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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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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衣厚重, 從外到裏足足七層,強行被拉出來,也沒來得及換成別的衣裳, 雖然穿了一天,肩膀都被拖拽得酸痛,酈清妍卻無比慶幸自己穿了這麽多, 直接將曳地七尺的最外層大氅脫下來鋪在地上, 把暈死的棲月放了上去。

火很快生起來,將山洞照亮, 洞口有長長的甬道蜿蜒向裏, 不知深處是個什麽光景。酈清妍將耳朵貼在地上仔細聽了聽,確定洞中沒有異響, 在她專心為治傷, 或者睡著的時候,不會有什麽危險的生物冒出來。

棲月的外裳再次被解開, 醜陋的疤痕映入眼簾, 一呼一吸之間,他的胸膛起伏輕微, 一點也不像血氣方剛的男子那種厚重的呼吸, 微弱得幾乎聽不見什麽聲音。要剖開傷口, 清除腐肉膿血並不難, 問題是之後怎麽把傷口給縫上。酈清妍咬了咬唇,有些難辦。

方才因為掙紮反抗,加上環境不宜, 沒能仔細檢查他除了這傷,身體還除了其他什麽狀況,現在霜降不在,沒人為他配每月都不同樣的藥,能熬到現在,不得不說他的命很大。

她和棲月不一樣,懂得了壓制寒意的方法後,早就能收放自如。可棲月太過強大,長期克制,物極必反,每月那兩日完全是把承受不住的熱量釋放出來,以免傷到自己。他說找到方法,指的是什麽?難不成真有不用寒女的血,就能擺脫這身特異體質的法子?

五指壓在棲月胸膛上,瑩藍色的光暈在指尖擴散,將棲月傷處的筋脈封住,另只手並指,內力在指尖結成一片鋒利的小匕,在那條疤痕上中下各劃一刀,五指收攏,濃稠黑血頓時從三個口子湧出來,怕弄臟衣裳,直接被酈清妍凝成冰坨子,從棲月身上滾下來,如同一條條黑蟲。這一招是和即曳學的,接下來要做的也是。半吊子的時候和慕容曒墜崖,都沒把他給搞死,以她現在的能力,更不會讓棲月出事。

黑血之後是白色腐臭的膿水,再之後,一直催得逼出鮮紅的血液來才止,酈清妍咬破手指,堵住下兩個口子,從最上面那個小口,將自己的血倒灌進棲月的身體裏。

這真是考驗她血液到底能夠強大到何種地步的時候了,山中物資匱乏,不能刮骨療毒,只能靠這種辦法,把自己的血當成藥,堵在棲月皮肉之下潰爛的傷口裏,若不能治愈,最後還是要開膛破肚一回。

血灌進去,手指壓住堵了一會兒,另一只手去他衣裳裏翻,果然翻出一小盒藥脂來,給他塗了上去,也給自己的指腹塗了些。

棲月的身子比方才還要熱,簡直要熟了,被酈清妍冰涼的手指碰到,昏迷之中發出舒適的嘆氣聲,手掌下的肌膚細細抽搐,似在追逐那份熨帖他骨子裏冒出的炙熱的冰涼。動靜在酈清妍給他做全身檢查時更盛,甚至直接把人弄醒了。

酈清妍沒有發覺別的異樣,除了他的傷狀態不好,正發著高熱,另外瘦了些加上沒由來的虛弱,就沒有旁的不對了,好像這人就只是得了最普通不過的風寒,所以氣息虛浮,周身無力。她皺眉分析著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沒有被自己檢查出來,沒註意到棲月已經睜開了眼睛,然後胳膊被他抓住,整個人直接被卷到他身下。

“餵!你做什麽!”酈清妍掙紮,不留神打到剛處理過的傷處,對方一聲悶哼,讓她不再敢亂動。

“我累,睡一會兒。”

“你睡你的就是,放開我,還要治傷的。”酈清妍去掰棲月摟著自己肩膀的手。

“不用,我沒事。”

“胡說,你的樣子都快熬不過今晚了,哪只眼睛瞧出來自己沒事?”

棲月擡起大腿壓住酈清妍不住亂蹬的腳,“死不了,睡一覺起來再說。”

傷口處理已經竭盡所能處理了一番,檢查又沒得出什麽結論,眼下除了睡覺,似乎真沒其他事情可幹,若實在要做事,大約只有坐著值夜,以免什麽意外情況發生了。

酈清妍在棲月牢牢的禁錮裏嘆氣,安靜下來。半天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有什麽地方不太對,有個一開始讓她怒火沖天,一看到棲月情況不好,結果忘的幹幹凈凈的問題。“棲月,你叫我皇妹,兄妹之間五歲不同床七歲不同席,你現在強制抱著我睡覺,算什麽?”

