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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時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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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時滅

半年後。

“左邊——右邊——”少女清脆的聲音在江府上空回響,一襲白衣的阿念像趕兔子一樣好整以暇地追著前面的雲旸。雖然腿上綁著厚厚的沙袋,卻絲毫沒有影響她的速度。

“啊啊啊啊啊……”雲旸玩命跑著,上氣不接下氣。阿念說哪邊,他雖有心不聽,卻被她的追勢逼著往那個方向逃竄,一時之間頗感屈辱,連步法也亂了起來。

“好機會!”阿念眼睛一亮,加快腳步,伸手往前一撈。

誰知雲旸反應過來,提氣往前猛踏一步,讓阿念的手撈了個空。

“哎呀,就差一點點了!”阿念心中暗叫可惜。

不過雲旸終於被追到了花園盡頭的角落,前面再無出路。他心有不甘,大喝一聲,腳尖一點,欲翻墻而出。

“卑鄙!犯規!”眼見著他又要溜走,阿念心中一緊,猛地向前沖去。就在這緊要關頭,體內忽然好像有一股氣息滌蕩,她身子一輕,竟也跟著跳了起來,一把抓住了雲旸的小腿,將他從墻頭薅了下來!而她則順勢一個翻身,單膝著地,穩穩地立住了身形。

抓到了?

阿念不可置信地看著被她拽翻在地的雲旸。慢慢的,臉上綻放開來一個大大的笑容。

半年了!我終於抓到啦!哈哈哈哈哈……她激動地撲上前去,一把抱住雲旸,瘋狂地搖晃著他,大笑道:“阿旸,你剛剛是不是被我抓住了?是不是、是不是?”

雲旸被阿念抱著,不知道是羞愧被抓還是被晃得太厲害,整個臉紅得跟煮熟的蝦子似的,一邊點頭稱是一邊忙不疊地掙紮著想爬起來。

“咳——咳——”兩人正自鬧著,忽然聽到旁邊傳來兩聲輕咳,一個男子清冷的聲音不鹹不淡地道:“貴府還挺熱鬧的。”

阿念腦中警鈴大響,迅速將這個聲音與她反派清單中的某道士聯系了起來。

她回頭:果然!是那個太和宮的忍冬道士!

只見那道修長挺拔的身影立在回廊之下,身上的藍色道袍隨風而動,腰間懸一把七星劍,左手搭在劍柄上,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敲劍柄,不知道是什麽情緒。俊美的容顏隱在回廊陰影之中,只能看到薄嘴緊抿,透著一絲冷峻。

阿念迅速起身,踢掉腿上的沙袋,一個翻身,幹凈利落地立在忍冬面前,喝道:“你來幹什麽?”

回廊到花園之間種著幾株杏樹,此時正是花開,空氣中漂浮著清幽的杏花香。兩三片粉色的花瓣被風帶起,輕輕柔柔地落在阿念發梢,為她平添一絲嬌俏。剛剛劇烈活動過,阿念氣色很好,一雙眼睛更是波光瀲灩,仿佛無限春光盡在此間。

忍冬的嘴角柔和了些許,卻又很快冷硬下來,嘲諷道:“阿念姑娘真是關心在下啊,我來江府還需向你通報麽?還是趕緊伺候好那位小公子,少管別人的閑事罷!”

阿念氣急,剛想上前理論,卻被身後趕過來的雲旸拉住了。雲旸上下打量著忍冬,好奇地問:“忍冬道長怎麽來了?”

忍冬對著雲旸倒是恢覆了雲淡風輕的樣子,拱手淡淡道:“小兄弟,承蒙貴府夫人相請,小道特來敘事。”

雲旸並不介意他語氣中的疏離,熱情地說:“我叫雲旸,叫我阿旸就行了。你說的貴府夫人就是我姐姐啊。我們上次在扶玉林見過的,道長您忘了嗎?姐姐在書房,我帶你過去?”

