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歸（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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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歸（三）
阿念和秋不回都往外看去。
忍冬從黃昏裏走出來。若不是臉上的疲憊和身上的灰塵，平靜得就像一次普通的散步時無意路過一般。
秋不回臉色微沈，擺了擺手，示意劍影放行。
忍冬徑直來到阿念面前，微微低頭，看著她說：“跟我回去。”
那理所當然的語氣聽得阿念心中有些慍怒：“你都不問我為什麽走，就讓我回去。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是叛賊，要回去認罪伏法？”
秋不回袖手而立，涼涼地說：“不知這位道長是何居心。洪念回京都只有一死，跟我走還有一線生機。”
忍冬冷冷看了一眼秋不回，說：“我看你才是在逼她走上死路。”他轉頭對著阿念，盡量柔聲道：“你不能走，你走了，你姐姐、你爺爺他們怎麽辦，你想過沒有？回去，我才能保住你。”
“我不是不想管他們，可是我現在什麽也做不了。忍冬，秋不回知道破靈陣，可以幫我解開封印。我的封印解開後，我就能去救阿旸，也能救姐姐姐夫他們！”
“你為什麽一定要解開封印？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想辦法救阿旸的！”
阿念搖了搖頭，很是失望：“你知道沒有力量的人生是多麽無力，你也知道我多想獲得力量。我一直以為你是懂我的。畢竟你曾經……”阿念沒有再說下去，她轉身：“從你得知我要解開封印起，就開始與我疏遠。算了，我們畢竟道不同，不相為謀。忍冬道長，你若不抓我回京，那就告辭。”
本來還沒有下定決心要不要跟秋不回走，現在答案卻已經不言而喻。
秋不回笑了笑，招呼劍影一起走了。
忍冬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跟你一起去！”忍冬似乎下定了什麽決心，大步走上前來，抓住阿念的手，認真說道：“給我幾天時間，我將京都之事了了就去找你。你……”他的眼中情緒翻滾，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就在阿念震驚的時候，忍冬靠近她耳朵極輕極快地說道：“不要相信秋不回。”
說罷，他迅速放開阿念，低聲道了一聲：“保重。”轉身離開，很快就不見了人影。
阿念鼻尖還縈繞著他身上淡淡的皂莢香味。經歷了那麽多事，她原本以為自己早已心死，沒想到那顆心臟此刻卻不受控制地跳得無比歡脫。
她平覆心情，也轉身跟上了秋不回和劍影。
一轉眼三人已經趕路十多天了。路途並不遙遠，麻煩的是避開官兵。這天，終於到了兗豫交界處的桐山。
桐山三面都是懸崖峭壁、難以攀登，只在西面有一條羊腸小道通向山頂。去山頂的路上灑落著鐵蒺藜，小道上分散著布置了三道關卡，每道都有守衛看守，裝備了滾木和弓箭，真正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難怪每次官兵追到此處就無法深入了。秋不回帶著阿念和劍影上了桐山，所遇之人無比恭謹敬畏，見面都會肅然喚一聲“秋先生”。
上得山來，阿念才知道原來這上面是一大塊山水環繞的平地，房屋座座、有水有田，可謂風水寶地。時不時看見雞群在悠閑地散步啄食，水中成群的鴨子梳理著羽毛。樹邊有曬太陽的水牛和黃牛，嘴裏反芻著食物，十分愜意。若不是事先知道是叛軍所在，這看起來真的就只是一個普通平靜的小村落。只是沒怎麽見到人影，據秋不回說大部分人都在後山操練，還有一些火頭兵也在那兒準備大鍋飯，是以整個村落大白天竟是闃靜無聲。
