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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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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就在東明生提筆寫信時, 兩只灰毛鴿子飛進了蒙都西郊的一處四進大宅。大宅前院的鴿巢,養著幾十只鴿子。一位富家翁打扮的老人,正帶著兩個小子在給各個鴿籠裏的鴿子餵食。

聽到噗噗扇翅聲, 嘴上才冒青茬的小子立馬跑出去, 見著落在院裏的鴿子忙道:“祖父,兩只。”

老人領著稍穩重的小子到門口,一臉慈笑地看著小孫子:“裏頭肯定有一封來自你們父親, 還有一封是你們娘催你們回去。”

“那我不看了。”青茬小子轉身:“我還想在您這多待些日子。”

“什麽您這?”老人,即戚赟臉一沈:“這裏就是你們家。”一手背到後, “把你們養在裕陽,只是為了更好地護你們周全。”

若非蒙都城裏那個毒婦還有用,戚家尚需忍耐,他是絕不同意將兩個孫子長久養在宋家。好在長孫繼嵩滿十歲後,就被寧恕接去了石耀山親自教。不然他戚家大事未成, 就該擔心是不是在為旁人做嫁衣了。

“祖父別惱,是繼威說錯話了。”青茬小子是個會看臉色的, 挨到老人身邊,挽住他的胳膊,看了一眼冷臉的二哥,委屈兮兮:“孫兒每次回家,都謹小慎微,生怕您不喜我們。見您慈愛, 孫兒又想和二哥代父親多陪陪您, 略盡孝道。可是不能, 我們待上幾日就必須得像走完親戚一樣離開。”

“祖父…”站在戚赟身後的少年擡手拱禮:“繼威還小, 不懂事,您別跟他一般見識。”

兩孩子的話語裏都隱含著股仿徨, 這讓戚赟心裏不甚好受。他一手拉一個,緊緊握住:“苦了你們了。”目光落在院裏走動啄食的兩只鴿子身,他該去信讓寧恕把繼凱、繼威也接去石耀山。

沈寂了幾息,戚繼凱開口:“祖父,還是先看信吧,萬一再有什麽急事。”

“你說得對。”戚赟松開手,面上恢覆和藹,支使小孫子去抓鴿子取信。

鴿子溫順,戚繼威咕咕幾聲輕而易舉地抓起了一只鴿子,取下它足上小信管裏的信,不敢私自打開,交給祖父後再去抓另一只。

戚繼凱就杵在邊上,看著他祖父小心地展開信。

敘雲燕尾街,麟遭閻晴摘頭。

戚赟老眼一縮,“麟”說明孤山被摘頭時是戚麟而非僧人模樣。閻晴怎麽認出他的?難道黎上已查清黎家滅門事,早知曉孤山從哪來?

目光掃過紙條小角上的小章印,戚繼凱轉眼看向取來第二封信的小弟。祖父手裏拿著的這封,應出自絕煞樓。小弟手裏拿著的那封呢,又是誰?

孤山出事叫戚赟的心緒起了動蕩,伸手拿過小孫子遞來的第二封信,拆得不似之前那般慢吞吞,展開見字,腮邊松弛的皮肉一緊。

孤山身份暴露,少林捉拿方闊,黎上知六十萬金事。

“祖父…”戚繼凱一把扶住身子晃蕩的戚赟,再看一眼信上內容。黎上,黎大夫。方闊,出身少林的雪華寺高僧。

戚赟頭沈沈,孤山在少林地位不一般,方闊就更不用說了。五裏雖不理事務多年,但並非是死了。他若知曉黎家滅門跟戚家有莫大的幹系,與餘二是肯定不會放過戚家和絕煞樓。這可如何是好?穩定心神,思慮片刻,丟下兩孫子,匆匆往後院。

戚繼凱、戚繼威兄弟目送,面上神色一般,都很平靜。

猛州城距離崇州近三百裏,辛珊思一行走了五天才到。與以往一般,挑家客棧入住。

在樓下點了菜,黎上回房就見珊思把陸爻的那座金佛放到了桌上,佛前還擺了三碟點心。

點了三炷香,辛珊思拜拜:“這是最後一塊地了,信女求求您,您一定要讓這塊地樣樣好處處合適。”

不禁發笑,黎上就沒見過她這樣的信徒,走向窩籃,看姑娘已經快睡著了,便也抽了三炷香出來點上,站到珊思身邊,幫著她一塊求。

沒等香燃盡,陸爻找來了,敲了敲門:“那座佛你們還在用嗎?”