忍冬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又指了指身後的丫鬟,道:“不勞煩雲旸公子了,她正要帶我過去。”

阿念這才發現他身後還跟著江府的丫鬟小翠。她看見小翠飛快地瞟了一眼忍冬,兩頰羞得通紅,絞著手指,無比溫柔地說:“道長,您請這邊來。”

忍冬看了一眼回廊外的兩人,點了點頭,轉身跟著丫鬟走了。

雲旸打了個寒顫,摸著身上的雞皮疙瘩,轉頭疑惑地問阿念:“小翠嗓子怎麽了?生病了嗎?”

阿念正憋得一肚子火,聞言沒好氣地說:“是啊!都是那個臭道士,走哪禍害到哪!”聲音不高不低,堪堪能飄進忍冬耳中。

忍冬身形一頓,狠狠甩了甩袖子,大步走掉了。

雲旸莫名其妙:“你們倆為什麽才剛見面就能生這麽大氣啊?我跟你說,我剛剛又看了,忍冬道長的靈氣看著不像……”

話還沒說完,手被阿念拉住了,雲旸剩下的話頓時卡在了喉嚨裏。

阿念雙目炯炯,鬥志昂揚,跟打了雞血似的。她望著忍冬離開的方向,急急地說:“走!我們過去聽一下他要說什麽!這人很壞,可別讓昭姐姐被他騙了!”

阿念拉著雲旸悄悄跟上,躡手躡腳地躲在書房門外。

書房中傳來雲昭和忍冬的聲音。

“忍冬道長,太和宮的事務很繁忙吧?其實你送封信過來便是,不用親自來的。”

“夫人,實在是抱歉,那日回去沒多久太和宮中就有黃鳥報信,我也是前些日子才剛剛回來,看到夫人的信後就趕緊過來了。”

“黃鳥?可是道門中用信鴿羽毛和青魚魚鱗制成的靈鳥?身形小巧輕盈,可日行萬裏?”

“夫人好見識,正是。此我太和宮中珍藏靈物,平時不用,只有在外的宮人遇到一等事務後情況危急才會放出來求救。”

外面的雲旸悄悄問阿念:“什麽是一等事務?”

阿念畢竟在京都長大的,略微道聽途說了點,歪著頭想了想,輕聲說:“好像他們太和宮把妖怪分了四等。聽他的口氣,一等應該是很大的妖怪。噓——聽他說什麽。”

只聽雲昭的聲音有些驚訝:“竟是遇到危險之事了麽?如今怎樣?可還需要幫忙?”

“不用,那蛇妖陰險狡詐,我只是多花費了一些時日追蹤它罷了。蛇妖已經伏誅,夫人大可放心。”

“如此便好。其實我也沒有別的事,就是上次那塊水玉……”

“夫人是想問水玉上的符咒吧?那其實是九陽宮的引靈陣,可以吸納周圍靈氣的,我太久沒用,一時之間沒有想起來。看來之前有弟子在扶玉林中引靈,不知為何陣法未結束就離開,卻被那兩只水蜘蛛給鉆了空子。此事確實是我九陽宮之過錯,我師父已經嚴厲教育過宮中弟子,不可再犯了。之前那些枉死的百姓,太和宮也妥善安置撫恤了。”

“還是道長考慮周到。”

“保護百姓本就是我太和宮職責。”

外面阿念在心中輕嗤一聲:哼,惺惺作態!說不定那引靈的九陽宮弟子就是他自己,他不敢承認罷了!

看來忍冬過來就是為了解釋之前扶玉林符咒的事情,阿念直起身子,覺得可以不用再聽了。卻沒想到忍冬忽然提起她:“剛剛過來,看到貴府公子和您的丫鬟阿念姑娘在府中追逐,不知是在做什麽?”

阿念一聽頓時火冒三丈:好家夥!竟然還會告狀!

她對雲旸眨了眨眼,意思是:看吧!那人多陰險!你之前還說他是好人!

雲昭笑道:“讓道長見笑了。阿念其實是我家很久以前走失的表妹,最近剛剛認祖歸宗。她靈脈不通,我們便帶著她做些基本的修行之法罷了。”

“哦?竟然有此奇事?”

