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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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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

清明時節,萬物滋長。

汴河兩岸的楊柳抽出了新枝,城郊外的牡丹園圃也是一片爭奇鬥艷。

秦霜好同梅二娘一同來梁家約梁詩韞出城訪春,梁詩韞的書籍還沒有整理完,便想推辭不去。

秦霜好卻一個勁地拉著她軟磨硬泡道:“阿韞,去嘛,就去嘛,我都帶著紙鳶來了,外面大好的風光你不看,偏偏窩在家裏看書,多沒意思啊,你就當陪我出去散散心,好不好……阿韞……”

梅二娘也在一旁笑著說:“三娘,你就陪她去吧,我已經被她磨了好些日子了,你要不去啊……這人恐怕又要坐立不安了。”

梁詩韞聽出梅二娘話裏有話,笑著斜了秦霜好一眼,“怎麽了這是?”

梅二娘揶揄道:“還不是因為某人的表哥要春闈了,有的人啊,每日簡直比去要考試的人還要緊張萬分呢。”

秦霜好羞紅了臉,低頭絞著手指不說話了。

梁詩韞這才想起春闈快到了,往年這個時候府裏都會想盡各種法兒的逼二哥考科舉去,今年竟然一點動靜都沒有。

望著秦霜好別扭又期待的眼神,梁詩韞只好點頭道:“好吧,去哪兒?”

秦霜好立即說:“去瓊林苑。”

梁詩韞搖頭:“那裏人太多。”

秦霜好又道:“那去金明池吧。”

梁詩韞還是搖頭:“金明池人也多。”

瓊林苑和金明池都是皇家園林,前世梁詩韞身為皇後時經常去這兩個地方,裏面的景致她早已經看倦了。而且每年的三月初一到四月初八,瓊林苑和金明池都會對外開放*,屆時,無論什麽樣身份的老百姓皆可入內訪春游玩。是以,這個時節的瓊林苑和金明池一定是人滿為患。

秦霜好有些洩氣。

梅二娘想了想,提出一個點子道:“不如我們去玉津園吧,聽說今年元日大朝會時,番邦向我大魏進貢了十頭交趾馴象,還有占城的金毛獅都豢養在玉津園*裏了。”

玉津園是大魏豢養百獸的地方,裏面豢養了不少珍禽異獸,除了梅二娘說的,還有金錢豹、神羊、靈犀、靈猴、白駝等等。

平時不對外開放,同瓊林苑和金明池一樣,都是放春時同時開放,所以裏面的人也很多,梁詩韞有些猶豫,她只想去相對清凈的地方踏踏青。。

秦霜好聽了梅二娘的建議後眼睛頓時一亮,“我也聽說了,聽說裏面還有大理的花孔雀,阿韞,我想去看。”說著,生怕梁詩韞不答應拉著她的手撒起嬌來。

梁詩韞“噗嗤”一笑,無奈地點了一下秦霜好的額頭,“那我們就去玉津園吧。”

來的時候秦霜好同梅二娘是坐一輛馬車,三個好姐妹打算同坐一輛馬車去玉津園,梁詩韞便讓橘香通知下人選一輛大些的馬車。

橘香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梁詩韞問她:“怎麽了?”

橘香搖頭,說:“沒什麽,奴婢這就下去吩咐。”

大門上,書吉站在一輛朱輿馬車前等候著。

梁詩韞看見書吉時神思恍惚了下,手下意識摸了摸脖子上的骨哨。

她已經許久沒看見顏青了……

“阿韞,走啊。”秦霜好見她沒跟上來,回頭喊她。

罷了。

梁詩韞笑笑,放下骨哨走了過去。

玉津園就在南熏門外,雖在城外,但距離梁家並不遠,不過半個一個時辰幾人就到了玉津園。

舉目一眺,裏面的人果然不少。

幾人互相看了一眼,還是手拉著手硬著頭皮進去了。

好在京師的人都對玉津園習以為常了,雖有一些新奇的動物進來,但都很自覺地不會堵在一處,所以園子裏的人雖多,卻也在流動狀態,並不怎麽擁擠。

三個姐妹們一口氣逛到了園子的最南面。

玉津園南面接著圓池,圓池是一方人工挖的小湖,岸上是成片的綠茵和柳槐,還有些許桃杏,雖沒金明池大,但風景還算怡人。姐妹三人實在不想在人群裏擠來擠去的,便穿過南門來到圓池的綠茵上準備放紙鳶。

