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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前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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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前世(上)

天安十年,璇璣國平寧公主十歲生辰當日,遠在北境的薛大將軍打了一場勝仗,此仗乃是璇璣國與烏蘭一族交手多次後的第一次勝仗。

因此,百姓都說平寧公主是小福星,要說那平寧公主出生時便天降異象,遠山之巔竟有彩色的比翼鳥盤旋,再加上此次薛大將軍又恰好是在平寧公主生辰當日打了次勝仗,所以平寧公主一時間被璇璣國稱謂“小聖女”。

為了給薛大將軍接風洗塵,加上給平寧公主辦生辰宴,聖君沈瑜大赦天下,在皇城內設了國宴。

是日大雪,滿城的臘梅樹上都掛起了大紅色的燈籠,風一吹,搖曳的紅光如同飄落的花瓣掉落。

“大小姐!”

“大小姐!您慢點兒啊!”玲瓏兩手都提滿了裝著櫻桃酥的油紙袋子,踉踉蹌蹌地往前邊兒跑。

曲折縈回的長廊裏飄過一抹暗紫色的衣角。

“玲瓏!你走得太慢啦!本小姐才不要等你呢!”在玲瓏跟前的少女紮著垂耳兔的發髻,一身暗紫色的裙裳襯得她膚白賽雪,只需要一瞧那身裝束喝氣度便知不是常人。

玲瓏心中暗自嘀咕了兩句,她家平寧公主慣來是個真性情的,可也總是喜歡做些超乎常理的事兒。

分明宮中禦廚的手藝不差,還硬要讓她去城南買桃花酥,幸好這三日都是國宴期間,玲瓏才能跟著平寧公主出入皇城。

“公主,眼下天色不早了,應當要開席了,咱們得趕緊回浮月亭去。”玲瓏才說完,便見前邊兒的姑娘停下了腳步,轉頭對著玲瓏皺皺眉。

“玲瓏!我以前不是教過你不準喚我公主嗎?”沈靈瑤眨眨眼,小鹿眼裏水光瀲灩。

她雙手叉腰,撅著嘴盯著玲瓏,由於年歲小吃得多,因此沈靈瑤的兩側臉頰微微鼓起來。

玲瓏低頭小聲道:“奴婢一時給忘了,還望公主恕罪。”

沈靈瑤擺擺手,哼道:“算啦,本小姐雖小,但度量大,就饒了你這一回吧!不過你以後可記著千萬別再叫我公主了,聽見沒?”

沈靈瑤雖然是平寧公主,但卻不喜歡別人喚她公主,這倒是因為前月盛明國的晉陽公主來璇璣國赴宴時,端著公主的架子讓人做人凳,讓人跪著用雙手做痰盂接著她吐出來的櫻桃核。

沈靈瑤無意間便聽見了底下的閑話,說什麽這些公主就愛端著架子,恐怕璇璣國的平寧公主也是這類人。

靈瑤心想自己雖是公主,可璇璣國並沒有這些不把人當人看的規矩,氣得靈瑤不許別人叫自己公主,但畢竟身份在那兒擺著,總得有個稱謂不是,便讓人稱呼她為“大小姐”即可。

“大小姐,那我們快回去了吧,您說要去買櫻桃酥,奴婢也陪您去了,眼下要是再不回去,估計陛下就得派人把我們押回去用晚膳了。”玲瓏小心翼翼地開口提醒沈靈瑤。

沈靈瑤不滿地應聲:“行吧行吧,回去吧!”

可兩人才轉身,就聽見一聲嘶吼從身後的錦苑內傳來。

“嗷嗚嗷嗚——”

是小狗的叫聲。

沈靈瑤聽著那小狗撕心裂肺的吼聲,總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被咬碎了。

“玲瓏!那邊兒好像是只小狗在叫,我們去看看吧?”沈靈瑤拽了拽玲瓏的袖子。

玲瓏只比靈瑤大了三歲,深宮裏面常常傳出一些鬼神之說,玲瓏聞言只支支吾吾道:“大小姐,要不還是算了吧?一只狗而已?萬一是刺客呢?”

沈靈瑤跳起來拍拍玲瓏的肩膀:“你傻啊?誰家刺客出來殺人還帶只狗啊?”

玲瓏楞楞點頭:“噢,那隨大小姐您的意思吧。”

玲瓏才說完,一擡頭卻發現跟前早就沒了沈靈瑤的影子。

玲瓏:“大小姐!”

