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歡歡剛走到校門就覺得有點怪怪的，好像總有人在看自己一樣，她看了一下四周，沒有什麽不對啊，都是學生，她覺得是自己多心了，徑直往辦公室走，打算拿課本去上課。

“葉老師早啊，最近是要有喜事了吧，紅光滿面的。”葉歡歡在校道碰到和自己打招呼的年輕老師，這老師看著有點面熟可是又不上名字。好吧，可能在哪見過，或者是一起聽過課什麽的，只是自己忘了，人家還記得自己。葉歡歡也朝她點頭問好。

今天只有前三節課，哲學系大三的大學語文。葉歡歡往他們系教室走的時候明顯覺得怎麽旁邊的人都在看自己啊，她一看向周圍，那些看她的學生又轉移了視線，葉歡歡心想，不是自己臉上有什麽吧，她摸了一下，很正常啊，沒多沒少啊。

整整第一節 課，學生都在下面窸窸窣窣的，葉歡歡覺得有點反常，一般第一節課總是有一部分要趴臺睡覺或者是在桌子上撐著釣魚的，一部分做自己的事情，看個小說或者玩下手機，剩下的那部分才是聽課的。可是今天情況有點反常，一堂課下來居然沒有睡覺的，可是也沒有幾個聽課的，學生都拿著手機放在抽屜或者用書掩著假裝聽課其實都在玩手機。學生總以為老師看不到他們的小動作，其實老師什麽都能看到，只是取決於這個老師怎麽處理而已。

葉歡歡本來是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畢竟都大三的老油條了，還是大學語文這種課。可是第二節 課這些學生還是這樣，絲毫沒有要放下手機認真聽課的意思，上到一半的時候還有個學生可能在群裏聊得太投入了，葉歡歡正上著課講著話呢被他興奮地喊了一句“不是吧！真的假的！她有這麽大本事？！”給打斷了，這學生平時就常遲到缺課，葉歡歡看到這樣，火“噌噌”的就上來了。

“把你們的手機都收起來！”葉歡歡吼了一句。

“老師，你對大學女老師被富商包養怎麽看啊，和您剛剛說的包法利夫人有什麽區別啊？！”那學生大聲問到。

“包法利夫人是對情感自由的追求，把你的手機收起來，上課不要玩手機！”

“老師，這是不是真的啊？網上說你被個有錢的老頭兒包了，還每天開個豪車接送你啊，原來老是停在學校門口對面的那輛黑色車是在等您的啊，您找的那老頭兒可真有錢！”那學生被被葉歡歡吼了一句更來勁了，當著全班人的面就這麽宣揚開了，他話一講完，教室裏立刻變得安靜，原本窸窸窣窣的聲音全都停止了。原來剛剛的窸窸窣窣都是因為這個，停止安靜是為了等葉歡歡的回答。

葉歡歡完全楞在講臺上，她氣得拿著課本的手一直再抖，葉歡歡真的是想把書一把扔到那學生臉上，讓他把剛剛的話給咽回去！

“老師！到底是不是真的啊？！網上說得課熱鬧了，有圖有真相呢，昨晚就傳開了，本來新聞熱點還是昨天男神老總驚現校園小賣部買餅幹的，後來就被您的新聞全給蓋過去了，您就和我們說說唄，這是不是也是對情感自由的一種追求啊？！。”

葉歡歡聽完之後氣到全身發抖，她覺得要為自己辯駁，可是又不知該怎麽辯駁，她如果說不是，那學生肯定會說有圖有真相，讓她不要狡辯。她如果把陸常庭說出來，估計會被反彈得更厲害，自己在學生眼中連攀上有錢老頭兒都被懷疑是真的假的，要是把他們的男神搬出來，自己大概會被炮轟得更厲害，葉歡歡心裏變得只有一個想法了，就是這課她上不下去了。

“既然你們心思都不在課堂上，這次課就先上到這裏，缺的那節下次再補，下課。”

