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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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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見過風浪, 又是面對過刀槍生死之人,阮毅雖然心情覆雜,怨氣濃重,但到了最後也漸漸趨於平靜。

等到入夜歇下,絲毫沒睡著的阮毅忽在漆黑中睜開了眼。他看著眼前影影綽綽的床帳, 閉上眼再睜開, 再皺了皺眉頭。意識到自己臉開始聽使喚了後,他想著擡起手看看, 於是胳膊也聽話的擡了起來。

啊, 他能動了啊!

第二日阮致淵將手上這本話本念到了結尾, 離開時看著依舊沒好的爹, 默默嘆了口氣。神醫離開也好些天了, 藥也用完了, 爹究竟何時才好呢?

反正爹好的那天,他肯定不來念話本,並且還要勒令全府上下嚴守此事。這種要命的事情必須被掩埋, 絕不能讓爹得知!

長子走後,阮毅趁沒人註意,悄悄挺了挺僵了的背。

啊……他其實也沒想明白自己在幹什麽。但也正是因為沒想明白, 今早下意識就遵照著之前的自己來做了。

至於他還沒想明白的事,那就太多了, 他想了一夜沒睡著。一些要事還搖擺不定難以決斷,他甚至都不敢輕易好起來。思索一事遠比真刀真槍來的難。

阮致淵念完話本離開後,澤塘跟小麟同往常一樣過來。仍需要時間緩和的阮毅, 默默在院墻上找了一片葉子盯住。

最後阮澤塘離開時,他揣著手想著什麽,腳步都越來越慢。他總覺得爹今日好像有些不一樣了,可又說不上來。

這種古怪的感覺一連跟了他幾日。爹停了藥,卻依舊是老樣子。大家雖然面上不顯,可心裏都在暗暗焦慮著。

偏這種時候,難得乖巧了一陣的阮麟卻又在玩起了他的小弓.弩。

在小麟幾次噠噠跑過阮澤塘面前時,他終於忍不住將人揪住。一問,才知小家夥一點不焦急,是因為他打心底不懷疑爹會好了。

他有看到過爹眨眼,還有轉眼珠子。爹都能動眼睛,不像以前那樣呆滯了,肯定不用多久就能恢覆神知。

阮澤塘聞言氣滯,這麽要緊的事這小子現在才說!

他再一細細琢磨,似乎就明白了古怪感出在何處。

阮毅這會用完飯後,坐著有些為難。他還沒將各事都捋清,可也不能一直這麽下去。正在想著他看到澤塘來了。

不過二兒子今天似乎有點怪,來了就搬張小凳坐他前面,看著他也不說話。阮毅被這眼神盯的有些緊張,鬢邊汗都流了好幾滴。

就在阮澤塘盯了他一炷香後,他忽聽兒子說:“爹,你是不是已經好了?”

“……”阮毅心頭一跳,反應過來時已轉動眼睛去看他,於是對視一眼後,又默默把視線轉了回來。

好了仍裝病一事,不僅被兒子發現了,還被當面戳穿,這實在是件有點丟人的事情。

阮毅堪堪找了個借口才圓過去,又因為他的痊愈,全府上下一片喜色,忙著慶賀,所以就更沒人去在意這種小事了。

自阮毅好後,他身邊就被許氏大哥等人圍得緊緊的,府上管事下人們又抹著把淚,都往前湊著去道喜。阮澤塘等了一整日,才終於找到機會與爹單獨說話。

夜晚風吹來涼爽,兩人房門前長廊口坐著,阮澤塘給爹倒了茶,才坐下問:“爹是因為皎皎吧?”

阮毅伸手去捧了茶,溫熱的茶水順著盞壁傳到了手心。對他來說,這種感覺不陌生,相隔的也並不久,只是睡過一覺再醒來而已。

但對於親近之人來說,這不只是一個夜,而是漫長與煎熬的許多個日日夜夜。

這一整日他已經重新適應了受傷前的自己,此時面對兒子,也依舊是那個神情有些嚴肅的父親。只是這面龐中還存有了幾許愧意:“這些日子,害你們擔心了。”

阮澤塘看爹一眼,故意用著不解的語氣說:“爹都能裝病,還會怕我們擔心?”

阮毅嗆的咳了兩聲,瞠目看回去,小子現在都會打趣頂嘴了?但瞪了會又移開視線嘆了口氣,內心感覺又失落又空蕩蕩的。

“皎皎都嫁人了啊……”阮毅這些天已經從震驚到接受,慢慢消化掉了女兒嫁人的心情,可依舊感慨萬分。

阮澤塘拍拍他肩很理解,當初他們哪一個不是掙紮糾結良久才舍得的。

阮毅發現他傷病一場後,兒子都與他隨意許多了。有一種多年樹立的威嚴一朝矮塌的感覺。他放下茶道:“說說吧。”

於是阮澤塘便將爹還不知的,皇上如何識得,喜愛皎皎,到最後皎皎喜歡上皇上,皇上做了什麽他們如何同意,宣旨冊封大婚,從頭到尾仔仔細細講給爹聽。

聽完所有的阮毅,不知覺間一顆心竟就暫且安穩了下來。原來如此啊,皎皎竟如此喜歡……她喜歡便好。

而且皇上到目前為止,待皎皎的所行所為也足夠能令人安心。阮毅很清楚,在那種情況下,陛下還能將皎皎封後,悉心寵護,當有幾分帝王真心。

雖說帝王真心太過縹緲可笑,可他不接受又能如何,難不成提著刀槍沖進宮中說皇後不當了人我帶走了?

