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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審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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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審訊

◎一根藤上結不了兩樣瓜◎

趙向晚不給她退縮的餘地, 繼續追問:

“在哪裏?屋裏,還是屋外?”

周荊容迅速收回視線,僵硬地停留在屋內某處。

“哦, 在屋外。埋了, 還是丟棄?”

聽到“埋了”二字, 周荊容的眉頭不自覺地跳了跳。

“嗯, 原來是埋起來了。從你這裏能不能看到?”

周荊容被她帶偏,下意識地辯駁:“沒有,沒有。”

“很好,能看到。”

趙向晚目光銳利, 纖指微擡,指向落地大窗, 陡然提高音量:“那個投了鉈鹽的水杯, 被你埋在那棵梨樹下,對不對?!”

徐俊才聽到“鉈鹽”二字, 整個人似被雷劈,松開拉扯的手, 定定地看著趙向晚。盛怒之下的他終於恢覆理智, 這才發現眼前這個女孩非常眼熟。

——鳳眼微瞇,精光閃亮,她是趙青雲的親生女兒, 趙向晚。

趙青雲一家因為真假千金一事鬧得雞犬不寧, 始作俑者就是這個趙向晚。

她過來做什麽?為什麽要追查鉈鹽水杯的下落?秦月影一案不是早就結案歸檔了嗎?為什麽突然舊案重提?

徐俊才轉頭看向周荊容, 從她恐懼的眼神裏似乎發現了什麽。這一刻, 所有的矛盾與憤怒都退居二線, 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先把這一關過了再說。

徐俊才沖趙向晚伸出手, 打了個哈哈:“啊呀, 大水沖了龍王廟,沒想到是賢侄女來家中做客。我和你父親趙青雲是世交,過來之前怎麽不打個招呼?”

高廣強卻感覺自己聽了一腦袋的八卦。先是妻子投毒丈夫的戀人,緊接著豪門怨婦謀害親夫,現在莫名冒出趙向晚與被調查人是世交,到底是怎麽回事?他轉頭看一眼何明玉,眼中帶著疑問。

何明玉此刻也大受震撼。趙向晚的嘴可真嚴,她父親是翁萍芳的情人、省委領導趙青雲?調查翁萍芳案件的時候趙向晚一個字都沒有透露。

何明玉搖了搖頭,攤開雙手,意思是自己也不知道。

趙向晚雙手背在身後,目光沈靜地看著徐俊才拙劣的表演。

魏美華覺得未婚生女是醜事,拒不承認趙向晚是她親生女兒;趙青雲倒是有心與她相認,目的卻是多個孩子多條路,利用女兒的能力與人脈,讓事業更上一層樓。

他們將這個秘密告訴徐俊才,多半也囑咐過不要外傳。卻不想徐俊才為了自保,第一個就把他們賣了,將秘密公之於眾。

趙向晚淡淡道:“很抱歉,我和你、趙青雲都不熟。”

太沒面子了!

徐俊才面皮抽動了一下,尷尬地收回手,彎腰將周荊容扶起,強笑道:“家務事、家務事,讓大家看笑話了。各位,今天家裏有事,就不招待了,請回吧。”

趙向晚卻絲毫不給他們喘息的機會,轉頭對徐良駒說:“拿鏟子,挖!”

徐良駒與何明玉早已被她這一套行雲流水的操作看得目眩神迷,聽到她的吩咐,立馬起身立定:“是!”兩人小跑離開,從吉普車上拿出工兵鏟,開始在梨樹周邊挖掘起來。

看到窗外的動靜,周荊容面如土色,雙手似篩糠一般抖動起來。

【怎麽辦?水杯被發現了怎麽辦?當時花兩千從喬小紅那裏把杯子買下來,帶回家不知道應該怎麽處理,丟掉吧,怕被人發現舉報;毀掉吧,那個不銹鋼鋼硬得很。想來想去,只能趁夜挖個坑把它埋起來。

一開始吧,總覺得會有人盯著,怕被人發現。時間一長,不知道怎麽竟然有了一種報覆的快感。只要徐俊才出去找情人,我就坐在這客廳裏看著梨樹,一想到梨樹下埋著他送給小情人的禮物,正是這個禮物差點要了小情人的性命,一顆心就說不出來的快活。

我怎麽就忘記了,這個水杯可是投毒案的重要證物?竟然把它放在眼皮子底下,一不留神著了趙向晚這個鬼丫頭的道!我說了什麽嗎?我什麽也沒有說,她怎麽就知道水杯埋在梨樹底下?趙青雲這個親生姑娘,邪性得很!】

徐俊才壓低了嗓子在她耳邊咬牙罵了一句:“蠢貨!”