沈靈瑤嫌棄玲瓏的腳步慢,早就一個人跑到了錦苑。

剛入錦苑,沈靈瑤便被撲鼻而來的血腥氣所驚。

靈瑤捂住了鼻子,兩眉一攢:“不……不會真的像玲瓏說的那樣,是個刺客吧?”

然而靈瑤在那兒站了許久也沒有察覺別的異動,只有小狗的嗚咽聲在朱紅的宮墻內流轉。

沈靈瑤這才壯著膽子往錦苑裏的竹林走去,誰知剛走到竹林前面,便見著一地的嫣紅。

白雪鋪地,可雪堆裏卻嵌著灼眼的紅色。

倒在地上的人身著獸皮所織的衣裳,頭發也是北境才有的細辮。

這是從北境帶回來的俘虜?

沈靈瑤看著地上數十具屍體,險些沒將吃進去的殷桃酥給嘔出來。

每一具屍體的頭都滾落在身體的另一側,而脖頸處則被一圈雪沫子圍著,掉在一旁的頭顱怒目圓睜,死死盯著沈靈瑤。

沈靈瑤當即轉身,然而自己才走兩步時,卻覺得裙角被什麽東西給拽住了。

“嗚嗚……嗷嗚——”

小狗?

沈靈瑤低頭一瞧才發現一只渾身是血的小狗咬著沈靈瑤的衣角,將她往屍堆裏走。

“誒,你這只傻狗,幹嘛把我往死人堆裏推啊?”沈靈瑤戳了戳黑犬的腦袋,黑犬沖她搖尾巴示好,可嘴上的力道卻一點兒也沒松。

黑犬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把沈靈瑤拽到了死人堆裏,靈瑤一個不穩就栽進了屍骸堆中。

“嗚嗚……好多血,真該聽玲瓏的話,不來的,嗚嗚……”沈靈瑤擡起纖弱的手去撥開擋在自己身前的屍體。

可自己才碰到那具屍體的手指時,那手指竟然動了!

“啊!玲瓏!有鬼啊!”

沈靈瑤“蹭”地一下跳了起來,想要往外跑,但自己的裙角又被那具屍體的手指勾得緊緊的。

“你松手呀!不是我害了你!”沈靈瑤俯身去掰開拽著自己衣角的手,然而她發現這具屍體似乎還有呼吸?

“你……沒死?”沈靈瑤小心翼翼地蹲了下來,細細打量了一番那黑衣少年。

他一身都是黑衣,因此若是不仔細去瞧,是發現不了他的衣裳已經被血水給浸濕了的。

顯然,這少年不是異族人。

沈靈瑤探了探少年的鼻息:“呼……還有些氣兒。還好還好。”

而剛才的那只黑犬更是用自己的舌頭去輕輕舔舐少年臉上的血跡,似乎想要用這個法子將人喚醒。

沈靈瑤拿出自己的繡帕,沾了雪將少年臉上的血跡擦了個幹凈,又擡手把糊在他臉上的碎發給拂開,直到此時,沈靈瑤才發現這少年長得……

可真好看。

靈瑤眼睫微斂,眸光落在身邊人的臉上,少年眉眼俊朗,清雋得像是工筆勾勒而成,鼻骨高挺,鼻尖有一顆極小的痣,薄唇微抿,可是卻沒有一點兒血色。

她記得母後說過,這人啊要是嘴上一點兒血色都無,那定是快死了。

沈靈瑤趕忙拿出了自己的一塊兒糖酥塞、進了少年的嘴裏,若是身子不好,那……多吃點東西應當會好起來的吧?

沈靈瑤邊想著邊用帕子擦去了少年唇邊的血漬,可猝然間,她的手腕被人緊緊扣住。

靈瑤驚得呼吸似乎停了一瞬,這才發現地上躺著的人竟然睜開了眼,還不等沈靈瑤開口詢問他是誰,少年反倒是紅著一雙眼,冷冷地對沈靈瑤道:“你是誰?”

“我?”沈靈瑤張大了眼,她歪了歪頭,一朵臘梅花瓣剛好落在她的發間。

靈瑤頗為矜傲地說到:“我是這座皇城裏的大小姐!”

少年眨了眨眼,長睫掩蓋的眸子裏劃過輕嗤,他雙唇翕動,話音極其微弱:“大小姐?那……大小姐能救救我嗎?”

