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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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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衍到了阮府時,許氏剛盯著女兒乖乖把藥喝完睡下。她正從阮青杳院子出來,突然得知皇上駕到,根本來不及多想,忙要讓人去喊少爺們,出來迎駕。

鄭衍今日微服而來,本就不欲聲張,言道不必又免了禮後,便直接前去了阮毅所在。

阮毅病後不喜拘在屋內,反更喜歡待在院子裏。

鄭衍到時,就見阮毅背對而坐,好似山石一動不動。

他揮揮手,其餘人也就全退出去了。

鄭衍繞到阮毅跟前時,只見阮毅挺直而坐,雙目無神,只遠遠目視著一處。

雖病了,但仍收拾的很幹凈,氣色看起來也不差。陳潮盛說他身體已調養恢覆,看起來確實如此。

就是不認人,也無反應。鄭衍站在他面前,卻也毫無所覺。

鄭衍不由想起他一身鎧裝在光輝下熠熠威武的樣子。

此前這一戰阮毅是臨危受命,倉促間趕赴北境。最終也確實不負他重望,斬下了督戰的烏古王首級。

只是一戰後自己也近乎喪命。

正因為曾做過最壞的打算,所以鄭衍眼下看到阮毅這副樣子,反倒少去了哀戚心思。阮府上下想必亦是。

鄭衍輕嘆口氣,見阮毅遮蓋在雙腿上的絨毯滑落拖曳在地,也就俯身撿了起來,重新蓋上。

然後撩衣擺坐於一旁。

“朕前幾日突然想起,朕曾答應過你一事。”

阮毅戰功赫赫,早年時候立過一回大功時,鄭衍曾問過他要何賞賜。

阮毅未求賞,卻是跟他求了個恩典。

武將出生入死,說是提著腦袋刀尖舔血不為過。阮毅雖不懼卻掛懷家人,更是特別提到那時還小的阮青杳。

打小嬌養,恐受人欺。

阮毅原市井出身,是鄭衍幼時登基那年開的恩科上,中的武舉狀元。是以阮府憑他一人,不曾結黨,背後又無世家之力,祖蔭基業。有此擔憂也是人之常情。

阮毅當時求恩,道若他有朝沙場無還,只望皇上能保得妻兒無憂。

鄭衍答應了。

至於他那愛女,鄭衍也允諾過如未成婚,他就禦賜一門好親事。若已嫁人,也絕不會因此而讓她夫家輕慢了她。

現在阮毅病中,阮府自是不比之前,京中風語流言也不少,他雖不曾明言,卻是看在眼裏的。

“你是不知不覺了。”鄭衍搖搖頭道,“君無戲言,倒是給朕丟了個難題。”

阮毅這病幾月不見好轉,想來短時日內難以愈治,阮青杳今年十五,親事還未定。這過完冬又是一年,總不好一再拖著。

鄭衍考慮再三,覺著還是得替阮毅把阮青杳的親事在這個冬天給定下來。

所以昨日才宣人進宮,看看究竟是怎樣一個姑娘。而阮毅如此在意女兒,此等大事,想必也是希望能順她自己的心意。

他本打算問問阮青杳自己的想法。結果還沒問成,反險將人給弄哭了……

想到她,鄭衍下意識皺起了眉頭。方才隨口問過,得知小姑娘身上的寒癥不輕,也不知喝了藥有好些沒有。

不過聽許氏道來,陳潮盛診看後說,小姑娘是早在進宮前就已受了涼。如此說的話,那就不算是他的緣故。於是鄭衍的愧疚感又默默消減了下去。

他撣衣站起:“阮卿你就好生養病。不論是親事或是體面,都有朕給她撐著。”

“還有太尉一職,朕再給你留上一留。”

