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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河之畔雖然縈繞著無邊的水霧以及沈煙，然而每日晨起時，倒是會有幾縷人間的陽光灑落進鬼城。
明媚的陽光照落在深色的沈木門上，“篤篤”的敲門聲響起，卻始終無人應聲。
沈靈瑤輕輕拍門：“薛應離？薛應離？你開門兒啊，我知道你在裏邊兒呢！”
沈靈瑤邊拍門邊打了個哈切，她一大早就來找薛應離所求無他，不過是為了在薛應離的跟前作死罷了。
昨夜臨睡之前，靈瑤特意讓舟舟去查了薛應離對自己的厭惡值，竟然已經升到了一百八，只差二十她便能回家了，自然得加快速度，多想些作死的法子來讓薛應離厭惡自己。
沈靈瑤冥思苦想後得出了增加厭惡值的最佳法子，依據她本人來看，能讓她的怒氣驟然爆發的當屬一大早還在睡覺時被人給鬧醒。
因此，靈沈靈瑤天兒還沒見亮呢就爬了起來，頂著一頭蓬亂的頭發，簡單洗漱好後就直奔薛應離的客房。
然而她敲了許久的門，也不見裏屋的人應聲。
就算薛應離睡得沈，照沈靈瑤這一通敲門的架勢，那也早該醒了。
但薛應離本就不是什麽貪睡之人，沈靈瑤大早上來鬧他，薛應離更應該摔門而出，冷著眼對沈靈瑤道：“沈大小姐，你一大清早又在胡鬧什麽？”
但這兩種情況都沒有。
“舟舟，你說薛應離是不是出什麽事兒了啊？”沈靈瑤摸了摸站在自己肩膀道舟舟小聲問到。
舟舟舔舐了兩下自己的狐貍毛，將沈靈瑤送給它的甜酥吃下後才應聲：“薛應離出事？那你可能是想多了，就算今兒個咱們倆一人一狐葬身在這兒，他薛應離都不可能出事的。”
沈靈瑤凝眉，擡頭往門縫裏瞧：“那他為什麽不理我啊？”
舟舟搖搖狐尾：“那我就不知道了，興許人家昨晚做了個好夢，還真就睡得死呢。不然你進去看看？”
舟舟的話音方落，沈靈瑤本是扣在門上的手輕輕向裏邊兒一推，就聽“吱呀”一聲，木門被打開了一道縫。
“舟舟你要同我一道進去嗎？”沈靈瑤轉身問到。
舟舟頗為高傲地哼道：“我才不去！嘯天那只傻狗就知道搶我的糖酥，等我吃完了再說吧。”
“行，那我可進去了噢。”沈靈瑤把舟舟抱了下來後才推門而入。
“怎麽這麽安靜？”沈靈瑤四處打量了一番，四周的陳設古樸靜雅，，泛著一股淡淡道沈木香。
“薛應離？”沈靈瑤疑惑出聲，再次喚到薛應離的名字，她瞄了一眼臥榻，那上邊兒根本沒人吶。
沈靈瑤走到了榻沿邊兒上坐了下來，方才在外邊兒站了許久，此時她早就是雙腿發酸了。
可她的手才碰到身後隆起的被褥，就摸到了一片濕、潤。
靈瑤並沒有多想，也沒掀起被子去看，而是起身走到了畫屏前的貴妃椅上倒靠了下去。
“薛應離這屋裏的貴妃椅比我屋裏的還舒服呢。”沈靈瑤在椅子上輕輕晃了兩下，如同搖椅，慢悠悠的，令沈靈瑤的心一下便松了下來，連找薛應離的事兒都忘了個一幹二凈。
這屋內本就安靜，加上四周還飄散著淡雅的幽香，才起來不到一個時辰的沈靈瑤竟又犯困了。
沈靈瑤幹脆收了收腿，閉上眼小憩。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後，裏屋的帳幔圍繞處傳來了些細微的響聲。
從輕紗帳幔裏走出來一道頎長的身影。
薛應離方才沐浴過，只顧著把衣裳套在了身上，還沒有來得及系好衣帶，他右手攥著一疊臟了的衣裳，緩緩繞過漂動的帳幔。
至於嘯天，因為今早被它的小主人抓疼了尾巴，所以趴在鋪好了棉絮的竹籃裏正養傷呢。
薛應離掃了眼熟睡的嘯天後這才繞過了畫屏。
可才走出去便被椅子上躺著的人所驚。
沈靈瑤？
她什麽時候進來的？
薛應離的眉骨向下沈壓，眼前的景象和他昨日夢裏所見的如出一轍。
沈靈瑤穿著一襲暗紫色的薄紗衣，躺在貴妃椅上，悠哉而睡，白皙的皮膚在室內的微光照應下，顯得有些發紅。
一切都與昨日夢裏一模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夢裏的沈靈瑤衣襟是微微敞露的，而今日的沈靈瑤倒是衣衫齊整整的，整個人安靜地縮在搖椅上。
薛應離擰眉，拿著衣裳的手不自覺地加重了幾分力道。
他想忽視沈靈瑤，打算直接出門，可誰知自己才轉身，鞋面磕到了畫屏的一角，發出的響動吵醒了身後的人。
