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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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峻峭的山, 有只能容一架馬車通過的山路盤旋而上,待翻過了山頂,又是一座更陡更險的高峰。高峰如同被巨人拿刀劈作兩半, 中間空出狹長的山谷來,這條道路恰好從谷縫中穿過去。站在路上往下看,目之所及沒有甚麽樹木, 光禿禿的全是嶙峋怪石, 卻一眼望不到底,不知底下是個什麽光景, 只聞湍急的水流聲在空谷中回蕩, 如同轟鳴。

道路在一處憑空垮塌了下去,如同刀鋒的豁口般空缺出一塊, 還能看出馬蹄和車輪碾壓過的痕跡。此刻這處已布滿侍衛官兵, 有人負責對那豁口仔細研究,以找出龍輦突然掉下去的原因;有人搬來儀器, 將龍爪鉤子固定在上面, 然後借助繩子往山谷降,這兩日通過這種方法, 已經送了好多人到谷底, 卻無甚收獲, 能找到的只有摔得粉碎的龍輦殘骸, 和死的不能再死的馬匹。再沿著激流的下游搜尋,找了快有十裏,發現的不過幾片殘破衣料。

侍衛將衣料送回大營, 將將被聆昐哄勸住的永安一看,又哇的一聲大哭出來,抱著溫闌,抽噎得快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姑姑,三哥哥和妍姐姐,是不是,是不是……嗚……哇!安兒不要再也見不到三哥哥和姐姐,姑姑讓人去找他們,讓所有人都去找,嗚……”

永安已經連著哭了兩天,吃飯睡覺全靠哄著,溫闌看著她那腫的核桃似的眼睛,又是心疼又是心急,喚篤音進來,直接下了死命令:召集十二禤閣現在皇城以及木倉周邊的所有人,加上此次事故後調派來的軍隊,對周邊進行車輪式搜尋,十裏之內找不到就二十裏,三十裏,她不信兩個人就這麽憑空沒了。無論如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皇帝墜崖一事非同小可,在場親眼看見的人實在太多,消息是壓不住的,已經過了整整兩天兩夜,只怕皇城裏的人早已知道了。若是找不回來,輕則朝局動蕩皇位易主,重則諸王相爭,外敵趁虛而入,戰火四起,民不聊生。

平定了埋伏後,慕容亭雲當即起駕回京主持大局,本想將溫闌永安一同帶走,結果一個要留下來布置找人的工作,一個要等著找人的消息,都不願意回去。他想著若是單留其他幾個王爺在這裏,找到慕容曒後趁機給他一刀的可能性,要遠高於把他接回皇城,留溫闌在這裏的確很有必要。只得選擇妥協,又加派人手過來保護她們幾個,以求萬全。

即曳蹲在垮塌處支出去的一塊石頭上,伸手在斷崖底下摸了摸,收回來時指尖上沾了黑色的粉末,嗅了嗅,“是炸藥。皇帝出行,開道的人不是要將每一寸道路都檢查一遍麽,怎麽連炸藥也未發覺?不過也難為了這些殺手,那麽大的雨,還能保證炸藥準時準點爆炸,不耽誤正事兒。”

悵亓就站在他身後,總感覺這人隨時會從那不甚穩固的石頭上掉下去,不由將他拉進來一些。“不是在龍輦經過的時候爆炸的,只怕之前就做了手腳,將這處炸得松動,龍輦巨大,比旁的人馬要笨重得多,行到此處,承受不住,便連車帶人塌下去了。”

即曳抱著胳膊,怔怔地看著空缺處,“當時車前車後的護衛不少罷?怎的全都死人一樣,竟沒有一個人出手救一救皇帝和我徒兒,眼睜睜看著他們掉下去?”

“聽篤音說當時暴雨,忙著趕路本就混亂,偷襲者用巨石將車隊截成了好幾段,加上是箭雨強攻,應付不及。這處又突然坍陷,還沒來得及反應,人已經掉下去了。煥逐脫出重圍跟著跳下去時,山底已尋不到他們的蹤跡,怕是恰好落進激流裏,被沖的沒了影。”

即曳摸著下巴,臉色微沈,“你覺著尋到人時,對方存活的幾率有多少?”

“不足十之一二。”

即曳長長地嘆了口氣,“可憐我那只收了半個月的乖徒兒,就這麽沒了……”

悵亓看了他一眼,“寧王已從江左動身,正往此處趕來,以他的速度,應該要不了幾天就到了。”

“出事不過兩天,這麽快就收到了消息?送信人騎的是萬裏馬吧!”