【這樣的罪證,她也敢留在家裏,哪怕是悄悄扔到遠處的垃圾場,也好過埋在樹下!天天放在眼皮子底下,她是生怕警察不找上門來嗎?真是蠢貨!愚不可及!她不知道這是要砍頭的嗎?星市的有錢人玩玩女人、生一兩個私生子,那都是風流韻事,用錢就能打發了。可是投毒殺人,那是犯法!是要坐牢的!她怎麽敢!

她下毒害我不能生育,固然歹毒可恨,但民不告、官不究,終歸還是家庭內部矛盾,關起門來打她一頓、罵她幾回也就罷了。可是秦月影……那是轟動全市的校園投毒案受害者,周荊容被抓,難道我這個做丈夫有好果子吃?老子做了那麽多見不得光的事,行賄、受賄、賭博……她都知曉,萬一她嘴瓢禿嚕出來呢?豈不是一家子都要進局子!】

趙向晚坐在一旁盯著兩人,將他們的心聲盡收耳底。很好,一根藤上結不了兩樣瓜,周荊容、徐俊才,一個都逃不了。

高廣強原本想跟著出去挖土,但看趙向晚一人在客廳,怕她落了單被欺負,便坐在一旁。但他的目光卻一直落在窗外忙碌的劉良駒、何明玉身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徐俊才有心要把周荊容拖到一旁商量對策,卻被趙向晚制止:“在結果沒有出來之前,請二位留在客廳。”

徐俊才被她氣得差點心梗:“這是我的家!我去哪裏,還得聽你的?”趙青雲的這個親生女兒簡直是他的克星,一雙眼睛像盯賊一樣,讓人喘不上氣來。

趙向晚板著臉,表情很嚴肅:“涉及八年前投毒案,請你們老實點!”

“你,你,你!”

徐俊才擡手指向趙向晚,你你你了半天也沒有後文。他忽然想到什麽,快步走到電視機旁開始撥打電話。

電話接通,徐俊才說:“是姚局長嗎?對,我是徐俊才。你們市局來了幾個警察同志,非常無禮,尤其是實習警察趙向晚,你們公安局就是這樣對待守法市民的嗎?”

說了幾句話,徐俊才將電話遞給高廣強:“姚局長讓你接電話。”

市局專管後勤、基建的姚虎副局長在電話裏教訓高廣強:“你們在搞什麽名堂?徐總是市裏的明星企業家,上過電視臺,工商界影響力很大。你是老同志了,做事不能太莽撞!還有那個什麽實習警察趙什麽晚,是什麽來頭?你好好教育教育她……”

“嗯,嗯”高廣強一邊敷衍,一邊用眼睛餘光觀察著窗外的動靜。突然,他正看到何明玉右手高高舉起一個塑料袋,泥濘之下隱約可見一抹粉紅。

——水杯找到了!投毒案的關鍵證物真的找到了!

高廣強興奮地大叫起來:“找到了!”顧不得電話那頭姚局長還在嘀嘀咕咕,“哢!”地一聲將電話掛斷。

徐俊才看向窗外,面色一白。

周荊容整個人開始搖搖欲墜。

徐俊才托住周荊容後背,低聲喝斥:“慌什麽!那只是個水杯,你覺得那是我送出去的東西,心裏膈應埋起來有什麽問題嗎?莫怕!”

聽到他話語裏濃濃的暗示,周荊容的臉漸漸有了血色,擡起頭看著徐俊才。

【是了,這個杯子是我從宿舍裏撿回來的,因為是俊才送出去的東西,所以我才收起來。我不說,誰知道是我從喬小紅手裏買下來的?】

何明玉拎著臟兮兮的塑料袋走進屋,沖著趙向晚揚了揚:“水杯找到了,回去交給物證科。”只要在裏面查出鉈鹽痕跡,那就是鐵證!

趙向晚看向高廣強。

高廣強虎軀一震,終於意識到自己的作用。他擡頭挺胸,大聲道:“周荊容、徐俊才,請配合我們警方走一趟!”

徐俊才面色一變,退後一步:“這事和我沒關系!”

周荊容目光裏透著哀怨,一動不動地看著徐俊才。

徐俊才大聲道:“你嫉妒心可真強啊,周荊容!我到日本考察的時候一共買了兩個水杯,一個白色的給了你,一個粉紅的給了秦月影,怎麽你就這麽容不下?”

夫妻這麽多年,周荊容太了解徐俊才。

【他這是在暗示我,不能承認□□。是了,就算警方找到水杯又怎樣?我只說是從宿舍偷偷拿的,怕什麽。難道我把自家的東西拿回來,也算是偷嗎?】

趙向晚將她的打算聽得明明白白,看一眼徐俊才:“徐總,我們只是例行調查,不必這麽著急把自己摘出來吧?”