“薛應離？誒？你這是去哪兒了？我還以為你不在屋子裏呢。”沈靈瑤慢悠悠地從貴妃椅上起身，這才發現薛應離似乎是剛剛沐浴過。
少年整個人套著松松垮垮的中衣，由於內裏的水珠沒有擦幹，因此衣裳在沾了水珠後，是直接貼靠在他的肌膚上。
被水珠潤濕的中衣稍顯透明，讓人可以清晰地看見其腹部流暢的線條。
沈靈瑤的小鹿眼裏先是一驚，隨即立刻背過身去，兩手蒙眼道：“薛應離，你，你幹嘛啊？怎麽大早上的沐浴啊？”
“你昨晚不是沐浴過了嗎？”
薛應離原本沒什麽心情搭理沈靈瑤，但聞聽了沈靈瑤的這一番後反倒是笑了出來。
他也不打算走了，而是慢條斯理地系好了衣帶，輕聲笑道：“沈大小姐還真是閑得慌啊？擅自闖入我的房間也就罷了，還管我的行蹤，這也算了，連我沐浴幾次你也管？”
沈靈瑤背對著薛應離，哼聲開口：“什麽嘛！那你不是也來過我的閨房嘛？還把我的腿都抓傷了，你別不承認，我今日來找你，是為了…… 為了來找你用早飯的啊！”
“誰知在外邊兒敲了許久的門你也不應答，我這不是擔心你嘛，就進來瞧瞧了啊。”沈靈瑤的話音越到後邊兒越是小了許多，明顯底氣有些不足。
薛應離慢慢走到沈靈瑤的背後，微微俯身：“擔心我？”
沈靈瑤的耳邊傳來薛應離清冽的嗓音，不禁往後一縮，險些撞上床柱，幸好薛應離下意識擡手攔了下來，才免得沈靈瑤又發出一聲哀嚎。
沈靈瑤推開了薛應離，覷了眼薛應離系好的衣帶後，才徹底睜開了眼：“是啊，我擔心你被這鬼城裏的小妖怪給抓走了，行了吧？”
薛應離挑了挑眉，明顯的不相信沈靈瑤的鬼話：“是嗎？那我應該謝謝沈大小姐了？”
沈靈瑤頗為大方地擺擺手：“那倒是不用了，我也不是什麽挾恩圖報之人。”
“的確，畢竟你給我找的麻煩興許會比我給你找的更多，沈大小姐覺得呢？”薛應離雙手環胸，微微歪頭看向沈靈瑤。
薛應離原本是想看沈靈瑤處於窘迫之地，然而沈靈瑤向來是鬼點子多的。
沈靈瑤沒有立刻應答，而是低頭思忖了片刻後才慢慢擡頭，她彎了彎眼眸，朝薛應離勾勾手指：“薛應離，你低個頭唄。”
薛應離掀了掀眼皮，不帶感情地開口：“倘若我不呢？”
沈靈瑤：“就料到你要這麽回答我。”
靈瑤眼疾手快地攥住了薛應離的小臂，輕輕晃了兩下：“你就低個頭嘛，低個頭又不會少塊兒肉！”
“算我有求於你，行不行？”
薛應離垂眸看向眼巴巴望著他的沈靈瑤，先是皺了皺眉，別開了臉，隨後又轉了回來。
少年在沈靈瑤的攛掇下彎腰低頭，他剛一動，沈靈瑤就踮起了腳尖。
薛應離腦海深處的那根弦驟然斷落。
昨夜夢裏的沈靈瑤也是像這樣摟住了他的脖頸，將他往下拽。
薛應離沒有立刻推開沈靈瑤，他目光頓滯，低頭看向沈靈瑤。
沈靈瑤則對著他甜甜一笑，隨即朝他貼了上去。
薛應離眸光一沈，下意識的閉上了眼。
他隱約記得，昨夜沈靈瑤朝他湊了過來後……
似乎是碰了他的唇？
“薛應離？”少女突然在他耳邊開口。
薛應離：“幹嘛？”
沈靈瑤挑眉：“你張嘴。”
昨晚的景象如水一般翻湧而至，薛應離的腦海裏只剩下了昨夜沈靈瑤讓他張嘴，而後他反守為攻的畫面。
絕不能讓此事發生。
薛應離嗤聲道：“張嘴幹什……”
薛應離的話還沒說完，嘴裏就被塞，進了一塊兒糖酥，帶著些茉莉花香。
沈靈瑤等著薛應離把那塊兒茉莉糖酥給咽下後，才拍拍手笑道：“嗯，不錯，這麽多茉莉花酥你都得吃完噢。”
沈靈瑤將木盒遞給了薛應離，雖然她是來作死的，不過念及在心魔鏡裏薛應離用神，交轉移了她的疼痛，合該來送些禮。
“好不好吃？我自己做的呢！”沈靈瑤雖然手算不上巧，但是做糖酥的手藝倒是不錯，加上還有舟舟幫忙，靈瑤對自己做的糖酥頗有信心。
薛應離瞥了眼木盒裏小巧精致的茉莉糖酥，長睫向下一斂，不動聲色地抿了抿唇，似是想要將糖酥的甜香全部裹挾。
“你怎麽不說話啊，我做的糖酥怎麽樣？”沈靈瑤又湊到了薛應離的跟前，左右轉了轉。
薛應離漫不經心地擡眼，輕“嗯”了一聲：“還行。”
“哼，那當然。”沈靈瑤滿意地拍手，蹦跶了兩下後直接坐在了榻沿，右手搭在了薛應離蓋過的被褥上。
薛應離的眼色稍稍一沈。
沈靈瑤則若無其事道：“話說你被子這兒怎麽是濕的啊？要不要喚一只蛤蟆精進來拿去換洗了？”
沈靈瑤說著便擡手去掀薛應離的被子，薛應離像是意識到了什麽，臉上神情難得變幻，他快步上前，摁住了沈靈瑤的手：“不用你管。”
沈靈瑤“咦”了一聲：“都這樣了，你都不肯洗被子？”
“好臟啊。”
薛應離眉心跳了跳，臟？
他每日沐浴，所穿之衣都用竹香所浸，沈靈瑤抓著個被子就說他臟？