路過一間稍大的屋子，有個七八歲的少年抱著一只小雞坐在門沿上曬太陽。大概是抱得太緊了，小雞在他懷裏拼命掙紮。見到他們靠近，少年趕緊松手把小雞放在地上，站起身來怯生生地喊道：“秋伯伯，劍影哥哥。你們回來啦！”聽聲音原來是個女孩，只是做了男孩打扮。
秋不回看著女孩，面露微笑，和藹可親：“采芹，今天有沒有哭啊？”
名喚采芹的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有，最近都沒哭，爹爹昨天還誇我呢！”
“好孩子，長大了啊。來，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過的阿念大姐姐。這幾天你幫我好好照顧她，好嗎？你是這裏的小主人，她要去哪兒，你都得跟著，要不然姐姐迷路了就不好了。劍影哥哥就在附近休息，有什麽不明白的就讓他來找我。咱們可別怠慢了客人，是不是？”
采芹小小的臉上帶著雀躍，使勁“嗯”了一聲，趕緊迎上前來。走得太急，自己左腳絆倒右腳，差點摔倒。阿念趕緊一把扶起她，問道：“沒事吧？”
采芹看著阿念，兩只眼睛亮晶晶的，連忙擺手：“沒事沒事。謝謝姐姐。”
秋不回也溫聲道：“這麽大人了走路還摔跤，說給你爹聽他都要笑話你了。行了，你帶阿念姐姐去梳洗整理一下吧。我還要去找你爹他們。”
秋不回走了。劍影也一閃身，不見了蹤影，但阿念知道他就在附近。
采芹想拉阿念，卻有點不好意思，手在空中打了個轉又回到了自己身側：“阿念姐姐，你現在要去休息嗎？”
“等會兒吧。”
“那你餓不餓，我拿東西給你吃？”
“不餓。”
“姐姐你手上好像有傷，我幫你清理一下吧？”
“不用。”右手被刺穿的傷口還是有點疼。好在沒有膿水，只等著皮肉慢慢長攏就是了。只是現在每次伸掌或者合掌時，都覺得使不上勁，恐怕以後不能拿刀了。
“那姐姐你要不要洗澡，我去給你燒水？”
阿念嘆口氣：“采芹，你自己去玩吧。不用管我。我有事會叫你的。”
采芹眨巴著眼睛看著她，忽然鼻子一皺，嘴一撇，黃豆大的淚珠突如其來：“阿念姐姐，你、你是不是、討厭我？”
阿念頓時頭大如牛，顧不得再想別的，忙不疊地安慰她：“哎，你別哭啊……沒有沒有，哎呀，我不討厭你！那個，我、我、我，我要洗澡，在哪裏燒水？我陪你一起去！”
采芹用袖子抹了抹鼻子眼睛，抽抽搭搭地說：“在、在後面廚房。我帶你去。”
“好好好，走走走……”
廚房，阿念跟采芹並排而坐，時不時往竈膛裏塞點柴火。阿念瞅了瞅旁邊已經恢覆平靜的小女孩，問道：“采芹，這裏沒有集市、沒有小夥伴、也沒有學堂，你這麽個小姑娘，怎麽會跟著叛軍住在這裏呢？”
聽到阿念主動問話，采芹笑得露出了兩顆小虎牙：“姐姐，秋伯伯說，我們不是叛軍，是義軍。我娘很早就病死了。我們家以前在廬陽，廬陽縣令周伯伯人很好，我們家受了他很大的恩惠。後來周伯伯被皇帝害死了，我爹爹要給他報仇，就進了義軍。有段時間不太好過，還好秋伯伯幫我們來了兗州，見了吳伯伯。吳伯伯就是義軍一把手。他覺得我爹爹很厲害，就讓他當了二把手。”
阿念看著采芹一臉天真，好像在說著別人的故事，不由得又是一聲暗嘆：“原來如此。可是朝廷有精兵厲將，你們打不過的，遲早都要送死。”
采芹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會的。秋伯伯說了，不管蟲子多大，小螞蟻都能一口一口地吃掉它。”
“可是大蟲子會反抗啊？”
“秋伯伯說了，先讓大蟲子的左手跟右手打架，打累了的時候我們就上去啃一口。”
阿念暗想，朝中果然有秋不回的人。左手右手都是誰呢？如今的朝堂上，鬥得最兇的不就是皇上和秦王嗎？秦王要想登上皇位，要麽一直朝不保夕地蟄伏，要麽幹脆放手一搏。若是秦王選擇主動出擊，那必然要先鏟除皇上的勢力，甚至與兗州的叛軍合作，也不是不可能。
旁邊的采芹張牙舞爪、嗷嗚嗷嗚地做著啃“大蟲子”吃的樣子，阿念看她童真童趣的樣子，笑著問道：“大蟲子都被你吃完啦！”
采芹歡呼起來：“吃完啦！吃完啦！”
阿念逗她：“吃完之後呢？你把大蟲子吃掉後再做什麽？”