……

阮青杳喝過藥後,就捱不住躺下又睡過去了。

因為病著難受,這覺也睡得極不安穩,時醒時昏的,像坐著一葉小舟,卻遇暴雨淘浪,整個人都暈暈乎乎,比昨晚厲害多了。

好在比起今早時候還是舒坦了不少。

那時她連眼皮子都睜不開,迷迷糊糊中就聽到她床前圍了人,能分辨出是娘親哥哥們還有小麟的聲音。

只是她頭疼,沒聽進幾句。心裏卻極不好意思——還是害得他們擔心了。

這會兒阮青杳的腦袋沒那麽疼了,可仍時不時覺得有兩個小球在裏頭打著轉,攪得人迷亂不清。

恍惚中似乎看見床前還坐著一人,也不知是哥哥還是阿娘。她想說自己已經好多了,不用一直守著她的。可使足勁說了兩回,那人也不搭理她。

阮青杳還在心裏納悶呢,思來想去,才發現剛剛原是在夢裏開的口。

嘴皮子實則重得很,費了勁挪動也只能哼哼出兩聲。

阮青杳只好堵著氣作了罷。

此刻坐在床邊的,正是剛看過阮毅的鄭衍。他眼見昨兒還水水靈靈的小姑娘,這會兒卻整個都蔫蔫的了。臉色也不似昨日那樣粉粉嫩嫩,有些蒼白,團著病氣紅暈。

瞧上去可憐兮兮的。

而且就算睡著也不安穩,還皺著眉蹭了蹭枕,哼哼唧唧。鄭衍仔細去聽也聽不出在說什麽,倒更像在與自己較勁似的。

正聽著,他見阮青杳忽然挪了下腦袋,有幾根發絲便滑落被她咬在了唇間。鄭衍想了一想,伸手去輕輕撩了出來。

阮青杳有所驚動,眼皮下意識睜開了一條縫。

可是太沈,只一瞬又閉了回去。

半夢半醒之中,隱隱約約好像發現自己剛剛看見了皇上。

看到皇上?

這念頭才一冒出就被否決了。怎麽可能呀,皇上怎會在這裏?

“睡著都能夢到陛下,我還真是氣壞了……”阮青杳嘟囔著輕輕翻了下身。

鄭衍:“……”

這一句倒說得每個字都清清楚楚的。

鄭衍手僵在半空,神色略顯覆雜。雖說小姑娘病得迷糊了,可被當著面指摘,這種感覺還是有幾分奇特。

沒想到小姑娘挺記仇的。

不過見她臉頰白中透著病氣的紅,還發著燙,嘴一張一合的,明顯很不舒服。

鄭衍垂眸,視線正落在了自己貼身帶著的玉佩上。

過了片刻,這塊玉佩就貼到了阮青杳紅燙的額頭上。

玉佩冰冰涼涼的,卻又溫滑不沾寒意。涼爽之意絲絲沁入,尤如夏日烈陽之下掬了一捧湖水。

阮青杳眉心舒展開了些,仰仰脖子去蹭,極舒服地嚶嚀了一聲。

鄭衍看到小姑娘虛虛攥拳擱在臉側,縮縮身子,整個人都蜷了起來。

嗯……跟只貓兒似的。

念頭一起,鄭衍嘴角就不自覺勾了起來。

他怎麽總會覺得她相似各種小動物呢?

鄭衍搖頭失笑,提起玉佩,本只是打算翻個面,可阮青杳覺察到額頭上的玉佩消失,卻是以為那令人很舒服的涼意要跑走了。

一擡手就握了上去。

鄭衍手腕突然被抓,驀地一震,整個身子都僵住了。

畢竟他身為天子,後宮又空置,不曾也並無女子敢這般近身觸碰過他。

而一無所知的阮青杳拉著隨意扯了扯,感覺到那陣冰涼又回來了,才又滿意地松開了。

鄭衍好半晌回過神來,只覺得剛剛被碰過的地方一陣空空的。

至於別的。

那就是阮青杳的手,很軟……

……

皇上突來阮府,看過阮毅之後又去看了病中的皎皎。雖說這是聖上對臣子對他們阮家的關切,但府上來的畢竟是皇帝,許氏仍舊心有惶惶。

好在傅公公拉著她與她說明了皇上的意思。

許氏才知自家老爺竟曾跟皇上求過那樣一個恩典。想到他獨自出入沙場,心裏頭只惦記著她與兒女,早已接受了如今境況的許氏忍不住眼眶發了紅。

而對於皇上竟打算出面給皎皎定下一門好親事,許氏也很驚訝。

一想到齊家,許氏就氣怒直上心頭,除了老爺病中這事,皎皎就是她的一塊心病了。

在她眼中,樣樣好的閨女,卻被外頭流言編排成了那樣。那些勳貴們還不是欺她阮家的頂梁彎了,覺得沒必要再放在眼裏了,所以趁機落井下石!