沈靈瑤猶豫了一會兒,本想說要是你並非壞人那我自然可以救你,可自己還沒思量清楚呢,那人又暈了過去。

後來,玲瓏也趕了過來,這才喚來了護衛將那少年擡走去醫治。

沈靈瑤知道了那少年的名字——薛應離。

聽聞他是薛大將軍此次征戰時撿回來的小乞兒。

薛大將軍見他雙親已死,一個乞兒躺在死人堆裏奄奄一息,本是想給點銀子打發了的,但薛大將軍突然發現這小乞兒的功底不錯,若是稍加教化,可堪大任。

薛大將軍將小乞兒收為自己的義子,取名為薛應離。

薛應離樣樣都好,唯獨這顆心太軟了些,舍不得對人下死手,可戰場上刀劍無眼,若是心太軟,自然會被人反殺。

薛大將軍故意將北境帶回來的俘虜拖出來,讓薛應離了結了他們。

薛應離不願意,大將軍便用鞭子抽、打薛應離的小狗嘯天。

最後大將軍手把手帶著薛應離將那十幾個烏蘭人的頭給砍了下來。

大將軍離開後,薛應離卻暈在了雪地裏,若是沈靈瑤去得晚了,估計薛應離就得凍死了。

許是宮裏面兒的日子無趣,頭一回來了個乞兒,皇城內的公主皇子們倒是對這個薛應離頗為好奇。

沈靈瑤也不例外。

只是不同於別的皇子公主只想著去欺侮薛應離的是,沈靈瑤是真的薛應離有趣,想逗著他玩兒的。

臘月初八當夜,下了一場大雪,皇城銀裝素裹,像是棉花絮撲落在了定京城的上空。

琉璃燈在長廊內散著幽光,風一吹,便左右搖晃。

“玲瓏,你快點兒嘛,再不去我怕薛應離都走了。”沈靈瑤越說走得越快。

玲瓏悶悶點頭:“是是是,奴婢得快些跟著大小姐,若是耽擱大小姐去找薛小將軍了,奴婢的錯可就大了呢。”

沈靈瑤聽出來了玲瓏話裏的挪揄,她錘了錘玲瓏的手:“不許笑我!”

玲瓏忍住了嘴上的笑意:“噢……奴婢錯了。”

沈靈瑤扯了扯玲瓏的臉:“知道錯了,你還笑?”

沈靈瑤氣得不等玲瓏,只顧著一個人往前走。

聽說今日薛應離在她太子哥哥的寢宮裏,她的太子哥哥向來不喜薛應離,萬一是把薛應離叫過去折辱他的呢?

“那我就得去救他啊……”沈靈瑤才走到太子所居的寢殿門前,率先看見的便是跪在雪地裏的白衣少年。

“哎呀,這天兒這麽冷,那小將軍的身上瞧著都淋了水,還讓他一直跪在這兒,這是……這是要凍死他嗎?”玲瓏趕到後,看著跪在地上的薛應離,驚呼出聲。

她才說完,便見跟前的沈靈瑤沖了上去。

“誒!小公主!”

“小公主您這是做什麽?太子殿下有令,不許有人帶這小乞兒走!”

幾名內侍上前想要攔住沈靈瑤,卻被沈靈瑤呵斥道:“你們也敢攔我?”

沈靈瑤個頭小,可氣勢卻不小,她狠狠掃了圍著她的一眾內侍一眼,怒道:“還小乞兒?他可是薛大將軍的義子!那未來沒準兒是要當大將軍的,太子哥哥這腦袋到底是怎麽想的?”

沈靈瑤上前擋在少年的身前,解下了自己的披風蓋在他的身上:“餵,木頭,你沒事兒吧?”

少年的睫毛上都是雪花,聽到了沈靈瑤的聲音,他這才緩緩睜眼,清冷的眸子裏倒映出少女嬌小的身影。

薛應離張了張有些皸裂的唇:“大小姐……是來救我的嗎?”

少年的聲音嘶啞,像是許久沒有喝過水。

沈靈瑤把披風給他系好後,轉身看著站在最前邊兒的內侍:“你,去告訴太子哥哥,我把人帶走了,他若是還想找薛應離,盡管來我倚華宮找我!”

內侍當然不敢阻攔沈靈瑤。

雖說這當今太子身份尊貴無雙,可明眼人大家都知道,眼下這太子之位並不穩,太子的生母不過是個掖幽庭的宮女,只因聖君膝下子嗣不多,這才將嫡子立為太子。

可如今這後宮裏還有好幾位妃嬪有孕呢,太子之位可不好說。

況且,眼前這位小公主才是得罪不起的。

那可是中宮皇後所出,母舅是朝中重臣,祖上都是名門清流,加上又被稱為“小聖女”,深受聖君喜愛,誰敢去得罪她?