“是啊,我們也沒想到……”雲昭隨口應了一聲,並沒有多解釋。

忍冬笑道:“恭喜夫人尋回親人。既然是您的表妹……”他沈默了一下,忽然開口:“不如讓她去我太和宮修行?我們那兒有專供入門弟子練習樁功的地方,想來對她修行必定有所裨益。夫人若是看得起,我近來正好得空,可以教教她。”

“……此事說起來,也正是我心中所慮。這孩子十分吃苦,進步也很快。不瞞道長,我背上的傷雖然已經痊愈,靈脈卻未完全恢覆,不能親自教她。而且江府畢竟是家宅住所,不太適合修行。若是能去太和宮,那可真是再好也不過了!就是怕麻煩道長……”

“我不去!”

“砰”地一聲,門被大力推開,雲旸“哎喲”一下摔了進來,阿念卻是大步踏入,握著拳頭,臉色緊繃:“昭姐姐,我不去太和宮!我不跟這人學!”

屋中兩人看著破門而入的的阿念和被迫破門而入的雲旸,倒是一點也沒有吃驚,神色仍是自如。只是忍冬臉色有些發冷,說道:“既然阿念姑娘看不上在下,那在下就不強求了。從來都是徒弟趕著拜師父,我今日倒是臉大,盡上趕著拜徒弟了。罷了,當我沒說!”他話說得兇,身子卻仍坐在遠處一動也不動,只是下巴微揚,一臉冷酷。

雲昭忍不住看了一眼忍冬,暗想:“這道士雖然一直冷冰冰,可只要阿念一激,便能看出情緒,城府倒也不算太深。”不由得又放心了幾分。

阿念也怒道:“就算你跪著求我,我也不會當你徒弟!全天下除了你難道我還找不到師父了?我告訴你,我的師父,首先要行得正坐得直,光明磊落、一身正氣!你看看你,有哪一點夠格!”

忍冬再也忍不住,一聲冷哼,拂袖而起。

雲昭忙攔住他:“哎,道長您稍安勿躁。哎呀這孩子!您等等……阿旸,快給道長道個歉,帶他去花園走走!”說著拉起阿念往一邊走了幾步。

雲旸:……等等?為什麽是我道歉???為什麽是我帶他去花園走走???

他無奈地看著忍冬,有氣無力地拱了拱手:“道長,對不住了,您請這邊走……”

忍冬頓了頓,矜持地點點頭,跟他走了出去。

見他二人走開,雲昭拉住阿念,輕聲問:“你不想解開封印了?”

阿念梗著脖子,說:“想!但我不跟他學!”

雲昭嗔怪地拍了拍她的腦袋:“犟死了!我之前告訴過你,洪家那邊說了,要解開封印,得先去找水系靈物。他們太和宮知曉天下妖邪靈怪之事,你跟著他,一來可以修煉功法鞏固基礎,二來除妖做好事,三來還能到處尋找靈物,豈不是一舉三得?”

阿念垂下頭,低聲道:“可是他是壞人……”

雲昭笑道:“我覺得你對他有些誤會。他上次還救了我們。”

“不是的!他一定別有所圖!第一次見,他要……要采補我!第二次,他差點殺了我……他還害死了小淩……我、我……”

“小淩的事,還有上次那個刺客,我們都沒有查到是他做的。”

“那是昭姐姐你沒看到他跟那個秦壽……”

雲昭無奈地搖了搖頭,說:“好吧,就算他是壞人,那你盯著他,就能阻止他做壞事,或者找到他做壞事的證據。到時候,咱們再光明正大對付他也不遲啊!”

阿念眼睛一亮:對啊,她怎麽沒想到!

只是……

“昭姐姐,他上趕著想教我,無非是想幫太子拉攏姐夫,我如果跟他修行,你就欠了太子人情了!”

雲昭卻是滿不在乎地哈哈一笑:“小腦袋想得倒是挺多!放心吧!咱們是正兒八經去太和宮修行,跟太子沒有半毛錢關系,任誰來說都是這樣!”

裝傻充楞的本事,誰還沒有了?

阿念也笑了,兩只眼睛亮晶晶的,揮舞著拳頭:“好!等著吧!我一定揪出他的狐貍尾巴,到時候看他還怎麽假裝無辜到處害人!”

屋外,一陣風過,杏花飄落,樹下的忍冬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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