沈靈瑤擺擺手道：“平日裏我還覺著你身上挺香的。”
薛應離：“……”
那是事實。
沈靈瑤又補了一句：“沒想到你竟然是連個被子都不想換的人，真是看錯你了。”
薛應離：“……”
少年忍無可忍，提留著沈靈瑤的衣襟將人從自己的榻上拽了下來，而後把人推向了門外。
“誒，你趕我走做什麽啊？今兒個客棧裏有好戲看呢，你去不去啊？”沈靈瑤秉持著既然要作死，那就貫徹到底的念頭，想要拉著薛應離一起去。
誰知薛應離卻連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冷聲道：“不感興趣，不想看。”
隨即“
不，還有個舟舟。
沈靈瑤和舟舟對視一眼。
靈瑤：“為什麽我總感覺今天的薛應離很奇怪呢？
舟舟：“哪裏奇怪了？他不是一直都這樣冷言冷語，仿佛誰都欠他幾百兩銀子的嘛？”
沈靈瑤搖頭：“不是，他昨日明明對我還好好的，今天見了我就像是看見了洪水猛獸，況且你也知道，往日薛應離總愛數落我，跟我嗆聲，今日倒像是很怕和我在一起的樣子。”
舟舟無所謂地聳了聳狐貍耳朵道：“噢……那他可能是做了些什麽對不起你的事兒吧，比如說夢見了你？”
沈靈瑤：“夢見我？夢見我幹嘛？”
舟舟篤定道：“他這麽討厭你，定是在夢境裏邊兒和你互相打架咯。”
浮生客棧每日都會有不同的戲班子來唱戲。
沈靈瑤也是第一次瞧見這些鬼魂在戲臺子上吟唱的模樣。
雖是鬼魂，然而浮生客棧裏倒是察覺不到一絲陰冷的氣息，穹頂的暖燭反倒是落下了點點明輝，將暖室縈繞。
由於蕭與塵不愛看戲，沈靈瑤只能再次上門兒把薛應離給拖了下來。
好歹也是鬼魂搭建的戲臺子，這周邊的看客不是蛤蟆精，就是吊死鬼，只有她一個活人，在這兒坐著豈不是慎得慌？
於是靈瑤好說歹說的，才把薛應離給拽了下來。
但今日的薛應離似乎是鐵了心要遠離沈靈瑤，往日都是挨著她並肩而坐的，今兒個卻一人坐在了沈靈瑤對面。
“喝不喝酒？”靈瑤倒了一杯桂花酒遞給了薛應離。
薛應離看也未看一眼：“不喝。”
戲臺之上傳來鑼鼓之聲，靈瑤把聲量提高了些道：“喝點兒嘛，我覺得挺好喝的。”
沈靈瑤吃獨食總是覺得不香，用21世紀的話來說，此刻的薛應離就如同她的飯搭子。
在沈靈瑤三番五次的勸說下，薛應離才極其不耐煩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這是他第一次喝酒，出乎他意料的是，竟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難以下咽，反倒是讓他唇齒都被桂花香所圍繞。
沈靈瑤覷了眼幹幹凈凈的酒杯，“切”了一聲：“嘴，硬，說不喝還不是喝完了？”
薛應離擡眼正好和一臉得意的沈靈瑤目光相對。
他屈了屈指骨，懶懶應了一聲：“隨便你，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在薛應離這兒扳回一局，靈瑤的心情舒坦了不少，等到戲臺開唱時，靈瑤立刻正襟危坐，聚精會神地往臺上瞧去。
臺上一位女鬼身著白色衣裙，梳著精巧的發髻，擡手拉住了身前甲胄裹身的少女，柔聲道：“小將軍，你我二人才成婚不久，此次前往疆場，你一定得好好保護自己，知道嗎？”
女鬼話音剛落，趴在梨樹上的青鳥立刻用翅膀扇了扇，灑下滿天的梨花花瓣。
少年聞言，只輕輕撫了撫白衣少女的臉道：“公主別怕，我一定會回來見你的。”
少年說完，女鬼便踮起腳尖親了親他的唇，隨後才不舍地開口：“倘若你回不來了，我立刻就改嫁，絕不會等你，知道嗎？你若是還想和本公主在一起，你就必須回來。”
少年頷首輕笑：“知道了，我……”
他話音未完，四周響起號角怒吼，畫面一轉，即刻便到了黃沙漫天的北境之地。
那少年似乎是統帥，率領萬人直沖敵軍，所經之處，鮮血橫流，而那位公主系在他腕間的紅繩也在打鬥中不幸遺失，淹沒在了塵灰之中。
飛鴻孤懸，少年將軍所處的陣營全是老弱之兵，不消片刻，便只剩下了不到一半的人。
烽火連天之際，皇宮內城裏待著的公主收到了前線之報——此戰兇險，璇璣國的赤焰大將軍身負重傷，不僅如此，敵國甚至采用巫術，以鬼軍相迎，致使璇璣國的兵將所剩無幾。
亡國的沈音傳來，璇璣國裏往日最是威風的太子棄冠而逃，宮內大亂，城中雕敝。