沈靈瑤和玲瓏將薛應離帶走後,卻一時犯了難,眼下薛應離傷得重,也不知該將他送往何處。

沈靈瑤沈思了片刻後:“這樣吧,把他……”

玲瓏:“怎麽做?把他送出宮去?”

沈靈瑤搖頭:“不,把他送到我屋裏去。”

倚華宮裏栽滿了臘梅樹,晚風輕拂,落了滿院子的臘梅瓣,飄散的梅花香將整座倚華宮包圍。

殿內的梅香夥同炭火散開的點點煙氣在室內飄動。

“木頭,你不吃嗎?這可是我最喜歡的櫻桃酥了。”沈靈瑤撚起一塊兒櫻桃酥遞到了少年的唇邊,卻見那少年往後避開。

由於在雪地裏跪裏太久,薛應離說話時都是有氣無力的:“大小姐金尊玉貴,怎可親自給我吃櫻桃酥?”

沈靈瑤瞥了一眼別開臉的薛應離,少年的臉上還殘留著鞭子的印記,可饒是帶著血痕,卻也沒有消減少年臉上的冷傲。

沈靈瑤有時候覺得薛應離這個人也挺沒意思的,明明是對他好,怎麽還推三阻四的呢?

沈靈瑤喚了一聲:“薛應離,你吃不吃?”

薛應離羽睫輕顫了顫,張嘴道:“回大小姐的話……”

“唔……”

薛應離的話還沒說完,嘴裏便被沈靈瑤塞進了一顆櫻桃酥。

櫻桃酥的酸甜在薛應離的嘴裏彌漫開來,薛應離尚未回神的時候,臉上又突然覆蓋上了一層冰涼。

“吶,我拿冰塊兒把你這腫起來的傷先敷一下,再給你上點兒藥就會好多啦。”靈瑤用布帕裹著冰塊兒輕輕摁在啦薛應離的傷痕上。

少女身上是幹凈的花香,不同於薛應離身上的血腥氣,聞見那花香的一刻,薛應離的心顫了顫,眸光微動,卻又很快斂去了臉上的異色。

“大……大小姐,別這樣。”薛應離推開了沈靈瑤的手,可靈瑤卻覺得奇怪。

沈靈瑤皺眉道:“不就是上個藥嗎?怎麽你啦?”

沈靈瑤左右打量了薛應離一番,只要她去看薛應離的左臉,薛應離便會轉到另一側,索性又去看他的右臉,薛應離又只能將臉移到另一邊。

沈靈瑤沒有忍住,“撲哧”一聲笑臉出來:“餵,木頭,你躲著我幹什麽啊?”

薛應離斂眸,低聲道:“我沒有……”

沈靈瑤把藥瓶丟給了薛應離:“算啦,看你這樣子,肯定是不會讓我給你上藥的,那你自己拿回去上藥吧。”

“噢,對了,上次我太子哥哥就逼著你吃蛇肉,這次還讓你跪在雪地裏,你就不知道吭聲的嗎?”沈靈瑤氣得擺咯擺自己堆疊咯些褶皺的袖角。

卻見薛應離失神一笑:“那是太子殿下,他說的便都是對的。”

沈靈瑤:“才不是呢!他無端折磨你,那就是不對,何況你是薛大將軍養出來的將帥之才,日後是要提劍迎風雨的。反正你記住,若是我太子哥哥再欺負你,你就來找本小姐!早看他仗勢欺人不舒服了。”

薛應離點點頭:“是……那我先走了。”

他一小乞兒,怎麽能在公主的寢殿裏呆這麽久呢?

薛應離說完便起身想要出去,可他才轉身,身後的人卻突然環抱住了他。

少年的身形一怔,僵硬著回頭,低眸看向了懷中的少女。

沈靈瑤沖薛應離咧嘴一笑:“我母後說了,她覺著心煩的時候,我抱抱她她就會好。我瞧著你也不大開心……”

“所以,我現在抱抱你,你好些了嗎?”