何明玉與趙向晚配合默契,一聽就知道她想把徐俊才一起帶進局裏調查,立馬接上:“對啊,徐總你剛才差點把周女士掐死,我們有理由懷疑你想殺人滅口,請和我們一起走一趟。”

劉良駒右手提著工兵鏟,搖頭不屑地說:“唉!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啊。”

周荊容現在亂了方寸,警察的話正戳中心窩,頸脖間的疼痛感在提醒她:剛才這個自己名義上的丈夫,有一剎那真的動了殺念。

周荊容的目光裏漸漸多了分寒意:“這個水杯,就是他讓我去拿的!要是調查,那就一起去吧。”

徐俊才一聽,氣急敗壞地吼:“你,你真是瘋了!”

周荊容看著他,陰郁蒼白的臉上帶著狠辣:“徐俊才,當你找了一個又一個女人的時候,當你拉著秦月影的手去做懷孕檢查的時候,我就已經瘋了!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

徐氏建築公司總裁、總裁夫人同時被市局拘留,這事一傳開,整個市局都震驚了。

“怎麽會?徐俊才可是工商界的守法代表!前幾年好像還頒發了一個好市民獎給他呢。”

“周荊容的舅舅是省人民醫院的院長,父母是建委領導,現在雖然都退了休,但一家人在星市可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她到底是怎麽了?”

“聽說和八年前的案子有關,痕跡科正在加班對新物證進行檢測。”

“重案一組全是楞頭青,也就他們敢這麽做。什麽證據都沒有,直接把人給帶回來了。怕只怕,請神容易送神難啊……”

許嵩嶺此刻被卷進漩渦中心,滿頭包。

彭局長把他叫到辦公室耳提面命:“他們年輕人不懂事,難道你也不懂事?周

荊容的父母、兄長都打電話過來責問,你讓我怎麽辦?”

許嵩嶺腰桿挺直:“怎麽辦?公事公辦。”

彭局長被他氣得七竅生煙:“先前你說要重啟舊案的時候我就不同意,可你一意孤行!這件事都過去八年,秦月影的父母都沒有再追查,你在這裏起什麽勁?現在好了,壓力全都堆到我這裏,你讓我怎麽辦?”

許嵩嶺冷著一張黑臉:“彭局,咱們警察的職責……”

彭局長無可奈何地擡起手,打斷他的話:“別跟我談什麽警察職責!現在你們的問題是,二十四小時之內必須調查清楚,如果沒有直接證據,那就得放人。”

許嵩嶺立定、敬禮:“是!”

彭局長嘆了一口氣:“我能幫你們的,也只有這二十四小時內不受外界幹擾。還有那個趙向晚,她才大一吧?只是個實習警察,不能讓她事事沖在前面,現在姚局長已經對她印象不好,將來……我怕木秀於林啊。”

許嵩嶺目光一凜,感覺到肩膀沈重的壓力,點頭應了一聲:“是!她是顆好苗子,我們要保護好她。”

彭局長拍了拍肩膀:“你知道就好,抓緊時間調查吧。”

許嵩嶺回到重案一組,一群人都圍上來,關切地問:“怎麽樣,許隊?彭局罵你了?咱們是不是該開始審訊了?”

看著一張張年青的面孔,許嵩嶺深吸一口氣:“只有二十四小時,咱們抓緊時間!”

目光一掃,竟然沒看到趙向晚,許嵩嶺皺眉道:“趙向晚呢?”

朱飛鵬回答:“她把周荊容送來之後,讓我們先例行訊問,她們那一組已經趕往珠市。”

珠市距離星市較近,一百二十多公裏路,開車走省道大約三小時左右到達。

晚上九點半,趙向晚讓劉良駒留在車上,自己帶著何明玉敲開一個住宅小區三樓的房間。

應門的,是一個神情疲憊的女人,三十歲左右年齡,但眼角已有細紋。她看到趙向晚、何明玉,皺了皺眉:“你們是?”

何明玉亮出警官證:“是喬小紅嗎?”

喬小紅瞳孔一縮,明顯有些慌亂:“是,是我,你們有什麽事?”見到警察,老百姓的第一反應是緊張與害怕。

趙向晚開門見山:“周荊容指證,是你將秦月影的水杯藏起來,並勒索她,請你和我們走一趟。”

“勒索?!”喬小紅一聽這話嚇了一跳,“我哪裏勒索她了?明明是她做賊心虛,主動用兩千塊錢找我買的!”

