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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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15
北人在邊境吹起號角集結時，南國大部分人尚在沈睡中。今年的雪來得太快了，農民們早早就睡下了，想著地窖內儲存著的過冬的腌制白菜和南瓜，做著明年豐收的夢。燕京城內亦是一片祥和，盡管風雪肆虐，大部分人還是裹著厚被子、燒著炭火悄然入睡，任窗外的大風呼哧呼哧地撞著屋頂和大門。
皇帝白文正是燕京城內少數晝夜難眠的人，他倚在軟呢臥榻上，手裏捧著一份奏折，他不睡，侍女們和大太監也不能睡，只好悄悄地在燭火身邊打著盹。
遠在千裏之外，與北國接壤的宛州也與白文正一齊徹夜難眠，駐紮在邊境線上的軍隊被天降的異象擾去了心神，軍心大亂——天空之中隱約翻滾著銀色閃電一般的巨龍，在真龍現世的那一剎那，暴風雪驟然加急，天上甚至突然降下了大雨閃電，邊境的深山密林不斷傳來野獸急躁的吼叫聲……
兩個時辰之後，宛城急報被快馬加鞭地送進了深夜的南國皇宮，經過無數雙手，被呈上了白文正的桌前。白文正聽完了宛城使者顛三倒四的講述，一邊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急報，面色已是難看之極。
使者牙爾多坐在凳子上，似是仍驚魂未定，茶盞在他手裏哆哆嗦嗦，說起通語來也變了調子：“天上多了一條神龍，它是銀子的顏色，數百丈長……神龍降雨、降雪……獸人騎兵們手持長矛，在龍嘯裏試圖沖破外城防線。龍俯下身的時候……有一個人，有一個人坐在它身上，沒有人看清他的臉，他是誰？”
馭龍者是誰？白文正也想知道。
白文正略過了使者的問題，不悅道：“所幸宛城無事。”
牙爾多聽皇帝這樣說，才遲遲地松了口氣：“陛下說得是。龍突然離去了，獸人騎軍一陣慌亂，竟也離開了。”
牙爾多滿頭大汗，騎著快馬從千裏之外趕來，一路上又驚又怕，以至於說話語無倫次，皇帝倒也沒有怪罪他。牙爾多二三十歲的年紀，又長在宛州這種偏僻地方，想來一輩子都不曾見過那種龐然巨物，嚇破了膽子也是情有可原。若是換成昔年與白文正一起打天下的黑騎軍將士，大約不會這麽驚慌，早在十多年前，他們就在一場攻城的大雨中與一只黑龍打過照面，再見也不奇怪了。
宛州是南國最北端的屬地之一，可以說是南國的土地，也可以說不是，這是個模糊的地界，住著的也不全是漢人，有獸人、南人、蒙亞人和逃難鮫人，他們操著一口不怎麽流利的通語，相安無事地棲息在這座小城內。自數年前南北起了紛爭時，從西南地區調動的軍隊便潛伏在了宛州與北國交界的地方了，宛州人對此見怪不怪，不想這次北國人竟然帶來了一頭銀龍，這可不止嚇壞了宛州軍隊和宛州人，也令白文正大吃一驚。
白文正安撫了宛州使者，又下令調譴軍隊前往此地、立即召集三公入殿一敘。宛州使者與大太監應諾離去，白文正又遣散了侍女。偌大的寢宮之中唯有他一個人，白文正翻閱著近來的奏折，越看越是膽戰心驚，從今年開始，民間已經有三次遇龍的記載，目睹者眾，燕京、南疆、西恒，再加上宛州，那就是四次。一次是黑龍，三次是銀龍。龍如此頻繁地現世，究竟意欲何為？白文正不免又想起了王朝與龍的傳聞，每個王朝的興起於衰落，總是伴著龍吟與大雨。
——如果北國人又一次馭龍而來，南國如何找到並駕馭一頭同樣強大的龍抵禦他們呢？
他愈是琢磨，愈是因力不從心而頹唐，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寢室炭火燒得通紅，時不時發出一聲劈啪聲，將他驚醒。寢宮外的侍女輕巧地敲了三下門扉，提醒白文正諸位大臣已至。白文正打起了精神，召喚他們入內商討宛州一事。
銀龍與獸人騎軍攻打宛州未果之事很快不脛而走，插了翅膀一般飛向了千家萬戶，一時間成為了南國人們憂慮與津津樂道的事情。許多人都不自覺地想到了一塊兒去，和皇帝白文正抱著同樣的疑問：怎麽今年南國出現了這麽多次真龍呢？要知道，龍之所以被寫進志怪小說裏，也是因為他們是傳說中的神獸，不是什麽隨處可見的貓和狗。
