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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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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陸爻?”辛珊思記得這個名字, 遲兮游僧的小弟子,一個相師,只有些意外薛冰寕怎麽會曉得他在風鈴鎮?

“陸爻出生在風鈴鎮, 七歲認了師父, 隨之游歷。十五年前,他師父死後,他又回到了風鈴鎮。”薛冰寕見幾人都盯著她, 不由自嘲一笑:“玉淩宮把江湖武林人士分為天、地、玄、黃四類。我在門裏身份地位算高的,可以接觸到地、玄、黃三類。陸爻在地字號六位, 黎大夫地字號三位,排在您之前的是少林的五裏大師,武當的全二真人。”

“五裏大師和全二真人都只能排到地字號,那天字號都是些啥人?”尺劍對他家主上的位置也不甚滿意。就憑他家主上的本事,怎麽也該落個天字頭。

薛冰寕搖首:“這個我不清楚。”

十五年前?辛珊思問:“遲兮死時多大歲數?”

“八十又九。”薛冰寕望向黎上:“您知道陸爻現多大歲數嗎?”

這個他還真不清楚。黎上道:“你該曉得我與白前的關系並不和睦。”他只知陸爻是遲兮的小弟子。不過相較思勤, 白前卻是甚少提及陸爻這個小師弟。

薛冰寕道:“陸爻是遲兮年八旬時收的弟子,他今年才三十又一。”

“這麽年輕?”風笑以為陸爻少說也要有五六十了。原來小弟子、小師弟是真的“小”。

薛冰寕彎唇:“不止年輕, 陸爻長得還很漂亮。只因著五弊三缺,他一早就發誓此生不娶妻不育後嗣不入朝。”

聽著這人好像還不壞…辛珊思抱臂,思慮了片刻,問:“那你知道白前的師兄是誰嗎?”

“太醫院第三位掌院,達日忽德·思勤。”薛冰寕說:“四十一年前歸隱了。”

“老瞎子就是思勤。”黎上直言。

聞言,薛冰寕臉一下冰了, 腮邊鼓動了下:“您的意思是玉淩宮背後的主子是宮裏人?”

“玉淩宮的主子, 你見不著也對付不了。她自有能對付她的人來對付。我告訴你這個, 是想你清楚玉淩宮給你們看到的訊並不全面。換句話說, 玉淩宮給你們看的訊,是他們想給你們看到的東西。不想你們看到的, 你們窺不見分毫。”黎上將手裏的一點牛乳糕丟進嘴裏,望向珊思:“這個好吃。”

“好吃嗎?”辛珊思也拿塊來嘗嘗,再遞塊給薛冰寕,咬一口還沒嚼又想起一事:“老瞎子會不會知道玉淩宮的熾情怎麽解?”

黎上搖了搖頭:“不保準。換作我,就是拿到配好的熾情,也會改一下其中一味或兩味藥的藥量。”

“上位者多疑。”風笑諷刺:“尤其那位還胸懷大志,她未必就全然信任老瞎子。”

“我暫時還死不了。”薛冰寕拿著軟乎乎的牛乳糕,心裏感受很奇妙。她從未有過這樣的悠閑。一群人說話,雖談的是要緊事,但並不緊張。大家像聊天敘舊一樣,吃著好吃的,你來一句我插一嘴。松弛…恬淡,她樂得沈迷,甚至不想醒來。

辛珊思還是要說:“好死不如賴活著,不要輕易放棄自己。”

“不會。”薛冰寕低頭咬了口牛乳糕,細細咀嚼了兩下,笑著道:“這個確實很好吃,裏面應該有放雞蛋。”以前她只是想知道他們為什麽生而不養,現在…那好似不太重要了。自己已經長大,再去追究生而不養的問題沒什麽意義。

又咬了一口牛乳糕,她有旁的向往了。

“鹵豬舌也不錯,你可以試試。”尺劍一根都快吃完了。

辛珊思都沒眼瞧他,豬舌整根整根的,是窈窕淑女能拿著啃的嗎?小夥子還是沒開竅。嘆了聲氣,她將話又說回來:“辛悅兒來風鈴鎮,會是為了陸爻嗎?”