何明玉一聽,不由得暗自給趙向晚豎了個大拇指。這話詐得好啊,讓她們狗咬狗,說出了真相。

裏頭傳來娃娃的哭聲,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小紅,誰呀?虎子醒了。”

喬小紅忙對裏頭說:“知道了,我馬上過來。”

她壓低聲音:“兩位警官,我丈夫臥病在床,孩子還小,有什麽事能不能私下裏說?”

【這件事是我做得不地道,這八年來我天天都在擔憂,就怕哪一天事發。我對不起月影,所以老天也在懲罰我。兩年前懷孕,志強受工傷,完全失去生活能力,孩子現在又小,我兩頭照顧,簡直要崩潰了。】

趙向晚點頭道:“我們在樓下等你,十分鐘之後見。”

十分鐘之後,喬小紅如約而至。穿著件長袖睡衣,衣服領口帶著一圈奶漬,為了趕時間,她根本來不及修飾儀容。

喬小紅小心翼翼地問:“警官同志,我真的沒有勒索周荊容,請你們相信我……你們,不會是來抓我的吧?”

趙向晚搖搖頭:“我們過來了解情況。”

喬小紅內心略安:“那,你們要了解什麽?”

趙向晚:“水杯,為什麽藏起來?為什麽賣給周荊容?”

喬小紅眼圈一紅,轉過臉看向一旁路燈下盛開的月季花,怔怔地掉下淚來。這件事,壓在她心底八年,讓她時時良心不安。

既然警察同志都已經知道,既然周荊容都已經將事實說出,那她還有什麽可隱瞞的呢?

喬小紅長相一般,家境普通,喜歡說人閑話,愛占人小便宜,班級一共八個女生,她人緣最差。只有秦月影善良、大方,不介意喬小紅的小家子氣,一來二去兩人成為朋友。

兩人一起早起跑步,一起打飯、一起打開水、一起上課,好得跟連體嬰兒一樣。秦月影原本有什麽秘密都會和她分享,可是大三暑期實習之後就變了個人,每天獨來獨往,神神秘秘。

喬小紅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

過去,周末可以到秦月影家裏混吃混喝,穿她的新衣服,用她的新文具,現在她連一個喝水的杯子都不肯給她用。

一來二去的,喬小紅對秦月影產生不滿。

只可惜秦月影沈浸在美好的愛情之中,根本無暇關註身邊人,對喬小紅的情緒變化絲毫沒有察覺。徐俊才年紀比她大十幾歲,雖然事業有成,但畢竟離過婚(徐俊才說的),再加上徐俊才一直以來灌輸給秦月影的思想便是要先對外瞞著,等她大學畢業之後再宣布。因此秦月影連對自己父母都瞞著,自然也就不敢告訴喬小紅。

秦月影在繪圖室暈倒,喬小紅正好在她身邊,男同學慌著送她進醫院,喬小紅鬼使神差把她的水杯收進自己的書包。這個杯子是進口貨,顏色漂亮得出奇,保溫效果良好,喬小紅眼紅很久,趁著大家不註意就收了起來。

喬小紅心裏想的是,反正快畢業了,將來各分東西誰也不見。這個杯子她帶回珠市,如果有人問起就說是同學送的,反正王不見王,死無對證,怕什麽。

秦月影昏迷不醒,醫院上下都在查找病因。

馮莉莉迅速找到喬小紅:“杯子是不是在你那裏?咱們宿舍就你最愛貪小便宜。”

周荊容隨即找到她:“交給我,我給你兩千塊錢。”

兩千塊錢!八十年代大學生剛畢業也就一百塊錢左右的收入,喬小紅一聽到有這麽多錢,兩眼放光,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接下來,醫院查出秦月影鉈鹽中毒,警方介入,自以為占了大便宜的喬小紅這才知道事情大了!

自己賣出去的那個水杯,是兇手的投毒證據。

誰拿走那個水杯,誰就是兇手!

馮莉莉威脅她閉嘴:“你要是敢露出半點口風,我就舉報你偷水杯,還勒索了兩千塊錢,你是那個投毒的兇手。”

喬小紅只是有點小虛榮、愛貪點小便宜,哪裏有膽子殺人?被馮莉莉這一嚇,徹底嚇成了一只鵪鶉,面對警察調查一問三不知。

可是,當秦月影的父母來到宿舍收拾物品,坐在女兒書桌前掉眼淚時,喬小紅內疚了。他們都是好人,每次喬小紅過去的時候他們總會精心準備好吃、好喝的,還會提前準備好松軟、嶄新的被褥,敞開心扉地歡迎她,從來沒有指責過她愛貪小便宜。

喬小紅眼中有淚,第一次有了愧疚心。

可是她剛剛走過去想要開口說話,就被馮莉莉拉走:“你是不是神經病?秦月影已經成了廢人,說出真相來有什麽意義?你能讓她活轉回來嗎?還不如拿著錢離開,大家都好。”

馮莉莉咬牙切齒,目露兇光,喬小紅不敢與她對抗。

何明玉問:“你親眼看到馮莉莉投毒嗎?”