唯有璇璣國的平寧公主留了下來，巫師告訴公主，若要扭轉戰局，只能以璇璣國的女子祭劍，方能鍛造赤焰劍，交給大將軍所用。
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啊，璇璣國裏去哪裏找個活生生的女子祭劍？
只有平寧公主。
平寧公主縱身躍入火海之中，遠在戰場的少年將軍心間忽然一梗，剎那間，敵軍便刺傷了他的左肩，隨即“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也是在這時，戲臺上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說是今日便演到這兒。
臺下的蛤蟆精氣得左右蹦跳，沈靈瑤也覺得不過癮。
“這最後的結局到底是什麽啊？”靈瑤只恨這個時代沒有超前點播，用錢能解決的問題那就不叫問題。
她要消費！
誰知她剛說完，便聽見一道幽沈的聲音傳來：“這最後的結局啊，是少年將軍也死在了戰場上。”
沈靈瑤回頭一看才發現是玲瓏。
玲瓏慢慢走了過來，長嘆一聲：“那巫師心術不正，這場戰爭就是他挑唆而起的，平寧公主以身祭劍時，少年將軍早就在戰場上斷了氣兒，臨死前念叨的還是‘下雪了，我若死了，公主以後該抱著誰取暖。’多好的一個將軍啊，本不該是如此結局的。“
玲瓏邊說邊擦拭起了木桌：“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死後，他的平寧公主也被人蒙蔽，將將十六歲吶，活生生地被燒死在了業火之中。”
“這麽慘吶……”沈靈瑤小嘬了一口桂花酒，輕“嘖”了兩聲。
至於薛應離呢，眼瞧著這出戲唱完了，即刻起身就往樓上走。
沈靈瑤倒也沒攔他，誰知道他今天是吃錯了什麽藥？怎麽？還等著她去哄他嗎？才不要！
誠如沈靈瑤所想，薛應離今日倒是的的確確不想和她多待，能耐著性子陪她看一出戲已經是耗費了所有的耐心。
因此，在往回走時，薛應離的腳步飛快，所經之處帶起一陣清風。
可薛應離才走到屋門前時，卻被人拽住了衣角。
“醉飲滿心愁，公子近日可是有什麽煩心事？不妨訴於我聽？”
薛應離側身，這才發現身邊站著的並非是人，而是“酒鬼。”
乃是真正意義上因為喝酒而死的人。
他渾身掛滿了酒葫蘆，臉上發紅，酒氣逼人，雙眼迷離，像是站不穩一般左右搖晃。
薛應離斜睨了他一眼，哼道：“浮生客棧還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什麽樣的鬼都有。”
薛應離說完，便想推開那酒鬼。
可酒鬼卻再次拉住了他，呢喃道：“我看你小子啊，紅鸞星動，卻又蒙了雲霧，老子要是再不把你點醒，你就沒地兒哭了。”
薛應離沒應。
酒鬼一把拍了拍他的肩：“說！你今日究竟是遇著了什麽事兒，渾身都透著冷氣？”
薛應離原本不想搭理酒鬼，可聞言後，腳下的步子稍稍一頓。
他再次側身打量了一眼酒鬼。
酒鬼雖然身形搖晃，但始終沒有栽倒，目光渙散，卻一直盯著薛應離。
薛應離皺了皺眉，忽而想起昨晚的夢。
似乎，是做了那個夢後，他才覺得心頭煩躁的？
酒鬼：“你小子磨磨嘰嘰的幹啥啊？老子等得花兒都謝了，你到底行不行啊？”
酒鬼話音方落，薛應離這才掀了掀眼皮，他先是漫不經心地掃視了一番四周，確定周圍只有他和這個酒鬼後，才開口。
“那個……”
酒鬼：“什麽啊？你倒是說啊？真是急死我了。”
薛應離不自在地輕輕咳嗽了兩聲，才道：“我有一個朋友。”
酒鬼：“我也有朋友，所以你朋友怎麽了？”
薛應離將目光移向了別處，他總覺得這酒鬼的目光似乎能將他看穿。
“我有一個朋友，近日做了個夢。”薛應離冷著話音說到。
酒鬼：“繼續啊。”
薛應離：“他……夢見了一個少女，那少女還欠了他許多銀子，二人的關系在平日裏也算不上好，可夢裏……”
薛應離的聲音逐漸小了一些：“夢裏二人卻極其……親近。”
酒鬼聽著薛應離說話的空當，又幹完了一壺酒。
薛應離：“醒來後，我朋友總會想起夢裏和那少女相處的場景，除此之外，並無其他異常。”
酒鬼“噢”了一聲，指著薛應離：“你朋友……做春、夢了啊？”
阿離：我有一個朋友
