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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欺我病弱惹人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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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欺我病弱惹人憐

第十六章  百合

秦淮川靜默地打量他幾眼,替他掩好被角。

“你先養著,我還有事要辦,晚些時候再來看你。不用擔心二小姐,有家裏人看著。”

孟庭許知道出了這檔子事兒,秦淮川肯定忙,他在這裏坐著反倒讓自己渾身不自在。於是要下床送他,想趕緊打發走。

秦淮川瞧出他的意思,沒說什麽,他要送就讓他送。下樓,到了醫院的花園。

秦淮川跟在孟庭許身後見他走路姿勢不太自然,回想打針一幕笑了笑,拍他的肩膀說:“好了,就送到這兒吧。”

孟庭許巴不得就到這裏,那人也不早些開口,害他昏昏沈沈硬撐著到了花園。

“慢走。”

秦淮川低頭盯著他的臉,說:“嘖嘖,被趕了。”

整個人從醫院出來又變成了另外一副模樣,門口來了輛汽車,開車的是個護兵。

花園種植了許多白玉蘭、吊竹梅、紫荊花、紫薇、青皮木棉,該開花的都開了。春日梧桐,夏日荷花。幽幽暗香浮動,比病房裏的味道好聞。

護兵說:“孟先生,咱們回去吧。”

孟庭許望著雲端一角的太陽,說:“坐會兒。”

心裏卻有些不安,片刻,還是站起來回了病房。

身體沈重,一睡就到了晚上。

護士推開門進來,他自覺脫了褲子。

又怕門口突然出現個秦淮川,回頭叫護兵站在門口守著,把門關了。

護士取了針,咯咯笑:“明日還有兩針,還是打這邊嗎?”

孟庭許翻過身,說:“那就換這邊吧。”

打完針,他叫護兵去開窗。

月光清暉明亮,側身仰頭就能看見。許是白天睡得久了,夜晚怎麽也睡不著,翻來覆去,隱隱感覺身後那扇門總會被人推開似的。

秦公館內。

太太們吃了晚飯,帶著孟幼芝上樓,問她會不會打牌,孟幼芝搖頭,文靜地坐在沙發上。

蘇敏敏見秦真跟在孟幼芝身邊跟了一天,拽著他上了牌桌,說:“別拿你那槍去嚇唬她,小心惹你大哥生氣。”

秦真笑著拍自己的胸脯:“放心吧,小媽。哥有要緊事忙,叫了好多護兵,管不著我。”

秦真玩兒心大,忙不疊又跑去找孟幼芝,要帶她去後花園參觀自己收藏的玩意兒。

孟幼芝不想給哥哥添麻煩,在別人家不敢使性子,只好被拉著滿棟樓跑。到了後花園,秦真開了燈,提著桶幹草往馬廄方向走。

邊說邊指著後花園:“你看那兒,那是我家的荷塘。裏面有我養的鯉魚,烏龜。你再看這邊,從花園往後走,還有跑馬場。”

孟幼芝沒吱聲,跟在後頭警惕地四處打量。

秦真說著他喜歡的東西,愛玩兒什麽,把家裏布局說了個遍,就差拿張紙告訴她後門從哪兒出,狗洞去哪兒鉆。

說了半響身後都沒個響動,於是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你聽了嗎?我同你說話呢。”

孟幼芝盯著他。

秦真放下鐵桶,又問:“餵!我說我跟你講話呢!你怎麽沒反應呀?”說完,還在她面前揮揮手。“你是啞巴嗎?”

孟幼芝杏兒眼水靈靈的,氣質如蘭花般。整個人生得又白凈,跟富貴人家的小姐一樣。

秦真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就感覺很是詫異,知道她是孟庭許的妹妹後又覺得理所當然。

當初就是因為看見孟庭許談吐優雅大氣,不卑不亢,很是對他胃口。

比那些什麽畏首畏尾的教書先生好多了,自己也喜歡,便靜下心聽他教學。

這會兒拉著他妹妹,幾句話下來,倆人性格似一個鼻子出氣,相像極了。

秦真蹙眉,有點兒生氣。可對方是個女孩子,比自己年長幾歲,只好紳士地讓開道,說:“你走前面,在家裏我最大,所有人都要聽我的,你別怕。”

吹完牛,提著桶子就繞到她身後:“孟幼芝,走啊。”

