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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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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危機解除,梁詩韞緊繃著的神經一經松弛,渾身立即軟綿綿地站立不住,冷汗濕透了她的寢衣,背脊上涼颼颼的,喉間翻滾的血氣也壓制不住了。

“噗——”

她向前嘔出一口血。

“方才是你……”神秘貴人剛開口,見狀,一個閃身,轉瞬間出現在她面前,將她搖搖欲墜的身體扶住,似是怕她介懷,只用雙手扶住她的雙肩站穩,身體與她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你怎麽了?”

梁詩韞的肚子裏就像有一把刀在胡亂攪動似的,疼地她冷汗直冒,只能佝僂著身子,意識也開始漸漸模糊。

神秘貴人立馬扣住她的手腕摸了摸,氣息一沈道:“你受了內傷?”

梁詩韞再也支撐不住,一頭栽進他懷裏。

心裏還想著橘香回去之後發現她不見了,一定急地到處尋她。便又掙紮著去拽他身上的毛領,氣息不濟地說:“西廂……還有人……等著……我……”

-

半迷半醒間,梁詩韞覺得後心處有一股暖流,正緩緩地輸進她的四肢百骸,腹部的疼痛似乎已經消失了。

睜開沈重的眼皮,便見一燈如豆,青帳低垂,有淡淡的甘松香縈繞在四周。

她慢慢轉動脖子,忽聽身後有人道:“別動,你受了內傷,我正在替你運功療傷。”

梁詩韞不動了,啞聲道:“西廂,我的侍女……”

“我的人已經把她接了來,就在偏房裏安置著,別擔心,安心養傷。”

梁詩韞閉上眼睛,只覺得他的聲音仿佛能催眠,不一會兒,巨大的困倦襲來,她的意識再次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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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長覺,醒來時,日已懸窗。

橘香守在床邊,見她睜眼,忙拉住她的手,“三娘,你終於醒了。”說著,聲音哽住,眼眶一紅,“你這一日一夜的可嚇死奴婢了。”

梁詩韞歉意地笑了笑:“害你擔心了。”

“都是奴婢沒照顧好你。”

“不關你的事。”她怕橘香自責,搖了搖橘香的手,“真的。”

主仆二人正說著話,門外忽然走進來一個人。

那人手裏端著一碗藥,穿著一件廣袖長袍,身材修長挺拔,氣質軒軒韶舉。行動間,衣袂翩然如白浪,頗有幾分鶴鳴之士的仙風道骨。長發只用一根玉簪半挽著,臉上帶著一張觀音面具,那觀音面上只眼珠處留有兩個小小的黑孔,讓人窺不見任何神色。

見她正睜著眼睛看他,似有些意外,腳步猛地頓住。

一股微妙的尷尬在二人之間流淌。

“你醒了。”那人摸了摸鼻尖,微微低頭道。

“……嗯。”

梁詩韞的臉也是後知後覺的一紅。

二人此刻皆明白了對方是誰,也皆想起在這間屋子裏曾發生過什麽。

梁詩韞不好意思在躺再人家的床上,掀開被褥要下床。

那人問道:“小娘子這是要去哪兒?”

梁詩韞說:“多謝郎君出手相救,我不便繼續叨擾下去,告辭。”

“不可,你內傷不輕,晚間還需我再為你運功療傷一次,否則會留下病根。”

“這……”

橘香一聽,立即將被褥重新蓋回她身上勸道:“三娘,我們還是聽這位郎君的。”說著,她起身沖那人叉手行禮,“恩人,還要拜托您好生醫治我們家三娘。”

那人頷首:“這是自然,小娘子身上的傷本就是因我而起,我自會負責到底。”

梁詩韞擔憂道:“只怕家裏人尋我。”梁若雪和蘇氏都盯著她,尤其梁若雪,她若一日一夜不在房裏,恐會惹她們生疑。

橘香說:“奴婢這就回去應付,三娘你安心養傷就是。”

梁詩韞只好點頭,她也知道內傷若留下病根,恐怕會傷及根基。

橘香走後,那人將藥遞給她,“你先喝藥,我晚些時候再來。”

梁詩韞接過藥道謝。

看著那人轉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的背影,梁詩韞腦海裏忽然浮現出一個人來。

她心下一動,忙喊道:“救命之恩不敢望,敢問郎君尊姓大名?”

那人身形一頓,轉過身來面向她,道:“在下姓顏名青。”

顏……青?

她倒是從未聽過這個名字。

“還有,小娘子莫要再說什麽救命之恩了,若論起來,應是小娘子救了在下,在下該感謝小娘子救命之恩才是。”說著,顏青沖她叉手深深作了一揖。

“……”

梁詩韞臉微微一紅,不好意思的閉上了嘴巴。

昨夜雖沒見他動手,但那他強大的氣場,能把那些武功高強的黑衣人們震懾走,足見也是個深不可測的高手,想必就算那些人闖了進去,也不會傷他分毫。

她竟然還不自量力地跑來提醒他。

而他卻將這些救命之恩歸功於她,她真是受之有愧。

-

也不知是喝了藥的緣故,還是顏青替她療過傷的緣故,梁詩韞今日感到身子松快了不少,頭不暈眼也不花了。

躺在床上一時睡不著,便靸了繡花鞋下了床。

昨日身子太虛弱,她只略略地掃了一眼這屋子知是間雅室,如今細細一瞧,才發現這雅室布置地倒是別具匠心。

入目所見木質之物好像全是清一色的黃楊木,臥榻,桌椅,屏風皆雕工奇巧。還有多寶閣上擺列著許多精致的小木雕,也不知出自誰人之手,雕刻的惟妙惟俏,栩栩如生。楊木色澤黃淡,紋理清潤,又有修剪得高雅的盆景點綴,顯得整個居室分外脫俗清雅。

