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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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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二天,晏近一大早就被揪起,迷迷糊糊中,被人用熱毛巾擦了臉,漱口,披上薄綿裘袍,推上某處。

清風拂面,等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身在舟上,黃藥師蕩槳劃入湖中。

腳邊是個小小圓木幾,放著熱騰騰的二籠水晶薄皮蝦餃,南瓜餅,芝麻豆條酥,還有一碗荷葉粥。

黃藥師下巴一揚,“把這些早點吃完。”有心將人家養得白白嫩嫩圓圓潤潤,以免再產生被風吹走消失了的錯覺。

晏近呆呆應了一聲,一骨碌喝完粥,熱氣湧上胃,整個人頓時精神起來。

“好好味道。”她稱讚,荷葉的清香,直入心脾,正合她意。

拈起粒蝦餃,湊到黃藥師身前,軟語道:“爹爹,嘗嘗。”投桃報李的事,她是知道的。

黃藥師瞟一眼她嬌憨無那的臉,這算是孝心嗎?張開口就含入口,晏近手指來不及縮回,指尖碰到他嘴唇,黃藥師微微一怔,若無其事咬下蝦餃,當地小吃不負盛名,味道鮮美。

晏近見他喜歡,甚是開心,將一籠蝦餃都遞到他跟前。

黃藥師不再劃槳,任由小舟隨風飄行,卻不接過點心,不容置疑地道:“其餘的都是你的份,我已吃過了。”

晏近苦著臉,討饒道:“太多了,我吃一半,行不行?”

黃藥師含笑搖頭。

晏近為難地道:“那我吃不完的,中午再吃。”

黃藥師故意沈下臉,斷然道:“不行,沒得討價還價。”他不高興來,頓時氣勢逼人,晏近呼吸一窒,趕緊開筷,哎,警一開口就是命令句式,近已習慣了聽令而行,乖乖,黃藥師頂真時全身散發的威懾如驚濤拍岸一波一波向她湧來,晏近哪能架招得住違拗得了?

不是害怕,而是,不願他因她她生氣,為她失望。

她有點明白什麽是陰晴不定喜怒無常了,明明就是縱容無度的父親,但轉眼就翻臉不認人,硬是要求刁難,要將她餵飽得肚子漲圓動彈不得,呃,黃蓉會有這種情況嗎?難不成一個聰明一個無才所以待遇不同?

不能理解,晏近在心中咕嘟著,瞄一眼堤岸垂柳,吃一口餅,看一下碧水瀲灩,咬一個蝦餃,幹脆以山水當佐料,風光大好,胃口就開。

湖光水色,水天一色,黃藥師卻目中無美景,只管興致勃勃地欣賞某人用餐。

每一次皺眉,每一個笑容,臉上什麽表情都叫他入神。

不覺已離岸十餘裏,四望空闊,真是莫知天地之在湖海,湖海之在天地。

這時天已大明,日光自東射來,水波晃動,猶如萬道金蛇在船邊飛舞一般。煙波浩渺之中,湖上群鷗來去,白帆點點,青峰悄立,綠波蕩漾,黃藥師青衫飄飄,長身卓立舟上,晏近喝了一聲彩,來這裏度假果真沒錯。

褪下襪子,雙足浸入湖水中,有一下沒一下地蕩著。

黃藥師瞪她一眼,說道:“只許泡一下,不然著涼了。”

晏近只泡了五分鐘,在男人忍不住要動手時自覺地縮回腳,擦幹,著襪,穿鞋,然後向他燦然一笑,道:“我也要劃槳。”

不過她自己只劃了十幾下,老在原地打轉,黃藥師看不下去,於是手把手教她怎樣施力最巧妙有效率。

不知不覺間,一葉扁舟在湖中行了數裏,來到一個水洲之前。

“啊,那邊有花。”晏近舉手指向岸上某處,雀躍地叫,“我聞到一種很好聞的花香。”咦,這種氣味,前所未聞,非常之甜蜜,彌漫在鼻端,仿佛吸一口就透入心肺,每個細胞毛孔都浸泡到了,說不出的心曠神怡。

她最敏感就是花花草草的事了,黃藥師瞇起眼朝那處瞧去,眼神微微一變,卻不作聲。

晏近腳步一動,熱切地望向他,抱著他手臂,使勁地搖晃,“爹爹,去看看吧?”

