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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靜女其姝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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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靜女其姝2

李斐回到李懷安排的客棧已經傍晚,沈府留他用完午飯定下日後的合作事宜,這才派人送他們回去。

李斐剛到客棧便看到懷中抱著糕點的施慈,他身邊的明遐嘴裏還銜著牛皮紙包好的桂花糕,飛得歪歪斜斜,卻不願旁人幫它拿著,引來不少人驚奇的目光。

季雲舒則充當了人形貨架,各種美食塞了一懷抱,全都是明遐愛吃的。

方才他們逛攤子上的美食時明遐興奮得不行,餛飩沒法兒吃,它還能吃其他的,當即嘰嘰喳喳想要施慈全買下來。

這段時間也的確辛苦它了,不是在戰鬥就是在戰鬥的路上,施慈無法,只好每樣買了些,直到明遐意猶未盡地落在他肩上,這才收手。

明遐的心智仿佛一個小孩兒,施慈權當養了個兒子。

“前輩,你們也住在這座客棧?”

李斐有些懊惱自己忘了替他們安排住處,當即迎上去,視線卻忍不住往明遐和季雲舒那裏看。

季雲舒怎麽看也不像個貪口腹之欲的,竟也買了這麽多吃食,叫他刮目相看。

察覺到李斐的視線,季雲舒也沒有解釋,只朝他點點頭,率先帶明遐上了客棧二樓,施慈則邀他坐在大堂的桌上,叫小二上了壺茶。

“此次沈府之行,還算順利?”

施慈替他倒了杯茶。

李斐這才想起他原本要找施慈說什麽,謝過他後接過茶杯道:“契約已經簽訂好了,往後三年沈府都會通過我們家拿貨……”

他有些躊躇,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張了張嘴,壓低了頭小聲道:“施前輩,我今日見到沈家二小姐,竟和前輩你有三四分相似……”

施慈好笑地搖搖頭:“世間相似之人何其多,這有什麽奇怪?”

李斐皺起眉,他總覺得沈家二小姐和施慈有些關系,可是這種不著邊際的猜想,說出來只會引人笑話,他只好將猜測咽回肚子裏,說起另一件事。

“談好合作後我不日便要回瀛洲島,將不老城之事告知師父,前輩們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施慈想了想道:“如果不出意外,我等應當不會在舒陽縣停留太久,接下來我欲回家一趟,休息一段時間再游歷。”

正好還有兩個月到年關,慢悠悠回去時間正正好。

他問過季雲舒,方寸山過年的時候並不會有什麽濃重的慶典,他平時也並不參與這些活動,哪怕不回去也不礙事。

李斐聞言頗有些驚訝,脫口而出:“前輩你竟然還有家?”

隨即意識到此言有些冒昧,幹咳一聲連忙補救:“我不是這個意思……”

施慈當然知道他想說什麽,有些無奈:“雖說我大多數時間在外游歷,可也有定居的地方,那邊還有老友,自然要回去拜訪一二。”

李斐有些訕訕:“我還以為前輩四海為家。”

施慈笑了笑,沒說話。

好似的確這麽回事,到這個世界那麽久了,待在明月齋的時間還沒有三分之一,他一直在外奔波,可不是四海為家嗎?

可是這也沒有辦法,他註定不能在一個地方久留。

在施慈和李斐閑聊之時,一位臉上帶傷的書生走進客棧:“掌櫃的,還有客房嗎?”

“有有有,客官您……”

掌櫃的瞬間楞在原地,書生眼眶上的淤青十分顯眼,叫他驚詫出聲:“張家小子,你這是怎麽了?”

施慈應聲望去,就看到一位長相斯文的書生連忙以袖掩面,縮了縮,像是要躲避其他人的目光,口中連連道:“我這是房屋被風吹倒了,躲避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撞到門框上,不礙事,不礙事。”

掌櫃的嘟囔道:“撞在門框上哪裏會撞成這個樣子?你這分明是被人打了啊!快告訴我是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還有沒有王法了!”

縣城中的人都十分熟悉,也沒有什麽恩怨,到書生這淒慘的模樣,掌櫃的自然有些不放心。

書生拿起寫著房號的牌子就要上樓,口中連忙道:“沒有的事,真是不小心撞的!掌櫃的您別管了,我沒被打!”

這欲蓋彌彰的模樣,任誰都知道他在說謊。

見當事人都不放在心上,掌櫃的只好嘆了口氣:“你這、這、罷了!唉,你說撞的便是撞的吧!”

見他不再追問,書生松了口氣,連忙上了樓。

掌櫃的望著他的背影,搖搖頭:“都說了那破房子快倒了,讓他搬出來,就是不聽,如今房子倒了,還不知道日後住在何處。”

但到底是別人的事,他雖然熱心腸,也不能管人吃住一輩子,只能感嘆一聲,繼續算賬。

施慈收回視線,就看到李斐望著書生若有所思。

他有些好奇:“你認識此人?”