喬小紅搖頭:“沒有,我只聽到她起床,拉開抽屜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並沒有看到她下毒。”

何明玉繼續問:“馮莉莉為什麽威脅你,周荊容為什麽找你買水杯,你沒想過原因嗎?”

喬小紅打了個寒顫:“我猜,是她們合夥下的毒吧?她們是壞人!我,我不敢得罪。”

“有證據嗎?”

“沒有。我只是猜測。”

“馮莉莉、周荊容對你說過什麽,你老老實實說出來,一個字也不要漏!”

或許是因為做了虧心事,良心不安。事隔八年,喬小紅依然記得清清楚楚。

說完所有細節,喬小紅擡眸看著何明玉:“月影,她還好嗎?”

何明玉此刻對她已經沒有了同情:“不好。”

喬小紅戰戰兢兢地從口袋裏拿出兩千塊錢,遞給何明玉:“能不能,請你把這錢轉交給秦叔叔?”

何明玉擺了擺手:“我們有紀律,不能收錢。你要是有心,那就去一趟星市。秦月影雙腿肌肉萎縮,智力只有五歲,她的父母老了很多,一家三口還住在一樓老房子裏。”

聽到這裏,喬小紅眼中淚水滾滾而落,聲音哽咽:“我,我沒有想到,我只是想占點小便宜……”

何明玉冷笑一聲:“因為你藏起水杯,所以校園投毒案懸了八年。你拿著那兩千塊錢,發財了嗎?日子過得好起來了嗎?”

喬小紅拼命搖頭:“沒有,沒有!”整日裏提心吊膽,像只老鼠一樣地活著,從來就沒機會挺起腰桿。

貪小便宜,吃大虧啊。

趙向晚三人連夜往市局趕。

車的前燈亮著,殺開眼前黑暗,旁邊樹木影影綽綽,不斷向後移動。

奔波一整天,趙向晚感覺到濃重的倦意。

重大案件,傳喚只有二十四小時,必須抓緊時間。

到達星市時,已經淩晨一點。

二樓重案一組辦公室的燈光亮著,似茫茫大海的航標燈,看到它便有一種歸家的感覺。

擡手搓了搓臉,晃了晃脖子,趙向晚喚醒睡得東倒西歪的何明玉。

何明玉迷迷糊糊直起腰:“我們到了?”

劉良駒下車活動手腳,看著樓上的燈光感嘆:“唉,這麽晚了大家都在加班,不容易啊。”

趙向晚跟著下車,伸了伸胳膊,彎了彎腿,坐了三個小時的車,膝蓋有點難受。跟著師兄師姐們出差,看著大家這麽晚都在加班工作,深刻感覺到了當刑警的辛苦。

夜風如水,三人走進辦公樓。

剛推開門,一股食物的氣味撲面而來。

趴在大會議桌上睡覺的朱飛鵬被驚醒,睡眼惺忪地問:“回來了?餓了沒?給你們留了小米粥、叉燒包,趕緊吃吧。”

趙向晚看一眼辦公桌上一字擺開、整整齊齊的飯盒、保溫桶,盒蓋、桶身上“四季大酒店”五個字清晰可見。聞到空氣中浮動的食物香氣,一陣空虛、疼痛感襲上來,趙向晚這才感覺到自己餓了。

長時間奔波,根本沒有時間吃東西,一見到這麽豐盛的宵夜,何明玉、劉良駒歡呼一聲就直撲了過來。

“我看看,都有些什麽?”

“豬肚枸杞陰米粥,好營養!”

“還有素餡包子、響鈴卷,太美味了。”

“啊,宵夜救我狗命……”

趙向晚打開保溫桶,正準備找個飯勺舀粥,旁邊伸過來一只纖長白皙的手,指尖拈著一個鋥亮的不銹鋼長柄湯勺。

趙向晚轉過頭,有些驚喜:“季昭!你晚上沒有回家?”