葉歡歡說完拿上書逃似的走出了教室，走出教室的那一瞬間她知道自己做錯了，這樣逃跑只會助長流言的滋長，學生肯定更坐實了她的劣跡然後大肆傳播，風言風語會從學生那裏再流傳到老師這裏，然後再傳到領導的耳朵裏，而且課還沒上完就走了，還是外系的課，她就算有再多張的嘴巴也不能辯解了，她知道自己這是做錯了，把事情引向了更糟的那一面。葉歡歡剛走到樓梯口就聽到學生在教室裏沸騰了，葉歡歡控制不住腳步跑回宿舍。

葉歡歡一回到宿舍就打開電腦，上網去看和自己有關的信息，一看到討論量她心裏就罵了一句臟話。已經三十幾頁的討論量了，而且還在不斷增長中。前面基本上都是在陳述事情，說什麽我校一年輕女老師被五十多歲富商包養，每天早晚豪車接送，而且這女教師特地裝低調，以前車子都是在停在校外，可是最近卻把車開到了學校裏面，招搖過市，汙染了校園的純潔氛圍。文章旁邊還配了車子的照片，自己上下車時候的照片。葉歡歡看到有一張還是昨天不懂是陳叔還是陸常庭把車停在教室樓下的照片，心想，這不會是自己的學生傳上去的吧，想到這個，葉歡歡心裏一陣寒涼。葉歡歡冷笑，校園氛圍哪裏用得著她來汙染，有著大把大一大二就去墮胎了的學生呢。

照片很多，連今天早上陸常庭送自己到校門口，自己下車時候的照片都有，照片上的衣服就是自己現在穿在身上的這件，葉歡歡心想太可怕了，剛剛在教室就算自己想賴都賴不掉。

很多話說得很難聽，什麽利欲熏心賣色求榮都出來了，還有的說，“也看不出這老師身材有多好啊，穿得也很普通，看來是有些過人之處，真不簡單。”接著就有人回到：“什麽普通，她今天身上這件要三K多呢，C牌這個季度剛出來的新款，國內剛有，仿的還沒出來呢。”然後擺出了葉歡歡身上這件衣服在網上的報價。葉歡歡看到心裏一悸，這件衣服是昨晚陸常庭剛買的。接著就看到有很多人開始攻擊自己，很多都是些無來由的人身攻擊，任意到不能控制的程度。

還有人把她和之前一個藝術系的老師作對比。先是搬出了那位女老師的事跡，然後說葉歡歡哪哪都比不上人家藝術系的，葉歡歡無奈，為什麽連這種東西都有人要被拿來比，這些人真是毛病！那個老師葉歡歡聽說過，教舞蹈的，和一個有婦之夫在一起，聽說當時鬧得很大，後來人家老婆跑來學校大鬧了一場，還當眾打了那女老師，最後那女老師就在學校裏消失了。

葉歡歡往下看，居然看到剛剛標題被換了，加上了赫赫的“中文系某老師”幾個紅字。葉歡歡知道這肯定是自己的學生做的了，她氣得已經不知該怎麽辦好了，她不明白這些學生怎麽會這樣，八卦重於一切嗎。接著看到有人發起了討論：“為什麽富商獨愛包養藝術系和中文系老師？”葉歡歡看到這個題目笑了出來，也就是這幾個吃飽沒事幹只會亂想整天糾結於巷長裏短的是非之事的學哲學的人能問出這種問題，想到他們之前還和自己討論過信仰問題，葉歡歡心想，大概他們的信仰都跑到研究富商喜歡誰身上去了吧。

過了一會，葉歡歡看到有人出來替她說話，說本人是中文系的學生，見過這位老師的男朋友，一表人才什麽的，還說這位老師是位很好的老師，讓大家不要以訛傳訛造是生非，破壞老師的清譽。葉歡歡看到這個心裏有些安慰，好在學生裏還是有些是有良心的。

可是有良心的學生沒有得道多助，反而被攻擊了。接著有人說到：“有男朋友了還亂搞，大家把這賤人人肉出來！”，葉歡歡看到這句話的時候手抖了一下，接著就看到討論慢慢進入到白熱化的狀態。有人說自己見過幾次半夜很晚的時候有人來拍這個老師宿舍的門，完全沒有顧及的，而且幾次都是不同的男人，那些男的都長得很帥什麽的，好像有一次還有人過夜了。還有人說，自己看到過這個老師天亮才回宿舍。