酒鬼：噢，你小子本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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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河之畔雖然縈繞著無邊的水霧以及沈煙，然而每日晨起時，倒是會有幾縷人間的陽光灑落進鬼城。
明媚的陽光照落在深色的沈木門上，“篤篤”的敲門聲響起，卻始終無人應聲。
沈靈瑤輕輕拍門：“薛應離？薛應離？你開門兒啊，我知道你在裏邊兒呢！”
沈靈瑤邊拍門邊打了個哈切，她一大早就來找薛應離所求無他，不過是為了在薛應離的跟前作死罷了。
昨夜臨睡之前，靈瑤特意讓舟舟去查了薛應離對自己的厭惡值，竟然已經升到了一百八，只差二十她便能回家了，自然得加快速度，多想些作死的法子來讓薛應離厭惡自己。
沈靈瑤冥思苦想後得出了增加厭惡值的最佳法子，依據她本人來看，能讓她的怒氣驟然爆發的當屬一大早還在睡覺時被人給鬧醒。
因此，靈沈靈瑤天兒還沒見亮呢就爬了起來，頂著一頭蓬亂的頭發，簡單洗漱好後就直奔薛應離的客房。
然而她敲了許久的門，也不見裏屋的人應聲。
就算薛應離睡得沈，照沈靈瑤這一通敲門的架勢，那也早該醒了。
但薛應離本就不是什麽貪睡之人，沈靈瑤大早上來鬧他，薛應離更應該摔門而出，冷著眼對沈靈瑤道：“沈大小姐，你一大清早又在胡鬧什麽？”
但這兩種情況都沒有。
“舟舟，你說薛應離是不是出什麽事兒了啊？”沈靈瑤摸了摸站在自己肩膀道舟舟小聲問到。
舟舟舔舐了兩下自己的狐貍毛，將沈靈瑤送給它的甜酥吃下後才應聲：“薛應離出事？那你可能是想多了，就算今兒個咱們倆一人一狐葬身在這兒，他薛應離都不可能出事的。”
沈靈瑤凝眉，擡頭往門縫裏瞧：“那他為什麽不理我啊？”
舟舟搖搖狐尾：“那我就不知道了，興許人家昨晚做了個好夢，還真就睡得死呢。不然你進去看看？”
舟舟的話音方落，沈靈瑤本是扣在門上的手輕輕向裏邊兒一推，就聽“吱呀”一聲，木門被打開了一道縫。
“舟舟你要同我一道進去嗎？”沈靈瑤轉身問到。
舟舟頗為高傲地哼道：“我才不去！嘯天那只傻狗就知道搶我的糖酥，等我吃完了再說吧。”
“行，那我可進去了噢。”沈靈瑤把舟舟抱了下來後才推門而入。
“怎麽這麽安靜？”沈靈瑤四處打量了一番，四周的陳設古樸靜雅，，泛著一股淡淡道沈木香。
“薛應離？”沈靈瑤疑惑出聲，再次喚到薛應離的名字，她瞄了一眼臥榻，那上邊兒根本沒人吶。
沈靈瑤走到了榻沿邊兒上坐了下來，方才在外邊兒站了許久，此時她早就是雙腿發酸了。
可她的手才碰到身後隆起的被褥，就摸到了一片濕、潤。
靈瑤並沒有多想，也沒掀起被子去看，而是起身走到了畫屏前的貴妃椅上倒靠了下去。
“薛應離這屋裏的貴妃椅比我屋裏的還舒服呢。”沈靈瑤在椅子上輕輕晃了兩下，如同搖椅，慢悠悠的，令沈靈瑤的心一下便松了下來，連找薛應離的事兒都忘了個一幹二凈。
這屋內本就安靜，加上四周還飄散著淡雅的幽香，才起來不到一個時辰的沈靈瑤竟又犯困了。
沈靈瑤幹脆收了收腿，閉上眼小憩。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後，裏屋的帳幔圍繞處傳來了些細微的響聲。
從輕紗帳幔裏走出來一道頎長的身影。
薛應離方才沐浴過，只顧著把衣裳套在了身上，還沒有來得及系好衣帶，他右手攥著一疊臟了的衣裳，緩緩繞過漂動的帳幔。
至於嘯天，因為今早被它的小主人抓疼了尾巴，所以趴在鋪好了棉絮的竹籃裏正養傷呢。
薛應離掃了眼熟睡的嘯天後這才繞過了畫屏。
可才走出去便被椅子上躺著的人所驚。
沈靈瑤？
她什麽時候進來的？
薛應離的眉骨向下沈壓，眼前的景象和他昨日夢裏所見的如出一轍。
沈靈瑤穿著一襲暗紫色的薄紗衣，躺在貴妃椅上，悠哉而睡，白皙的皮膚在室內的微光照應下，顯得有些發紅。
一切都與昨日夢裏一模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夢裏的沈靈瑤衣襟是微微敞露的，而今日的沈靈瑤倒是衣衫齊整整的，整個人安靜地縮在搖椅上。
薛應離擰眉，拿著衣裳的手不自覺地加重了幾分力道。
他想忽視沈靈瑤，打算直接出門，可誰知自己才轉身，鞋面磕到了畫屏的一角，發出的響動吵醒了身後的人。
“薛應離？誒？你這是去哪兒了？我還以為你不在屋子裏呢。”沈靈瑤慢悠悠地從貴妃椅上起身，這才發現薛應離似乎是剛剛沐浴過。