采芹楞了一楞，大概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吃掉了……就給周伯伯報仇了，我跟爹爹就能回家啦。”說著又高興起來：“姐姐你去過廬陽嗎？我們家可好玩呢。爹爹以前常帶我去摸鳥蛋，捉泥鰍，有一次我們還撿到一只兔子，我們過去它都不跑，爹爹說它就是守株待兔的那只兔子……”
阿念苦笑一聲，沒有再說話。
她暫且就安頓在了采芹家。在等待秋不回布置法陣的間隙，她對桐山上的人們也越來越熟悉。采芹就自不必說了。這丫頭現在每天晚上睡覺都要鉆到她的被窩裏抱著她一起睡，趕都趕不走，就是個黏人的尾巴精。劍影雖然看起來冷漠不通人情，但是每次要幹活的時候，總是不知道從哪裏鉆出來，什麽話也不說，就默默地幫她們捯飭。
阿念也見到了那些“義軍”，無非就是鄰裏鄉親常見到的那些面孔，同賣菜的張小哥、趕車的王大叔、貪酒的李大爺沒什麽兩樣，哪有什麽青面獠牙兇神惡煞的亡命之徒。
“義軍”一把手吳狄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鐵鍋一樣的圓臉，須髯如戟。二把手尤許，也就是尤采芹的爹，則一副書生打扮，白凈面皮。不知道秋不回對他們說了什麽，兩人對阿念都有些敬畏，恭恭敬敬地叫她“仙姑”，倒把阿念叫得十分赧然。
這一日，秋不回帶著阿念、采芹和劍影三人往後山去。後山有個大演練場，平時每日都有小操練，每過十天會有大操練。阿念她們上山那天就正好趕上大操練，因此人都不在前山。這次去後山，到了演練場，秋不回仍腳步不停，繼續前進，竟漸漸往深山裏去了。阿念心中對秋不回始終不太信任，邊走邊悄悄在周圍的樹木上留下記號。
林木層層鋪疊，濃濃的色彩直往人眼睛裏竄。采芹人小腿短，有些不好走的路，劍影便會停下來背著她，兩人相處得倒有些兄妹的感覺。
“到了。”
秋不回伸手把一處山壁上的藤蔓往周圍扒開，推開堵住的大石，露出一個隱秘的山洞。幾人依次鉆進山洞，裏面是一條一人高的狹小隧道。洞中潮濕，滴滴答答的水聲一直在響，山壁上全是滑溜溜的苔蘚。彎彎曲曲地繞了一段路，轉過一個角，眼前便豁然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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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念和秋不回都往外看去。
忍冬從黃昏裏走出來。若不是臉上的疲憊和身上的灰塵，平靜得就像一次普通的散步時無意路過一般。
秋不回臉色微沈，擺了擺手，示意劍影放行。
忍冬徑直來到阿念面前，微微低頭，看著她說：“跟我回去。”
那理所當然的語氣聽得阿念心中有些慍怒：“你都不問我為什麽走，就讓我回去。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是叛賊，要回去認罪伏法？”
秋不回袖手而立，涼涼地說：“不知這位道長是何居心。洪念回京都只有一死，跟我走還有一線生機。”
忍冬冷冷看了一眼秋不回，說：“我看你才是在逼她走上死路。”他轉頭對著阿念，盡量柔聲道：“你不能走，你走了，你姐姐、你爺爺他們怎麽辦，你想過沒有？回去，我才能保住你。”
“我不是不想管他們，可是我現在什麽也做不了。忍冬，秋不回知道破靈陣，可以幫我解開封印。我的封印解開後，我就能去救阿旸，也能救姐姐姐夫他們！”
“你為什麽一定要解開封印？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想辦法救阿旸的！”
阿念搖了搖頭，很是失望：“你知道沒有力量的人生是多麽無力，你也知道我多想獲得力量。我一直以為你是懂我的。畢竟你曾經……”阿念沒有再說下去，她轉身：“從你得知我要解開封印起，就開始與我疏遠。算了，我們畢竟道不同，不相為謀。忍冬道長，你若不抓我回京，那就告辭。”
本來還沒有下定決心要不要跟秋不回走，現在答案卻已經不言而喻。
秋不回笑了笑，招呼劍影一起走了。
