層的層層疊疊,顏色鮮嫩嬌艷。

同黃藥師在同一個島上,看著同樣的風光,晏近輕輕摸著桃樹,嘴角翹起,很是開心。

低低的輕咦聲,接著有人摔倒,張開眼睛,望出去的是花如紅霞,千重錦繡,一個女子俏生生玉立,擡頭看那花兒吐艷,白衣如雪,點點紅櫻圖案綴在袖口裙擺,人在花下,衣袂飄動,風吹過,抖落的花瓣紛紛紛揚揚,一時間不曉得是人如入畫,還是畫中人活生生現身。

“你,你------是人是仙?”他失神地喃喃問,自幼時在桃花島,聽聞過島上有花仙子,只不過他從來未曾親眼目睹,難道隔了二十年竟然實現童年美夢?

晏近聽到問話,左看右看,並無他人,於是掉頭望去,快步走近他,伸出手扶他起身,笑吟吟道:“我不是人嗎?”這人面色極差,消瘦蒼白,眉宇間愁郁難解,似有無窮心事難遣,卻無損給人溫柔敦厚的印象,聽到她回答,臉上略有不安,不好意思道:“我還以為,你是花仙子呢。”撐著拐杖,另一手搭在她肩上,直起身子,馬上松開手,道:“多謝姑娘。”

他有一條腿行走不便。

晏近眼睛閃閃發光,道:“你是馮默風嗎?你幾是回到桃花島的?陸乘風梅超風有沒有也一起來了?”真好,起碼三個弟子都在身邊,師徒多年重逢,黃藥師是不是很高興呢?

“你認得我?”他遲疑,就在此時,另一個男人緩慢行來,步伐雖慢,但十分穩定,不須拐杖相助,正是早先在歸雲莊見過的陸乘風,馮默風一看到他,面色一變,低下頭,道:“我先走了。”徑自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陸乘風本來是要追上去的,但看到某人津津有味地註視他們二人,滿臉好奇,倒是停步。

有不認得的人踏上桃花島來?這可稀奇。

“停,別問我是人是鬼是仙叫什麽名字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晏近搶先阻止他問出口,老是重覆問這些問題,她都答了還是要再問,大人記性真差勁。

陸乘風黑幽幽的眼珠閃了閃,微微一笑,道:“那在下便不過問,只是,姑娘怎麽認得我馮師弟?”

晏近坦白道:“我猜的。”跟著興奮地道:“你在這裏,他也來了,那麽梅超風呢?”

陸乘風凝視她一眼,看不出這小姑娘有什麽企圖,她似乎只是單純地打聽,而且,對桃花島很關心?“梅師姐也在島上,不過她遇上仇敵,一只手廢了,功力也受損了大半。”

對於那個鬼魅般的女子,晏近並無多大印象,她側頭,問:“那傻姑呢?”如果傻姑還是傻不楞登,黃藥師又說要將所學盡教授於她,豈不是大吃苦頭被她氣得暴跳如雷?哈哈,這世上不聰明的人,可不止她一個哦。

陸乘風沈吟片刻,道:“小曲暫時在歸雲莊。”他自恢覆行走能力,便將所有事情都交托給精明強幹的兒子,一身輕松,決意是要留在桃花島與那人相伴一生,再不理紅塵俗事了,只不過,那人卻避他如毒蠍。

他驟然沈重起來,晏近暗中猜測,又是一個為情所苦的人,根據霜昕的理論,但凡男女有煩惱,不是為名利所驅,就是為情所困,陸乘風當然是第二種了。

“餵,你別跟黃藥師說見到我哦。”她眨眨眼,豎起食指抵在唇上噓了一聲,她偷偷來桃花島的事,讓他知道了又生氣了那可與她的初衷不符。

也不等他回答,纖腰一擰,飄然掠過桃樹,幾個起落便消失在花林間。

陸乘風大奇,這輕身法無疑是師從桃花島,誰教她的?能在這裏出沒,看起來熟悉地形,又知道他們師徒恩怨,還直呼師尊姓名,偏生又是個年輕女子-----他心中浮現起一個極其可怕的想法,馬上搖頭,算了,他也沒膽子跟師尊提及,難道他敢問黃藥師是不是藏了一個女子在島上與他是什麽關系?師尊大人的私事,他們一概不能插手的。