孟幼芝個子矮,年長秦真幾歲。秦真生得高,他十三的年紀,心智還不成熟,說話咋咋唬唬也不溫柔,故倆人之間氣氛有些奇怪。

她只好沿著走廊往裏走,過了荷塘。忽然眼前一亮,看見後花園一棵榕樹下圍了一圈人。隱約聞見一股刺鼻的腥味,她駐足一頓,瞧見兩個男人趴在地上,手上和嘴裏不斷冒出血。

嚇得猛然一驚,下意識就要喊出聲。

秦真側身朝榕樹下看了眼,急忙拉著她退到一旁,壓低聲音說:“你別看,我大哥辦事呢。”接著,將她帶到了後面馬廄。

他從鐵桶裏拿出馬草,遞給孟幼芝:“看,這是我養的馬。”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摸馬的鼻子。

孟幼芝還未從剛才的驚嚇中轉醒,臉色發白,手裏顫顫發抖。

秦真握著她的手腕,教她餵馬。又想男女有別,立即放開,拇指和食指輕輕捏住她的袖子,挪到馬頭旁邊:“它脾氣很好的,你多餵餵它,它就願意給你摸。”

她空洞的雙眼微動,無力地擡手摸摸鬃毛。

“看吧!是不是?它願意給你摸了。平時它還不想讓陌生人摸呢,你……你反正,它願意的。”

孟幼芝輕飄飄地問:“你大哥,是壞人嗎?”

秦真瞪大眼睛:“我哥怎麽可能是壞人,你別瞎說!”

“那剛才,他……他。”

“剛才怎麽了?”

“我看見他手裏拿著刀,他是不是……把那兩個人的手指……砍,砍下來了?”孟幼芝越說越小聲。

秦真說:“那是他們活該!他們給我大哥下毒,要害他的命,就該剁了雙手餵狗!”

孟幼芝失魂,後脊梁骨發涼,眼眶通紅。

秦真越發來勁兒,狠狠道:“換做是我,要是敢下毒毒我,我不僅要割掉他們的雙手,還要挑斷他們的雙腳!”

孟幼芝頓時沈默了,猛地又退後兩步,說:“你是魔鬼!你哥也是魔鬼!我要回家!”

秦真一聽,孟幼芝說秦淮川是魔鬼,他這下是真的生氣了。一腳踢開鐵皮桶,喊道:“我哥不是!我哥不是!是有人故意給他下毒,我問了管家,那個下毒的人還毒了你哥!”

哐當巨響,鐵皮桶滾進了馬廄。馬受了驚,一下子朝天踢去,正好一腳踹向孟幼芝。

榕樹下,秦淮川丟下菜刀,脫去手套。

範文生看他臉色,大概知道是什麽意思,叫人扶起地上的廚師。

秦淮川玩了會手指,說:“味道怎麽樣?我廚藝肯定是沒你們好,這道毛血旺還得廚師長做的才好吃。”

廚師長看著地上那盆血旺,身體為之一頓。

“監督廚藝高超,菜做得極好,我自愧不如。”

說完,垂眼盯著地面不敢擡頭。

秦淮川搖搖頭,嘖嘖一嘆:“我對廚藝一竅不通,就會亂砍一通,好在是做毛血旺,換作是其他什麽肉菜,刀工肯定是不如你的。家裏廚子只會做些家常菜,廣東菜吃膩了也想吃點湘菜杭幫菜。這些都是廚師長拿手的,我想請你來公館做私家廚子,工資你開,要多少都可以。”

倆人聽得出來這話裏有話,不敢駁了面,更不敢拒絕。

怕自己也像地上那盆血旺一樣被剁得稀碎,也不敢言語。

秦淮川攪著手指,挑眉說:“今日不光請二位來吃飯,我還請了美味飯店的老板。他沒給跟你們說嗎?”

廚師長慫著腦袋,搖頭。

“現在出了這件事情,往後哪家飯店還敢要你們。縱使是敢要,也沒人敢去飯店吃飯呀。”秦淮川冷笑,“其實他該說的已經給我說了,不該說的……也差不多都說了。我沒什麽手段,但是你們也應該知道,我向來是非分明。倘若不從警察廳帶走你們,那些人會如何待你們倆?一日不結案子,你們就會被關在裏面一日。”

話已經挑明,倆人也不再沈默。

要是秦淮川送他們回去,關一輩子都是可能的。

廚師長說:“我也是受人脅迫,沒辦法才這樣做的啊!”他跪在地上,膝行到秦淮川跟前,磕頭道:“我兄弟二人,是真的不敢反抗呀!秦大少爺,苦杏仁是我放的,跟我弟弟沒有關系。您放他走,我去警察廳自首!”