少年整個人套著松松垮垮的中衣，由於內裏的水珠沒有擦幹，因此衣裳在沾了水珠後，是直接貼靠在他的肌膚上。
被水珠潤濕的中衣稍顯透明，讓人可以清晰地看見其腹部流暢的線條。
沈靈瑤的小鹿眼裏先是一驚，隨即立刻背過身去，兩手蒙眼道：“薛應離，你，你幹嘛啊？怎麽大早上的沐浴啊？”
“你昨晚不是沐浴過了嗎？”
薛應離原本沒什麽心情搭理沈靈瑤，但聞聽了沈靈瑤的這一番後反倒是笑了出來。
他也不打算走了，而是慢條斯理地系好了衣帶，輕聲笑道：“沈大小姐還真是閑得慌啊？擅自闖入我的房間也就罷了，還管我的行蹤，這也算了，連我沐浴幾次你也管？”
沈靈瑤背對著薛應離，哼聲開口：“什麽嘛！那你不是也來過我的閨房嘛？還把我的腿都抓傷了，你別不承認，我今日來找你，是為了…… 為了來找你用早飯的啊！”
“誰知在外邊兒敲了許久的門你也不應答，我這不是擔心你嘛，就進來瞧瞧了啊。”沈靈瑤的話音越到後邊兒越是小了許多，明顯底氣有些不足。
薛應離慢慢走到沈靈瑤的背後，微微俯身：“擔心我？”
沈靈瑤的耳邊傳來薛應離清冽的嗓音，不禁往後一縮，險些撞上床柱，幸好薛應離下意識擡手攔了下來，才免得沈靈瑤又發出一聲哀嚎。
沈靈瑤推開了薛應離，覷了眼薛應離系好的衣帶後，才徹底睜開了眼：“是啊，我擔心你被這鬼城裏的小妖怪給抓走了，行了吧？”
薛應離挑了挑眉，明顯的不相信沈靈瑤的鬼話：“是嗎？那我應該謝謝沈大小姐了？”
沈靈瑤頗為大方地擺擺手：“那倒是不用了，我也不是什麽挾恩圖報之人。”
“的確，畢竟你給我找的麻煩興許會比我給你找的更多，沈大小姐覺得呢？”薛應離雙手環胸，微微歪頭看向沈靈瑤。
薛應離原本是想看沈靈瑤處於窘迫之地，然而沈靈瑤向來是鬼點子多的。
沈靈瑤沒有立刻應答，而是低頭思忖了片刻後才慢慢擡頭，她彎了彎眼眸，朝薛應離勾勾手指：“薛應離，你低個頭唄。”
薛應離掀了掀眼皮，不帶感情地開口：“倘若我不呢？”
沈靈瑤：“就料到你要這麽回答我。”
靈瑤眼疾手快地攥住了薛應離的小臂，輕輕晃了兩下：“你就低個頭嘛，低個頭又不會少塊兒肉！”
“算我有求於你，行不行？”
薛應離垂眸看向眼巴巴望著他的沈靈瑤，先是皺了皺眉，別開了臉，隨後又轉了回來。
少年在沈靈瑤的攛掇下彎腰低頭，他剛一動，沈靈瑤就踮起了腳尖。
薛應離腦海深處的那根弦驟然斷落。
昨夜夢裏的沈靈瑤也是像這樣摟住了他的脖頸，將他往下拽。
薛應離沒有立刻推開沈靈瑤，他目光頓滯，低頭看向沈靈瑤。
沈靈瑤則對著他甜甜一笑，隨即朝他貼了上去。
薛應離眸光一沈，下意識的閉上了眼。
他隱約記得，昨夜沈靈瑤朝他湊了過來後……
似乎是碰了他的唇？
“薛應離？”少女突然在他耳邊開口。
薛應離：“幹嘛？”
沈靈瑤挑眉：“你張嘴。”
昨晚的景象如水一般翻湧而至，薛應離的腦海裏只剩下了昨夜沈靈瑤讓他張嘴，而後他反守為攻的畫面。
絕不能讓此事發生。
薛應離嗤聲道：“張嘴幹什……”
薛應離的話還沒說完，嘴裏就被塞，進了一塊兒糖酥，帶著些茉莉花香。
沈靈瑤等著薛應離把那塊兒茉莉糖酥給咽下後，才拍拍手笑道：“嗯，不錯，這麽多茉莉花酥你都得吃完噢。”
沈靈瑤將木盒遞給了薛應離，雖然她是來作死的，不過念及在心魔鏡裏薛應離用神，交轉移了她的疼痛，合該來送些禮。
“好不好吃？我自己做的呢！”沈靈瑤雖然手算不上巧，但是做糖酥的手藝倒是不錯，加上還有舟舟幫忙，靈瑤對自己做的糖酥頗有信心。
薛應離瞥了眼木盒裏小巧精致的茉莉糖酥，長睫向下一斂，不動聲色地抿了抿唇，似是想要將糖酥的甜香全部裹挾。
“你怎麽不說話啊，我做的糖酥怎麽樣？”沈靈瑤又湊到了薛應離的跟前，左右轉了轉。
薛應離漫不經心地擡眼，輕“嗯”了一聲：“還行。”
“哼，那當然。”沈靈瑤滿意地拍手，蹦跶了兩下後直接坐在了榻沿，右手搭在了薛應離蓋過的被褥上。
薛應離的眼色稍稍一沈。
沈靈瑤則若無其事道：“話說你被子這兒怎麽是濕的啊？要不要喚一只蛤蟆精進來拿去換洗了？”
沈靈瑤說著便擡手去掀薛應離的被子，薛應離像是意識到了什麽，臉上神情難得變幻，他快步上前，摁住了沈靈瑤的手：“不用你管。”
沈靈瑤“咦”了一聲：“都這樣了，你都不肯洗被子？”
“好臟啊。”
薛應離眉心跳了跳，臟？
他每日沐浴，所穿之衣都用竹香所浸，沈靈瑤抓著個被子就說他臟？
沈靈瑤擺擺手道：“平日裏我還覺著你身上挺香的。”