“她從哪知道的陸爻?”風笑疑惑:“陸爻幾乎沒在江湖上走動過。”

黎上斂目,想了會:“不清楚。”

“不管了,反正我跟她沒什麽情義,她要是敢來招惹我,我一定把她送去見閻王。”辛珊思將半塊牛乳糕全塞嘴裏,拿布巾擦了擦手,問風笑:“你們晚飯吃了沒?”

“我和尺劍在樓下吃過了。”風笑下巴朝著薛冰寕努了努:“她沒吃。”

“正在吃。”薛冰寕笑著揚了揚手裏的糕。

“這裏鹹甜都有,你想吃什麽就拿。”辛珊思回裏間去把她閨女換下的衣裳搓一搓淘一淘,用衣架撐起來。

黎上坐在椅上,出著神。

離悅和客棧不遠的山水巷子,從南向北走到尾,是一戶沒圍院墻的籬笆院。此刻籬笆院裏三間小屋前,辛悅兒正跪一蒼發老者:“求您收容,弟子一定不會有負您的苦心。”

老者轉眼望向端碗站在廚房門口吃飯的那位,真想告訴這個叫悅兒的,她找錯主了。可是不能,陸爻已經求過他了。

收回目光,沈下氣,他再勸:“姑娘,你戾氣纏身,有些仇有些怨還是盡早放下的好,免得誤了己身。”

又是這話,辛悅兒淒然笑之:“殺父殺母之仇,不共戴天。”她擡首望向老者,“您告訴我…該怎麽放下?橫放還是豎放?”

他怎麽知道?老者不快,語氣冷硬:“半月來,你日日到老朽這蓬門陋室求教,老朽一拒再拒,講了不止一回你我無師徒緣分。你卻執意要拜老朽為師,這不是強人所難嗎?老朽還沒見過你這般的。你口口聲聲父母之仇,今兒老朽也不給你留臉了。你雙親之死,全是咎由自取。”

辛悅兒眼一陰。

老者也不怕她散出的怨憎、暴戾,與之對視著,他真的很不喜這個悅兒。

“今日老朽也破例為你斷一回命,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因果有報,人生在世,還是少作惡為好。”

辛悅兒梗著脖頸,瞪著老者。為什麽…為什麽?她還不夠心誠嗎,為什麽這般辱她?眼眶泛紅,眸底黑得噬人。

“你走吧。”老者轉過身。

好絕情啊!眼淚滾落猩紅的眼眶,辛悅兒笑起:“哈哈…”越笑越瘋癲。

倚在廚房門口吃飯的道髻青年,有著一雙極美的狐貍眼,挺翹的鼻頭冒著細小的汗珠,紅紅的嘴唇隨著咀嚼在動著。他一臉好奇地望著辛悅兒,眸底卻平靜無波,似看透了一切。

許久,辛悅兒才歇了笑,她慢慢爬起,身子晃蕩了兩下穩住了,幽幽道:“陸爻,別在我這裝什麽道骨仙風了,”擡手指向刨飯的男子,“什麽鬧市取一隅寧靜,家中養著個比女子還美的小郎,你心靜得了嗎?”