這是----撒嬌嗎?黃藥師捋須微笑,老懷大開。

一不小心用力了,假須差點歪斜。

小船在青石砌的碼頭上停泊。

上得岸來,只見前面樓閣紆連,竟是好大一座莊院,隱約可見到花團錦簇,姹紫嫣紅,雖是秋天,卻透出春光蓬勃來。

黃藥師並沒有從正門報名的打算,牽著晏近沿著墻走了數十丈,便手拉手翻墻而入,晏近用另一只手掩住嘴巴,興致勃勃地跟著他闖人私宅,心中感嘆他做慣了老馬識途熟門熟路,莊中道路東轉西繞,曲曲折折,尤奇的是轉彎處的欄幹亭榭全然一模一樣,幾下一轉,哪裏還分辨得出東西南北?

晏近就暈頭轉向,眼都看花了,黃藥師卻如到了自己家裏,毫不遲疑的疾走,有時眼前明明無路,他在假山裏一鉆,花叢旁一繞,竟又轉到了回廊之中。有時似已到了盡頭,哪知屏風背面、大樹後邊卻是另有幽境。當路大開的洞門偏偏不走,卻去推開墻上一扇全無形跡可尋的門戶。

“你來過這裏嗎?”她壓低聲音,竊竊私語。

這莊子是按著伏羲六十四卦方位造的,黃藥師最是拿手,聞言只是傲然一笑,道:“區區奇門八卦之術,又有何難解?”只不過,他心中已肯定了某些事。

這麽七拐八彎,終於來到了深院花園。

滿園春色,爭奇鬥艷,最最吸引人的,卻是數株淡黃色鑲金邊的水仙花,花瓣邊緣的金黃線盈盈欲滴,葉莖顏色赫然隨著光線時淡時深,每朵花約有平常水仙花的三倍大,晏近奔到花前,陶醉地深吸口氣。

這種花香,簡直就像是有靈魂般,貼慰之極,甜蜜蜜,甜絲絲,如膠似漆纏繞著。

這是什麽花?她從來沒有見到過呢。

黃藥師眼神一動,淡淡道:“這花叫流金水仙,移植並不簡單,七年才開花,花期二個月。”這種花,他種過,十分嬌氣難養,生長條件非常挑剔,但一旦開花,卻是不管白天黑夜晴雨雪都開得痛痛快快,一往直前,而花期一過,整株藥就會雕零枯萎,不覆生機。

費盡心機呵護備至,七年水磨功夫,只值二個月的絢爛,一生開一次花。

他種過,開了二次花,第二次開放是在他新婚那月,阿衡最喜歡了。

後來,任它在桃花島自生自滅,再不去理它會不會開花。

流金水仙,只在桃花島上開過。

晏近擡眸看他,黃藥師臉上沒有表情,她卻直覺出他的惆悵,這種花,有什麽問題嗎?

“這裏有許多花。”她不舍地摸摸嬌嫩的花瓣,只看一眼根本不夠嘛。而且,這種花香,她很想要保留下來。

黃藥師清楚她的毛病又犯了,就如同上次在粉煙山莊一樣,看到沒見到的花就非得研究個透澈才舍得離開。

“那就住下來吧。”他絲毫沒有客氣地當自己是主人一樣。晏近也沒想過不請自來須要征求主人家意見,歡歡喜喜地應了下來,早習慣了他的神通廣大,沒有辦不到的事,渾沒有犯罪感。

莊內陳設華美,雕梁畫棟,極窮巧思,廂房連綿,更不乏閑置著的客房。

晏近過著舒舒服的日子。

穿衣吃飯睡覺都有人打理,她只要看她的花,時不時泡茶慰勞下黃藥師,實際上,近也非常忙碌,常常一看花就是半天都不必動彈一下,連抽空望一眼父親免冷落他的時間都沒有,照她的形容,看久了就會知道花性如何,要怎樣種植才最合適脾性,對此,黃藥師悻悻道:“真要看花,就該回桃花島去,夠你看上幾年了。”指著開得繁榮的花林,不屑地說,“就這麽幾株花,也能讓你陶醉?”甚有妒意。