忍冬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跟你一起去！”忍冬似乎下定了什麽決心，大步走上前來，抓住阿念的手，認真說道：“給我幾天時間，我將京都之事了了就去找你。你……”他的眼中情緒翻滾，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就在阿念震驚的時候，忍冬靠近她耳朵極輕極快地說道：“不要相信秋不回。”
說罷，他迅速放開阿念，低聲道了一聲：“保重。”轉身離開，很快就不見了人影。
阿念鼻尖還縈繞著他身上淡淡的皂莢香味。經歷了那麽多事，她原本以為自己早已心死，沒想到那顆心臟此刻卻不受控制地跳得無比歡脫。
她平覆心情，也轉身跟上了秋不回和劍影。
一轉眼三人已經趕路十多天了。路途並不遙遠，麻煩的是避開官兵。這天，終於到了兗豫交界處的桐山。
桐山三面都是懸崖峭壁、難以攀登，只在西面有一條羊腸小道通向山頂。去山頂的路上灑落著鐵蒺藜，小道上分散著布置了三道關卡，每道都有守衛看守，裝備了滾木和弓箭，真正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難怪每次官兵追到此處就無法深入了。秋不回帶著阿念和劍影上了桐山，所遇之人無比恭謹敬畏，見面都會肅然喚一聲“秋先生”。
上得山來，阿念才知道原來這上面是一大塊山水環繞的平地，房屋座座、有水有田，可謂風水寶地。時不時看見雞群在悠閑地散步啄食，水中成群的鴨子梳理著羽毛。樹邊有曬太陽的水牛和黃牛，嘴裏反芻著食物，十分愜意。若不是事先知道是叛軍所在，這看起來真的就只是一個普通平靜的小村落。只是沒怎麽見到人影，據秋不回說大部分人都在後山操練，還有一些火頭兵也在那兒準備大鍋飯，是以整個村落大白天竟是闃靜無聲。
路過一間稍大的屋子，有個七八歲的少年抱著一只小雞坐在門沿上曬太陽。大概是抱得太緊了，小雞在他懷裏拼命掙紮。見到他們靠近，少年趕緊松手把小雞放在地上，站起身來怯生生地喊道：“秋伯伯，劍影哥哥。你們回來啦！”聽聲音原來是個女孩，只是做了男孩打扮。
秋不回看著女孩，面露微笑，和藹可親：“采芹，今天有沒有哭啊？”
名喚采芹的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有，最近都沒哭，爹爹昨天還誇我呢！”
“好孩子，長大了啊。來，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過的阿念大姐姐。這幾天你幫我好好照顧她，好嗎？你是這裏的小主人，她要去哪兒，你都得跟著，要不然姐姐迷路了就不好了。劍影哥哥就在附近休息，有什麽不明白的就讓他來找我。咱們可別怠慢了客人，是不是？”
采芹小小的臉上帶著雀躍，使勁“嗯”了一聲，趕緊迎上前來。走得太急，自己左腳絆倒右腳，差點摔倒。阿念趕緊一把扶起她，問道：“沒事吧？”
采芹看著阿念，兩只眼睛亮晶晶的，連忙擺手：“沒事沒事。謝謝姐姐。”
秋不回也溫聲道：“這麽大人了走路還摔跤，說給你爹聽他都要笑話你了。行了，你帶阿念姐姐去梳洗整理一下吧。我還要去找你爹他們。”
秋不回走了。劍影也一閃身，不見了蹤影，但阿念知道他就在附近。
采芹想拉阿念，卻有點不好意思，手在空中打了個轉又回到了自己身側：“阿念姐姐，你現在要去休息嗎？”
“等會兒吧。”
“那你餓不餓，我拿東西給你吃？”
“不餓。”
“姐姐你手上好像有傷，我幫你清理一下吧？”
“不用。”右手被刺穿的傷口還是有點疼。好在沒有膿水，只等著皮肉慢慢長攏就是了。只是現在每次伸掌或者合掌時，都覺得使不上勁，恐怕以後不能拿刀了。
“那姐姐你要不要洗澡，我去給你燒水？”
阿念嘆口氣：“采芹，你自己去玩吧。不用管我。我有事會叫你的。”
采芹眨巴著眼睛看著她，忽然鼻子一皺，嘴一撇，黃豆大的淚珠突如其來：“阿念姐姐，你、你是不是、討厭我？”
阿念頓時頭大如牛，顧不得再想別的，忙不疊地安慰她：“哎，你別哭啊……沒有沒有，哎呀，我不討厭你！那個，我、我、我，我要洗澡，在哪裏燒水？我陪你一起去！”
采芹用袖子抹了抹鼻子眼睛，抽抽搭搭地說：“在、在後面廚房。我帶你去。”
