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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人面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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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人面蠶

出了門之後織布機轉悠的聲音越發明顯,可放在堂屋的左手方,許問舟十分輕易便能看到門沒有關嚴實的堂屋中,從縫隙透出來的光亮。

他放輕了腳步慢慢靠近,生怕驚擾了裏面的人,從那一條縫隙中看過去只能看到織布機上流光溢彩的絲綢。

不愧是以絲綢文明的桑縣,哪怕許問舟這些年走南闖北去過不少地方,也沒有見過如此精美的絲綢。

他眼中露出些許驚嘆,可隨之而來的卻是警惕。

絲綢上籠罩了一層淡淡的灰色,那東西他再熟悉不過,分明是盲山之下的怨氣。

距離盲山越近,怨氣便越多,雖然他早有預料,可是如今看到還是有些驚愕。

桑縣雖然在去盲山的必經之路上,卻也不該在這裏就出現怨氣。

自從六道輪回開啟之後,在外游蕩的怨氣沒有了“食物”,已經不成氣候,要麽消散在靈氣蕩滌之下,要麽被修士們重新送回盲山鎮壓,外面的怨氣少之又少。

他已經許久沒有看到成氣候的怨氣了。

如今桑縣織出來的絲綢上覆蓋了一層怨氣,怎麽看都不對勁。

也不知單單是絲志村有,還是其他地方都有?

不等許問舟有其他猜測,織布機忽然停了下來,耳邊的聲音消失,頓時吸引了他的註意,許問舟視線內忽然出現了那位懷胎十月的婦人的身影。

之前驚鴻一瞥並未察覺,如今才發現這位婦人的肚子像是一個大西瓜,龐大的肚子墜在前面,似乎一不小心就能折斷那纖細的腰身。

許問舟也見過其他懷孕的婦人,懷孕到了後期她們移動的時候,無一不用手扶著腰,另一只手護著腹部,可是這位孕婦行動自如,如果不是肚子十分顯眼,根本看不出來她是一位孕婦。

她行走的時候十分輕便,甚至挺直了腰桿,前面的大肚子沒有墜得她站不穩,仿佛紙糊的一樣。

忽然,婦人像是察覺到了什麽,竟擡頭直直朝門縫看過來。

她眼神銳利,根本不像普通婦人。

許問舟一驚,下意識往旁邊一閃,躲過她滿是探尋意味的視線。

門內的婦人遲疑了一下,皺著眉快步上前,堂屋的門“唰”地被打開,被燈光照亮一小塊區域的院子中空無一物。

院中的情況在月光的照射下看的十分清楚,裏面並沒有太多雜物,空曠的院子中只有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路蜿蜒到院門前,角落裏堆了幾個麻布口袋,其餘什麽東西都沒有。

婦人掃視了一下四周,又緩緩將門關了過去,這下門被關的嚴嚴實實,連一絲光亮都透不出來。

許問舟如同蜘蛛一樣緊貼著屋檐,那裏正是視線盲區,夫人打開門往前看,只能看到院中情況,卻註意不到頭頂,等門被關上了他才從頂上落下來,深深看了一眼緊閉的大門,轉身朝東屋的方向走去。

這個婦人如此奇怪,那睡在東屋的又是什麽東西?

許問舟心裏的疑惑越來越深,只覺得這個村子哪哪兒都透著不對勁,好奇心驅使著他繼續探索。

東屋的窗也沒有關嚴實,許問舟輕車熟路來到窗戶前,透過窗欞的縫隙能看到床上的確躺了一個人。

蠶絲被隆起一大塊,分明沒有一絲一毫起伏,卻能聽到一個男人的鼾聲。

人睡著了呼吸的時候不可能沒有動靜,一呼一吸間身體起伏是隱藏不了的,可那床蠶絲被好像罩著一個死物。

許問舟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個男人背對他睡著,借著月光依稀能看清他的後腦勺,鼾聲就是從他那裏發出來。

寂靜的夜裏他的鼾聲竟然蓋過了織布機轉轉悠的動靜,一時之間仿佛天地死寂,只餘下這一點聲音。

“你在幹什麽?”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低啞的聲音,許問舟猛的回頭,就看到提著一盞燈籠的老嫗正幽幽盯著他。

許問舟驚出一身冷汗,這才想起方才在堂屋分明有兩架織布機,卻只有婦人一個人。

那他方才的動作是不是全都落入了老嫗眼中?

她是從哪裏出來的?竟然連自己都沒有聽見腳步聲!

他勉強笑笑,故作鎮定:“老婆婆,你怎麽在這裏?我出來找茅房,天太黑找不著路,不知為什麽轉到這兒來了。”

許問舟不信邪地再次感受了一下,老嫗身上並沒有怨氣,生機勃勃也不像個死人,分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老人,可卻沒來由的叫人心底發寒。

若是光明正大的同妖物戰鬥,許問舟倒是不怕,他最怕這種悄無聲息出現的東西。

簡而言之,他怕鬼。

老嫗死死盯著他,好半晌才低聲道:“茅房在後面,跟我來。”

她說罷,提著燈籠率先走在前面。

這盞燈籠只能照亮一小片區域,燭火被風吹得一閃一閃的,連帶著燭光照著的影子也在跳躍,乍一看像是什麽張牙舞爪的怪物。

許問舟反而松了口氣。

如今能看到實體他就不怕了,畢竟一驚一乍的東西容易自己嚇自己,能看到實體的哪怕長得再可怖,看多了也就習慣了。

他甚至主動搭話:“老婆婆,咱們村子都在織布嗎?晚上織布會不會對眼睛不好?”