尤其是她晚上幾乎鉆在花叢間伴花為眠,得讓人冷著臉拎走回房。

黃藥師很不爽,越來越覺得自己像個保姆多一些。

在粉煙山莊的時候,晏近對他還是非常敬愛聽話的,但不知是不是日子相處久了,她不怕生了,膽子也大了,不再當他的話是聖旨。

早上醒來,她匆匆洗臉,頭發隨便紮一下,他看不過眼便順手為她梳頭,仔細地束好頭發。

她總是保持不了整潔,不是臉上有印跡,頭發亂了,就是衣裳沾染花粉碎屑,或是哪裏跌了一跤,讓小有潔癖的黃藥師大是惱火,說了幾次,近換過衣服就又不記得保持整潔了,由是黃藥師的服裝采購量幅增加。

他不盯緊,她會忘記吃飯,餓上一天是有可能的。

他不打橫抱走她去洗澡,她就不會自動乖乖沐浴更衣,奇怪的是身上只有花香清草倒沒讓他皺眉的臭哄哄味道。

黃藥師試著不問自取廚房現場烹調的菜肴,近也不抗拒就吃個幹凈,他心中反不是滋味,第二日就自己下廚,晏近嘗了一口,眉眼舒展開來,慢條斯理地用餐,一臉的回味無窮,吃完了,黃藥師問她:“覺得和昨天的味道,有什麽區別?”

晏近猶疑了一會,欲言又止,有點不好意思。

黃藥師鼓勵道:“你盡管說來聽聽。”

晏近舔舔嘴皮,老老實實地道:“今天的更好吃。”黃藥師的笑容還沒展開,她接下道,“偶爾失手是很正常的,你不用擔心啦。”覷到他眼神不善,馬上安撫道,“其實昨天的菜也還不錯,這種水平也可以了。”

敢情她以為一直都是他在做菜,昨天是狀態不好大失水準啊?

這樣分不清廚師風格手藝,吃了他的那麽久了,還會以為他做得出不可口的菜?

還是----太過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就會一直做飯餵養她?

黃藥師黑口黑面拂袖而去,所過之地,寸草不生。

然後近就嘗到了非常別扭的三餐加點心,不是材料不好,不是功夫不到,而是味道極度怪異,酸酸甜甜的菜,又苦又麻的湯,鹹且澀的糕點,還有的是酸甜苦澀辣混合都形容不出什麽味道。

黃藥師每次都是笑吟吟地盯著她,監督她正常用餐身體才健康才有體力賞花。

近倒是不曉得他的技術忽然倒退得如此之遠,不過,為了讓黃藥師的苦惱消退,她還是捧場地全盤接收。

最終氣的還是黃藥師。

因為味道難以忍受對於近來說,問題不大,只要是黃藥師端來的,她就賞臉全吃了,面不改色,也沒有難以下咽或求饒或避閃的反應,黃藥師看得無趣,同時還要面對她偶爾的同情眼光,發作不了,心中那個郁卒啊就別提了。

不知怎的,他就是喜歡看她發愁苦惱,但對上她許多手段都不能用上,待她如珠如寶一根手指頭都舍不得碰更別說責打了,以前只因為說得過重了便離家出走,前車之鑒,不敢或忘,罵的話,頂多就罵一聲笨蛋,不疼不癢,他是出招對方卻無招勝有招。

黃藥師縱是聰明絕世,遇上在乎的人,同樣束手縛腳,空有大把手段想法,卻無從下手。

尤其可惱的是,他這邊不滿,她卻全無知覺,依然沈醉在花樹中,而且,不知不覺居然被餵得圓圓潤潤,水嫩嫩的面頰讓他一見就手癢,捏擰揉搓,抱著舒服好多,也,重了許多,雖然這種重量對他來說根本就不是問題,舉重若輕。

就在黃藥師覺得不妨使用武力將人擄回桃花島時,晏近如夢初醒,憶起身為女兒的本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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