隨行的仆從們熟練地在草地上鋪席設帳,擺上瓜果點心,三人取下帷帽坐在竹簟上吃了點東西。

仆從們又將備好的筆墨取了出來,準備用來給她們在各自的紙鳶寫上自己心願,待紙鳶放到最高時剪斷,俗稱“放願”。

既是心願自是不願意讓別人看見,三個人自覺地以背相對,開始執筆書寫。

秦霜好第一個寫,她的紙鳶上的圖案是“鯉魚跳龍門”,寫的是“願郎金榜題名”。

梅二娘紙鳶的圖案是“平安如意”,寫的是“天不老,情難絕”。

梁詩韞的紙鳶是橘香準備的,梁詩韞看著紙鳶上“彩鳳雙飛”的圖樣提筆想了許久,最終寫了一句“願君再無煩憂”。

紙鳶起飛。

三美仰望蒼穹,看著各自的紙鳶在湛藍的蒼穹下越飛越遠,會心一笑。

有仆從遞來了銀剪,秦霜好迫不及待地接過對著手中長線用力剪下去,看著紙鳶越飛越高,她趕緊雙手合十對著紙鳶飛走的方向,虔誠地祈禱著她的如意郎君這次春闈能金榜題名。

輪到梁詩韞接過銀剪,剛要對著自己的風箏線剪下去,誰料紙鳶的另一頭猛地一沈,不知哪裏飛來的一只羽箭正巧不巧地射穿了她的紙鳶,並帶著一起墜落在了地上。

幾人臉上一變,互相對視了一眼。

梁詩韞扯了扯紙鳶的長線,沒扯動。

書吉見狀,忙朝紙鳶墜落的方向跑去尋找。

三人便在原地等著。

不一會兒,忽聞得一陣馬蹄聲。

便見綠坡後面轉過幾匹駿馬出來,駿馬上坐著幾個英姿勃發的錦衣郎,打頭的那個馬鞍上掛著的正是梁詩韞的紙鳶。

梁詩韞定睛一看,來者竟是福王宋啟。

待幾騎近了之後,梁詩韞才發現宋啟後面跟著的還有宋衡,剩下的幾個看衣著和氣質都是一些郡王和豪貴公子哥們,他們身上俱是背著箭囊,玉勒雕鞍上皆掛著弓箭,看樣子應是在附近射柳。

只是宋衡怎麽會跟著福王?梁詩韞記得前世宋衡同福王之間並不對付才對。

宋啟打馬走到梁詩韞面前,也不下馬,目光先是肆無忌憚地在梁詩韞的臉上轉了轉,接著又落在梁詩韞手中的梭線上。

宋啟拿起馬鞍上的紙鳶故意舉高,毫無誠意地道著謙道:“好巧,原來這是三娘子的紙鳶啊,實在抱歉啊,本王本想射一只蒼鷹下來,不成想竟射下了三娘子的紙鳶,”宋啟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笑的不懷好意,“你說,我們這算不算是天賜的良緣?”

好巧?