“再等會。”辛珊思去把門打開,讓他自己看:“還有半炷香呢。”

不管,他先進去坐會,搬了張椅子輕巧地放到黎上對面,俯身點了點小久久的肉臉頰,察覺利目瞪來,立馬收手落座。

黎上倚靠椅背,手裏的老藥典已經翻了過半了。思勤取血確是為給蒙玉靈研制融合精元的藥,也煉出來了,稱之為“百匯丸”。

這百匯丸與他制出的“融元藥”不太一樣。他的融元藥,是直接融合精元,藥效短暫,屬什麽時候需要融合就什麽時候服藥。而百匯丸重在調理,讓身體、經脈能接受各種各樣的“元”。

這藥有個很大的弊端,便是在調理期間,身子會出現各種不適反應,使得人非常虛弱,且過程還不短。體質良好的,都需一至兩年才能緩過勁。優點是,一旦身子轉化好,就似個容器一般,裝什麽都可以,別溢出來便可。

百匯丸於今年四月煉制成功。也就是說,若蒙玉靈拿到藥就開始服,最快也要到在明年下半年身體才能轉化成功。可她會拿到藥就全然相信地服下嗎?

“風笑去哪了?”陸爻問:“行李一進屋,人便沒了影。”

“去牙行了。”辛珊思給他倒了杯茶:“馬上就入九月,崇州盛冉山那的地即便不成,今年我們也不準備再去哪了。”所以除了盤家書齋,還要再看看有沒有宅子賣。

對盛冉山一帶,陸爻印象還挺清晰:“那地方真不錯,只一個問題,離盛冉山太近了。”距魔惠林也不遠,快馬一天便到。“盛冉山高三四百丈,背面是斷浪崖,崖深千丈。崖下是天崇暗河泉眼,暗河一大出口就在山南邊,真真是野獸遍地跑。”

光聽描述,辛珊思都有點心動。離盛冉山近還不好,他們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尋常百姓。靠山吃山,山還不缺水,抗災性強。至於野獸,真要建了村子,他們肯定會將山走一遍。

“明天我們起早,盛冉山距崇州城不近,快七十裏路。”黎上手摸著書頁:“一日來回,時間很緊。”

在一號房吃了晚飯,陸爻才抱著他的金佛離開。

天黑盡,風笑方回來:“正好有一家書肆急著出手,中人就領我去看看。那書肆在城西,門面老舊,但占地不小。屋裏陳設是頗具韻味,書架全部貼著墻,中心位擺了兩張桌。

東家還聘了個老先生,成日坐堂裏。有人上門請寫信,老先生就給寫一下。沒人要寫信,老先生可以抄書可以看書。買書的客人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問那老先生。”

“東家為什麽要賣?”黎上問。

風笑忍不住嘆聲氣:“聽中人說,自七月份開始,不知為何,官家逮了好幾個文人。那東家害怕,再三思量,還是決定將書肆賣了回鄉去。”

逮文人?黎上蹙眉:“路上沒聽說。”

“應該是只有崇州這方。”風笑曉得主上在擔心什麽,閻小娘子的外祖家男子都有讀書。

裏間,辛珊思餵著姑娘,斂目沈思,她是不是該給昌河鎮去封信問問情況?若形勢不好,他們可以來她這。

“房子呢?”黎上考慮置處大點的宅子,最好是不在城裏。

“城東有兩處三進的宅子,城西有座占了半個巷子的五進宅子…”記不太清,風笑掏了手冊出來:“城外東北向大石集南,一家占地足兩畝的院子也在賣。中人說這處院子屋子有些老,要買就得找人將屋頂修一修。”

黎上點點頭:“後天去看看城外那座院子。”

“好。”風笑明白主上偏向了,剩下兩處也不再提,合上冊子:“那家書肆的東家,說價錢上可以少點,但希望我們能留下他鋪子的幾個老夥計。”

“可以。”

送走風笑,黎上進去裏間。辛珊思擡首看向他,揚唇道:“能麻煩黎大夫代筆寫封信嗎?”

“能。”黎上坐到床邊,伸頭瞅瞅他正在吃奶的閨女。黎久久察覺,瞇達的兩眼一下睜大,奶也不喝了望向她爹。

黎上笑開:“你吃飽了嗎?”

“啊…”小人兒一頭汗,又吸了幾口松開了嘴。辛珊思拉下衣服,將孩子給黎大夫:“我去準備筆墨。”

“行,我哄她睡覺。”黎上摸摸小東西圓滾滾的肚子,跟她頂了頂額:“你真的是每頓都把自己吃得往外漫了才停嘴。”

“少一口都不行。”辛珊思拍拍她閨女的小屁屁。

次日醜時正,各人就爬起來了。兩輛驢車駛到城門口等了一刻,城衛才開門。一路向東北,不敢耽擱半分。天稍微亮點,他們就能看到遠方的山巒。跑近,山脈巍峨顯現。

勃勃綠意貼著險峻,有鷹掠過長空振翅入山裏。辛珊思望著那烈陽下的壯麗,兩眼晶亮,腦中是滿山的石材和鮮蘚。她做盆景都不用跑別處去取材,再移目望向山下那一大片草地,興奮地想尖叫。

黎上不用回頭看,都能感受到她的快樂:“就這裏。”

“好。”辛珊思回的是迫不及待,只到了地方,她又傻眼了。官道以西,草也就到大腿。可官道東北向那草長得…太好了,人矮點走進去都看不著影。擡手撓撓頭,望向陸爻。

陸爻抱臂,看著幾丈外的草:“等天寒了,可以找人把這裏剮幹凈。”還是平日裏來盛冉山的人少,不然草哪可能長到四五尺高?