少女說話時,頭上的發簪也隨著輕輕滑動,發出的脆響和她的話音交相融合。

薛應離對上少女水靈靈的眼眸時楞了楞,隨即才小聲應答:“好……好些了。”

薛應離不知道為什麽沈靈瑤要對他這麽好。

他只知道沈靈瑤是大小姐,而他不過是薛大將軍撿回來的小乞兒,只是個傀儡而已,他不敢去碰大小姐的手。

薛應離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沈靈瑤,這才離開了倚華宮。

只是薛應離這一走,卻再也沒有回過皇城。

第二日薛應離便被薛大將軍帶離開了皇城,好幾年都不曾回來過。

而漸漸的,沈靈瑤也將薛應離這個人給忘了。

天安十五年,沈靈瑤打著要回江南母舅家的旗號,硬是要出宮,聖君憐愛沈靈瑤,被她磨得沒了法子,派了幾名玄夜司的死士跟著沈靈瑤下江南。

可惜,沈靈瑤哪裏是真的想要回江南母舅家呢?

她分明是聽說了江南的醉花樓乃是璇璣國最負盛名的青樓,裏邊兒的姑娘一個個的都是賽天仙。

沈靈瑤故意支開了死士,自己則和玲瓏喬裝打扮一番,裝作了小公子入了醉花樓。

醉花樓內彩綢飄蕩,如蝶翼翩躚,絲竹聲輕柔緩慢,如風吹清水一般。

沈靈瑤站在老鴇跟前,折扇一推道:“咳咳,把你們這兒最好的姑娘叫出來瞧瞧。”

老鴇先是打量了一眼沈靈瑤的裝束,隨即笑得眼角的脂粉都堆積了起來:“哎喲餵,這兒最好的姑娘當然是青兒了,公子先等會子,我這就去喚人過來。”

然而老鴇才笑著上了樓,卻聽“嘭”的一聲,醉花樓的大門被人用力撞開。

隨之而來的是手持長劍的官兵。

走在最前邊兒的少年身形頎長,銀甲裹身,蜂腰鶴腿,高高束起的馬尾輕輕晃了晃,本是多情的狐貍眼卻冷若寒冰。

他不動聲色地掃了眼沈靈瑤。

不知道為什麽,沈靈瑤莫名覺得有些心虛。

可……可她還什麽都沒做呢,有什麽好虛的,雖說朝廷不準狎妓,但人家醉花樓可都是清倌,賣藝不賣身的。她又不是什麽嫖、客,怕什麽?

沈靈瑤回瞪了回去,可少年卻輕飄飄地移開了視線,冷聲對後面的人說:“去搜,務必要將逆賊找出來。”

少年一聲令下,身後的官兵立刻在醉花樓裏翻找裏起來。

花樓裏的人見狀,立即就想走,然而站在門前的白衣少年卻厲聲說到:“奉聖君之命,捉拿朝廷叛賊,醉花樓裏的人一個都不許走!”

醉花樓裏亂成一片,沈靈瑤和玲瓏互相使了個眼色,打算悄悄從後門溜走。

萬一待會兒打起來了可怎麽辦?

但沈靈瑤才貓著腰躲在了木櫃裏時就被人拽著衣領子給揪了出來。

“誒!你做什麽呢?”沈靈瑤瞪著眼前的少年。

卻見少年打量了沈靈瑤一眼,挑眉道:“你打算往哪兒逃?”

這你都能看出來?沈靈瑤記得這小將軍方才不是在門前的嗎?

沈靈瑤別開臉道:“你管那麽多做什麽?你知不知道本小姐是誰?還敢這樣抓著我?”

“本小姐?”少年似是抓住來沈靈瑤話中的紕漏,嗤笑道:“女扮男裝?那嫌疑可就大了。”

少年轉身,勒令人將沈靈瑤直接給架走:“此女扮作男子藏在醉花樓,身份存疑,恐與叛賊有關,將她帶走!”

沈靈瑤掙紮了兩下,氣得快呼不上氣來:“我?我是叛賊?我叛我自個兒親……”

靈瑤話說到一半卻又停了下來,她總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自己是平寧公主吧?

聖君的女兒逛花樓,傳出去不得笑死她。

沈靈瑤撇撇嘴,瞪了一眼少年,索性沒再掙紮。

是夜,青陽縣城外的軍營內,燈火通明。

端坐在座上的少年一手持《華嚴經》,一手敲了敲小木幾的桌沿,擡眼對坐在對面兒的沈靈瑤道:“怎麽?還不肯說實話?”

沈靈瑤的雙手被覆,她擰了擰手,無奈道:“你還要我說什麽?我都說了,我不是叛賊那兒的人,我敢對天發誓,我對當今聖君絕無反心!”

