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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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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

皇上說的是出來, 而不是喊來人。

聲方落,隱匿暗中的暗衛未有遲疑,瞬間現身膝跪在皇帝面前,等候聽令。

這大半夜的,離上朝也就只短短幾個時辰了, 可皇上一直未寢。有歇下的動靜, 也有再起來的動靜,還有窸窸窣窣沈思走動的動靜。

然而靜待了半晌, 感覺到皇上又踱走了兩步, 沈吟幾許後, 就聽皇上聲音低低只道:“沒事。”

擺了下手, 暗衛消失, 如出現時一般悄無聲息。

沒有多餘疑惑猜問, 人如夜同雕梁檐柱融作一體。

鄭衍抿緊唇,搖搖頭轉身回去要歇下。

他這可真的是……

如何輾轉也睡不著,剛剛竟想著即刻出宮去阮府看一眼阮青杳。

自封詔下後, 他都好陣日子沒有見上小姑娘了。只有從阮府傳到他耳邊的匯稟,才能得知想象著她每日都在做些什麽,高興還是不開心。

在此之前, 他竟不知自己也會有朝一日,在這麽件事上失了耐性, 滿腦子都是那個小姑娘。

當時擬定時,其實年前有一個吉日。

但鄭衍考慮到大婚繁覆辛苦,阮青杳又嬌嬌瘦瘦的, 天那麽冷,晨起艱難,又容易凍累著。所以才刻意選定了開春天氣轉暖後,離得最近的大吉之日。

現在他……有點後悔。

這日子用筆畫勾選是輕輕巧巧的,沒想到實實在在等待起來,竟會有如此大的差別。

熬磨人得慌。

可是這大深夜的,讓暗衛悄帶他出宮去阮府,這不合適,也不像話啊。況且這個時辰小姑娘又睡著,不宜驚擾。

否決掉自己的突發奇想,鄭衍只好沈默著忍下,重新收拾收拾心思歇去了。

暗衛雖然不明白皇上的這番舉動,但也知皇上喊了人又讓退去不是耍著他玩的。

因為皇上的背影,竟然有一種既單薄又可憐還委屈的感覺……

阮青杳並不知道宮裏頭某個人想她想的夜不能寐,反而因為漸漸忙碌,每晚一沾枕就能睡著。

自從大哥解決了她的後顧之憂後,就睡得更香了。

聽到鄭衍耳中時,他百般滋味。不知該因她睡得香而安心好,還是要說她沒心沒肺的好。

旨意下後,阮青杳足不出戶,時日一長難免會覺得憋悶。特別這日出了大暖陽,風也不冷,難得的好天氣,阮青杳對著外頭陽光瞇瞇眼,就懶懶更提不起勁了。

府上窩不住,阮青杳又想起點什麽,便跟尚宮說想要出去逛逛。女官們哪敢錮著她。自然都是笑著連聲應好的。

於是馬車載著阮青杳從阮府前離開,最先停在了一間大書鋪前。

等進了宮,還不知下一次回來見阿爹阿娘是什麽時候。阮青杳便想著親自再給爹挑選幾匣話本回去。

有過經驗,阮青杳挑書快上了許多。挑著挑著,想到這是她進宮前最後次給爹爹買話本了,心裏還是會有股酸酸與不舍。

而就在阮青杳出府後不到半刻,消息就進了宮。

之後,兩位打好了腹稿,正候著要同皇上議事的大臣,就這麽被皇帝陛下給暫時晾在那了。

阮青杳連去了兩間大書鋪,然後安排人將挑好的話本先送回了府。在臨近酒樓隨意用過後,又轉去了其他鋪子。打算給小麟買點小玩意,也好哄哄小家夥。

她步入間鋪子內堂,正思索挑選中,不知不覺間,身邊卻逐漸安靜了下來。

等到阮青杳察覺時,左右一看,竟已沒了半個人影。連半杏都不在身邊,這也太奇怪了!阮青杳不明狀況,心中不由著了慌,轉身往外走。

腳步不自覺急了,就一下沒踩穩,勾上了鋪子裏置放東西的長桌邊角,頓時一個趔趄。

大冬日的穿著厚重,裹得人都失了靈巧,阮青杳一聲低呼,還當自己這下要摔得狠了,不想地沒撞上,反而是有人跨步而來,及時將她接入了懷中。

“當心!”鄭衍話語急沈,他才一見到小姑娘,就遇上方才那幕,嚇得他心跳驟停。

阮青杳驚詫擡頭眨眼:“陛陛陛下?”

出乎意料地竟然看見了皇上,阮青杳頓時瞠圓了眼,連舌頭都打起磕絆。

鄭衍聽見緊張淡去,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可算給他找到機會來見小姑娘了,並且嬌人兒此刻就在他懷中。鄭衍感受著掌心溫軟,目光呼吸也隨之輕柔。

盡管小姑娘穿著暖和,多層衣料之下的腰身還是纖細的不堪一握。被抱著時因為驚訝而發楞,呆呆眨眼一動也不動,特別特別乖的模樣。

鄭衍瞬間踏實。特別踏實。

什麽依制帝後大婚前最好不見,都丟一邊去!