哪來的瘋狗?道髻青年飯也不吃了,轉身把碗放竈臺上,拿了把鐵耙就跑出去:“我看你是沒地撒氣,跑我這來洩憤了。招你惹你了?”一鐵耙舞過去…

辛悅兒側身避過,一把抓住柄。背著身的老者,驀地轉身,擡腳一踢。道髻青年見了,立馬松開手。辛悅兒連帶著鐵耙被踢出籬笆院外三四丈遠。

老者冷哼一聲:“在老朽這動粗,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他是退隱江湖了,但功夫沒退。轉頭看向侄孫,盡是嫌棄,他大嫂嬌滴滴的但血脈是真強悍,兒子孫子長得全似了她,沒一點隨他們老陸家。“我看咱們還是挑個日子,把家分了。西屋歸你,正屋跟東屋歸我。”

“分什麽分?”道髻青年又跑回廚房,端起飯碗:“您老走了,這些不還全是我的。”

“可老子現在瞅著你就煩。”老者盯著趴地上的辛悅兒,鐵耙還在她手裏。當年就不該跟遲兮那老和尚喝酒,不喝酒就不會受誆騙把老陸家的獨苗苗給交代了出去。

臭小子自從通了相術,運道就沒好過,出門丟銀子是常事。歸來十五年,他棺材本都快被死小子丟完了。

就這樣,死小子還口念念,說什麽自個運道不好全是因遭了祖孽。呸,老陸家多少代都本本分分,可不欠人孽債。他陸耀祖雖闖蕩了二三十年江湖,但刀下沒一條冤魂。

什麽孽債,非要他陸家斷子絕孫?

後來白前死了,他才知“祖孽”在哪?他娘的,遲早他要去把遲兮挖出來鞭屍。聽過父債子償,他還沒聽說過師兄造孽師弟受罪的。

一碗肉湯飯吃完,陸爻又去盛了根大棒骨:“好吃不過貼骨肉,”咬上用力一拽,扯下一大塊肉。

看著那女人爬起東倒西歪地走了,陸耀祖快步出了籬笆院,將鐵耙拿回來放到廚房,一把抓上杵竈臺邊啃大骨的侄孫往正屋去。

“有話就說,別拉拉扯扯的。”陸爻被拖著走。

進了正屋,將油燈點上。陸耀祖轉身往西屋,將遲兮傳給死小子的破命尺拿出來,丟下三枚銅錢:“今天六月十九,你再給自己算一回。”

“不用算,肯定跟過去十五年一樣。”陸爻啃下大骨上的肉筋,吃得噴香。

“那你告訴我你還有多少日子?”陸耀祖沈著臉:“你可是跟我保證過,會給我養老送終。就我這身子骨,再活個三十年就跟喝水似的。”

陸爻嚼著肉:“您也學學我,把放心放寬,想吃啥吃啥,想做點什麽就趕緊去做。”他們祖孫會死在一天,他早算過了。

聽著這話不太對,陸耀祖堅持:“你再算一回。”死小子最近像看到死一樣,一天三頓大魚大肉,他心不安。

“每年都一個結果,我都算膩味了。”話是這麽說,但陸爻還是滿足了他叔爺,伸手在破命尺上明睛一點,破命尺刷的一下展成團扇,扇上密密麻麻的象形字。抓了三枚銅子,隨手一丟。

兩枚銅子落定,陸耀祖屏氣,一眼不眨地盯著還在轉動的最後一枚銅子。

陸爻連看都不看,吸著筒骨裏的骨髓。當轉動的銅子落定時,他一頓,轉首望去,有些錯愕。

啪一聲,陸耀祖拍桌指向破命尺:“跟去年的不一樣。”

兩手一松,棒骨掉了。陸爻站起,盯著最後一枚銅錢,掐指快算,十息後他有點不敢置信地道:“半生半死?”沈凝兩息,轉身往廚房,“肯定是我手上沾了油。這卦不準。”

陸耀祖卻不想他起第二卦:“就說我老陸家不該是這下場。白前又沒生你養你,不就是同一個師父嗎,憑啥給他擔過?”想把破命尺收起來,但又不敢去摁中心那只眼。

“我不是給他擔過。”陸爻洗了手回來:“我是為師擔過。白前、思勤的醫道都是承自師父。師父教徒無方,那二人的孽,師父自有份擔。”

“什麽思勤?”陸耀祖怒了:“不是就一個白前嗎,怎麽又多出一個?”