廢話,那是她親爹誒,她親爹給她吃給她穿,樣樣都給她最好的,就差把皇位傳給她了,她反她親爹做什麽?

但沈靈瑤不能對眼前人說出自己的身份。

少年放下了手中的《華嚴經》,輕聲嗤道:“既然姑娘不肯說實話,那怕是得用點兒手段才行了。”

沈靈瑤嘴皮子都快說破了,她惱怒道:“我都說了是一時好奇要去醉花樓,你又不肯信,還要對我用刑,你還看什麽《華嚴經》啊?你是不是個人吶?”

靈瑤雖然被綁了手,但雙腳倒是自由的,她直接站起來,蹦跶到了少年的身前,想要用手撥開少年手中的《華嚴經》

然而少年長手向前一轉就避開了沈靈瑤,沈靈瑤又跳了起來,由於重心不穩卻直接倒坐在了少年的腿上。

營帳內陡然安靜了下來。

少年冷著眸子盯著坐在自己腿上的沈靈瑤。

沈靈瑤則呆滯在了原地,忘記起來。

恰逢此時,賬布被人掀了起來,來人提著個藥箱子,喋喋不休:“薛應離,不是我說,你把那兩個女子帶回來做什麽?那叫什麽玲姑娘的被帶回來時肩膀還落了傷,這兒就我一個軍醫,雖說病患當前,不分男女,可要是沒把他們帶回來,那我也不至於……”

謝昀話還沒說完,便被眼前的景象所驚:“你們……你們怎麽?”

謝昀看著白衣少年的目光裏多啦些鄙夷:“好啊,我就說你做什麽非要把人帶回來,原來是想做這些事兒,薛應離虧你還是赤焰大將軍呢?你簡直是無恥!”

謝昀還罵罵咧咧的,但沈靈瑤卻突然一怔。

“你是赤焰大將軍薛應離?”沈靈瑤擡起被麻繩捆住的兩手,胡亂地摸來摸薛應離的臉:“你真是薛應離?”

少年的臉和記憶中的模樣相重合。

沈靈瑤竄了起來,對著薛應離道:“是我啊?大小姐!平寧公主!”

薛應離擰眉,拍了拍被沈靈瑤弄皺的衣服,冷聲道:“你說你是平寧公主,可有證據?”

沈靈瑤:“證據?”

我去趟花樓我還得帶證據證明我是平寧公主?

看著沈靈瑤呆楞的模樣,薛應離輕笑道:“既然沒有證據,那憑什麽你說你是平寧公主,我就要信?”

沈靈瑤急忙道:“我真的是平寧公主啊!本小姐沈魚落雁,閉月羞花,你難道還認不出來?”

謝昀躲在暗處,打量了眼身著青衣的沈靈瑤,那水靈的模樣還真擔得起這幾個字。

誰知薛應離卻緩緩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沈靈瑤道:“我必須得認出來?”

沈靈瑤:“……”

沈靈瑤快氣暈了,自己小時候明明救過薛應離那麽多次,幾年沒見,他一點兒都認不出她來了。

雖說她的確變得更好看了,但也不至於完全認不出來吧?

事實上,薛應離好像真的沒把她認出來,直接將她當作叛賊一同押回了京。

沈靈瑤心道等她回了京城,定要好好責罰薛應離。

就罰薛應離陪自己放紙鳶吧!

只是讓沈靈瑤覺得有些奇怪的是,她和玲瓏都是被當做了叛賊,可為何他們坐的是馬車,而旁人都是被押解的呢?

玲瓏吃了一塊兒榛子酥,怒道:“哼,想必是他自己也覺得過意不去,所以才讓我們坐馬車的吧?”

沈靈瑤:“我猜也是這樣,等本小姐回京了有他好看的。”

玲瓏沒好氣兒道:“早知如此,當初大小姐您就不該幫他,他小子都不記著點兒你的好。”

沈靈瑤捏住裙角,語氣一下就軟了下來:“就是啊……他怎麽一點兒也記不住我了呢?”