“怎麽一陣子沒見,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阮青杳才意識到此時情況,立即抿緊嘴,臉驀地一下騰起淡粉紅暈。

她忙起身退開,今日戴的珠花撞出鈴鈴鐺鐺的響。

“陛下又笑話我。”小姑娘蹙起了眉頭,朱唇囁嚅,“還嚇唬人。”

人都被趕不見了,想來也不是湊巧……

不過陛下以前明明是親切隨和好說話,現在卻總要笑話她。

“朕哪有?”鄭衍頗覺無辜,他上前嘆氣,語氣帶著幾許幽怨,“朕明明是太想一人。”

阮青杳一下子紅到了耳朵尖。

她很想說,陛下你能不能不要靠太近,也不要用這樣好聽清潤的聲音說這種話……

阮青杳耳頰粉粉透透,杏眼潤潤亮亮,瞧來可人又嬌俏。像個糯米果團上,撒了層晶瑩的糖霜,碰一碰便嫩嫩彈彈。

鄭衍雖然很想試一試,但怕小姑娘要惱,便眸中含笑轉而問起:“這些日子累不累?可有什麽不開心,受委屈的?”

阮青杳搖搖頭,忽想起什麽,擡眼身子微微前傾:“陛下可要考我?”

這陣子她可努力了,定然完全不在話下的。

小姑娘顯出一副得意驕傲的神色。在鄭衍一句不考之後又垂下了嘴角。

她若是有毛茸茸的短尾巴,剛那一瞬肯定也一並耷拉下來了。

可惜小姑娘不是小鹿也不是小狐貍,他沒法子揪。鄭衍竟莫名因為這古怪的想法而可惜了下。

“形式罷了。朕的皇後,誰敢說你。”

阮青杳垂眸沈默了下,自己也沒意識到指尖又開始糾纏。

她舔舔唇,語氣變得幾分小心:“陛下,那我以後能不能偶爾出個宮呢?”怕鄭衍誤會,阮青杳忙又緊跟著道,“我知道這不合規矩。不是很尋常的,就是像逢年過節時候,偶爾的,若陛下允許,能夠回阮家看看爹娘……”

“有何不可?”

阮青杳話沒說完呢,便聽到了陛下的反問。她噤聲一懵,可陛下語氣目色很溫和,也不像是生氣之言。

“真的嗎?”小姑娘眼睛瞬時點亮。在他點頭後,又靠近一步偏過頭與他說:“君無戲言哦。”

鄭衍微笑。

他想起他允過阮卿,給阮青杳禦賜一門好親事,更不讓夫家輕慢了她。這也是君無戲言啊。

只是阮毅大概從沒想到,這最後會是門皇家的親事。

咳……趁著岳丈病中將人的寶貝閨女給搶走了,有那麽點心虛。

就那麽一點點。

得了陛下一言,阮青杳心中一塊沈重大石便卸下了。半分沒有過陛下可能在哄騙她的猜疑。

這般的信任,使鄭衍心中暖流涓涓。

此次鄭衍按耐不住悄然出宮來見人,不好在宮外久待,雖不舍最後還是放了人回去。

而他也正欲回宮時,則聽見了侍從阻攔動靜。一問,竟然是阮澤塘。

阮澤塘進來後,見雖是微服仍舊行了大禮。起身之後,渾身少了慣有的疏懶淡然,面容正色且嚴肅。

鄭衍察覺到,看著他問:“你知道朕在,有話對朕說?”

“是。”阮澤塘再次拱手垂首,“今日鬥膽一言,請皇上恕無禮之罪。”

稍稍一頓,他緊接著道:“阮家上下從小呵護妹妹至今,如今能得皇上垂愛,是皎皎的福氣。可如若……如若皇上以後有了新歡,不那麽喜歡皎皎了。哪怕不對她好,也請皇上不要欺負傷害她。她單純沒什麽心眼,待人也一向掏心。她的性子乖巧更不會去爭搶什麽的。”

阮澤塘說著,直起了身擡眸目視鄭衍,語聲輕緩卻有力,“否則,哪怕您是皇上,哪怕皎皎身在宮中,我也會去將她帶走。”

鄭衍挑眉,眼露意外:“你這算是……威脅警告朕麽?”

“是。”

近旁侍從指骨霎時緊繃,眼中戒備威懾。傅德永則出聲斥責。

鄭衍卻未著怒,思忖著什麽,反而淺淺笑起。

說要他恕無禮之罪,還果真是有些無禮啊。不過……

鄭衍此刻在想的,卻是小姑娘那副氣鼓鼓的樣子。

看吧,可不是朕一個人說過你傻。你這二哥話裏話外的,不也是這麽個意思?