日光燈那白白的光亮從季昭頭頂灑下,給他的面龐鍍上一層瑩潤之光,細碎零亂的劉海遮住額角,一雙漂亮的眼睛微微彎起,透著愉悅。

【我在等你。】

只是這簡單的一句話,卻讓趙向晚心頭泛起漣漪。

夜歸、疲倦、饑餓。

有一個人,準備好宵夜,遞過來一個勺子,說一句:我在等你。

那,所有辛苦都不算辛苦了。

趙向晚接過飯勺,喝了一口粥,陰米燉得軟爛,豬肚有點嚼勁,紅色的枸杞星星點點,為熱粥增添美麗的色彩。

季昭也不說話,就坐在她身旁,安靜地看著。

熱騰騰、軟糯糯、香噴噴,這樣的宵夜讓趙向晚吃得很開心。

三人吃完東西,長籲一口氣,這才感覺活了過來。

何明玉揚了揚手中公文袋:“同志們,我們拿到喬小紅的證詞了!”

隨著她清脆響亮的匯報,辦公室裏所有人都動了起來。

祝康、艾輝、黃元德都是刑偵專業優秀畢業生,校園投毒案發生時他們正在大學讀書,同學之間曾開玩笑:多謝不殺之恩。大學宿舍大家天天在一起,同吃同喝同睡覺,要是真有人投毒,防不勝防啊。

因此,投毒案重啟,三人像打了雞血一樣積極,誓要讓這個隱藏在高校校園裏的兇手繩之以法。聽到何明玉的話,他們眼睛一亮。

“許隊親自審訊,周荊容說水杯是自己在宿舍拿來的。”

“對,當許隊說水杯並不在宿舍,而是在繪圖教室時,她又改口說是從教室拿的。可是具體哪個教室,她卻說不清楚。”

“要是你們找到證據,證明周荊容在說謊,那就有辦法撬開她的嘴。”

聽到他們的話,何明玉感覺疲憊一掃而空,興奮地說:“趙向晚的猜測是對的!水杯的確是被喬小紅藏了起來,所以在面對李雅芬的時候會愧疚。馮莉莉、周荊容果然認識,她們合夥毒害了秦月影!”

趙向晚沒有這麽有信心,她問朱飛鵬:“痕跡檢驗技術科怎麽說?”

朱飛鵬左手還吊著繃帶,右手在桌上一捶:“鐵證如山!對照案宗上留下的宿舍所有人指紋,杯蓋上有喬小紅、馮莉莉的指紋。”

“沒有周荊容的?”

“沒有。可能出於對鉈鹽的畏懼,周荊容拿到裝在塑料袋裏的水杯之後直接埋在土裏,塑料袋上有她的指紋,但水杯上沒有留下。”

趙向晚環顧四周:“許隊呢?”

祝康回答:“他和老高一起,盯著戶籍科的同事查馮莉莉的消息。”

何明玉焦急地問:“有什麽消息?”

祝康還沒回答,房門忽然推開。

許嵩嶺面色嚴肅,大聲道:“祝康、艾輝,你們兩個,開車跟我走一趟,馮莉莉找到了。”

轉過頭看到何明玉、趙向晚,許嵩嶺面色稍霽:“回來了?辛苦了,怎麽樣?”

何明玉立定、敬禮:“報告許隊,水杯果然被喬小紅藏起來,在立案調查之前賣給周荊容。”

許嵩嶺讚許點頭:“非常好。你帶趙向晚到你宿舍休息,等我們把馮莉莉帶回來,就開始審訊。”

許嵩嶺再看一眼季昭:“你,也先回去吧。你家司機的車還一直等在停車場。”

季昭看向趙向晚,那雙烏黑的眼睛裏閃著極亮的光彩。

趙向晚微笑:“我要去休息了,你也回家休息吧。”

【明天,你還來嗎?】

“當然,我就住在這裏。”

【那我也住這裏。】

“可是你家的司機還在等你,你爸、你媽肯定也在等你。”

【像我等你一樣嗎?】

“是的,像你一樣。”

【好,那我走了。】

這一刻,季昭明白了什麽是“等待”。

因為想見到一個人,所以安心地等待。

和季昭揮手告別,趙向晚隨著何明玉踏入星市公安局的生活區。

穿過操場、籃球場,來到一棟五層的走廊式單身宿舍樓。

扯亮燈繩,何明玉打著呵欠指著靠窗的那張床說:“今天同宿舍的不在,正好你睡那。”

看到床,累了一天的兩個人同時撲向軟軟的被窩。什麽擇床,什麽被子不是我的,什麽床單有沒有換……趙向晚此刻都覺得不再重要。

迷迷糊糊中,何明玉嘟囔了一句:“許隊能把馮莉莉帶回來吧?”