幾次？！還不同的男人？！不過是一次蘇曉輝來接自己去醫院，一次陸常庭從香港回來，哪裏有幾次，只有兩次！葉歡歡看到這裏，心裏大罵了一句“麻痹！”，這些都是什麽人啊，能看到自己宿舍情況的，不就只有這棟樓的老師嗎，學生八卦一下就算了，同樓住的老師湊什麽熱鬧！葉歡歡大罵了一聲：“媽的！這世界都是些什麽人啊！”

她把電腦一關，倒在床上，葉歡歡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了，她不知道怎麽就變成了這樣，她也沒有勇氣看下去了，這些人真可怕，嘴巴怎麽這麽輕賤，完全沒有求證過的事情就當成是真的，不費力氣地就從嘴巴裏流出去了，責任道德和他們沒有關系，他們只管過嘴癮，更可惡的是，他們還以為自己是正義的一方，是在揭露不道德的英雄，言語越毒辣越能體現他們的高尚情操。太可怕了，葉歡歡覺得實在是太可怕了。

葉歡歡沒有出門吃午飯，在宿舍找了點之前剩的零食填肚子。下午開會的時候葉歡歡換了一件自己在網上五十塊錢買的衣服才出門。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下樓的，又怎麽走到辦公室的，她覺得全世界的人都在看自己，都在背後戳著自己的脊梁骨偷偷說：“看，就是她，中文系被人包養的不要臉的那個老師。”葉歡歡看到別人看她時候閃躲的眼神的時候很想大聲地和他們說她不是，讓他們都閉嘴！

會是例行的教學會議，上完下午的兩節課才開的小會。葉歡歡明顯感覺到今天辦公室的氣氛是不一樣的，尷尬的很詭異，她努力地想集中註意力聽主任講話，可是發現自己怎麽也聽不下去，葉歡歡不斷用理智告訴自己，系裏的老師有幾個都知道自己的情況，清者自清，事情總會過去的，總會有撥雲見日的時候。可是她又敏感的忍不住懷疑周圍的一切，一個老師咳嗽了一聲，就會想這是不是咳給自己聽的？主任不知講了什麽，大家在笑，葉歡歡控制不住想，他們為什麽要笑？是不是在笑自己？葉歡歡覺得自己像個神經病一樣，快要崩潰了。

“葉老師？”

“什麽？”葉歡歡被身旁的老師叫了一聲，回過神來。

“電話。”葉歡歡看到那老師指了指自己的包，才發現原來自己的手機一直在震動，震動的聲音在辦公室裏顯得很大聲，辦公室裏的老師和主任都在看著自己。葉歡歡翻出手機看到是陸常庭的電話，摁掉了放回包裏重新坐直等主任接著說話。主任剛要開口說話，包裏的手機又震動起來，葉歡歡翻出來要掛斷。

“接吧，不要緊的。”主任說。

葉歡歡走到辦公室外面接通電話。

“五點半了，散會了嗎？和設計師約了今晚見面，我來接你。”陸常庭說。

“不要來。”葉歡歡立刻拒絕到。

“怎麽了？我已經到了，剛剛在門衛這裏幫你拿了風扇，現在在你們宿舍的拐角這裏呢。”

“不要來，我還在開會，你先回去吧，好不好，要不你先開出去，開到公車站等我，等下我再找你。”

“你聲音不對，怎麽了？”

“沒事，你先開出去，我開完會找你。”葉歡歡說著把電話掛掉，把手機關機。

她回到辦公室，本來說著話的見她進來就安靜了，葉歡歡心裏咯噔一下，心裏哀號說，拜托你們不要這樣，繼續說話好不好，不要一看到她就安靜下來。

“今天的會就這樣，最後提一點啊，最近系裏學生學習積極性不夠，各位老師上課的時候要講一下，學生該把學習放在第一位，不要在一些沒有意義的事情上浪費時間，大道理還是需要我們老師時時提醒的。我們的老師也是，要潔身自好，不是的話不要多說。就這樣，散會吧。”