“十二禤閣內部的信息傳遞通道,速度極快,沒什麽難的。”

即曳撇嘴,“可是你們連個人都找不到,也沒傳說中那麽強。”

“說的好像你不是裏面的人一樣。”

即曳站起來,拍著手上的泥土道,“亓大宿主似乎沒搞清楚,我只答應了收徒,可沒答應做十二禤閣的走狗。本大爺一不缺錢二不缺地位,對你們那地方實在不感興趣。”整了整衣裳,負手而立,“和你叨了許多,該走了,亓大宿主自便。”

悵亓剛想問他要去哪兒,眼睜睜看著這人直接往斷崖跳下去,匆忙地伸手去抓,只有一角衣裳從指縫中飛速滑過,什麽也沒抓住。

“你做什麽!”悵亓看著對方越來越遠的身影,大聲問。

“自然是去尋我那好徒兒!”即曳張狂的笑聲回蕩在深谷中,經久不絕。

以即曳的武功,當然不會受半點傷,平穩落到谷底,看見正在地毯式搜尋的士兵,這兩日繞路也好直接放長繩從上頭下來也好,聚了不少人在此處,激流沿途下去也一直有人在打撈,怕人沈在了哪個漩渦裏。即曳擡頭看了眼,悵亓沒有跟著下來,這很好,更方便行動。

即曳剛到,那些侍衛沒見過他,見他身法卓絕,相貌和衣著都不像是普通人,想著應和敬王妃手下那些頂頂高手是一道的,見禮後又繼續忙手上的事。即曳沿著河流的下游,三兩下便消失在眾人的視野裏。

枯山之後是茫茫林海,參天樹木盤根錯節,若不順著河流,人進去尚易迷路,要想找兩個人簡直如同大海撈針。偏偏河流的下游分出許多支流,支流再分支流,也不知兩人是一齊被沖進其中一條,或者分開漂走,更或者,重傷之下,血腥味引來山中猛獸,直接將人分食。

立在第一處分支處,即曳從懷中取出一支很小的竹筒,打開蓋子,裏頭飛出一只小蟲來,有些像螢火蟲,不過尾巴的光是紫的。這蟲飛出來後,也不飛開,一直繞著他的指尖盤旋。

“不會真死了吧,那就虧大了。”即曳看著那只蟲子,托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耐心等著。好容易那蟲子不繞著他轉圈了,似終於確定了方向,堅定地往一條分流飛去。即曳緊跟其後,臉上露出笑來,“看來還活著,果真是厲害的女人。”

身後有數道黑影緊隨上來,即曳自然發現了,卻沒放在心上。方圓十裏只怕都布滿了溫闌的人,想要躲藏堪稱異想天開。不過即曳也沒想過要躲,酈清妍已經同他說過,一旦有人問起,統一的口徑是:在徒弟身上種引路香是他的慣例,而她不知情。

途徑很多次分流,即曳已經深處密林至深處,離墜崖處已經十分遠了。被大水沖到這種地方來,人居然還沒死,不得不讓人感慨她的命可真大。

這裏樹木都生得很高,普通的煙都被茂密的樹葉罩起來,所以即使他們生了火,若不親自走近,也是發現不了的。酈清妍做了十二萬分充足的準備,即曳不可能找不到她,而且還不能與棲月同時,或者之後找到她。

“不知皇帝和不和你一起。”即曳隨手拔了一根草咬在牙間,“引路香淡到蟲子要花那麽長的時間才能找到,你的狀態可算不得好。撐著吧,你偉大的師傅來救你了。”

一切言語都是心頭暗想,即曳不會蠢到說出來,讓那幫跟在後頭的人聽個正著。

以他的腳程,也足足走了兩個多時辰,從正午走到日頭西沈,才找到那個矮瀑布。快要到時,蟲子突然興奮起來,即曳驀地加快了速度,頓時將身後黑影甩得老遠。

站在瀑布上游,即曳沒有立馬出聲讓對方知曉,而是先躲著觀察了一番。慕容曒和她在一起,他坐著,是清醒的,她卻歪在他懷裏不省人事,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受了重傷。慕容曒的情況也不是很好,外傷有處理過,中的那支箭拔了下來,用衣裳撕成的布條包起來,惡作劇地紮了個大大的花。至於內傷,定然也不輕。即曳離他並不算遠,正常情況下早該發現他了,此刻卻全然不覺。

武功沒有因此廢掉,即曳覺得有些可惜。

朝天扔了個信號彈,炸響聲驚動了慕容曒,驀地擡頭看了過來,那眼神比刀還要淩厲。

即曳一躍至他面前,猶豫了一下,還是單膝跪了下去,“參見皇上。”

“即曳?”

“是。皇上認得草民?”

“見過畫像。起來罷,怎的只你一人?”

“區域過大,大家都分開搜尋,草民負責這一塊,訊號彈已經放了出去,其他人很快就會趕來,皇上勿需擔心。”

慕容曒冷笑,“沒有任朕自生自滅,反倒派人出來搜救,朕倒是低估了這幫臣子。”

即曳只道,“草民不敢。”心中想的是,誰要救你這個暴虐的皇帝,老子救的是我徒兒!看了眼對方懷裏臉色蒼白到駭人的酈清妍,略有猶豫地問,“郡主……情況如何?”

“拔箭時取血太多,累極而眠。”

“……哦。”即曳一派誠懇地建議,“皇上內傷頗重,可需草民為您療傷?”

“不必。”慕容曒冷淡拒絕。

這樣相顧無言等了一會,沒想到第一個到的不是跟著即曳那群人,而是寧王棲月。

即曳驚訝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棲月是會縮地成寸麽,江左離木倉最近的一個州,即使日夜兼程,最快也得三天,他只花了三個時辰,怎麽可能到的這麽快!