趙向晚回了一句:“能……”所有聲音突然拉遠,香甜的黑暗如潮水般襲來,睡著了。

--

早上八點,審訊室。

任誰在半夜三點被警察帶走,都無法安眠。

馮莉莉穿著件米色針織衫、一條咖色長褲,一雙平底白皮鞋,短發微卷,白色珍珠耳環泛著淡淡瑩光。如果化上妝,妥妥的海歸精英範兒。

只可惜,平時習慣精致妝容的她,此時根本沒有時間和機會化妝,素著一張臉,失眠讓她眼瞼微腫,面色蠟黃。

一見到身穿制服的公安幹警,馮莉莉便站了起來,大聲道:“你們這是隨意拘禁,我要上訴!我要見我的律師!”

許嵩嶺擡手示意她稍安勿躁:“馮莉莉,對吧?”

聽到“馮莉莉”這個名字,她目光有些躲閃:“你們抓錯人了,我叫馮伊文,英文名Even。”

許嵩嶺盯著她:“留了幾年洋,連父母給的名字都不要了?”

高廣強站了出來,虎著一張臉:“我是高廣強。八年不見,馮莉莉同學這張臉沒變,倒是打扮洋氣不少。”

馮莉莉看到高廣強,瞳孔一縮。

當年負責校園投毒案的警官,一張令人討厭的國字臉,雖然老了一點、胖了一點,但馮莉莉一眼就認了出來。

許嵩嶺將戶籍科的信息登記表往馮莉莉面前一摔:“看清楚了!改名?馮莉莉,馮伊文,哼。”

馮莉莉眼見得抵賴不了,只得坐下,偏過臉去。

許嵩嶺拿出封存在證物袋中的粉紅色水杯放在桌上:“馮莉莉,這個水杯,你認得吧?”

馮莉莉目光從水杯上掠過,停留在右下方:“我不記得了。”

趙向晚拿出筆錄本,安靜坐在旁邊充當記錄員。

馮莉莉的心門緊閉,一絲聲音都沒有透出——這是個狡猾的對手。

許嵩嶺提高音量:“周荊容已經主動認罪,你想清楚,到底是坦白從寬,還是抗拒到底!”

馮莉莉對於警方訊問早已有了經驗,不慌不忙地回應:“你們莫名其妙把我半夜帶過來,到底想要我說什麽?”

許嵩嶺轉過頭,看一眼趙向晚。

趙向晚微微搖頭。

許嵩嶺站起身,丟下一句:“給你兩個小時,好好想清楚!”說罷,幹脆利索轉身。

高廣強猶豫一下,深深地看了馮莉莉一眼,突然跺了跺腳,嘆口氣,緊緊跟上。走到門口,他突然轉過身來:“其實……周荊容把罪名都推在你身上,如果你想減刑,還是老實交代的比較好。”

許嵩嶺壓低聲音:“老高!”

高廣強忙應了一聲,再不敢多說話,匆匆離開。

馮莉莉看著高廣強的背影,眉頭緊皺。許嵩嶺與高廣強已經離開,只剩下旁邊一個小女警在整理筆記,這讓馮莉莉的警惕心降低了許多。

【高警官那話是什麽意思,周荊容認罪了?明明是她承諾送我和志清出國,並承擔留學期間所有費用,我們這才鋌而走險。為什麽現在她主動認罪,還交出水杯?不對,周荊容不可能主動投案,警察在詐我!】

一想到有可能是警察詐她,馮莉莉緊緊閉上嘴,目光掃過低頭慢吞吞寫字的趙向晚。

趙向晚感覺到馮莉莉審慎的目光,刻意放緩動作,假裝不情願地磨洋工。

馮莉莉在內底嗤笑一聲,坐回椅中。

等了一個小時,許嵩嶺與高廣強依然沒有回來,馮莉莉實在無聊,看一眼守在門邊的趙向晚,“餵!”了一聲。

趙向晚猛地擡頭,左右看看,不敢確定地指了指自己:“你,叫我?”

馮莉莉這才看清楚她的臉。

一張蘋果小臉,戴著大檐帽更顯得臉小。丹鳳眼、眸色清淡,竟然是個小美人。

馮莉莉問:“怎麽就剩下你一個?”

趙向晚繃著臉,不情不願地回了一句:“我還是個實習警察呢,他們破案都不帶著我,只讓我守在這裏。”

馮莉莉沒想到這個小女警有問有答,一點城府也沒有,頓時來了點興趣:“他們做什麽去了?”

趙向晚說:“他們去提審周荊容了,聽說那個惡毒的女人前兩天就投案自首了,所以這樁封存了八年的舊案才被重啟。”

馮莉莉大驚:“周荊容不是有錢有勢,為什麽忽然自首?”