東邪門下雖然知道桃花之約,但沒有人敢當面問他,是不是僅僅在約一個人同看桃花?這種有可能牽涉到兒女情長的事,給他們一萬個豹子膽也是斷然敢猜不敢問的。黃藥師對師母何等情深他們自然明白,忽然冒出一個人來,還弄得轟轟烈烈天下皆知,三個徒弟暗地裏想入非非,卻不敢互通消息私下透風。

這可是個雷區。

陸乘風還隱隱約約心中有個底,當時和師尊大人一起的那個酷似師母的少女,後來證明不是小師妹,師尊要找的人,是不是她呢?那為什麽又會分開的?找回來了又能怎樣呢?

如果不是晏近改了外貌身形,他見到她馬上就會反應過來,只可惜,一面之緣,他又不敢在恩師眼皮底下盯人,盡力避免有此誤會,是以也未將她與師尊要找的人聯系在一起,相反,反而怕自己無意中窺測了師尊的隱秘,一個與師母酷似的妙齡少女,一個敢直呼其名的年輕女子,一個攪亂江湖的桃花之約,無論哪一個都不是他們能碰觸的,對了,他還要叮囑小六,萬萬不能在師尊面前提起,以後再無意中見到,也斷斷不可太過親近,以免招來無妄之災,切記絕口不提。

梅超風陸乘風馮默風都來了,那還有其他人嗎?晏近好奇心起,心想她去見人而不是人見她,只要小心一點應該無礙,反正別人捕風捉影又捉不到她。

她擴大走動範圍,四處逛逛,然後驚奇地發覺,桃花島變了。

黃藥師自從允許弟子重返師門,便打算遣散一幹啞仆,誰想眾人調教慣了,也怕他是試探事後追究,十有八九都甘願留下,不肯離島,便有一個心思活動的也想到自己既聾且啞,早先又作惡多端,盡失人心,出去後未見得能保平安,在這裏衣食無憂,雖然有危險,要提防主人不順心時發脾氣大打出手性命攸關,但島上同行眾多,千中選一,未必運氣不佳,是以呆上一年以上的仆人,悉數留下,加上陸乘風帶來的數十名料理照顧人一流的侍從,春天一來,島上的孤寒便無蹤無影了。

啊,忘了說上一點,這次黃藥師回島,又帶回幾個仆人,奇怪的是並非聾啞,也無內功全廢,只是容色憔悴,望著他的樣子甚是懼怕,正是侯通海沙通天彭連虎梁子翁等人,他們嘗盡附骨針苦楚,走投無路,唯有上島為仆,寄望一年二年之後黃藥師肯拔針,至少,留在桃花島一天只發作一次,表現好的話,十天一次,一月一次,便是大鼓勵了。

他們的第一個作用,就是通力合作,描述所見歐陽克女伴的面貌,飽受教訓的眾人不敢爭先,言辭不敢誇大失實,竭力回憶,誠惶誠恐,而黃藥師則是隨著他們的講述修正畫像。

沒錯,他在根據口譯畫出晏近的新面貌來,小晏變成什麽樣子,他絲毫不曉,想她的時候總是想著以前那張容顏,是以一回到家即時開工,他筆力何等厲害,不消一刻,就將人描了下來,從頭發的長短蓬松,到身形的高度,體態豐姿,五官,無不精益求真,他心中自有她的神韻容光,畫像完成時,連大老粗侯通海都嘖嘖稱奇,簡直就是她本人站在面前嘛。

那種天真無邪嬌憨隨性漫不經心悠然自得躍然紙上。

真不愧是東邪黃藥師。

說起來,回到桃花島,脫去面具的黃藥師,真真是嚇了他們一大跳,斷斷想不到,他是戴了面具,而且面具之下的臉如此年青,俊雅無倫,冷峭無方,眉眼傲慢之中又帶著三分似笑非笑,似譏非譏,襯上出色之極的五官,無端含三分邪氣。