若有人翻一翻史書，就能發現除了鄭朝，其他王朝大概也只有屢屢數次關於龍現世的記載。南國白氏王朝不過十數年，就已經四度現龍了，這可叫人摸不著頭腦。有的地方很快便人心惶惶了起來，認為這不是個好征兆，更可怕的是，宛州之事意味著北國有奇人通曉馭龍之術，萬一他再次領著軍隊和銀龍攻打南國呢？略微讀過一些書的人沒有不知道鄭朝是如何被惡龍們攪得民不聊生的，最終龍的暴虐也成了鄭朝滅亡的原因之一。
北國銀龍與騎軍的消息也悄無聲息地傳入了公主府。白鍛一早醒來在書房練字，太監黃元進了屋子，一邊指導她寫字，一邊說起這件事：“昨兒夜裏，邊境的宛州叫北國人帶著一頭銀龍給打了，好險沒有破城，龍走了，北國人也逃了。”
白鍛很是吃驚，筆尖在宣紙上暈開了重重的一筆，她驚忙說道：“龍？難道是上回出現在南疆的銀龍嗎？”
“誰知道呢？”黃元聳了聳肩，他渾濁的目光越過白鍛的肩膀，看見了走進書房的書童和衛桉。他笑道：“衛公子也來了？”
“黃公公也擅長寫字？”
衛桉端著一碟花生卷，擱在桌面上，兩只眼睛疑惑地盯住了黃元手裏捏著的毛筆，和毛筆下寫的幾個蒙亞字。
黃元有眼疾，看人時總是瞇著眼睛，眼珠子也是灰蒙蒙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個瞎子。他眼睛都這樣了，寫的字竟然還十分端正有力。
白鍛放下筆，拿著手絹捏了一塊花生卷吃掉，含含糊糊地道：“黃公公從前在宮裏也當過秘官的，有時幫父皇撰寫奏章之類的公文，字不練得好哪裏做得了這種官。”
黃元皺起臉，推脫道：“不敢當，我的字和公主不能比……”
衛桉看了黃元一眼，心裏有些意外，黃元是皇帝身邊過來的人，那可與公主府上的其他太監不一樣。
白鍛又憂心忡忡地繼續了剛才的問題：“北國人也得了馭龍這種邪術嗎？我從未聽說過北國有馭龍的傳說……”
“這個我也不曉得了，”黃元搖了搖頭，餘光裏，他瞧著若無其事的衛桉，“畢竟馭龍術失傳已久了。”
衛桉正低著頭琢磨白鍛手下的蒙亞字，聽了黃元的話，他漫不經心地說：“龍離開了宛州，說明北國人馭龍失敗了。”
黃元看著他，剎那間想起了一本叫《馭龍術》的書——曾經被這個來路不明的男寵拿在手裏的古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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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人在邊境吹起號角集結時，南國大部分人尚在沈睡中。今年的雪來得太快了，農民們早早就睡下了，想著地窖內儲存著的過冬的腌制白菜和南瓜，做著明年豐收的夢。燕京城內亦是一片祥和，盡管風雪肆虐，大部分人還是裹著厚被子、燒著炭火悄然入睡，任窗外的大風呼哧呼哧地撞著屋頂和大門。
皇帝白文正是燕京城內少數晝夜難眠的人，他倚在軟呢臥榻上，手裏捧著一份奏折，他不睡，侍女們和大太監也不能睡，只好悄悄地在燭火身邊打著盹。
遠在千裏之外，與北國接壤的宛州也與白文正一齊徹夜難眠，駐紮在邊境線上的軍隊被天降的異象擾去了心神，軍心大亂——天空之中隱約翻滾著銀色閃電一般的巨龍，在真龍現世的那一剎那，暴風雪驟然加急，天上甚至突然降下了大雨閃電，邊境的深山密林不斷傳來野獸急躁的吼叫聲……
兩個時辰之後，宛城急報被快馬加鞭地送進了深夜的南國皇宮，經過無數雙手，被呈上了白文正的桌前。白文正聽完了宛城使者顛三倒四的講述，一邊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急報，面色已是難看之極。
使者牙爾多坐在凳子上，似是仍驚魂未定，茶盞在他手裏哆哆嗦嗦，說起通語來也變了調子：“天上多了一條神龍，它是銀子的顏色，數百丈長……神龍降雨、降雪……獸人騎兵們手持長矛，在龍嘯裏試圖沖破外城防線。龍俯下身的時候……有一個人，有一個人坐在它身上，沒有人看清他的臉，他是誰？”
馭龍者是誰？白文正也想知道。
白文正略過了使者的問題，不悅道：“所幸宛城無事。”
牙爾多聽皇帝這樣說，才遲遲地松了口氣：“陛下說得是。龍突然離去了，獸人騎軍一陣慌亂，竟也離開了。”