“好好好，走走走……”
廚房，阿念跟采芹並排而坐，時不時往竈膛裏塞點柴火。阿念瞅了瞅旁邊已經恢覆平靜的小女孩，問道：“采芹，這裏沒有集市、沒有小夥伴、也沒有學堂，你這麽個小姑娘，怎麽會跟著叛軍住在這裏呢？”
聽到阿念主動問話，采芹笑得露出了兩顆小虎牙：“姐姐，秋伯伯說，我們不是叛軍，是義軍。我娘很早就病死了。我們家以前在廬陽，廬陽縣令周伯伯人很好，我們家受了他很大的恩惠。後來周伯伯被皇帝害死了，我爹爹要給他報仇，就進了義軍。有段時間不太好過，還好秋伯伯幫我們來了兗州，見了吳伯伯。吳伯伯就是義軍一把手。他覺得我爹爹很厲害，就讓他當了二把手。”
阿念看著采芹一臉天真，好像在說著別人的故事，不由得又是一聲暗嘆：“原來如此。可是朝廷有精兵厲將，你們打不過的，遲早都要送死。”
采芹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會的。秋伯伯說了，不管蟲子多大，小螞蟻都能一口一口地吃掉它。”
“可是大蟲子會反抗啊？”
“秋伯伯說了，先讓大蟲子的左手跟右手打架，打累了的時候我們就上去啃一口。”
阿念暗想，朝中果然有秋不回的人。左手右手都是誰呢？如今的朝堂上，鬥得最兇的不就是皇上和秦王嗎？秦王要想登上皇位，要麽一直朝不保夕地蟄伏，要麽幹脆放手一搏。若是秦王選擇主動出擊，那必然要先鏟除皇上的勢力，甚至與兗州的叛軍合作，也不是不可能。
旁邊的采芹張牙舞爪、嗷嗚嗷嗚地做著啃“大蟲子”吃的樣子，阿念看她童真童趣的樣子，笑著問道：“大蟲子都被你吃完啦！”
采芹歡呼起來：“吃完啦！吃完啦！”
阿念逗她：“吃完之後呢？你把大蟲子吃掉後再做什麽？”
采芹楞了一楞，大概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吃掉了……就給周伯伯報仇了，我跟爹爹就能回家啦。”說著又高興起來：“姐姐你去過廬陽嗎？我們家可好玩呢。爹爹以前常帶我去摸鳥蛋，捉泥鰍，有一次我們還撿到一只兔子，我們過去它都不跑，爹爹說它就是守株待兔的那只兔子……”
阿念苦笑一聲，沒有再說話。
她暫且就安頓在了采芹家。在等待秋不回布置法陣的間隙，她對桐山上的人們也越來越熟悉。采芹就自不必說了。這丫頭現在每天晚上睡覺都要鉆到她的被窩裏抱著她一起睡，趕都趕不走，就是個黏人的尾巴精。劍影雖然看起來冷漠不通人情，但是每次要幹活的時候，總是不知道從哪裏鉆出來，什麽話也不說，就默默地幫她們捯飭。
阿念也見到了那些“義軍”，無非就是鄰裏鄉親常見到的那些面孔，同賣菜的張小哥、趕車的王大叔、貪酒的李大爺沒什麽兩樣，哪有什麽青面獠牙兇神惡煞的亡命之徒。
“義軍”一把手吳狄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鐵鍋一樣的圓臉，須髯如戟。二把手尤許，也就是尤采芹的爹，則一副書生打扮，白凈面皮。不知道秋不回對他們說了什麽，兩人對阿念都有些敬畏，恭恭敬敬地叫她“仙姑”，倒把阿念叫得十分赧然。
這一日，秋不回帶著阿念、采芹和劍影三人往後山去。後山有個大演練場，平時每日都有小操練，每過十天會有大操練。阿念她們上山那天就正好趕上大操練，因此人都不在前山。這次去後山，到了演練場，秋不回仍腳步不停，繼續前進，竟漸漸往深山裏去了。阿念心中對秋不回始終不太信任，邊走邊悄悄在周圍的樹木上留下記號。
林木層層鋪疊，濃濃的色彩直往人眼睛裏竄。采芹人小腿短，有些不好走的路，劍影便會停下來背著她，兩人相處得倒有些兄妹的感覺。
“到了。”
秋不回伸手把一處山壁上的藤蔓往周圍扒開，推開堵住的大石，露出一個隱秘的山洞。幾人依次鉆進山洞，裏面是一條一人高的狹小隧道。洞中潮濕，滴滴答答的水聲一直在響，山壁上全是滑溜溜的苔蘚。彎彎曲曲地繞了一段路，轉過一個角，眼前便豁然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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