梁詩韞心中冷笑了一聲。

那麽多紙鳶偏偏射中她的,明眼人一眼便知是有意為之。

何況……

“福王殿下說笑了,這個時節哪裏有蒼鷹?”如今乃陽春三月,鷹只是感化春氣化為了鳩,還得歷經三四個月的涅槃後方能成為小鷹,再經無數次殘酷地振翅訓練才能飛翔,若要成為能夠翺翔長空的蒼鷹至少也得是入夏之後。

“今歲天氣暖的早,蒼鷹飛回來的也早,不信你可以問問他們,他們方才也看見了。”宋啟扭頭瞥了一眼身後的錦衣郎們。

除了宋衡,錦衣郎們立即點頭附和:“我們方才確實看見了天上有一只蒼鷹。”

梁詩韞:“……”

蒼鷹只會孵化成長,又不是候鳥,宋啟他們簡直就是在耍無賴。

同無賴之間,梁詩韞沒什麽好說的,一副“好走不送”的冷淡表情。

見梁詩韞似不想理他,宋啟不以為意,反而轉頭看著手中紙鳶上的鴛鴦小字,念道:“願君再無煩憂?”他蹙眉,斜眼乜著梁詩韞,陰陽怪氣地問,“君……難不成此君就是三娘的心上人?”

梁詩韞面無表情道:“臣女並無心上人,還請殿下高擡貴手將紙鳶還給臣女。”

“此鳶已壞,不要也罷。”說著,宋啟隨手一擲,那紙鳶飛了出去,正好掛在不遠處的槐樹枝椏上。

“你!”

梁詩韞再好的修養也忍不住怒了。

宋啟高坐在馬鞍上倨傲道:“急什麽,趕明兒本王再送你一個比這個更好的就是。”

宋啟就是故意的。

梁詩韞暗暗深吸了一口氣,迅速平覆了下來,直視著宋啟冷冷道:“不必了,不是自己的東西臣女從不惦記。”

這話一聽就是在指桑罵槐地說宋啟,宋啟當即勃然色變,緊盯著梁詩韞咬牙切齒道:“三娘子,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梁詩韞不亢不卑道:“福王殿下難道忘了臣女在金鑾殿上說過的話嗎?”

宋啟陰沈著臉不說話。

他怎麽會忘,這個丫頭為了不嫁給拓跋昊竟然向父皇求了一個恩準,那個恩準擺明了是在拒絕他的提親,連賜婚的路都給堵死了,她還想嫁給自己喜歡的人,想要婚姻自由?想得美!

他宋啟看中的獵物怎麽可能允許她跑!

宋啟眼裏的侵略性太過明顯,梁詩韞厭惡地皺了皺眉頭。

秦霜好瑟瑟發抖地躲在梁詩韞身後。

梅二娘一臉擔憂地看著梁詩韞。

宋衡看著梁詩韞若有所思地低著頭。

誰也沒吭聲。

氣氛岑寂地滲人。

半晌後,宋啟才冷哼道:“那本王倒要看看你最後到底會花落誰家!”說完,抖韁打馬,氣呼呼地去了。

宋啟已走,宋衡他們不好再停留,緊跟著一起走了,只是臨走前深深地看了梁詩韞一眼。

又是這個眼神,梁詩韞簡直受夠了這些自以為是的皇子龍孫們。

宋啟他們走後,梅二娘忙拉住梁詩韞小聲地問:“三娘,福王是不是對你有……那個心思?”

宋啟對她的心思可以說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九皇子如今已經養在了劉皇後膝下,雖還未宣布過繼,但也是遲早的事情,宋啟這是急了,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靠山。

她直覺宋啟不會這麽輕易地放過她。

梁詩韞也不否認,“嗯。”

梅二娘無能為力地嘆了一口氣。

秦霜好憂心忡忡道:“他看起來好可怕,阿韞,我們還是快走吧。”

被宋啟這麽一攪和,梁詩韞和梅二娘都沒了繼續玩下去的興致。

三人商量著先回梁家。

臨走前,梁詩韞看了一眼槐樹上的破敗紙鳶。

暗暗一嘆。

最終還是沒能放走它。

待到仆人們將地上的東西都歸整完畢後,一擡頭,發現方才還掛在槐樹上的紙鳶不知何時消失了。

*瓊林苑和金明池開放時間參考《宋》

*玉津園就是動物園,皇家動物園,只有開春時會短時間對外開放。

*蒼鷹化鳩……再涅槃,參考自《七十二物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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