他弟弟一聽,跟著跪下吼道:“不是我哥!是我攛掇我哥放的!要自首也是我去!”

秦淮川聽著聲音耳朵疼,捏了捏耳垂說:“受誰脅迫?”

廚師長語氣顫抖,咬牙說:“沒看見正臉,聽口音是汕頭的。”

範文生插嘴問道:“現在就說了,怎麽在警察廳的時候不說?”

“那人講就算我們進了警察廳也會撈我們出來,叫我們不必擔心,只管照做。”廚師長愁眉苦臉,哪知秦淮川不按套路出牌,把自己帶回了公館,更不知道他要毒的人是秦淮川。

旁人要想從秦公館撈人,幾乎是不可能的。

這下好了,小命不保。

“你們在哪兒接的頭?”

“東興大街,那間新開的胭脂鋪子後街。”

秦淮川心裏想,汕頭口音,能從警察廳完好無損的把人撈出去,除了內部人員以外,其他人還真不行。

想了一圈,汕頭口音的倒是沒有。

又問:“你確定是汕頭口音嗎?”

他點頭:“是!我確定!”怕秦淮川不信,又說了句:“我生怕事後他不救我兄弟二人出去,留了個心眼兒,跟蹤到了他的住處。本想訛錢……唉,也不能說是住處,他進了草堂藥房後又去了對面文具店。”

這麽說,跟墨寶文具店有關系了。

秦淮川恍然,讓聽差的帶兩人下去。擡頭仰望夜空,月光穿透薄薄的雲層照射下來。

他又叫人備好車,打算去一趟醫院看看孟庭許。

哪知後院忽然吵鬧起來,管家奔跑到他面前,急得一臉汗水,喊道:“不好了!孟家二小姐被馬踢破了頭!”

秦淮川恐懼地一怔,急忙跑向馬廄。

一路上聽管家說了事情經過,見到秦真的瞬間抽了一巴掌在他臉上。

秦真被巨大的力量扇倒在地,瑟瑟縮成一團。管家見狀立刻去扶,結果被秦淮川冷冷呵斥一句:“不準扶他!讓他自己站起來!”

眾人嚇得楞在一旁,不敢喘氣。

孟幼芝捂著額頭踉蹌幾步,看見秦淮川上前就問:“我哥呢?他怎麽樣了?我想見他!他身體不好,他不能……不能中毒!”

秦淮川顯然慌了,本來孟庭許就因自己的緣故被人下毒,看他跟妹妹相依為命,頗為可憐。如今他妹妹在自己家裏被踢破了頭,明明說了讓他不要擔心這種話,眼下又做不到,兩邊都不好交代,頓時心情很是郁悶。

差人請了醫生,自己親手給她按壓,防止出血過多。

這一驚,姨太太們聞著聲就來了。

見孟幼芝滿臉是血,趕緊圍著她進了客廳。

趙嫻最後一個下樓,一問才知是秦真叫馬受了驚,傷到了孟幼芝。進門時看見秦真哆哆嗦嗦站在門口,不敢進去,擰著他耳朵就帶了過去。

良久,匆匆提著藥箱的醫生也趕來了。

聽差的帶著他進了客廳,進門的一剎意外地一頓。

這架勢,仿佛進了戰壕。

秦淮川說:“快給她看看!”

醫生先是檢查了傷口,又詢問是怎麽傷的,才說:“好在傷口不深,只是破了皮,流血流得多,這種情況是要打破傷風針的。”

孟幼芝滿心是孟庭許,僵直地坐在凳子上哪管醫生說了什麽,只問:“我哥哥到底在哪裏?”

秦淮川垂眼,安撫她:“在醫院,現在太晚了,明日早晨我帶你去見他。你先聽醫生的話,打針,好嗎?”

孟幼芝瞪著眼看他:“你害了他!”