“爹,皎皎她很好,不要擔心。”阮澤塘攏攏袖子往廊柱上靠去,“也別難過,皎皎總歸要嫁人的。”

他當初給定的那個齊家就不提了,免得爹臉上不好看。

阮毅點了下頭,話是如此……可是閨女出嫁的那一刻,他卻沒有看到啊!啊,果然還是意不平!

“說完皎皎,說說別的吧。”阮澤塘打斷他怨氣繼續滋長,指了指自己問,“我們,怎麽回事啊爹?”

阮毅斜他一眼,身體前傾支肘在膝上,拉著臉含含糊糊罵:“為父還沒問呢,你倆臭小子怎麽回事。”趁他病著,翻天了。

他對兒子們的教導,一向是不許出外與人動手,要出去打齊家小子的事就不說了,竟還跟烏古一行動上了手。

這些事前前後後,在他醒來至今從他們交談裏,基本都聽明白了。

阮澤塘盯著爹的神色邊打量邊問:“爹,你是不是早知道我們兄弟不凡,但是故意從小打壓……”

這是怕他們自滿自傲了,還是怕別的什麽。不過從小受著打擊,得虧他們心性堅韌,沒混成紈絝。

阮毅聽不下去,嘁了聲打斷:“別想多了。贏了幾個烏古人就當自己天下第一?與我相比,你們天資本來就差,也確實沒有本事。”沒見識過真刀真槍人命如芥的毛頭小子啊,出了點風頭變得沾沾自喜了。

阮澤塘看到爹被說中打斷是真的,眼中的嫌棄也是真的。他笑笑起了身:“爹說的是。”

“知道爹好了,皎皎肯定最開心。”兒子說著便走了。阮毅摸了摸涼了的茶盞,長籲出一口氣。面容在皎亮月影下,變得嚴肅鄭重深刻,如同戰場對敵繃緊,眼神也在迷茫中趨於堅定。

能做上高位的武將,本就不僅僅是能夠帶軍殺敵,就可以的。

先前他不敢病好,是還沒考慮周全。

但之前還沒想清楚的,還在搖擺斟酌的,與兒子一席話後,現在他心裏也終於有了計較。

皇上對皎皎是真心,這很好。可這是眼前的真心。

人心是會變的。

哪怕意志不變,也會受到漫長年月諸多俗事利害的侵害。

皎皎是皇後,不只是皇後兩個字而已。

他病了,與好了,情況是差很多的。

他的兒子們是不是廢物,也是差很多的。

女兒現在過的安穩平靜,而他希望她永遠如此。

……

阮毅好了,阮府上下都太過高興,又因一直圍著他忙碌打轉,觀察他狀況,諸多瑣事,直等到天色快暗時,才想起來給宮裏頭傳信。

鄭衍將此事告訴皎皎,皎皎激動之下差點撞翻了桌上燈燭茶盞。她當下便想要出宮去,可是被鄭衍攔了攔。

“已經太晚了,明早再出宮吧。放心,好了便是好了,阮家傳進來的信總不會是騙你的。”鄭衍看著皎皎說道。

皎皎因喜悅激動而面頰緋紅,雙眼晶亮如同星辰。這是鄭衍極期盼見到的一幕。

其實這會要出去也不是不能,不過他一句話的事情。就是……這個時辰去阮家,他總不能放她一個人回去。而他陪同去,就有點,邁不動腿。

阮青杳聞言也漸漸冷靜下來。也對,宮門都關了,這太不合規矩。而且這麽晚,她去豈不是會打擾了爹休息。

“好,那就明日一早再去。”

“嗯……你先去。我明日退朝處理完政事便來。”鄭衍解釋道。

阮青杳點點頭,朝事更重要。心情平緩下來後,她忽地發現陛下抓著她的手有點重。

陛下平靜的面容下,似乎還有點緊張,不自在?

阮青杳正疑惑想詢問,突然腦中有什麽閃過,她咦了聲,好像猜到了點什麽。

“陛下,你是不是……”

阮青杳正要戳穿,便立刻被陛下打斷了。

“不是,沒有。不要多想。”鄭衍整整容色淡定道。

她什麽都還沒說呢!

阮青杳掩嘴笑。那陛下怎麽不看她呢?

鄭衍不搭理她,說著去沐浴便轉身走了。那個傻兮兮的皎皎,怎麽在這些地方,變得這麽精了?

第二日大早,阮青杳剛進了阮府大門,後腳阮家三兄弟就被人請了出來。

三人在酒樓中落坐不久,便見皇上出現在眼前。

鄭衍目光誠摯,此番的意思也很簡單直白,希望他們能在岳丈面前多說說好話。

阮麟扒在桌上吃著好吃的,也不知懂沒懂就拼命點頭。

阮致淵心不在焉。自從得知爹已恢覆意識多日,而他想要掩埋在沙土裏的事,爹也已體會感受了多日後,就一直是這副樣子。

好在見爹時,兩人心照不宣,絲毫不提起。

阮澤塘笑笑接著話,只是小事罷了。

不過妹夫看起來,好像有點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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