棲月半只腳已踏進夢鄉,語意朦朧,“長公主冊封當然不是一道聖旨就完事,更何況你還要入皇籍,程序更多。你的長公主即位大典已在策劃,等回到皇城後舉行,那之後才是名正言順的長公主,所以現在你還不是我的皇妹。”

對他這種抓緊時間調戲自己的態度,酈清妍表示十分無奈。

棲月半個身子都壓在她身上,雖然瘦了,骨架在哪裏撐著,也不管會否碰到傷口,只管將酈清妍整個摟在懷中,交頸而臥,氣息噴在她的脖子裏,動作姿態親密得太過分了。“好想吻你……”

酈清妍氣到發笑,“你給我正經些!”

棲月果然聽話的乖了起來,因為他睡著了。

酈清妍越過他的肩膀,盯著頭頂黑漆漆的洞穴石壁,離火堆太遠,土地透過大氅的寒冷侵入她的皮膚,讓她往棲月懷裏縮了縮,這種抱著溫暖火爐的感覺,一如既往的好。

告誡自己保持清醒,熬過黑夜,等天亮了觀察棲月的情況,若無惡化,再好好睡一覺,結果就在耳邊的極度有規律的呼吸聲像是效果最佳的催眠曲,很快便將她一起拉入了夢境。

酈清妍是被一種奇怪的“嘶嘶”聲吵醒的,伴隨著濃郁濃烈的腥臭氣味,讓她在一陣又一陣的反胃感中醒來,迷迷瞪瞪睜開眼的一瞬,被嚇得魂飛魄散。

到處都是蛇,在微弱的光線裏,可見五彩斑斕的顏色,如同一條河流般從洞穴深處游出來,在她和棲月身邊匯聚成一片蛇的海洋。若不是最近她睡覺時總會不自覺流淌出寒意,即使連睡在身邊的棲月也壓不住,凍結了方圓一丈的土地,讓蛇群只敢繞著他們盤旋而不敢靠近,不然他們倆人早已被吞入蛇腹之中。

酈清妍嚇得寒毛倒豎睡意全無,連頭發都差點立起來,她從未見過這麽多蛇,眼前場景甚至可以列入她人生中恐怖情景之最。入洞之後,她分明已聽過周圍沒有什麽大型群落生靈的存在,究竟是什麽原因才來招來如此多的蛇?

已經嚇得坐起來的她將寒意擴散的更大更烈,迫使那些蛇又後退了一丈,潮濕的洞穴地面上已凝結起一層薄冰,有些蛇躲閃不及,直接被凍死。

這時她才看見,先前為棲月治傷時,從傷口中流出黑血凍成的冰塊被她扔到一邊,現在已化成一灘血漬,而酈清妍的血是帶著獨特香氣的,這世間最神奇的兩個怪物的血液同時出現,對於這些生靈而言,無疑是瓊漿玉液,一定是想方設法也要飲上一口。酈清妍頭痛的拍拍額頭,她只知道自己的血對人類有吸引力,卻忘了動物亦如此。

與慕容曒墜崖那次沒有遇上這等情況,大約是這幾個月來,她的身體異化現象特別嚴重,連即曳也摸不準她未來會變成個什麽。躲得過人類躲不過動物,麻煩無處不在的生活,不由讓她懷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上天的寵兒,哪有寵兒會是這等待遇。

棲月仍舊睡得無知無覺,呼吸有力了些,酈清妍摸上去,他的體溫恢覆了正常,沒有被她凍死,這算一件奇事。諸多想法掠過心頭,現實不過須臾一瞬,酈清妍用大氅胡亂將棲月裹住,整個撈起來,半摟半抱地扛在肩膀上,飛快掠出洞穴。

棲月被這動靜頗大的一番折騰給弄醒了,“這是怎麽了?”看到眼前情景,直接嚇得呃了一聲,情況比起酈清妍好不到哪裏去。

蛇在後面瘋狂追逐,酈清妍手上的傷口不大,已經結痂,反倒是棲月身上的傷,還有一身血腥味,她將他裹得嚴絲密縫,兜頭兜臉地罩起來,生怕露出半寸皮膚,讓蛇聞到的味道,窮追不舍。

“你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

這個時候的酈清妍哪有心思理他。

“這和我想的根本不一樣。”棲月的聲音從大氅中傳出來,“不唯美,不甜蜜,連遇見的東西也這麽惡心,根本看不到小曒說的你每個發絲都在閃光的場景。”

那些蛇速度奇快,竟然追上酈清妍這樣的高速移動,沿途灑下寒意,卻根本凍結不過來,甚至直接攀爬上樹,以圖利用她每次在樹杈上借力時纏住她的腳踝,冰錐如同狂風暴雨,將地上的蛇紮成好幾截,一路上全是蛇類的屍體,濃郁的血腥味擴散開去,形容十分慘烈恐怖。