秦淮川抿嘴:“是,我的錯。”

孟幼芝撇頭,眼淚流了下來,默不作聲。

心疼哥哥的身體根本受不住折騰,從前在家也是錦衣玉食,一點兒風都不敢讓他吹。後來得了一位老中醫指點,喝中藥調理才好了些。

趙嫻翻了個白眼,說風涼話:“不就破點子皮嗎?這有什麽?再說是那畜生踢的你,又不是我家真真踢的你,何必在那兒哭哭啼啼的?”

秦真急忙扯趙嫻的睡衣:“媽,你別說了。”

他臉上還火辣辣的疼。

柳眉煙急忙拿來祛疤痕的藥膏:“二小姐,你別跟二太太生氣,她不是那個意思。這祛疤膏特別管用,你拿著,等傷口好些了塗抹在額頭上,半個月就消了。”

秦淮川叫秦真進來道歉,這事他有錯在先,被那一臉血嚇到了,自知理虧,急忙誠懇賠不是。

等醫生包紮好傷口打了針,眾人散去,秦淮川讓丫鬟帶著她去了客房。

客廳留了盞照明的燈,秦淮川獨自坐在客廳裏愁眉緊鎖。坐了會兒,起身出門。

病房內寂靜無聲,已是半夜。

孟庭許猛地從床上坐起,心裏越來越難受,說不清什麽緣由,看著外頭月色朦朧,披上外衫就下了樓。

看門的護兵早坐在門口昏昏睡去,連開門的聲音都沒聽著。

秦淮川穿過醫院走廊,立在病房門口好一陣才吭了聲。

嚇得護兵蹭地站起來:“監督!”

秦淮川瞥了眼,問:“裏邊兒怎麽樣了?”

護兵說:“晚上又打了一針,沒什麽動靜,應該是睡了。”

得知孟庭許睡了,他輕輕擰開門,探頭一瞧,床上空著。

護兵跟著一看,瞪大眼說:“不對啊!他!他明明在裏面睡覺的!”

秦淮川焦躁起來,連忙走去床前確認,伸手摸了摸,餘溫仍存,應該剛走不久。

轉身到了醫院走廊,詢問值班的護士有沒有看見。

那護士搖頭,說並未看見。

又想門口還有護兵,要是真的跑出去了,他一定會被發現,想來孟庭許還在醫院,便四處尋找。

一分鐘,兩分鐘過去,竟覺得時間漫長無比。

終於走到醫院花園,在那一簇一簇的花叢裏,看見了一道清冷的背影。

秦淮川放慢腳步,緩過氣息,盯著他沒動。

他就像月光下的一株百合,含露或低垂,從風時偃抑,散發著幽香,讓旁邊的花兒都失了顏色。

孟庭許望了會兒月,一股沖破腦門兒的咳嗽聲從胸腔響起。他捂著心口,疼得發慌。

嘆了聲,轉身打算往回走。

不料一扭頭就看見了秦淮川的臉,神情在黑夜下隱忍克制著什麽。

孟庭許擦去嘴角溢出的沫子,眼皮往上擡了擡,時空靜止,無端躁動的情緒也徒然平靜了下來。

他開口問:“你出去,他們沒來殺你吧?”

秦淮川說:“沒。”

孟庭許繼續問:“事情辦得好嗎?”

秦淮川說:“有了點眉目。”

孟庭許哦了聲,又問:“怎麽……這麽晚了還過來。”

秦淮川想了想:“不知道,就覺得應該過來。”

有一句說一句,說完倆人都不開口了。

秦淮川盯了片刻,才走過去。

孟庭許對他忽然的溫柔有些不解,疑惑著,心想是不是他外頭的事情辦得不順心,又想他成了別人的眼中釘,並且下毒這樣的事情還是挺嚴重的,不免多出一份擔心。

可一回過頭來再想,自己沒必要擔心這些有的沒的,立即打消了念頭。

只瞧他慢慢靠得越來越近,連身上的味道都能聞見。

孟庭許擡眸,清澈的眼睛閃了閃。容貌甚是清秀,越看越是心悅。他感到一股莫名的壓迫感襲來,慌忙往後退了小步。又見秦淮川臉上閃過一絲難過,好像自己受傷了似的。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晃眼一看,臉上又沒了表情。

頓時摸不透,只好也盯著他。

秦淮川一邊伸出手背量他的額頭,嘴裏說:“庭許,你身子怎麽病的?”

孟庭許躲開,說:“小時候病的,不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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