若女兒真能得皇上禦口賜下一門好親事,就看這望京城裏誰還來置喙?即便是皎皎以後的夫家,也絕不敢欺她。

於是等皇上坐了小片刻出來後,許氏就忙去跟前謝了聖恩。

而皇上的態度更是讓許氏安下了心。

就在鄭衍正要離開時,久不見人影的阮麟突然從不知道哪個角落裏跳了出來,握拳撒腿一口氣沖到了鄭衍的跟前站定,後頭還背著他那把小弩,兩手左右一攔,頗有敵意地瞠圓了眼瞪他。

芝麻個頭大的小子,使勁仰著腦袋,氣勢撐得倒很足。

鄭衍饒有興味的低頭看他,至於隨行的傅公公侍從暗衛等得了皇上示意,也並未上前。

阮麟壓根不知道自己差一點要被侍衛拎起來再丟出去,大聲道:“就是你欺負姐姐的,不準走!”

正送著皇帝的許氏頓時嚇得腿都軟了,阮致淵阮澤塘也頭皮一陣發麻。

“阮麟!”阮致淵喝了聲。

阮澤塘則忙上前去想要將小弟揪回來。

妹妹進宮了一趟,回來就情緒不佳,險將他們嚇了個半死。再之後就病倒了。

他們早上瞧見妹妹那模樣,又心疼又生氣,自將這罪過都甩到了皇帝頭上,認定妹妹進宮是受委屈了。

氣歸氣,但他們好歹知道皇上是不能隨便惹的,卻沒料到他們還有一個傻氣耿直的小弟。

鄭衍看了眼阮麟,又打量了下阮家兩兄弟,頓時恍然。怪不得他覺得阮毅這兩兒子看他的眼神不大對。

聽說阮青杳從小到大,在府中都被視若珍寶,看來確實如此。

難怪是個那般嬌嬌嫩嫩的粉團子。也難怪阮毅對於她嫁人一事不舍又慎之。

鄭衍垂眼看向小子,伸手按在了他頭頂,揉了一揉。

然後抵死不認:“朕可沒有欺負過你姐姐。”

阮麟好像並沒有預料過這種情況,楞住了,眼睛轉悠了半天才又問:“皇上沒有嗎?”

鄭衍面不改色:“自然。”

“那……哦。”阮麟繃著的小臉頓時一松,視線左右躲閃,一副不大好意思的樣子。

鄭衍微微笑了。

他想起阮毅以前說過,他爹以前怎麽養他,他就怎麽養兒子,一點不像那些世家大戶,也沒多高的祈盼,過得高興順心最要緊。

結果養了三個兒子,本事都不如何,感情倒都不錯。

這麽一看,確實是不像。

阮毅為國為民時是操心了,養兒子時還真的很隨意。

鄭衍看了看正緊張著的兩人,心道兄弟情誼也是很難得的。一瞬間他憶起自己年少時的光景來。這種東西,他是沒有的。

他落在阮麟頭頂的手輕輕拍了拍,負手離去。

等到皇上走了,阮麟便跑去了兩人跟前道:“大哥,二哥,皇上說沒有欺負姐姐呀!”

阮致淵嘴角直抽抽,伸手揪住了他胸前背著小弩的系帶,幾乎能將人給提起來。

“好小子啊,敢攔敢瞪皇上的也就只有你了,我是不是該誇你一下?”

阮麟還真當是在誇他,嘻嘻笑笑身子一縮從弩帶裏鉆了出來:“大哥不要亂扯啦!弄壞了你又不賠我!”

阮致淵被噎得一嗆。

許氏被嚇飛的半條命才緩過來,就見兩個在那追追打打吵吵鬧鬧。氣不打一處來,沈下臉狠狠罵了兩句。

兩人一下子全安生了。

許氏最後又單獨帶走了阮麟訓教。

阮澤塘則靜靜站在邊上,抱臂看了會熱鬧,又忽然想起點什麽。

真沒有?他怎麽那麽不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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