陸爻撿起破命尺上的三枚銅子,將破命尺收了又重新展開,握銅子於正上方,手展開。三枚銅子落下,蹦跳著落定。位置與之前絲毫不差,他再算,結果還是半生半死。猶不信,再來一卦。

怎麽可能會是半生半死?

陸耀祖追問:“你還沒跟我說思勤是怎麽回事?”

“我也是剛知道。”陸爻又丟銅子,落地仍沒變。

啪…陸耀祖拍桌:“你告訴我遲兮墳在哪,老子現在就去把他刨出來,挫成灰揚了。”他說遲兮都快死了怎麽還收徒弟,原來是找個傻子來給自己個分擔罪孽。

“揚了他也沒用,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話是我親口說的。”陸爻掐指,算了一遍又從頭再來,一次又一次,直到開始第七次,他突然頓住:“叔爺,我多久沒丟過銀子了?”

陸耀祖想了想:“要有半個月了。”音才落,他神色一冷,三兩步出了屋,背手看向漫步走來的身影。

黎上想了一晚上,還是決定來瞧瞧。白前、思勤都栽他手裏,也不差這最後一個。

“債主上門。”陸爻苦笑,轉身出去。著一身黑色錦衣的青年,推開了籬笆門,穿過菜園的碎石小道,站定在丈外。他沒見過黎上,但對其耳聞不少。“你比傳言的要俊很多。”

黎上淡而一笑:“你也比白前和老瞎子瞧著要面善。”

“你來找我要債?”陸爻觀著黎上的三庭五眼,上庭豐隆,眉長眼清,中梁挺直人中清晰,唇口色正,怎麽看他都是富貴相。但龍宮,即子女宮,近期經歷了大變。難道他本該無子無女?

“那要看你想不想尋仇?”黎上手摸上自己的腰封,抽出根銀針,刮了刮頭。一會回去,得洗個頭。

陸耀祖忍不住了:“尋什麽仇?我老陸家跟遲兮一脈勢不兩立。”

“噢?”黎上看面露尷尬的陸爻。陸爻清了清嗓子:“叔爺,我也是遲兮弟子。”

“我明天就啟程去尋遲兮墳墓,撬了他的棺,告訴那老禿驢你叛師了。”十五年了,陸耀祖就是咽不下這口氣。老狗念的一嘴假佛,沒教好徒弟,不趁著有口氣去清理門戶,卻找個小童來分擔罪過,什麽歪理?

陸爻不理叔爺的牢騷,盯著黎上的夫妻宮,篤定到:“閻晴的娃兒是你的。”

“相面功夫不錯。”既然陸爻不要尋仇,那他就回了。只黎上剛要轉身,就見老頭雙眉一緊喝道,“誰?”

屋後翻出一人,腳點瓦與躍起的老頭過了兩招,下了房頂,返身一掌向檐下的陸爻去。

只她還未到檐下,已被陸耀祖攔下。陸爻躲得遠遠的:“有話好好說,別打打殺殺的。”

“薛冰寕?”黎上蹙眉,她是跟著他摸來這的?

薛冰寕冒著寒氣的掌,擊向陸耀祖。陸耀祖未避,在掌進到寸內,出手擒住。迫人的寒氣,凍得他都打了個哆嗦。

“嶺州樂家的《玄冰掌》?”

右掌被擒,薛冰寕知自己不敵,回頭看向躲在門口的陸爻:“不是說與遲兮一脈勢不兩立嗎,那你為何不去清理門戶?你躲在這裏享著清平,可知思勤害慘了多少人?”

“放…放開她。”陸爻都想哭:“這也是債主。”

陸耀祖忍不住再次問候遲兮祖宗十八代,目光盯著婦人的發線,擡起左手一把將她的面皮揭了,右手才松開她的掌。

薛冰寕雙拳握得吱吱響,瞪著陸爻。

陸爻哭喪臉:“我也想去清理門戶,可師父臨死前給我算了一卦,令我守根至而立之年。去年剛滿三十,我正要去找白前,白前就死了。至於思勤,我也是剛給自個算命,才發現他的怪異。”

薛冰寕不信:“那你以前怎麽沒發現?”