沈靈瑤的話音方落,腹部驟然傳來一陣疼痛,熟悉的浪湧感讓沈靈瑤一驚。

“大小姐!你怎麽倒下去了?”玲瓏趕忙扶住了沈靈瑤。

沈靈瑤欲哭無淚道:“玲瓏,我肚子好疼,好像來癸水來……”

癸水不是病,來一次要沈靈瑤半條命。

當夜,趕往京城的明安軍在鳳陽縣駐紮。

沈靈瑤在營帳內疼得滿頭冒汗,她蜷縮在被子裏,連呼氣都慢了些。

誰知卻有人突然掀開了她的被子。

靈瑤雙唇慘白:“我都說過了,我不喝藥,太苦了,玲瓏你還不如讓我疼死在這兒算了……”

然而沈靈瑤並沒有聽到玲瓏離開的腳步,她艱難睜眼,入眼的卻並不是玲瓏,而是薛應離的身影。

少年右手端著藥碗,左手直接將沈靈瑤撈了起來:“不喝藥是想在這兒疼死?”

沈靈瑤疼得才哭了一場,說話還有些哽咽:“疼死算了。”

薛應離挑眉,有些無奈地開口:“你死在這兒,我怎麽向聖君交代?”

“交代?死了就死……”沈靈瑤突然一頓:“你什麽意思,你相信我是平寧公主了?”

趁著沈靈瑤張嘴的功夫,薛應離將藥碗裏的藥灌、入、了她嘴裏,又趕忙給她塞了一顆櫻桃酥進去。

“唔唔!”

“騙子!”

“我討厭你!”

沈靈瑤支支吾吾地把話說完後,又扯了扯薛應離的衣角:“還有多的櫻桃酥嗎?”

薛應離雙手環胸,看著因為哭得眼角泛紅的沈靈瑤,冷笑道:“沒了。”

沈靈瑤拽著薛應離的衣角晃動:“有的,你一定有的,你再給我吃一顆吧。”

薛應離被沈靈瑤吵得頭疼,這才將剩下的櫻桃酥給了沈靈瑤。

雖然沈靈瑤的小腹仍然隱隱做疼,但瞧見櫻桃酥後,沈靈瑤覺著自己的疼意都消減了不少。

薛應離瞥了眼沈靈瑤,眼瞧著她都快將籃子裏的櫻桃酥吃完了,少年嘆氣道:“就知道吃。”

“啥?”靈瑤晃晃腿,喝了杯熱水道:“本小姐還沒找你算賬呢,你明明認出我來了,還給我裝不認識。”

薛應離低頭對上沈靈瑤的眼道:“此次南邊的叛賊多,若你的身份暴露,你覺得還能平安回京?”

這是故意要裝作不認識她而將她當作叛賊一起帶回京城。

“那……我不管,反正你騙了我,你就是騙子!”沈靈瑤背過身去,不想再和薛應離講話。

然而薛應離卻喚了一聲“嘯天!”

黑犬嘴裏叼著一個竹籃子慢悠悠地從營帳外走來。

沈靈瑤哼道:“你叫嘯天也沒用!”

薛應離知道,沈靈瑤就喜歡那些毛絨絨的動物,所以把嘯天給喚了進來。

嘯天走到沈靈瑤的身邊蹲下,用狗爪子戳了戳沈靈瑤的腿:“嗷嗚——”

沈靈瑤:“……”

不聽不聽不聽,忍住忍住,回頭看就是輸了。

沈靈瑤才堅持了不過一會兒,卻見一抹赤色的影子劃過。

一只小小的赤狐跳到了沈靈瑤的被子上。

赤狐小得只有薛應離的巴掌大,它用狐尾掃了掃沈靈瑤的掌心,沈靈瑤瞬間就宣告自己認輸。

“小狐貍!”靈瑤抱著赤狐親了親它的耳朵,又揉揉它的尾巴:“你從哪兒找來的小狐貍啊?”

沈靈瑤巴巴地望著薛應離,薛應離嘴角劃過淡淡的笑意卻很快壓了下去:“山上撿回來的,瞧它受了傷,索性就養在了身邊。”

薛應離話音才落,小狐貍就在沈靈瑤的懷裏打了個轉。

“它太可愛啦,我可以養嗎?”沈靈瑤扯扯薛應離的衣擺,懇求地說到。

薛應離面上沒什麽表情,只輕點頭:“隨你。”

沈靈瑤嘴角難得露出了笑:“你太好了!”

靈瑤一下子就站了起來,似乎腹部的疼意都消失殆盡,她站在榻上,比薛應離稍高了些,直接抱住了薛應離的脖頸,對著他的左側臉頰輕輕一啄。

薛應離的呼吸一滯,輕軟的觸感在他的臉頰上一晃而過,少女身上的茉莉香卻將他緊緊圍裹。

沈靈瑤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做來什麽。

她跟在母後身邊自由慣了,下意識地就抱著薛應離親了一下。

靈瑤楞在原地,忘記將手收回來,二人靠得很近,沈靈瑤轉移話題道:“你……你的心怎麽跳那麽快啊?”