李斐點點頭:“不出意外,他應該名叫張胥。”

他朝施慈解釋道:“今日沈家的小公子沈明軒提到過他,在沈小公子口中,此人居心不良獐頭鼠目,如今看來,倒沒有那麽面目可憎。”

他將沈明軒和張胥的恩怨簡單說了一遍。

原來半年前張胥前往書店買書,正好遇到沈明修陪沈靜儀挑選字畫,他看到沈靜儀眼睛都直了,對沈靜儀一見鐘情,整個人像是失了魂魄。

只是沈靜儀並無嫁人的想法,也沒有註意到這位普通路人,挑選完字畫便離開,留下張胥癡癡地看著她的背影,最終還是在書店掌櫃的提醒下才回過神。

從此張胥茶不思飯不想,滿心滿眼都是沈靜儀,聽聞有媒人替沈靜儀說親,連忙賣了家中僅有的東西湊了份聘禮上門提親。

只是沈靜儀不想嫁人,哪怕沈老爺和沈夫人操碎了心,她也沒看上那些青年才俊。更別說張胥家徒四壁,雖說讀書比尋常人有天賦些,但沈圖不想女兒跟著他吃苦,一開始便拒絕了他,從此張胥魂不守舍,經常到沈家鋪子前亂逛,就為了偶遇佳人。

一開始沈明軒還拿這個打趣他二姐,後來見張胥陰魂不散,漸漸對他厭煩起來,警告了無數次,他就是死性不改,只要“偶遇”了沈靜儀,便要把眼珠子落在她身上似的,緊盯著人不放。

為此沈靜儀連出門的次數都減少了些。

沈明軒實在煩他,見警告不管用,索性騎馬跑去把他揍了一頓,揚言再纏著他二姐不放,便要打斷他的腿。

張胥的傷便由此而來。

張胥也並沒有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可是他一個大男人,目不轉睛盯著人姑娘家看,怎麽都讓人瘆得慌,他倒是沒覺得什麽,可沈靜儀每次轉頭都能看到他直勾勾的視線。

這如何不叫人覺得別扭?

沈靜儀雖說飽讀詩書,比尋常人多了幾分膽識,但到底還是個弱女子,也怕張胥忽然動手,只好盡量避開。

施慈聽完也無話可說,張胥的行為已經可以算是登徒子,沈明軒能忍到今天才去揍人,算得上好脾氣了,若是沖動些的人,當場打斷他的腿他也沒處說理去。

李斐也覺得張胥此人有些癡,沈靜儀既然已經放出話說不想嫁人,又何苦再去糾纏人家?雖說這個世道男女大防並沒有那麽嚴苛,可張胥這麽做,算怎麽回事啊?

施慈和李斐知道事情來龍去脈之後都頗覺無語,而此時故事的主人公張胥卻在房間內坐立不安。

他對掌櫃說的也不完全算說謊,雖說他的傷是沈明軒打的,可他家的茅草屋也的確塌了。

這倒不是沈明軒推倒的,而是他被揍之後扶著墻起來,不小心摔了一跤撞在墻上,那座承受了許多年風吹雨打的茅草屋便塌了一半,導致他只能出來找個客棧湊合一下。

張胥將家中的筆墨和詩書放在竈膛裏,確定不會因為下雨打濕,這才拿著僅剩的銀錢和一幅畫出了門。

這些銀子便是他為了準備聘禮上門提親的時候變賣家產剩下的,雖說不多,但是供他吃住一段時間並無大礙。

他進客棧的時候將畫放在了袖子裏,誰都沒看見,到了客房中才舍得掏出來放在桌上。

張胥坐在茶桌前坐立難安,灌了好幾口涼茶,最終還是將畫卷展開,掛在床頭。

畫卷用紙十分金貴,看起來便不是尋常人能用得起的,上面畫著一位身著淺綠衣裙的美人,美人低頭含笑,手中拿著一本詩集,腳邊綻放著一株山茶花,說不出的溫婉。

畫中人便是沈靜儀。

這幅畫是他遇見沈靜儀那天的模樣,那日她便是手中拿著一本詩集低頭朝沈明軒說話,低頭淺笑的模樣瞬間刻在張胥心中。

而那株山茶花,則是他偶然見沈靜儀叫婢女買來的花卉,和沈靜儀氣質十分搭。

張胥舍不得將心上人畫在尋常紙張上,花了大價錢才買來這一幅畫卷,在其他紙張上練習了無數遍,這才將心上人的模樣小心翼翼刻畫在畫卷之上,隨身攜帶。

畫中美人削肩細腰笑語盈盈,是下一秒就要從畫中走出來。

不得不說張胥的畫功不錯,將沈靜儀畫得十分美貌,甚至比她本人還要美上兩分。

也不知他一見鐘情的是沈靜儀,還是他想象中的沈靜儀。

只見張胥癡癡地盯著畫中美人,想伸手去觸碰,回過神又連忙把手收了回去,在衣服上狠擦了幾下才伸手小心翼翼隔著一層空氣觸摸畫中美人的臉龐。

“二小姐,我對你癡心一片,你要如何才能正眼看我?”

他目光落在美人臉上,仿佛那人正在朝他微笑一般。

桌上的蠟燭流下一滴蠟淚,漸漸在蠟盞上凝聚了一堆,張胥這才從畫中回過神。

此時天色已經黑了,他將畫卷小心翼翼收起,放在枕邊,吹熄蠟燭,閉上眼沈入夢鄉。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一道虛影忽然從床上坐起,呆楞楞盯著虛空半晌,然後直楞楞站起來,飄過緊閉的客房大門,往外面去了。

這虛影不是張胥又是誰?

他的肉身還在床上睡著,靈魂卻出了竅,不知要去往何方。

街上已經沒有人了,只有更夫還在敬職敬責地巡邏打更,薄霧升起,張胥的靈魂飄過街頭,竟然直直往沈府而去。

他穿過打更人,引得打更人猛地打了個寒顫。

“嘶,這天氣怎麽這麽冷啊!”

打更人縮了縮身子,整個人更加佝僂。

他呼了口氣暖暖手,拿起棒槌猛地在銅鑼上一敲——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三更天到——”

張胥呆滯的瞳孔動了動,卻沒有停下。

他穿過沈府的大門,徑直往沈靜儀閨房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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