牙爾多滿頭大汗，騎著快馬從千裏之外趕來，一路上又驚又怕，以至於說話語無倫次，皇帝倒也沒有怪罪他。牙爾多二三十歲的年紀，又長在宛州這種偏僻地方，想來一輩子都不曾見過那種龐然巨物，嚇破了膽子也是情有可原。若是換成昔年與白文正一起打天下的黑騎軍將士，大約不會這麽驚慌，早在十多年前，他們就在一場攻城的大雨中與一只黑龍打過照面，再見也不奇怪了。
宛州是南國最北端的屬地之一，可以說是南國的土地，也可以說不是，這是個模糊的地界，住著的也不全是漢人，有獸人、南人、蒙亞人和逃難鮫人，他們操著一口不怎麽流利的通語，相安無事地棲息在這座小城內。自數年前南北起了紛爭時，從西南地區調動的軍隊便潛伏在了宛州與北國交界的地方了，宛州人對此見怪不怪，不想這次北國人竟然帶來了一頭銀龍，這可不止嚇壞了宛州軍隊和宛州人，也令白文正大吃一驚。
白文正安撫了宛州使者，又下令調譴軍隊前往此地、立即召集三公入殿一敘。宛州使者與大太監應諾離去，白文正又遣散了侍女。偌大的寢宮之中唯有他一個人，白文正翻閱著近來的奏折，越看越是膽戰心驚，從今年開始，民間已經有三次遇龍的記載，目睹者眾，燕京、南疆、西恒，再加上宛州，那就是四次。一次是黑龍，三次是銀龍。龍如此頻繁地現世，究竟意欲何為？白文正不免又想起了王朝與龍的傳聞，每個王朝的興起於衰落，總是伴著龍吟與大雨。
——如果北國人又一次馭龍而來，南國如何找到並駕馭一頭同樣強大的龍抵禦他們呢？
他愈是琢磨，愈是因力不從心而頹唐，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寢室炭火燒得通紅，時不時發出一聲劈啪聲，將他驚醒。寢宮外的侍女輕巧地敲了三下門扉，提醒白文正諸位大臣已至。白文正打起了精神，召喚他們入內商討宛州一事。
銀龍與獸人騎軍攻打宛州未果之事很快不脛而走，插了翅膀一般飛向了千家萬戶，一時間成為了南國人們憂慮與津津樂道的事情。許多人都不自覺地想到了一塊兒去，和皇帝白文正抱著同樣的疑問：怎麽今年南國出現了這麽多次真龍呢？要知道，龍之所以被寫進志怪小說裏，也是因為他們是傳說中的神獸，不是什麽隨處可見的貓和狗。
若有人翻一翻史書，就能發現除了鄭朝，其他王朝大概也只有屢屢數次關於龍現世的記載。南國白氏王朝不過十數年，就已經四度現龍了，這可叫人摸不著頭腦。有的地方很快便人心惶惶了起來，認為這不是個好征兆，更可怕的是，宛州之事意味著北國有奇人通曉馭龍之術，萬一他再次領著軍隊和銀龍攻打南國呢？略微讀過一些書的人沒有不知道鄭朝是如何被惡龍們攪得民不聊生的，最終龍的暴虐也成了鄭朝滅亡的原因之一。
北國銀龍與騎軍的消息也悄無聲息地傳入了公主府。白鍛一早醒來在書房練字，太監黃元進了屋子，一邊指導她寫字，一邊說起這件事：“昨兒夜裏，邊境的宛州叫北國人帶著一頭銀龍給打了，好險沒有破城，龍走了，北國人也逃了。”
白鍛很是吃驚，筆尖在宣紙上暈開了重重的一筆，她驚忙說道：“龍？難道是上回出現在南疆的銀龍嗎？”
“誰知道呢？”黃元聳了聳肩，他渾濁的目光越過白鍛的肩膀，看見了走進書房的書童和衛桉。他笑道：“衛公子也來了？”
“黃公公也擅長寫字？”
衛桉端著一碟花生卷，擱在桌面上，兩只眼睛疑惑地盯住了黃元手裏捏著的毛筆，和毛筆下寫的幾個蒙亞字。
黃元有眼疾，看人時總是瞇著眼睛，眼珠子也是灰蒙蒙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個瞎子。他眼睛都這樣了，寫的字竟然還十分端正有力。
白鍛放下筆，拿著手絹捏了一塊花生卷吃掉，含含糊糊地道：“黃公公從前在宮裏也當過秘官的，有時幫父皇撰寫奏章之類的公文，字不練得好哪裏做得了這種官。”
黃元皺起臉，推脫道：“不敢當，我的字和公主不能比……”
衛桉看了黃元一眼，心裏有些意外，黃元是皇帝身邊過來的人，那可與公主府上的其他太監不一樣。
白鍛又憂心忡忡地繼續了剛才的問題：“北國人也得了馭龍這種邪術嗎？我從未聽說過北國有馭龍的傳說……”
“這個我也不曉得了，”黃元搖了搖頭，餘光裏，他瞧著若無其事的衛桉，“畢竟馭龍術失傳已久了。”
衛桉正低著頭琢磨白鍛手下的蒙亞字，聽了黃元的話，他漫不經心地說：“龍離開了宛州，說明北國人馭龍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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