這是個好問題,陸爻也說不清:“反正他的命格變了。白前罪孽,那也不是算出來的,而是有一年我師父在經過石松山時,見著白前,發現他的面相轉兇,才知他沒幹好事。至於當時師父為什麽沒殺他,這我就不清楚了。”

一時靜寂,黎上覺忒沒意思了,轉身往回。薛冰寕伸手向老頭:“把面皮還我。”

陸耀祖想留著,但瞧這丫頭冷冰冰的樣子,就知道是個小氣的主,不情願地丟了過去。薛冰寕接住面皮,整了整,就想往臉上貼,不料這時陸爻突然杵到了她眼面前。

“你想死我成全你。”

“別。”陸爻忙舉手擋在身前,兩眼還盯著薛冰寕的臉:“你…不該呀。”掐起指節,“你怎麽還活著?”

聽到這話,走至籬笆門的黎上站住了。

薛冰寕面皮也不貼了,冷嗤一聲:“你的意思我該死是嗎?”

“是…不,不是我的意思。”陸爻解釋:“我的意思是你應該是死在今日午時一刻。但現在天都黑了,你還站在這。”

午時一刻?黎上轉身看向楞住的薛冰寕。

風大夫的話在薛冰寕耳中回蕩,若今天上午沒遇上黎大夫一行,她再在樹上掛兩個時辰,確是該死在午時左右。

“你等等。”陸爻顯得有些興奮,快步進屋,拿了破命尺出來:“快快快,”將三枚銅子塞給她,“快丟。”直覺把他拖出死門半邊身的那個變數,跟薛冰寕命劫被破有著很大關聯。

薛冰寕握著銅子,轉頭看向黎大夫。

黎上頷首。薛冰寕會意,指一松,三枚銅子落到陸爻捧著的圓扇上。陸耀祖也湊了過來,看著三枚銅子落的地,有一個跟死小子的一樣,不由撇了下嘴。

陸爻在心裏快算,一雙狐貍眼錚亮,驚呼:“天乙貴人。”一把撈起銅子,又跑向黎上,“你也扔一把。我給你看過了,你會夫妻和睦兒孫滿堂。”

“多謝,那就不用算了。”黎上手背到身後。

“怎麽能不算?你之前可沒這好命。”陸爻轉到他身後,硬把銅錢往他握著的拳裏塞,“求求了求求了,你們都活好好的,不能讓我一人去死。”

黎上拳握緊,起步走人。

陸爻拖住他:“你別逼我給你跪下,我怎麽說也是你師叔,你不能不管我死活。”

陸耀祖也上來勸:“他又不要你養老送終,你就隨手扔一把,了了他心願。”

“我給自己算了十五年了,每回都是活不過今年中元。”陸爻可憐巴巴:“你一個大夫忍心看著個良善人就這麽呃…”

不知什麽時候薛冰寕已經來到了那對祖孫身後,趁不備雙手並起落下。二人癱軟倒地。跨過他們,跟黎大夫說聲抱歉就先走一步。

黎上看了眼躺地上眼睜著的一老一少,笑了笑,也離開了。回到客棧,見珊思正倚靠床頭架坐著打絡子,腿邊睡著只著肚兜的小肥丫,不由柔了眉眼。

“見過陸爻了?”辛珊思看他神色不甚好,手上動作沒停。

搬了凳子,到床邊坐。黎上斂眉:“我可能給你惹了個麻煩。”

“陸爻嗎?”辛珊思問:“你剛離開客棧,對面冰寜也下了樓。她是不是也去找陸爻了?”

黎上嗯了一聲:“還跟陸爻的叔爺交了手,不過她很快就被擒住了。”

“看來陸爻和他兩師兄不是一路人。”那她就好奇了:“你怎麽惹著他的?”