經歷過這樣的夜晚,若還能對從蛇堆中爬出來的酈清妍產生半點興趣,那可謂是真愛了。

她覺得這兩兄弟都有毛病,單駿喜歡自己是因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日久生情,容易喜歡自己是因為心地善良風趣十足純真可愛,然而慕容曒和棲月喜歡上她的理由居然是因為她會煮魚,會殺蛇,沈著冷靜,詭譎難辨,冷血無情。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怪物才會喜歡怪物,由此可見她酈清妍不是什麽好鳥。

因為身後的毒蛇大軍,酈清妍又要一心幾用,這樣的關口還想著旁的事情自然會出事,在回頭去看身後還有多少蛇時,腳下被突然橫出來的一截樹枝絆倒,直接讓她從樹梢掉了下去。

不知是否太累,這一瞬間的她有些呆呆的,竟沒能反應過來,眼看就要與地面張著大嘴露出毒牙的蛇群接觸,腰間突然一緊,已被人緊緊抱住,往上一帶,擼回樹巔。

“這個時候了還在想七想八,有你這樣救人的嗎?”棲月已從大氅裏扒拉出臉來,兩條赤/裸胳膊露在外面,面色十分不好,“你不能更軟弱些嗎,這分明是女人最害怕的東西,就該男人出手,你逞這個能有什麽意思?”

酈清妍累得大口喘氣,她不想同這個思維奇怪的人解釋,自己正是因為無比害怕才會逃跑,不讓他出手則是擔心傷勢會受影響。

“蛇是冷血動物,火才是最好的武器。”棲月把她的手拉過去,“抱緊我。”在對方不明所以之際,大掌往身下虛空一拍,剎那間便憑空燃起熊熊大火,並且迅速擴散開去,蔓延過整個山頭。場面恢宏,嘆為觀止。

感覺到手中身體正在脫力下墜,她才明白過來,方才棲月那句“抱緊我”是指的什麽,因為這人在拍出那一掌後,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你逞這個能又有什麽意思!”酈清妍跳腳,“我能處理的時候,你就別給我添亂,成麽!”

火勢不允許他們繼續爭吵,她不得不帶著棲月趕緊扯,才不會和那群蛇一樣燒成黑灰。

為何她和棲月在一起,總會出現暈多醒少?以前總是她在睡,還鬧出了以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笑話;現在棲月和她反了過來,其實她一點也不想在這種場合下還要保護一大男人。

天快亮時,酈清妍敲響了一戶農舍的柴扉小門。

昨夜慌不擇路,也不知究竟到了什麽地界兒,方圓十裏之內只得此處有幾戶農家,棲月太需要進食和熱水,即使再簡陋,山野之中也沒有農舍方便。

開門的是一位三四十來歲的大媽,頭上裹著花布巾,模樣頗為慈祥和善,看到酈清妍時,明顯楞了一楞,再看被她背在身後,也不知是睡著還是得了重病,面色蒼白的棲月,整個人就直接傻掉了。

“這位大媽,委實叨擾,這是我哥哥,送我出嫁,卻不想半路遇上賊人,受了些傷,還請大媽行個方便,給些熱水和吃食。銀子和嫁妝半路上都被盜匪搶了去,這顆珠子能值個好幾十兩銀子,當做報償,還望大媽不要嫌棄。”酈清妍單手勉力托住背上的棲月,從衣襟上揪下一顆東珠來,遞了過去。之所以沒有給玉佩,是怕這人沒見過那等寶貝,拿著到處宣揚,把她或棲月在這裏的事情鬧出去,可就不好了。

那大媽倒也淳樸,並不貪這些錢財,當然也有可能是被那個幾十兩的數字給嚇的,她一生也沒有見過那麽多錢,自然不敢接。急急忙忙把院門讓出來,一邊將人放進去,一邊操著一口濃重的方言說了半天。從沒聽過這種語言的酈清妍非常認真地辨認了半晌,最後發現是對方能聽懂自己的話,自己卻不能聽懂對方的話,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什麽樣的破事兒都讓她遇上了,不說自己是掃把星,估計連老天爺都不同意。

這家相比起其他幾家,似乎要富裕一些,小院子裏有兩間石頭搭建起來的小屋子,另有一間木房。一個中年男人從那木房子出來,和花布巾大媽嘰裏呱啦說了一通酈清妍聽不懂的話,估計是在同男人解釋他們的來歷,讓後將人接到一間石屋裏,把人放到了裏頭唯一的一張極為簡陋的木板床上。

大媽對酈清妍說了句話,這次她聽懂其中兩個字,“熱水”,猜測對方大約說的是去燒熱水之類,讓她在這兒等著。

“實在多謝。”酈清妍朝她鞠了一躬。

大媽出去了,酈清妍就要解開棲月的衣裳檢查傷勢,手腕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捏住。“你醒了?感覺怎樣?”

棲月定定地看著她,不說話。

“高熱燒傻了?”酈清妍在他眼前揮舞著五指。

棲月把那只手也捉住,“你方才說我們是什麽關系?”緩緩勾出一絲笑來,“兄妹?”

酈清妍一下跳起來,“好啊!你為了讓我背你,居然裝暈!棲月你好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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