梁詩韞走到了門口,見外面陽光甚好,便舉步來到廊下,準備曬曬太陽。

卻瞧見白衣勝雪的顏青屈起一條腿,坐在不遠處欄桿的平椅上,背靠著轉角的廊柱,低頭正在擼著一只黑貓。他的姿態明明懶散又隨意,卻給人一種肅肅如林下風,高而徐引的寧靜清貴之感。*

見她出來了,顏青放走了黑貓,起身走來,“怎麽出來了?”

梁詩韞不自然地垂下眼睫道:“想出來透透氣。”

顏青點了點頭,進屋裏取了一件鶴氅出來,自然而然地抖開披在她肩上。正是他昨夜披的那件月白銀紋貂領鶴氅,上面還沾染著若有若無的甘松香氣。

“外面風大,披著這個會暖和些。”

梁詩韞心裏一暖,道:“多謝。”

二人靜靜地在廊下立了一會兒,氣氛起初有些尷尬,後來莫名融洽起來。

梁詩韞忽然有些好奇顏青的身份,便忍不住打聽道:“郎君……”

“你為何……”

二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閉嘴。

顏青笑著說:“你先說。”

梁詩韞低頭,羽睫輕顫道:“還是郎君先說吧。”

顏青便繼續問:“你為何要來救我?”

這個問題她當時也想過,無非是正義在作祟,此事不知便罷,但知道了她就無法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人去死。

“郎君是好人,我無法看著一個好人去死。”

顏青莞爾:“你怎知我是個好人?”

梁詩韞一楞,她不知道他是什麽人,只是憑直覺認為他就是個好人而已。

梁詩韞註視著眼前這張滿臉慈悲的觀音面具,認真地問:“那郎君是好人嗎?”

顏青沈默了。

片刻後,他垂頭低低一笑。

那笑聲仿佛陳酒佳釀,低醇的讓人耳朵聞之發軟。

“這世上的是非對錯好壞黑白從無定論,千人有千議,我可能是你眼中的好人,也可能是他人眼中的壞人,所以好壞與否,不重要。”

這話……似乎太過於禪意。

“那什麽重要?”

顏青緩緩轉頭,雖然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梁詩韞能感受到對方的鄭重。

“重要的是我不會害你。”

“……”不知為何,聽了這話,梁詩韞的心頭忍不住突突一跳,為了掩飾臉上的羞窘,她偏頭看向他處,故意岔開話題道,“郎君可是京師中人?”

顏青道:“算是。”

“那郎君在此也是為皇後娘娘齋戒祈福?”

顏青忽然偏頭看了她一眼,然後笑笑:“不是,我在此,只是因為我是本寺的俗家弟子。”

梁詩韞瞪大了眼睛。

顏青竟然是個出家人!

……這可能是她見過的最詭秘的出家人了。

既然如此,為何那些神秘的外族人會來行刺他一個出家人?

不過再打聽下去就過於刻意了,梁詩韞適時地閉了嘴。

顏青道:“你的身子暫時不適合在外面久站,還是回屋歇息吧。”

梁詩韞聽話地回了屋。

-

晚間,有個穿著青衣的少年走進來就喊:“郎君!”

梁詩韞閑來無事,正提著小壺在為一盆綠植澆水,聽見動靜回頭沖那少年歉然一笑:“抱歉,你們郎君不在這裏。”

那少年看見她的臉時,眼睛一瞬間瞪地渾圓,仿佛見了鬼似的,張口結舌。

梁詩韞還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麽東西,下意識摸了一下臉頰。

就在這時,顏青進來了。

少年聽見動靜立即垂眼轉身行禮:“郎君。”

顏青淡淡道:“先下去吧。”

少年點頭,轉身離開,跨過門檻時,少年猶自不相信自己眼睛似的又偷偷瞄了她一眼。

梁詩韞蛾眉微微一蹙,總覺得少年的眼神怪怪的,想問卻又覺得唐突。

顏青看出她的疑惑,歉然道:“他是在下的家仆,隔三差五地會來看我一次,想是從未見過我房裏會有仙女,一時迷了心竅,小娘子莫要介懷。”

梁詩韞一聽顏青變樣的誇她,臉頰忍不住紅了,也不好意思再猜疑下去。

顏青再次運功替她療了一回傷。

這次她明顯地覺得身子爽朗許多,幾近痊愈。

恰值橘香來接她,說是明日就要下山回城,蘇氏正在召集梁家所有女眷們交代一些事情。

梁詩韞便向顏青辭行。

臨走前,顏青又送了幾樣養傷的藥丸給她。

梁詩韞看著手裏雕刻精美的黃楊木匣,心潮起伏。

此去一別,也不知何時能再見?

但他們本就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又何必生出這樣的妄念。

梁詩韞笑笑,最終擡眸,沖著對面清風朗月的公子頷首:“望君保重。”

顏青垂在身側的手微微一蜷,淡笑:“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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