黎上傾身趴床上:“陸爻給自己算命,卦象顯示他活不過今年中元。今晚發現薛冰寕和我的面相都發生了轉變,他給薛冰寕算了一卦後又想給我也算一卦,我沒同意。”撅嘴一下一下地碰著他姑娘的小肉手。

“那給薛冰寕算出什麽了?”

“天乙貴人。”

“尺劍確算是冰寜的貴人。”

“可我們之所以會來坦州,是因你。”黎上不想珊思被陸爻纏上。

給絡子收了尾,辛珊思伸手過去,摸摸他的耳:“別想那麽多了,咱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快去洗漱,明天還要早起。”

親吻了下女兒的小手背,黎上又側過臉嘬了口珊思的掌心:“你先睡,我去隔壁洗漱。”

“我等你。”

第二天天沒亮,辛珊思一行便退房上路了。他們才走,玉淩宮一眾就下樓用早飯。點粥點時,有個姑娘無意似地問道:“小二哥,這兩日鎮上有什麽稀奇事嗎?”

小二笑說:“還真有一件,昨個一群老爺在小圓街拐口客再來酒館吃酒,議論黎大夫娶妻的事,正起勁兒呢,正主來了。聽說場面可難堪了,差點出人命。”

“別的呢?”又一女子開了口:“有沒有瞧見什麽生人?”

“那可多了。”

“受傷的。”

“受傷的沒有。我們風鈴鎮靠近坦州,每日從這過路的得有好幾百號人。”店小二聽到掌櫃的咳聲,立馬收了話:“各位還需要些什麽?廚房今天蒸了醬肉包子,前腳剛走的黎大夫幾人打包了兩籠,你們要來籠嗎?”

“不用了。”

午後,辛珊思一行抵達螺口河。驢車停在螺口河西的食攤邊,要了幾碗面,就著昨日買的肉菜吃。面吃一半,一頭黃牛拖著個長板車來了。趕車的老漢戴著鬥笠,載著個閉目打坐的道士。

薛冰寕瞧見他們,臉拉老長:“還冤魂不散了?”

風笑頭轉過一圈,沒見著什麽冰藍,望向坐對面的丫頭:“你說誰?”

“陸爻跟他叔爺。”辛珊思看了眼停下的牛車,給抱著閨女的黎大夫夾了塊馬肉。

尺劍懂了,目光落在往食攤來的道士身。那道士細皮嫩肉,眼大眉清,唇跟久久的小嘴一般紅潤,合了薛冰寕對陸爻的描述,很漂亮。

“呀…這麽巧!”陸爻沒等走近食攤,就演起戲了,見著黎上跟見著久別的親兒子一樣,興高采烈地沖過來。

黎上擡眼冷視,逼得他駐足在兩步外。陸爻不動聲色地看過圍坐桌邊的幾位,最後與挨著黎上坐的溫婉女子頷首一笑。

“兩位來點啥?”攤主問跟上來的老漢。

陸耀祖走到一空桌,拉了板凳坐下:“你看著來。”這趟他把棺材本都帶上了,只要能幫死小子扒上天乙貴人,他也不愁沒棺材下地。

“這位就是令愛?”陸爻往黎上身邊湊了湊,細觀起被小披風兜著的嬰孩,天庭開闊眉清眼明,好相貌。他裝模作樣地掐起指節:“嘖嘖嘖,我就說今天為什麽想遠行了,原來冥冥之中自有定數…”見黎上不搭理,他幹巴巴地對一桌人說,“我師徒緣分來了。”

尺劍問:“你要拜哪個為師?”

陸爻瞥了他一眼,背手俯身沖正歡喜的久久柔聲喚道:“徒弟。”

“伸只手來,”黎上把自己的碗筷往珊思那挪了挪,望向陸爻:“我給你看看得了什麽病。”

“我沒得病。”他會死在中元,不是因病而亡。

“不,你有病。”黎上篤定:“你有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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