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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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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

一個時辰前。

金碧輝煌的大慶殿中,身穿裘冕的崇安帝正襟危坐在高高的龍椅上,俯瞰著群臣。

玉階下首則單獨安設了一張席位,席上坐著一名身穿紫色襕袍,戴著麒麟面具的神秘男子。

沒有人介紹他是誰。

但所有進殿的人都能不約而同地猜出了他的身份。

大魏的戰神——七皇叔,宋懷逸。

世人如今皆知,官家授了宋懷逸一個昭應宮使的名頭,而玉清昭應宮使只是一個毫無實權的虛職而已,但此刻宋懷逸的身上穿著卻是三品之上的紫色襕袍,腰上掛著金魚袋,纏金玉帶,銙十三。

朝中之人見了後無不驚疑。

這說明什麽?

說明官家意欲重用宋懷逸。

殿庭上列著法駕和依仗,頂盔披甲的雄壯武士分別站在大殿的四個角落裏,穿紫著緋的文武大臣們進殿後依次坐在左側席位上,各路舉人中的解首們則穿著士人服裝,戴著二梁冠坐在最後面。

坐定後,有司高宣一聲“進賀!”

各國使臣便帶著有地方特色貢品,陸續進殿朝賀。

先進來的是回鶻,吐蕃,於闐,高麗,交州等小國。

然後就是黨項。

拓跋昊身穿紅色窄袍,腰纏金蹀躞,頭戴小金冠,披吊敦背,叉手向大魏皇帝行拜禮道賀。

內侍喊:“起。”

有司領拓跋昊一行使者到右邊的席位上入座。

最後進來的是北燕。

只見北燕使者頭上帶著一個帶有後檐的金冠,那後檐尖長的像個大蓮葉*,身上穿著紫色的圓領胡服,腰纏金帶,看起來一身的珠光寶氣。

北燕使臣身後跟著一個副使和幾個手下,那個副使身體雄壯奇偉,走路帶風,地面都跟著隱隱震動,看起來很有些身手。

幾人進入殿內後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到玉階下,單膝跪地,兩手抱拳放在右肩上,對著崇安帝高呼:“大魏陛下安康,北燕恭祝大魏盛世綿長。”

內侍喊:“起。”

有司帶領北燕使臣落座,北燕使臣轉身時,特地掃了一眼坐在玉階下那個戴著麒麟面具的人。

那人安靜地坐在那裏品著佳釀,連眼都未擡一下。

可那張麒麟面具對於北燕人而言,就再熟悉不過了。

因為宋懷逸每次同北燕交戰時,都會戴著這麽一張兇相畢露的麒麟面具,加上他屢戰屢勝,麒麟面兇如惡鬼,所過之處,必定血流成河,在北燕便有了“修羅煞神”的名號。

北燕使臣朝身旁的副使遞了個眼神。

副使點頭。

幾人落了座。

崇安帝賞賜在所的使臣們一些漢服和錦襖,使臣起身拜謝。*

各自歸坐後,北燕副使看著宋懷逸,向高坐上的崇安帝朗聲道:

“陛下,聽說大魏的七皇叔生了一張修羅面,人人懼之,所以才總帶著面具示人,也不知道此事是真還是假?我等甚為好奇。”

崇安帝道:“自然是假的。”

北燕副使道:“既然是假的,那不如請七皇叔摘下面具,好讓我等有幸能一睹尊榮。”

崇安帝神色微微一僵:“這……”

北燕副使卻緊盯著宋懷逸搶先激道:“怎麽,難道七皇叔的長相真的如傳言那般奇醜無比,怕嚇到我等不成?”

大殿裏為之一靜。

大魏的官員們也不由得看向宋懷逸。

說實話,他們也很好奇的宋懷逸的長相。

但他們更好奇的是,此刻這個大名鼎鼎的戰神如何應對北燕的挑釁。

“想要睹我的尊榮?”宋懷逸放下酒盞,淡淡擡眸,看向北燕副使,“有本事就自己過來摘。”

北燕副使看了一眼北燕使臣,北燕使臣點點頭。

“那就得罪了。”

北燕副使拔身驟起,幾個輕躍,人已經來到了宋懷逸面前,宋懷逸穩坐不動。

崇安帝附近的武士摁住佩刀,頓時緊張地盯著二人。

北燕副使擡手就要去摘宋懷逸臉上的麒麟面具,宋懷逸淡定地擡起銀箸,從容地如同在摘花彈指,輕輕巧巧地就夾住北燕副使粗壯的大手,北燕副使的手堪堪停在他的面具前,再也近不了半分。

北燕副使見狀,想要抽手,卻發現自己的手像是被鐵鉗死死鉗住了一般,根本動彈不了,他只好用另一只手去摘宋懷逸臉上的面具。

宋懷逸不緊不慢地將手中的銀箸向反一擰,只聽哢嚓一聲輕響,北燕副使被銀箸夾住的手,耷拉了下去。

“啊——”

北燕副使的鬼叫聲剛響起,緊接著銀華一轉,兩根銀箸快準狠地穿過北燕副使的另一只掌心,轉而連銀箸帶手一起釘在了席面上。

“啊!!!”