棲月整張臉都是鐵青的,衣角沾了泥土,常年整齊的黑發此刻卻略微淩亂,看起來比慕容曒還要憔悴疲憊。

他一步步走到慕容曒面前,面色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低沈和壓抑,開口時聲音也沒了慣常的溫潤,十分粗啞。他問慕容曒,“你有沒有事?”

“還好。”

“她呢?”

“不好。”

“把她給我。”

“不能。”

棲月的手控制不住地捏緊,猛地轉過身去,大口呼吸著,風雨快要壓不住了。

“你是何時從江左動身的?”慕容曒突然問。

“聽到她摔了鐲子之後,開始準備。”日夜不歇將十四州的賬本全部沒收,連看一眼也來不及,原本該走走過場才抓的人,直接捉了起來,一品以上的,全部押回皇城定罪論處。然後馬不停蹄往回趕,路上聽到慕容曒和酈清妍墜崖的消息,直接棄馬,全程輕功,一路從江左飛了來。棲月已經連續五天只休息一個時辰不到,丹田都在隱隱發痛。

慕容曒冷笑,“果然,你不放心把她一個人留在我身邊。”

棲月手上的青筋都要爆出來,“你受了傷,先回宮好生治療。”又說了一遍,“把她給我。”

慕容曒抱著酈清妍再次躲開他伸過來的手,“她已經不只屬於你,不一定非要你的血,我也能治好她。”

棲月突然吼出來,“不要再任性了!”

“把她給你,才是真正的任性。”

即曳從棲月出現那刻起就躲得遠遠的,作壁上觀,他可不想成為盛怒之中的棲月的洩火對象,在棲月還下不了手揍慕容曒一頓時。

不過這個結果……

即曳摸著下巴,露出一個陰測測的笑容。

酈清妍醒來時,覺得眼睛有點疼,不知道是因為睡得太久,還是失血過多的後遺癥。手剛擡起來按在眼角想要揉一揉,已經有只手搶先一步摸了上來,輕柔地柔按著,疼痛頓時舒緩不少。

“你可算醒了,昏迷這麽久,若是再不醒,朕要殺人了。”

酈清妍閉著眼睛笑,“我不在,沒有東西吃,沒有水喝的滋味如何?現在知道我的重要性了吧?”

“嗯,你一直都很重要。”

從問完那句話開始,酈清妍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她覺得身下的觸感,似乎不是躺在荒郊野嶺。眼睛猶疼的睜不開,伸手在四周摸了摸,頂級絲綢的觸感如此柔滑舒適,身上穿的不是那件已經快避不了體的發臭了的破衣裳,而是久違了的幹燥寢衣。於是明白過來,“我們回來了?!”無法掩飾的驚訝和歡喜。

“回來了。”慕容曒的聲音溫柔的簡直能掐出水。

“太好了!嘶……”酈清妍下意識睜眼,又忙不疊捂上,“眼睛怎麽會這麽疼。”

一條軟軟的白綾輕輕系上來,“太醫和姬無病都給你切過脈,之前你調用寒意過度,又大量失血,傷了體內筋脈,不過還好不嚴重,好生養兩日,註意別用眼,別見強光就成了。”

“哦。”酈清妍摸著眼睛上的綾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你的傷怎樣了?”

“你昏迷了足足五日,湯藥都是靠灌,若不是還有呼吸,朕都快以為你已經死了。過了這麽長的時間,你說朕的傷該如何?”

“肯定好的差不多了……而且我也不是故意要暈倒的,實在撐不住了。”小聲嘀咕著,呆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問道,“那我現在在哪兒?”

“紫宸宮。”

“既然回來了,為何不讓我回郡主府去?”說著兀自傻笑,“真要讓我當你皇後啊?我可沒有答應的。”

“二皇兄回來了。”

酈清妍臉上的笑容突然頓住,然後慢慢收進去。“哦……”

“不想見他?”

緩緩搖頭,表情已經有些冷漠了,“不想見。”

慕容曒再忍不住,一手攬住她,將人拉入懷中,“那就永遠不見,有朕在,你不見誰都可以。”

酈清妍一圈打出去,“誰允許你抱我了?”

拳頭打在傷口上,慕容曒痛得蜷起來,口中發出痛苦的嗚咽,“朕的傷其實沒有好……”

“那太好了,恭喜恭喜,痛死你活該!”

“這可是在宮裏,讓旁的人聽見了,朕不治你的罪,別人也不會放過你。”

酈清妍拍拍胸脯,揚起下巴,“盡管放馬過來,反正我死了,你會殺一堆人的人給我陪葬。”

慕容曒捏著她粉嫩挺翹的小鼻子,“恃寵而驕。”

“瞎說,這明明是狐假虎威。”

站在紫宸宮宮門外的棲月將這段對話聽得一清二楚,扣在白玉欄桿上的手驀地一縮,手掌下比海碗還要大的獅子雕直接被捏得粉碎。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心情很差,寫的不好,大家見諒

另外,妍妍在布另一個局,怎麽虐棲月和慕容曒,慢慢往下看吧,愛你們,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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