葉歡歡知道主任最後這話是說給其他老師聽的，讓他們不要多說話，主任這是表示他是了解情況的，她看了一眼主任，只見主任對她點了點頭，葉歡歡心裏好受了一些，好在自己的領導是明理的。

老師們散得七七八八了，葉歡歡等人都走了，鎖好辦公室門下樓，下樓的時候拿出手機重新開機，讀卡之後，看到陸常庭的信息，葉歡歡一邊打開看一邊下樓梯，剛下到一樓還沒來得及看短信就感覺好像有人在拍自己，葉歡歡擡頭，看到是一個學生，拍完之後馬上和旁邊的另一個學生轉身快速走開。葉歡歡拿著手機呆在那裏，先是驚恐錯愕不知所措，接著感覺憤怒，這是什麽情況？自己名聲已經誇張到這種程度了，還有人特地在這著自己？葉歡歡看到經過的學生都眼神奇怪的看了自己一眼，然後交頭接耳，也有走過之後又轉回頭來看自己的。葉歡歡瞬時覺得頭很重腳很輕，她怕自己重心不穩會摔倒就蹲了下去，葉歡歡知道自己現在肯定更奇怪了，她連標題都想到了“被包養女老師不堪輿論指責抱頭蹲坐在辦公室樓下請求原諒”。

葉歡歡好想離開，好想有個人來把她拖走，她現在蹲在那裏根本就沒有力氣站起來。她後悔讓陸常庭在公車站等了，應該讓他來的，反正都這樣了，還怕被誰看到呢，看到了更好，葉歡歡現在巴不得陸常庭趕快出現。

電話震動，是陸常庭。

“出來了嗎？我看到你們主任的車——”

“陸常庭。”葉歡歡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怎麽了？你在哪？”

“辦公室。”

“等我。”

葉歡歡從沒覺得這麽委屈過，她所恪守的，她為之隱忍堅持的居然這麽輕易的就被否認了，她一直以為自己做的是對的，與人為善、安分守己的生活著，從不多說別人的一句不是，她知道自己沒有錯，可是為什麽直不起身來和那些亂作是非者大聲宣告自己的清白，斥責他們的無理，而只是像現在這樣無力的投降的蹲在這裏，以一個失敗者的姿態，她明明沒有錯啊，難道只是因為那些造是生非者是她的學生她的同事？不是，她知道這是因為自己懦弱。

葉歡歡怎麽都想不通，沒有利害關系的而且相處了這麽久的人怎麽在才一天不到的時間裏就把自己編排成那樣，自己從來沒有得罪過他們，原本在路上見面還會笑著打招呼的人，居然躲在電腦和手機背後會是這麽險惡。人原來這麽殘忍這麽可怕，只是為了增加一些自己的茶餘飯後的談資就這樣隨意造謠惡意中傷別人。葉歡歡聽到自己原有的世界正在崩塌瓦解的聲音，她好想就這樣蹲著和地面融在一起。

當葉歡歡看到陸常庭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瞬間，委屈的眼淚就再也止不住了，她知道周圍有人在看，可是她已經管不了了，她只想哭，只想把委屈和不解都哭掉。陸常庭蹲下來抱著她，讓她完全靠在自己身上，然後像哄孩子那樣順著葉歡歡的背，一遍一遍地說著“沒事了”。葉歡歡想起來上次她哭的時候陸常庭也是這樣子哄她的。葉歡歡把頭埋在他的肩膀上，任眼淚鼻涕全都粘在陸常庭的衣服上，她擡頭看陸常庭，發現他也正好在看著她。

“回去？”陸常庭幫葉歡歡抹掉淚水輕聲問。葉歡歡點頭，陸常庭扶著她要站起來，可是因為蹲得太久，葉歡歡的腳已經麻完了根本站不了，當陸常庭把自己抱起來走向車子的時候葉歡歡聽到旁邊發出一陣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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