北燕副使被迫跪在席前,整個身軀扭曲地匍匐在席案上,撕心裂肺的喊叫聲響徹殿頂。

“聒噪。”

宋懷逸皺眉,一記手刀坎在北燕副使的脖側。

尖叫戛然而止。

北燕副使頭一偏,昏在了席案上。

從北燕副使挑釁到昏迷,前後不過片刻,很多人甚至沒看清楚宋懷逸是怎麽出手的,那北燕副使就被撂倒了。

宋懷逸從身上掏出帕子,慢條斯理地擦起了手。

北燕使臣怒然起身,指著宋懷逸:“你!”

宋懷逸冷眼看著他,“你也想試試?”

北燕使臣一噎。

也索犁是他們北燕最好的勇士,都被宋懷逸輕而易舉地給解決了,何況是他。他們本想著借機試探一下宋懷逸的身手,畢竟宋懷逸在他們眼裏只是個傳說。如果可以,最好能當著大魏皇帝的面讓宋懷逸下不來臺。

誰知,反手被宋懷逸來了個下馬威。

北燕使臣沒那個膽兒,只能臉色鐵青地瞪著宋懷逸。

崇安帝靜靜地看著玉階下的宋懷逸,這還是他第一次親眼目睹宋懷逸的身手,他的身子明明已經那樣了,竟然還能單手擺平北燕勇士的挑釁,也難怪父皇當年會同意端慧太子的請求——饒七郎一命,把他鍛造成能對抗北燕的第一兵器。

畢竟是大朝會,有些事情也不能做得太難看,崇安帝哈哈一笑道:“別說你們,就是朕也沒能摘下過七郎的面具,所以七郎的臉大家恐怕是看不到了。”出於私心,他也不想宋懷逸的臉被大臣們認識。

北燕使臣不僅不順著臺階下,反而咄咄逼人道:“七皇叔不敬來使,簡直無法無天,也不知道是陛下縱容的,還是他一向目中無人,連陛下也不放在眼裏?”

這話明顯在挑撥離間。

宋懷逸面具下的鳳目微微瞇了瞇。

崇安帝神色忽地一沈,不悅道:“你們在朕的金鑾殿上公然挑釁朕的威嚴,朕沒治你們一個大不敬之罪,你們反倒惡人先告狀起來了,朕觀使臣今日來不像是慶賀的,倒像是來下戰書的?”他是不想惹事,但不代表誰都可以挑釁他。

氣氛瞬間緊繃。

北燕使臣面皮幾經變幻,最後斂色拜道:“我等不敢,還望大魏陛下息怒。”

崇安帝默了一瞬,揮手道:“今日是大魏喜慶的日子,朕不想多生事端,此事就此作罷。”

“多謝陛下。”北燕使臣忍氣吞聲道。

立有武士將北燕副使擡下去包紮,內侍們將宋懷逸的席案又換了張新的上來。

北燕使臣落座時,偏頭看了一眼附近的拓跋昊。

拓跋昊目光一閃,起身越出席位,向著崇安帝叉手道:“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世子所求何事?”

拓跋昊朗聲道:“臣想與大魏聯姻。”

此言一出,大殿中先是一靜,緊接著響起一陣嗡嗡聲。

大魏的官員們各自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要知道自大魏立國以來,還從未有過哪個公主出去和親,連此前與北燕濮陽會盟時,都未用公主和過親。

一時間聽見黨項想與大魏聯姻,文武百官們皆感詫異。

這黨項雖名義上還是大魏的領土,但黨項地勢偏遠,一向由拓跋家自治,朝廷鉗制不了那麽遠的地方。加上黨項土地貧瘠,人煙稀少,並不能給大魏帶來什麽利益,朝廷便幹脆放任拓跋家自治。拓跋家只需要臣服大魏,每兩年派人來進貢即可。

在大魏人的眼中,黨項早已是名副其實的附屬國。

拓跋昊的爺爺拓跋堯是個反覆無常的小人,嘴上答應臣服,背地裏卻經常在西北一帶擾邊,弄得西北民不聊生。好不容耗到拓跋堯暴斃,拓跋昊的父親拓跋德上位。拓跋德是個優柔寡斷又膽小的人,上位後立即向大魏獻上臣服的盟書,並向天神起誓,只要他在位一日,就絕不會主動寇邊大魏。