但阮毅二子冒死此舉,仍是令他意想不到。鄭衍心道阮家個個都這麽寵護著小姑娘,他可不能被比下去了。

鄭衍邁步離去,經過阮澤塘身邊時疑惑道:“朕有她一人足矣,怎還會有什麽新歡?”

似是對他這番假設難以理解。

人心是不能分的。

正因他有那樣一個父皇,鄭衍比誰都清楚明白。

……

隨著冬雪落得越發頻繁,大夏國很快迎來了年關。

這種時候,無論大門小戶都處於繁忙,阮府也是。往年只窩在暖暖和和的屋內,沒多少事可做的阮青杳,今年也沒有停歇。

宮裏頭又來了一批女官宮人們,圍著她靜聲忙活整日,量裁籌備制衣。

關乎她喜好的瑣碎事宜,女官亦時不時詢問記下。

到了臘月三十這日,宮內賜賞。

傅德永身後跟著兩縱列內侍,從宮中出至阮府,陣勢之大沿道鄰近就是想忽略都不能。

手捧賞賜的內侍魚貫而入,將阮府前院廳堂堆了個滿當,光唱名就花了半個時辰,直叫人眼花繚亂耳木。

其中一些是賜予阮大人的,其餘則是賞賜給皇後的。

陣勢之大,哪怕在這望京城中也少見。天子腳下見慣種種的百姓們都趕著聽瞧熱鬧。但已見識過皇上對阮姑娘有多上心的朝臣們,都已淡定到不再驚訝了。

倒是當初有開罪過阮家的,或在阮毅病後落井下石踩過一腳的,都悄然閉門低調收斂,生怕再被皇上想起點什麽,成了第二個李家。

初一,停雪,日頭大好。阮青杳才起沒多久,尚宮便來了。道過幾句吉利話後,笑呵呵拿出一本冊子,塞進了她的手中。

阮青杳見尚宮今日笑容神色有幾分異於尋常,並讓她定要記得看,心生好奇想要翻動。

手卻先一步被她按下了。說收好得空自個看就行。

見皇後點了頭,也就抿唇笑著先離開了。

尚宮實在是怪怪的,阮青杳幾分納悶,低頭去看手中的,封皮空空平淡無奇。正要翻開看看裏頭寫的什麽時,半杏突然間跑了進來,激動歡喜道:“姑娘!老爺剛剛摔了個茶壺!”

“什麽?爹他?”阮青杳震驚一下站起,衣裳都忘了披就匆匆跑出。

小冊被她隨手擱放桌邊,大半懸空沒擱穩,兩頭起伏搖搖擺擺了幾下,終是撐不住嘩啦啦翻動一下砸落。

冊脊不偏不倚敲在椅子邊緣,啪得一下蹦跳,給彈進了邊上小櫃的底下。

聽說阮毅砸摔了茶壺,阮青杳一路急急地就跑來了。

爹病著,總是一副無知無覺的模樣,連吃用都要人伺候,更別提動手拿什麽東西,做什麽事了。

這樣的他,竟然摔了茶壺麽?這可是大事啊!

她趕到時,院子裏已有不少人。娘親兄長小麟管事們都在,大哥手裏還攥著冊話本。

這些日子都是大哥一早來給爹念話本的。

至於爹還是那個老樣子,坐立一旁目視遠方。

阮青杳走近,就發現大哥臉色黑黑的,揮動手中話本嗓音不由拔高:“我不是說了啊!是我剛在念話本,爹聽到興起,搖動藤椅時不小心撞上旁邊了。茶壺就擱在小桌邊緣才被撞下去,不是爹動手摔的!”

阮澤塘發現她來了,一身單薄,便脫了外袍給她披上。

“所以不是爹爹摔的茶壺?”阮青杳聽明白大哥所說了,目色不免黯然。

小阮麟撓著頭說:“可那也算是阿爹撞下去的吧。”

阮澤塘沈吟了下,一臉正經點頭:“這還是爹病後第一回砸了茶壺。大哥的功勞啊。”

“哈?”阮致淵一臉懵。

現如今阮致淵仿聲念話本一事阮府上下都知道了。這麽一說,倒又能令人高興起來幾分。畢竟病的事急不來。搖擺藤椅的動靜幅度變大了也是種好跡象。

“是啊是啊。”

“初一就砸了茶壺,是好預兆呢!”

“太醫院一直在診治,用藥,老爺病情是有在好轉的。”

“今年肯定能好!”

管事下人們紛紛笑著附和。

小麟拉拽他袍子:“大哥念書真厲害!”

許氏抿嘴笑著轉身給阮毅擦拭臉龐。

阮澤塘:“早知道這差事就早些交給大哥了。”

阮青杳也笑了:“看來爹更喜歡大哥給念的話本呀。”

阮致淵啞然瞪眼:“……”

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沒完了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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