東邪果真是邪,那雙眼射過來,眾人心中一寒,無不毛骨怵然,絲毫起不了反抗僥幸之心,乖乖為仆或者還有後福。

黃藥師將桃花島重新分區,馮氏埋香冢外人止步,只有至親之人可以拜祭;捎雲樓一帶列為禁區,非請勿入,違者後果自負;主樓一帶清空,由他獨居,或是蓉兒回來時入住,三個徒弟在南區閑錐小築各占一棟樓,配備自帶仆人,大部分仆人住在北區,負責桃花島各種雜役事務,包括修整花木道路,一部分只負責飲食起居的入住西區,除了亭臺樓閣山峰澗洞湖橋等景點之外,桃花島的花木進行了大範圍的微調,在關鍵位置上作出變動,除非是主人邀請,否則登島只有鬼打墻餓死的份。

是夜,月上中天,光華皓皓,黃藥師站在樹梢上,手撫竹簫,神色惘然若失。

快要三月了,桃花已開了大半,仍然沒有她的消息,上次煙雨樓遇上歐陽鋒,對峙之下,追問小晏的事,他卻含糊其詞,總不肯吐露蛛絲馬跡,雖然重創西毒,他心中殊無喜意,武功境界上升高上一層又怎樣?年底華山論劍得到天下第一的稱號又怎樣?還及不得上,與小晏在桃花島的日子。

小晏,小晏,他輕輕念著,每天在臥室望著她的畫像,他只怕下次見面,她又換了另一副面目,千變萬化,總有一天他來不及捕捉得到。

他越來越覺得,她的氣息充溢在桃花島,他去捎雲樓,躺上地氈,鼻端仿佛嗅到淡淡異香,。

他站在桃花下,手指摸過花樹,似乎觸摸到她的溫度。

他在海邊眺望,海浪湧動,宛若聽到嬌笑聲在風中吹散。

他晚上吹簫,心情寧靜,閉上眼,好像遠遠地有一個人在傾聽簫聲,朝他而立。

然而他的找遍全島,沒有她真實的痕跡,沒有換洗衣物失蹤,廚房食物沒有異動,沒有掉來的花藥,沒有傾倒的花茶,她不曾在海上出現,沒人見到過她。

如近在眼前,他卻無法看到。

簫聲乍起。

空中如鳴琴,如擊玉,發了幾聲,接著悠悠揚揚,飄下一陣清亮柔和的洞簫聲來。

這簫聲不必他著意用上真力,已飄揚在島上,凡是有耳朵的都聽得到,簫聲柔和宛轉,歡欣鼓舞,熱情明媚,曲調轉折間聽者心曠神怡,不自禁地回憶起一生中最為開心的日子來。

梅超風想起島上學藝的日子,師兄弟們友愛有加,縱是惡作劇也是歡笑的多,那天,陳玄風要桃花樹下摘了一朵桃花給她,眼神熱烈如火。

陸乘風往後靠在床上,那段日子,是他最為開心最無憂慮的時光,盡情地揮霍青春,對一個人疼愛呵護到骨子裏,沒有猜疑,沒有陰影。

馮默風屈膝環抱著自己,眼眸半垂,他不幸的生命在遇上師尊時發生改變,桃花島上,他是最年幼的一個,人人都格外憐惜他,逗他開心,四哥不許別人說他是愛哭鬼淚娃娃,卻總愛看他哭泣,被逐出師門的時候,驚得不知所措,是四哥帶他回家,說會照顧他一生一世。

就連彭連虎幾人都有單純快樂的童年,早已忘懷,被野心與名利薰了心不覆記憶了,這時一想起,都是恍如隔世。

黃藥師開始時是想起晏近剛來桃花島時的趣事,一言一語,一舉一動,都如在眼前,調子就輕快愉悅,但沒多久,便心猿意馬,那一天,無比親近,她就在他身下,不知道反抗,任他為所欲為。

身子漸漸熱起來。

簫聲調子鬥變,似淺笑,似低訴,柔靡萬端。那洞簫聲情致飄忽,纏綿宛轉,便似一個女子一會兒嘆息,一會兒呻吟,一會兒又軟語溫存、柔聲叫喚。

陸乘風最先反應過來,滿臉通紅,心煩意亂,師尊吹的是什麽魔音啊,好端端的,為什麽就考驗起人的定性來了?這個時候,應該抱元守一,杜絕胡思亂想,但他早先被挑動情弦,此時簫聲入耳,腦中已自發地播放早年那件至痛悔然而又銷魂無比的大錯事來。