“草根也得刨了。”黎上望向西,天邊有村落的影子。南邊岔路口往東,可達魔惠林,再過去一些就是石雲城。石雲城依傍著石雲山,是東北地界第一大城。

“我喜歡這地。”陸耀祖少時就好打獵,掌罩眼上,上望盛冉山,全身骨頭都犯癢癢。

尺劍拿了一布袋包子、饅頭來:“站著吃點,咱們不擺桌了。”

在哪建房,薛冰寕沒意見,接過一個包子咬了一口,手指向西北方向:“往那去是裕陽城?”

“對,然後是隴西、嶺州。”風笑舉高拿著的饅頭,躲過懷裏小姐兒的抓撓。

辛珊思靠到黎上身邊,嘟囔:“你覺得呢?”

攬住她,黎上彎唇:“之前在車上不是說了,就這裏。而且正應天時,秋冬除草,春暖建房。”

說得不錯,陸爻轉身又看一圈,腳碾地上的雜草:“咱們不在這建,這樣的好地方就廢了。”西北一面多平整,全是荒草田。那草要是換成莊稼,得收多少糧食?

“盛冉山是歸崇州管轄?”辛珊思不做他想了。

風笑點首:“對。咱們要在這動土,得先尋官家量地辦了契書之後才可。”

“荒地好買。”陸耀祖道:“我估摸著官家就是來人了,也不會真的鉆進草裏丈量,多是匡一匡,然後一畝多少銀子,算算價。”

“荒地至多兩半銀子一畝。”風笑心裏有數,把這一大片全買下也不過千金,看向閻小娘子:“您先想想拿哪本戶籍去辦契。”

這個…辛珊思還真有點被難住了,下巴靠著黎大夫的肩頭,權衡了幾息,道:“用閻晴。”

“可以。”黎上撕了一塊包子皮送到她嘴邊。

既看中了地方,各人就不再多言語了,墊了肚子便趕緊往回。許是一件大事落定,又順風,驢車行得要比來時輕松得多。一行到崇州城門外,天還亮堂,排隊等候查檢。

車廂裏,黎久久有些鬧嘴。黎上聽著珊思的哄聲,數著前面的車。五輛、四輛…眼看就要輪到了他,左耳突然顫動了下,他移目望向西。兩位身披袈裟的老尼,領著六個姑子追在一女子後。女子雖狼狽,但尚有餘力,腳步很快。

前面的車移動,他收回目光,用鞭點了點驢。驢緩慢向前挪,走了七八步又停下。

“站住。”追在後的老尼,見女子往城門口沖,跺足翻身飛躍就是一記殺招。狼狽女子氣息早已亂,身後殺氣逼近,她拼命跑。在殺氣進到尺內時,其又陡然回身,一掌對上。內力不敵,人被推得連連後退。

聽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沈的腳步,黎上再次用鞭點驢。只驢車才動,老尼就推著那女子撞了過來。撞力大,整輛驢車都往旁偏了一寸。才被哄安穩的黎久久再次唔囔起來。黎上摸出兩根銀針,側身彈向抵著他家驢車的二人。

老尼急收手,避過銀針。與此同時,背抵驢車的女子右手撐窗腳跺地直上車廂頂,再翻身而下。一個不慎,腳一崴,人摔在地。她撐地想爬起,只上身才離地,後背已來劍。

周遭頓時沒了聲。別說百姓了,連城衛都看著她們。

“談思瑜…”左手持劍的獨臂女尼,正是去年在與密宗僧人的那場對抗中失去右臂的同欣,此刻她眼眶赤紅,再無曾經的怯懦與恐懼,啞聲:“你該還我師父命了。”

談思瑜?在哄黎久久的辛珊思略詫異,沒想到弄月庵的人動作還挺快,心裏才生的那點不悅立時消散。

談思瑜眼珠子急轉,她想活她想求救。弄月庵的這群賊姑子,不知發什麽瘋病,追了她三天三夜了。餘光逮見一熟悉的側臉,她急喊:“黎大夫…”

黎上不理,見城衛不查檢車輛站那看戲,眉緊蹙眼都冷了。談思瑜哭求:“救救我,我不知道哪裏錯了…黎大夫,是你在懷山谷底將我交給弄月庵的師太的救救我…”

同欣見黎上沒回應,向前推劍。劍尖刺入皮子,談思瑜感覺到有熱流流出,眼都勒大了,死死地盯著黎上。同欣繼續推劍,眼底深沈,真想就這麽把她殺了。

“呃…”抵到骨的尖銳讓談思瑜絕了幻想,她終是沖城衛喊道:“我阿爸是紇布爾·達泰,我是蒙人是紇布爾·達泰唯一的孩子,是紇布爾·寒靈姝嫡嫡親的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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