老嫗走在前面沒有回頭,大概是心情放松下來,許問舟再聽她的聲音已經沒有了一開始陰惻惻的感覺。

“商家要的貨太多了,不連夜織布根本做不完。連飯都吃不起,哪裏還有空考慮眼睛好不好?村裏十個紡織工有九個年紀輕輕便瞎了眼睛,都是為了有口飯吃。”

老嫗嘆了一口氣,幾句話便將絲志村的辛酸道來。

許問舟有些疑惑:“既然收絲綢的商人將價格壓得這麽低,你們為什麽不自己將絲綢運出去賣?”

老嫗搖搖頭:“說的輕巧,又哪有那麽容易?”

“你們一路來桑縣,想來路上也並不太平,不提崎嶇難行的山路,便是一路上的豺狼虎豹都夠我們喝一壺。桑縣大多都是老人和婦孺,剩下的青壯年還要照顧桑樹,哪兒來的人力將絲綢運出去?”

“便是運出去了,又去哪裏找買家?”

那些商人各自有各自的門路,若是桑縣的人自己將絲綢運出去賣,能不能找到買家還不一定,哪怕是找到了,又有誰能一次去下那麽多貨?

期間要考慮的種種因素實在太多,不僅僅是人力物力,還有許多無形的成本,所以商人來收絲綢,雖然價格壓得低了些,但是她們只需要將絲綢織出來便是。

“好了,就是這裏。年輕人半夜不要亂跑,我家中還有一位孕婦,你們都是大男人,若是沖撞了就不好了。”

她話說的在理,許問舟只好尷尬的笑笑。

他的確沒有考慮周全,如今看來被商人壓榨竟然已經是桑縣最好的安排。

老嫗將燈籠放在旁邊:“客房那邊是有些黑,等會兒你提著燈籠回去。”

許問舟連連點頭,謝過她的好意:“多謝婆婆,那你怎麽回去?”

老嫗只是看了他一眼:“老婆子一直生活在這裏,哪怕閉著眼睛都不會走錯,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

說完也不管他,蹣跚著便走了。

許問舟摸了摸鼻子,聳聳肩,也沒有真像他找的借口那樣往茅房過去,反而提著燈籠回了客房。

夜深人靜,連一直轉悠的織布機都停了,許問舟回房間閉目養神,月光下,一切似乎都安靜下來。

忽然間院子裏不知從何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無數蟲子在地上爬行。

與此同時獨自一人住了一間房的趙洱正在榻上不安穩的翻滾著。

房間裏的蠟燭已經熄滅,趙洱緊閉著眼睛,好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夢魘當中,眉頭緊鎖,腦門上的冷汗涔涔,卻死活醒不過來。

窸窸窣窣的聲音已經到了房門口,他睡前想著透氣便沒有關窗戶,如今倒是方便了其他東西。

巴掌大的蠶蠕動著出現在窗外,整整齊齊一字排開,排了足足三列,它們安安靜靜從窗欞爬了進去,直奔趙洱的方向。

這些蠶扭動著白色的身軀,全身披著白色鱗片,頭上長著兩只觸角,腹部有三對足,若是體型小一些,還會覺得他們十分可愛,可是它們有巴掌那麽寬,瞧著便十分可怖。

如果趙洱醒著,瞧著這一幕恐怕會嚇得魂飛魄散。

然而最可怕的還不是這些,那些蠶擡起頭,它們頭上竟然長著一張人臉!

蠶的臉上表情各不相同,喜怒哀樂盡在其中,他們長相也各不一樣,三對足一個勁兒蠕動著往床榻的方向爬。

數百只蠶陸陸續續從窗欞爬進來,月光打在地板上,照亮了它們猙獰的臉。

它們臉上的表情分明十分痛苦,似乎下一秒就要哀嚎出聲,可除了爬行的聲音,什麽聲音沒有,它們就那麽排著隊,爬上了趙洱的床。

睡夢中的趙洱一無所覺。

周圍的溫度似乎都降了下來,這些人面蠶慢慢爬到他的枕邊,一個個眼神貪婪,像是看到了什麽美味的食物。

下一秒,人面蠶頭上的臉張開大嘴,嘴裏密密麻麻竟全都是牙齒!

這些牙齒尖尖的,像是鯊魚的牙齒一樣,連人面蠶的舌頭上都長滿了這種牙齒,只叫人頭皮發麻。

那些人面蠶堆在趙洱身上,其中一只猛地咬向他的頭,其餘人面蠶分分朝不同部位下口。

趙洱從夢中疼醒,一睜開眼就看到自己臉上趴著的東西,他瞪大眼睛,連忙就要喊救命,下一秒只覺得喉嚨一痛,他像是一只破了的風箱,只來得及發出“嗬嗬”的聲音便氣絕身亡。

咬斷他喉嚨的人面蠶擡頭,雖然滿口鮮血,卻依然能看清它的模樣——

它頭上赫然長著懷孕婦人那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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