另外二人,一個數年只知練武報仇,一個自制含蓄從未有非分之想,遲了一拍,身體先本能地有了反應,鬥然驚覺,梅超風知道是在桃花島上,無人為敵,一驚之下反倒放松下來,念著丈夫的名字,想起以前逃出桃花島之後的種種旖旎風光來,馮默風掩住耳朵,整個人鉆入被窩中包成蠶繭,那是不對的,有辱師門,他不可以想起來,被窩簌簌發抖,輕輕的涰泣聲夾著呻吟聲溢出。

那邊的沙通天等人,你望我,我望你,忽然怪叫起來,紛紛跑出門去。

晏近從樹上翻身摔下,這什麽簫聲,等同勾魂魔音啊,吹得人老是靜不下心來,燥熱得很,手足酸軟,這不是碧海潮生曲,以前沒聽過,似乎是含了別的什麽在曲中,她望天,今夜不是傳說中月圓變身的日子啊,黃藥師怎麽了?

陸乘風心中倒有一個形容詞,只不過不敢說出來。

-----師尊大人火氣不小,好像是,欲求不滿啊。

晏近決定到湖中泡浸降火。

那個湖湖水清澈,種有霸王蓮,蓮葉如蓋,鋪開時宛如青桌,承受力最高者可以坐上一個成年人而不會下沈,黃蓉以前時常游到湖中躺在葉上,晏近也喜歡趴到葉上睡覺,清涼,清香,抱著蓮莖泡在水中,不知多舒服。

她跑到枕荷湖,歡快地蹦入水中,游向大片的蓮葉,半點沒發覺到,簫聲忽然停了。

黃藥師站在樹梢上,湖邊的樹上,整個湖面都是他的視線範圍。

那人輕盈地跑過來,歡歡喜喜地躍入湖中。

一眼之下他呆住了,青簫幾乎拿不穩要跌落樹下。

“小晏-----” 仿若輕輕一碰就會破碎的輕喃,不會錯的,她的身影他已看了不下千百遍,這人,是小晏,她在這裏,她來了。

就在眼前。

他悄無聲自地掠下,點水蜻蜓樣劃過湖面,站在她身邊的蓮葉上,欣喜若狂,真心綻開的笑容如冰雪初融,雲破月來,花弄影,月光如練,也擋不住他臉上的神采,耀眼生輝,他緊緊盯住她,眼神之濃烈熾熱,趴在葉上的晏近也如被火燒,翻過身。

四目相對。

僵住,嚇倒。

黃藥師危險地瞇眼,這是什麽表情?

晏近雙手亂擺,一臉驚恐,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我可沒有----故意見你—我不是有意要讓你看到我的--我我馬上馬上離離開----”黃藥師面色鐵青,晏近萬萬沒想到此時此刻會碰上他,她不是不聽他的話啊,這樣出現在他眼前,慘了,她腦筋打結,忽然逃命般跳入水中,幹脆來個逃之夭夭。

黃藥師簡直要仰天狂嘯捶胸頓足了,她居然不想讓他見到她?她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逃避?她還在誤解當中?

在她跳湖的同時,他的身體已本能地跟著躍下,尾隨她而去。

這個大笨蛋大白癡,他見到她像是在生氣不樂意嗎?

想要抓住她狠狠教訓她一頓或是將她就地正法來個生米煮成熟飯木已成舟二種想法在腦中交鋒。

她的身影,在水下滑不溜手,靈活如魚,黃藥師恍惚間想起,以前在太湖時,她與他同在湖底玩水,躲閃之間,她驀然在他眼前消失,近在咫尺,卻脫離掌握。

不會再有這種事了,他絕對不會再放手。

他在水底纏住她,臉貼著臉,額抵著額,深深一瞥,便實行他想了千萬遍渴望了好多個夢的沖動.(不知道是否連KISS都要避開,反正是得一清二白每篇文都要再檢查一下的,怕字數不足修改更新,嗯,重來)

相見歡,餘下再無風波,還有甜蜜的一章才到尾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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