趙向晚的眼睛裏閃動著興奮的光,假裝興奮八卦:“我跟你說啊,她和她老公鬧繃了!徐總找了個名醫,檢查之後才知道原來結婚這麽多年沒有生孩子,原因竟然是周荊容給他下了一種宮廷秘藥。”

“什麽?”馮莉莉眼睛瞪得老大,這個消息太過勁爆,如果不是周荊容自己說出來,誰能知曉?這一剎那,馮莉莉信了一半。

趙向晚繼續編故事:“徐總知道這個消息之後,怒火中燒,回到家便和周荊容大吵。這個時候周荊容才說出實話。”說到這裏,趙向晚故意停頓了一下。

“什麽實話?”馮莉莉被她說的八卦所吸引,不自覺地身體前傾,催促她繼續講下去。

趙向晚將聲音放低:“原來,周荊容婚前不檢點,懷孕後流產,傷了根基,所以沒辦法生孩子。每次體檢,周荊容的舅舅都會安排熟人出結果,說他們沒有問題,慢慢養著就能生。後來徐俊才出軌,為了不讓他在外面生孩子,她拿出祖傳的宮廷秘藥,下在每天煲的營養湯裏,哄著徐俊才喝了,這樣不管他在外面找多少個女人,都不會有繼承人來分家產。”

馮莉莉萬萬沒有想到,公安局的女警察這麽愛八卦,講出來的故事簡直比電影裏上演的豪門恩怨還要精彩。

不過,她思路依然清晰,很快就找到問題的癥結所在:“可是,徐俊才被下藥,周荊容不能生,這和她自首有什麽關系?”

趙向晚:“你別急,聽我說嘛。兩人吵得很兇,在別墅大打出手,徐俊才恨周荊容害他失去生育能力,死命掐她脖子,周荊容差點窒息而死。要不是保姆打電話報警,恐怕她已經被掐死在家裏。”

馮莉莉:“報警?所以兩個人都被帶到公安局?”

趙向晚點頭:“你真聰明。”

馮莉莉被她誇得有點汗顏,勉強笑了笑:“不對,這也不算自首吧?報警抓的人也應該是徐俊才。”

趙向晚繼續說:“有意思的地方就在這裏,徐俊才被抓,周荊容作為當事人也得去接警的派出所做筆錄。結果沒想到兩人在警車上吵翻了,周荊容冒出一句,早知道你會殺我,當年馮莉莉下的那鉈鹽水就該先讓你先吃了,和秦月影到陰間當一對苦命鴛鴦去。徐俊才氣得臉發綠,指著她大罵,罵她是殺人兇手,是她指使馮莉莉下毒。隨行的派出所警察曾參與過八年前的校園投毒案,便把人直接送到我們市局來了。”

馮莉莉一聽火燒到自己這裏,立刻否定:“這事和我沒有關系。”

趙向晚看了她一眼:“我也覺得不是你。你一看就是那種特別會讀書、非常努力的好學生,你們那個時候能夠拿到獎學金到國外留學的都是特別優秀的吧?做什麽要投毒害室友?”

不得不說,有讀心術加持,趙向晚如果想要拍誰馬屁,那一定會讓對方每個毛孔舒展開來,五臟六腑通泰無比。

兩個字,舒坦!

馮莉莉最引以為傲的,便是自己的努力、上進與自強精神,她越看趙向晚越順眼,開口道:“小妹妹,你是不是不喜歡當警察?”

趙向晚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被你看出來了?我吧,是我爸非讓我當警察,說工作穩定,其實我根本就不想當。”

馮莉莉說:“我開了一家建築設計工作室,要不你來我這裏當文秘吧?每個月我給你開六百。”

九二年的工資水平雖然比八十年代高了不少,但普遍也就是兩、三百塊錢,剛入職就能有六百塊,的確很有誘惑力。

趙向晚的笑容很燦爛:“多謝,你真是個好人。”

馮莉莉感覺自己把控住了節奏,精神放松了許多,恨恨地說:“夫妻吵架口不擇言,哪裏就上升到刑警介入的高度?”

趙向晚擺出一副“既然你將來會是我的老板,那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姿態,輕聲提醒:“雖然是夫妻吵架的話語,但畢竟涉及到八年前的校園投毒案,這個案子讓不少高校學生都有了心理陰影,影響十分惡劣。難得現在有了線索,警察重視也是正常的。”

馮莉莉臉上表情有些僵硬:“嗯,就是……我很冤枉。”

【這小丫頭一點心機都沒有,幸虧有她說了這麽多情況,不然還真不知道如何應對。周荊容說漏了嘴,讓徐俊才抓住把柄,兩個人全都進了局子,現在這事有點難辦。】

趙向晚點頭附和:“你放心,警察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壞人。你沒做,就不怕。”

馮莉莉徹底笑不出來,目光無意識地停留在桌角,凝神思索,眉毛擰成了一條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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