卻見薛應離擡眼看向沈靈瑤,話音一沈:“大小姐的心不也跳得很快嗎?”

三日後,明安軍入京,百姓夾道相迎。

明安軍將一直在南方作亂的叛賊一網打盡,聖君為此賞了赤焰大將軍好幾處宅邸以及金銀。

甚至還下了道聖旨,將平寧公主許給了赤焰大將軍薛應離。

冬至當日,璇璣國素來會辦一場燈會。

定京城內的花燈映亮了整個天幕,掛在樹上的有兔兒燈杯晚風吹得擺了擺兔兒,暖黃色的光芒像是月華灑落。

“阿離,你就不能走快點兒嗎?”沈靈瑤牽著薛應離的手穿梭在人群裏。

身後的玲瓏和幾名內侍則在不遠處跟著二人。

薛應離低頭輕咳了一聲,避開了周遭人的打量道:“大小姐,你……你別拉我的手。”

沈靈瑤不解:“為什麽不可以?父皇不是都給我們指婚了嗎?為什麽不能牽你的手?”

薛應離冷聲道:“正因為指婚了所以才不能這樣牽手。”

沈靈瑤:“為什麽啊?”

薛應離將她帶到了人少的巷口,小聲道:“你何時見過男女未成婚前,這樣拉著手出去的?換句話說,若不是聖君發令,你今日都不該與我一道出來。”

沈靈瑤有些不滿,她低頭“喔”了一聲:“可是……可是我們不是都親過了嗎?怎麽就不能拉手了?”

薛應離的耳根有些發熱,他輕飄飄地應聲道:“那不算是親。”

“啊?”沈靈瑤一楞:“那我不是都親了你的臉了嗎?”

薛應離低頭剛好對上靈瑤的雙眸,少女兩眼如水清澈,眸中只有薛應離的身影,她兩手都拽著薛應離的衣角,由於走得太久,靈瑤幹脆整個人都靠在薛應離的身前。

樹梢上的花燈落下朦朧的光,打在了靈瑤的臉上。

少女的臉被柔光籠罩,睫毛也投下倒影,薄薄的唇紅潤如櫻桃。

薛應離的喉結滾了滾,移開了目光:“親臉不是親。”

沈靈瑤:“啊?”

“那怎樣才是親呢?”

薛應離往後移了兩步,試圖拉開和沈靈瑤的距離:“不知道。”

沈靈瑤才不信,她拽著薛應離的衣服:“不,你肯定知道。”

薛應離沒理她。

沈靈瑤:“你就告訴我吧,你說吧,什麽才是親啊?”

薛應離還是沒理她。

沈靈瑤索性松手:“你不說,那我隨便找個秦樓楚館裏的公子哥兒問問,他們肯定知道!”

沈靈瑤才轉了個方向,就被人拽住了手腕往回拉了過去。

“噗通”一聲,沈靈瑤直接撞進薛應離的懷裏。

少年的懷溫熱而盛著竹香,他把沈靈瑤摁在懷裏,低聲道:“真想知道怎麽才算親?”

沈靈瑤點頭:“想啊……”

薛應離輕嘆一聲:“真拿你沒辦法……”

他說完,便一手擡起沈靈瑤的臉,一手扣住靈瑤的後脖頸,隨即俯身吻上了少女的唇瓣。

靈瑤怔了怔,一個晃神的功夫就讓薛應離輕而易舉地入、侵了進來。

他的動作也稍顯生澀,探了好幾回後,才找到關口,撬開了靈瑤的貝齒,和她相互繞在了一起。

像是魚水相合,輕柔又靈動。

薛應離毫無章法的入、侵,讓靈瑤的呼吸亂亂幾分,兩側的臉頰也紅得仿佛要滴血。

直到沈靈瑤兩腿一軟,栽在了薛應離懷裏時,薛應離才停了下來。

他低頭看向沈靈瑤,少女的唇瓣還有些水光,薛應離沈聲道:“大小姐……”

“還要再來一次嗎?”

阿離:i人屬性大爆發

大家國慶快樂!

這本文的確完結得挺倉促的,先給大家說聲對不起,感謝大家追了這麽久,嗚嗚,俺當時趕得太急了,總幹蠢事,番外一定甜甜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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