薛應離：“……”
那是事實。
沈靈瑤又補了一句：“沒想到你竟然是連個被子都不想換的人，真是看錯你了。”
薛應離：“……”
少年忍無可忍，提留著沈靈瑤的衣襟將人從自己的榻上拽了下來，而後把人推向了門外。
“誒，你趕我走做什麽啊？今兒個客棧裏有好戲看呢，你去不去啊？”沈靈瑤秉持著既然要作死，那就貫徹到底的念頭，想要拉著薛應離一起去。
誰知薛應離卻連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冷聲道：“不感興趣，不想看。”
隨即“
不，還有個舟舟。
沈靈瑤和舟舟對視一眼。
靈瑤：“為什麽我總感覺今天的薛應離很奇怪呢？
舟舟：“哪裏奇怪了？他不是一直都這樣冷言冷語，仿佛誰都欠他幾百兩銀子的嘛？”
沈靈瑤搖頭：“不是，他昨日明明對我還好好的，今天見了我就像是看見了洪水猛獸，況且你也知道，往日薛應離總愛數落我，跟我嗆聲，今日倒像是很怕和我在一起的樣子。”
舟舟無所謂地聳了聳狐貍耳朵道：“噢……那他可能是做了些什麽對不起你的事兒吧，比如說夢見了你？”
沈靈瑤：“夢見我？夢見我幹嘛？”
舟舟篤定道：“他這麽討厭你，定是在夢境裏邊兒和你互相打架咯。”
浮生客棧每日都會有不同的戲班子來唱戲。
沈靈瑤也是第一次瞧見這些鬼魂在戲臺子上吟唱的模樣。
雖是鬼魂，然而浮生客棧裏倒是察覺不到一絲陰冷的氣息，穹頂的暖燭反倒是落下了點點明輝，將暖室縈繞。
由於蕭與塵不愛看戲，沈靈瑤只能再次上門兒把薛應離給拖了下來。
好歹也是鬼魂搭建的戲臺子，這周邊的看客不是蛤蟆精，就是吊死鬼，只有她一個活人，在這兒坐著豈不是慎得慌？
於是靈瑤好說歹說的，才把薛應離給拽了下來。
但今日的薛應離似乎是鐵了心要遠離沈靈瑤，往日都是挨著她並肩而坐的，今兒個卻一人坐在了沈靈瑤對面。
“喝不喝酒？”靈瑤倒了一杯桂花酒遞給了薛應離。
薛應離看也未看一眼：“不喝。”
戲臺之上傳來鑼鼓之聲，靈瑤把聲量提高了些道：“喝點兒嘛，我覺得挺好喝的。”
沈靈瑤吃獨食總是覺得不香，用21世紀的話來說，此刻的薛應離就如同她的飯搭子。
在沈靈瑤三番五次的勸說下，薛應離才極其不耐煩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這是他第一次喝酒，出乎他意料的是，竟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難以下咽，反倒是讓他唇齒都被桂花香所圍繞。
沈靈瑤覷了眼幹幹凈凈的酒杯，“切”了一聲：“嘴，硬，說不喝還不是喝完了？”
薛應離擡眼正好和一臉得意的沈靈瑤目光相對。
他屈了屈指骨，懶懶應了一聲：“隨便你，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在薛應離這兒扳回一局，靈瑤的心情舒坦了不少，等到戲臺開唱時，靈瑤立刻正襟危坐，聚精會神地往臺上瞧去。
臺上一位女鬼身著白色衣裙，梳著精巧的發髻，擡手拉住了身前甲胄裹身的少女，柔聲道：“小將軍，你我二人才成婚不久，此次前往疆場，你一定得好好保護自己，知道嗎？”
女鬼話音剛落，趴在梨樹上的青鳥立刻用翅膀扇了扇，灑下滿天的梨花花瓣。
少年聞言，只輕輕撫了撫白衣少女的臉道：“公主別怕，我一定會回來見你的。”
少年說完，女鬼便踮起腳尖親了親他的唇，隨後才不舍地開口：“倘若你回不來了，我立刻就改嫁，絕不會等你，知道嗎？你若是還想和本公主在一起，你就必須回來。”
少年頷首輕笑：“知道了，我……”
他話音未完，四周響起號角怒吼，畫面一轉，即刻便到了黃沙漫天的北境之地。
那少年似乎是統帥，率領萬人直沖敵軍，所經之處，鮮血橫流，而那位公主系在他腕間的紅繩也在打鬥中不幸遺失，淹沒在了塵灰之中。
飛鴻孤懸，少年將軍所處的陣營全是老弱之兵，不消片刻，便只剩下了不到一半的人。
烽火連天之際，皇宮內城裏待著的公主收到了前線之報——此戰兇險，璇璣國的赤焰大將軍身負重傷，不僅如此，敵國甚至采用巫術，以鬼軍相迎，致使璇璣國的兵將所剩無幾。
亡國的沈音傳來，璇璣國裏往日最是威風的太子棄冠而逃，宮內大亂，城中雕敝。
唯有璇璣國的平寧公主留了下來，巫師告訴公主，若要扭轉戰局，只能以璇璣國的女子祭劍，方能鍛造赤焰劍，交給大將軍所用。
