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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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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六)

王行峰長得很普通,那種你見過就會忘記的普通,用一個成語形容是其貌不揚,但舉手投足挺儒雅。見到警察,他神色淡淡,看上去很平靜,即便坐在審訊室裏,他依舊泰然自若。

他說,警察找我一定有合乎規矩的理由,我行得正坐得端,沒什麽好慌張。

“你還記得2021年12月31日晚上六點到十二點,你在哪裏、見過什麽人、做過什麽嗎?”黎昇問。

王行峰十指交叉置於桌上。“抱歉,這段時間比較繁忙,我還真忘了那天的事情。”

“那我給你點提示。”黎昇拿出陸騏然的個人照,“記起了嗎?”

王行峰如夢初醒:“啊,小然,對,那晚我去見了小然。”

“幾點到的?”

“應該是……”王行峰頓了頓,“八點多。”

“幾點走的?”

“九點多?”

“你還反問我?”

王行峰樂呵地笑出聲,“不好意思警官,我記性一直不大好,容易忘事。”

黎昇沒有笑,“說說那晚發生的事情,詳細一點。”

王行峰眼皮低垂,頻繁眨眼,像在整理思緒,過了一會,他重新擡起頭淡然地看著黎昇。

“那天我聽說小然的小說要出版了,作為前輩,很替他高興,就去他家為他祝賀,我們聊了些和創作有關的事情,本來我還想請他出去吃個夜宵,但他說需要趕稿,那只好改天再約,所以我沒有在他家待很久。”

“還有什麽要補充的嗎?”

王行峰托著下巴,再次陷入沈思。

“啊,”他回憶起什麽,“聊天中途有一只貓從陽臺跳進了屋子裏,身上很多血,應該是受傷了,小然用紗布替它包紮,我對貓毛過敏,就沒有幫忙。”

“陸騏然那時候有表現出身體不舒服的樣子嗎?”

“沒有。”提問到這,王行峰像是終於覺察出一絲不對勁,語氣不安地問道,“小然怎麽了?”

黎昇沈聲說:“在你見他的那晚去世了。”

王行峰霎時雙眼發直,嘴唇顫抖著沈默良久。

看上去好像真的對這件事毫不知情,內心震驚又悲痛。

待緩過神,他沈重地嘆了口氣:“怎麽會這樣?”

黎昇繼續發問:“他是哮喘發作身亡,你有看到他發作的樣子嗎?”

“哮喘發作嗎?”王行峰一臉難以置信,“沒有,他看起來很健康。”

他再次哀嘆:“怎麽會這樣呢……”

分不清他是在演戲還是真情實感。

如果不是看到過他陰鷙狠戾的模樣,陳蕓覺得自己恐怕就會相信眼前的這個男人。

“你是聽誰說陸騏然的小說要出版了?”黎昇突然問了一個似乎無關緊要的問題。

“編輯們。”

“誰?”

“出版社的編輯。”

“叫什麽名字?”

王行峰抿了抿唇:“邢傑。”

陳蕓先前已經查到,邢傑除了是陸騏然《屠天記》的責任編輯,還是王行峰《無邪傳》的責任編輯。

“你和陸騏然是怎麽認識的?”

“他曾是我的代筆。”王行峰脫口而出。

他對此直言不諱,倒讓黎昇和陳蕓感到意外。

他們詢問過邢傑,六年前,王行峰因為身體抱恙,又不希望自己正在更新的小說斷更,曾拜托他幫忙找代筆,邢傑推薦了幾個當時默默無聞但筆力不錯的小寫手,其中一個是陸騏然,至於兩人後面有什麽接觸,邢傑並不清楚。

“那時我沒有選小然,因為他那會只創作過短篇小說,後來他又私信我,毛遂自薦他的一部長篇小說,並請求以我的名義去發表這部小說看看讀者的反響,我原先不同意,但他和我說他的家境很不好,急需錢交學費,我心疼他便答應了,並且給了他一筆高於市場平均水平的酬勞,再後來,小然又賣了另一部小說給我。我很欣賞小然的才華,鼓勵他取屬於他自己的筆名來發表作品,不再依附於我,果然,不出我所料,作家四木成功了。”

王行峰言辭懇切,仿佛真的是一位愛惜人才、對後輩關懷備至的好前輩。

但當了二十年刑警,和各路牛鬼蛇神都打過交道,黎昇心裏知曉,越是表現得隨和坦蕩的嫌疑人,越是擅長避重就輕、蒙蔽人心。

要戰勝這樣的人,你必須比他更真誠。

“你是怎麽知道陸騏然住址的?”

“他告訴我的,他多次跟我提過很希望我去探望他。”

“12月31日那晚,你是第一次去陸騏然住所嗎?”

“第二次,半年前我有去過一次。”

黎昇瞇起眼:“看來你的記憶力並不差。”

“……”王行峰楞了楞,一笑置之。

比他更直接。

“那晚你為什麽要去見陸騏然?”

“我剛已經說過,聽說他的小說要出版了,作為前輩前去祝賀——”

“祝賀?”黎昇急切打斷,“祝賀會跟他說別把自己當根蔥,會跟他說不要給臉不要臉?”

王行峰咽了一口唾沫,不緊不慢地說:“我之所以會這麽說,是因為小然原本想把他的《屠天記》也賣給我,但索要的報酬非常高昂,遠超他的作品的價值,我意識到他的初心變了後,就一直在勸說他,試圖讓他回到正確的軌道。”

更戳中其要害。

“是這樣嗎?”黎昇目光如炬,直直盯著王行峰,“可我了解到的事實,並非如此。”

黎昇慢慢走到王行峰面前,步伐鏗鏘。

“六年前,你患上焦慮癥,經常失眠多夢、心情煩躁、腦子昏沈,吃藥也沒起多大作用。”

王行峰不動聲色地攥起了拳頭。

“你漸漸寫不出精彩的作品,以致粉絲大量流失。”

越攥越緊。

“直到你找到了一個創作水平不比你低的代筆,才重新有起色。”

額頭甚至冒出了冷汗。

“但後來,那個代筆不願再只當一個代筆,想在小說圈擁有自己的姓名。你很害怕,害怕後浪把前浪拍死在沙灘上,害怕——”

陳蕓敲擊著電腦鍵盤實時做好記錄,可忽然,她聽到撲哧的笑聲。

王行峰望著天花板的白熾燈,嘲諷地笑了。

“警察現在辦案靠的是想象力和編故事嗎?”他姿態放松地靠著椅背,深沈的眼眸沒有湧現出一絲情感波紋,“如果再這樣,恐怕我會投訴你們。”

陳蕓頓時急了:“如果你不是心虛為什麽要給房煜五萬塊?!”

“五萬塊?什麽五萬塊?”王行峰面不改色地凝視著陳蕓,“單憑一個小偷的一面之詞,就給我定罪,會不會太過兒戲?”

他長長舒出一口氣:“我明天還要飛去北京參加活動,如果沒別的問題,可以讓我離開了嗎?”

“……”

這一戰,他們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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