好在拓跋德是個說話算話之人,自獻上盟書之後,黨項同大魏倒是相安無事了許多年。

如今拓跋昊的嫡子忽然向大魏請求聯姻,朝中頓時不少人起了心思,這其中也包括崇安帝。

能用一個女子栓牢黨項,何必出動千軍萬馬呢。

可是崇安帝膝下並無適齡的公主能出嫁,要麽已經嫁人,要麽還太小。

崇安帝也道:“聯姻是好事,但朕膝下恐沒有適齡匹配世子的公主。”

拓跋昊卻道:“臣想求娶的人並非公主,而是趙國公的嫡女,梁家的三娘子。”

玉階之下,宋懷逸正提著鎏金執壺自斟。

聞言,手微微一晃,灑了幾滴酒水在酒盞外面,他放下酒壺,緩緩擡眸,若有所思地盯著拓跋昊。

大魏官員們一聽,大吃一驚,紛紛看向梁荀睿。

一直鎖眉不語的梁荀睿聞眸心遽然一縮,立即擡頭瞪著拓跋昊,那眼神恨不得將拓跋昊千刀萬剮了似的。

崇安帝也是一臉的震驚。

任誰也沒想到,拓跋昊向崇安帝求娶的竟然只是一個普通的大魏女子。

半晌過後,崇安帝盯著拓跋昊的臉問:“世子為何想娶梁家三娘子?”

拓跋昊道:“臣自上次在華陽苑裏一睹梁家三娘子的風采之後,頓時為之神魂顛倒,寤寐思服,故想求之。”

原來是對人家一見鐘情啊。

崇安帝不由得回想起了一年前在宮宴上見梁家三娘子的情形,她那樣的姿色的確容易讓人一見鐘情。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過,你要求娶梁家三娘子,理應登門向趙國公家求娶才是。”

拓跋昊轉頭含笑掃了一眼氣地不輕的梁荀睿,故意搖頭嘆道:“陛下有所不知,昨日臣就已登門向趙國公求娶過,但被趙國公賞了個閉門羹,所以臣才轉而向陛下求娶。”

崇安帝看向梁荀睿:“趙國公,可有此事?”

梁荀睿叉手,咬牙切齒:“確有此事。”

向趙國公求娶梁詩韞,那頂多是件私事。

但拓跋昊以黨項世子的身份,向崇安帝以兩國聯姻的由頭求娶梁詩韞,那就是國事了,非趙國公一人說了算。

崇安帝看著梁荀睿,沈吟道:“此事……趙國公有何想法?”

梁荀睿斷然道:“下官不同意,三娘是大魏女,大魏女絕不嫁外族。”

大魏誰人不知,以梁詩韞的姿色和身份,那是要進宮的,梁詩韞之所以遲遲未定親,就是在等官家立褚,梁詩韞好入主東宮。

梁詩韞一旦入主東宮,其他官員的女兒們就沒了機會,如今拓跋昊向陛下求娶梁詩韞,那簡直就是天賜鏟除梁詩韞這個競爭對手的好時機。

於是立即有官員紛紛議論道:

“這可是兩國聯姻,是利國利民的好事,趙國公怎麽能為了一己私利斷然拒絕此事。”

“是啊,黨項是大魏的屬地,也算不上什麽外族吧。”

“黨項世子求娶梁家三娘……這算是國事吧,既然是國事那就應該是官家說了算。”

“趙國公不同意此門婚事,恐怕是還惦記著讓自己的女兒入宮呢。”

“此事說到底還得怪趙國公教女無方,在外面拋頭露面讓人家世子給看上了,不然怎麽會有這遭事。”

梁荀睿簡直被這些同僚們氣地快炸了,一張老臉青白交加,正要發作。

忽聽上首一聲冷笑響起。

“呵!”

不輕不重,卻足夠震懾人心。

議論紛紛的聲音戛然而止,大殿裏驀然一靜,眾人悄悄拿眼覷宋懷逸,一時誰也不敢吭聲。

崇安帝瞥了宋懷逸一眼,只見他低頭把玩著手中的鎏金酒盞,嘴角勾著譏嘲。

“七郎,你有何意見?”

宋懷逸似笑非笑道:“既然討論的是梁家三娘子的婚事,為何不先問問人家三娘子願不願意?”

女子婚姻一向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少有由女子自己決定的,何況是國婚。但宋懷逸既然開了這口,崇安帝也不好駁了他的面子,畢竟他還要用宋懷逸來震懾北燕。

便點頭道:“說的也對,梁家的女眷應該還在皇後那邊吧?”

一旁的內侍稟道:“回官家,在的。”

“那就去請梁家三娘子過來一趟。”

*殿庭上列著法駕和依仗……披吊敦背……後檐尖長的像個大蓮葉……等使臣的穿著和大朝會禮儀參考自《東京夢華錄》

*皇帝賜漢服錦襖……參考自《東京夢華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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