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啊，璇璣國裏去哪裏找個活生生的女子祭劍？
只有平寧公主。
平寧公主縱身躍入火海之中，遠在戰場的少年將軍心間忽然一梗，剎那間，敵軍便刺傷了他的左肩，隨即“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也是在這時，戲臺上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說是今日便演到這兒。
臺下的蛤蟆精氣得左右蹦跳，沈靈瑤也覺得不過癮。
“這最後的結局到底是什麽啊？”靈瑤只恨這個時代沒有超前點播，用錢能解決的問題那就不叫問題。
她要消費！
誰知她剛說完，便聽見一道幽沈的聲音傳來：“這最後的結局啊，是少年將軍也死在了戰場上。”
沈靈瑤回頭一看才發現是玲瓏。
玲瓏慢慢走了過來，長嘆一聲：“那巫師心術不正，這場戰爭就是他挑唆而起的，平寧公主以身祭劍時，少年將軍早就在戰場上斷了氣兒，臨死前念叨的還是‘下雪了，我若死了，公主以後該抱著誰取暖。’多好的一個將軍啊，本不該是如此結局的。“
玲瓏邊說邊擦拭起了木桌：“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死後，他的平寧公主也被人蒙蔽，將將十六歲吶，活生生地被燒死在了業火之中。”
“這麽慘吶……”沈靈瑤小嘬了一口桂花酒，輕“嘖”了兩聲。
至於薛應離呢，眼瞧著這出戲唱完了，即刻起身就往樓上走。
沈靈瑤倒也沒攔他，誰知道他今天是吃錯了什麽藥？怎麽？還等著她去哄他嗎？才不要！
誠如沈靈瑤所想，薛應離今日倒是的的確確不想和她多待，能耐著性子陪她看一出戲已經是耗費了所有的耐心。
因此，在往回走時，薛應離的腳步飛快，所經之處帶起一陣清風。
可薛應離才走到屋門前時，卻被人拽住了衣角。
“醉飲滿心愁，公子近日可是有什麽煩心事？不妨訴於我聽？”
薛應離側身，這才發現身邊站著的並非是人，而是“酒鬼。”
乃是真正意義上因為喝酒而死的人。
他渾身掛滿了酒葫蘆，臉上發紅，酒氣逼人，雙眼迷離，像是站不穩一般左右搖晃。
薛應離斜睨了他一眼，哼道：“浮生客棧還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什麽樣的鬼都有。”
薛應離說完，便想推開那酒鬼。
可酒鬼卻再次拉住了他，呢喃道：“我看你小子啊，紅鸞星動，卻又蒙了雲霧，老子要是再不把你點醒，你就沒地兒哭了。”
薛應離沒應。
酒鬼一把拍了拍他的肩：“說！你今日究竟是遇著了什麽事兒，渾身都透著冷氣？”
薛應離原本不想搭理酒鬼，可聞言後，腳下的步子稍稍一頓。
他再次側身打量了一眼酒鬼。
酒鬼雖然身形搖晃，但始終沒有栽倒，目光渙散，卻一直盯著薛應離。
薛應離皺了皺眉，忽而想起昨晚的夢。
似乎，是做了那個夢後，他才覺得心頭煩躁的？
酒鬼：“你小子磨磨嘰嘰的幹啥啊？老子等得花兒都謝了，你到底行不行啊？”
酒鬼話音方落，薛應離這才掀了掀眼皮，他先是漫不經心地掃視了一番四周，確定周圍只有他和這個酒鬼後，才開口。
“那個……”
酒鬼：“什麽啊？你倒是說啊？真是急死我了。”
薛應離不自在地輕輕咳嗽了兩聲，才道：“我有一個朋友。”
酒鬼：“我也有朋友，所以你朋友怎麽了？”
薛應離將目光移向了別處，他總覺得這酒鬼的目光似乎能將他看穿。
“我有一個朋友，近日做了個夢。”薛應離冷著話音說到。
酒鬼：“繼續啊。”
薛應離：“他……夢見了一個少女，那少女還欠了他許多銀子，二人的關系在平日裏也算不上好，可夢裏……”
薛應離的聲音逐漸小了一些：“夢裏二人卻極其……親近。”
酒鬼聽著薛應離說話的空當，又幹完了一壺酒。
薛應離：“醒來後，我朋友總會想起夢裏和那少女相處的場景，除此之外，並無其他異常。”
酒鬼“噢”了一聲，指著薛應離：“你朋友……做春、夢了啊？”
阿離：我有一個朋友
酒鬼：噢，你小子本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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