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0

那是一頭雄性北美灰熊，非常年輕，體型健碩。當它立起來時，如同一座灰褐色的肉山。

它追著一群馬鹿來到草原上，可現在不是春天繁殖季，馬鹿群中沒有蹄軟腿慢的幼崽，它狩獵經驗不足，沒能在平地上抓住那狡猾的獵物。

想想咬住喉嚨後，冒著熱氣的血液灌進喉嚨的腥鹹滋味；再想想那剛出生幼崽的軟嫩骨肉，帶著倒刺的舌頭一舔，便能連皮帶肉撕下一大塊，這頭灰熊的哈喇子從齒縫間滑下來，它已經吃了太多天的根莖和腐肉了。

灰熊人立而起，黝黑鼻頭使勁嗅著風中的訊息，模糊視力中隱約看見不遠處有兩匹馬，還有騎在馬上的兩條腿光猴。

它是有些忌憚這些兩條腿的，它們總是帶著奇怪的棍子，能發出巨大的噪音和刺鼻的味道，遠遠地就能殺死任何動物。

母熊教過它遠離這些光禿禿的猴子，這頭年輕的灰熊有些猶豫，但它實在太餓了，胃酸在腐蝕它的頭腦，脂肪在不斷減少，肌肉也在萎縮。再餓下去，它只剩下抓青蛙蟲子的力氣了。

它是吃過馬的，那是一頭慌亂中踏進兔子洞別斷了腿的老馬，雖然它沒趕上最新鮮的時候，不得不與烏鴉蒼蠅分享了這一餐，但那粗纖維的肉質，鼓脹的馬腹，大量肉塊落進胃袋，久違的沈甸甸的滿足感。

灰熊四肢著地，背上拱起的小山似的肌肉危險地聳動，它擡起前爪，猶豫了一下，緩慢向前移動。

野獸身上特有的腥臊氣息順著風吹了過來，兩匹馬更加焦躁了，如果不是有人在背上控制，只怕它們立即就要轉身逃跑。

“跑吧？”

葉煙緊緊盯著正在走近的灰熊，壓低聲音說道。

銀狼搖了搖頭，用同樣輕的聲音說道：“不能跑，灰熊是世界上跑的最快的熊，速度甚至可以達到每小時37英裏，不幸的是，它們還很有耐力。”

如果他們貿然乘馬逃跑，背對灰熊不僅會勾起它追逐獵物的狩獵本能，更糟的是，荒原上有很多碎石和坑洞，倉促間在陌生地區亂跑，很可能連人帶馬栽倒，最後一起在灰熊肚子裏作伴。

“那怎麽辦？”葉煙問道。

灰熊越來越近了，可以看到這頭灰熊凸出的吻部垂落拉絲涎水，還有那癟下去的腹部。它走得很慢，像是也在猶豫要不要和這兩只沒毛猴正面沖突。

銀狼當機立斷作出決斷，伸手要把葉煙抱到自己的馬上：“你到這裏，讓花馬朝相反方向跑。”

他眼中閃過一絲不舍，但還是抽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對葉煙說：“用刀劃破馬身，讓血流出來，它會引走灰熊。”

花馬聽不懂人類在說什麽，但逐漸逼近的天敵讓它緊張極了。葉煙坐在它身上，能感受到馬身肌肉在恐懼地痙攣。

但即使已經恐懼到極點，但它還是沒有掀翻背上的人類，獨自逃跑，而是盡力按照韁繩的驅使，逼著自己站在原地。

葉煙拍了拍馬頭，說：“我有一個更好的主意。”

她彎腰從馬鞍旁掛著的袋子抽出根什麽，轉身隨手遞給了銀狼。

“冷兵器的勁敵，美式人權的捍衛者，人獸戰爭的終結者——當當當當，狩獵步|槍，喜歡嗎？”

銀狼拿著支雷明頓M700，看看葉煙，又看看槍，想說什麽，沒說出來。

葉煙端著一支槍型更流暢輕便的魯格10/22步|槍，槍口瞄準了灰熊，善解人意道：“別客氣，入鄉隨俗，在M國的每一天我都帶著呢。”

銀狼家裏也收藏了不少武器，只是他習慣騎馬時輕裝上陣，沒想到居然會在小鎮邊緣的荒原上碰上灰熊，平時它們都在距離人類更遠的區域中活動。

他調試了一下瞄準鏡，端起步|槍，打開保險，徑直對準灰熊前方開了一槍。

巨大的聲響一下就驚到灰熊，它楞在原地，人立而起，甚至滑稽地轉頭看向周圍，似乎不確定子彈從哪來的。

銀狼拉了一下槍栓，彈|殼彈落在地，又對準了灰熊，說：“別傷害它，趕走就夠了。”

葉煙沒有異議，她按動扳機，也朝著灰熊側方開了一槍。

有濺起的土塊砸到灰熊身上，它那巨大的身軀驚惶地原地彈動而起，終於確定這兩只猴也帶著那種危險的棍子，它畏縮地彎腰弓背，四肢著地，慢慢向後退。

其中一只猴子又舉起黑棍子，“砰”的一聲巨響，地上出現一個坑，碎石草根被掀起，有刺鼻的煙味飄過來。

灰熊不再猶豫，狼狽地轉身就逃，甚至因為太急而摔了一下，它什麽都顧不上，爬起來就跑，四只爪子都要掄出火星。

可該死的猴子們還是不肯放過它，一個勁地呼喝著追在身後。它被逼急了，停下轉身咆哮，齜出鋒利的牙齒，試圖逼退這群猴子。

結果棍子裏彈出燃燒石子，嗖地一下沖它飛過來，燎掉了腦袋瓜上一撮毛，灰熊嗷地一聲轉頭就跑。

直到逃到了荒原深處，灰熊一頭紮進草叢中，再也看不到了，葉煙和銀狼才停止了追擊。

“這下，它應該記得要遠離人類聚居區了。”葉煙說。

銀狼坐在馬上，皺著眉頭眺望遠處，過了一會兒，他說：“還不夠安全。”

葉煙：“哪裏不安全？那頭熊還會再來？”

銀狼看了看葉煙：“沒有足夠的食物，還會有別的野獸冒險靠近小鎮。”

葉煙不解，銀狼沒再解釋什麽。兩人騎著馬，原路返回。

半路上，他們遇到了一輛皮卡，車廂裏堆著滿滿當當的獵物，有馬鹿，有叉角羚，有白尾鹿，還有幾頭野狼，甚至有一頭猞猁。

這些獵物身上有好幾個冒血的窟窿，有狼頭被大口徑子彈打爛，身上血糊糊的，這一身皮子眼見是不能用的。

現在才到秋天，這些動物還沒有換上厚實的皮毛，也沒有為了越冬而吃得膘肥體壯。它們現在身上還是過夏的薄被毛，看著一副馬瘦毛長的窮酸相，即使是再貪心的獵人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打獵。

車上是一群老白男，還沈浸在殺戮的快感中，大聲聊天，那氣氛歡樂極了。

車窗裏洩露出幾句只言片語，大概是他們沒帶走全部的獵物，有好幾頭打傷後逃走的，太好玩了，下次要帶更多人過來打獵，雲雲。

皮卡車速很快，有輪胎陷進淺坑，整個車斜著顛簸了一下，有幾頭死鹿和死狼掉了下來，而車上的人完全不準備下來撿拾，徑直就開走了。

皮卡開得越來越遠，銀狼停了馬，突然快速舉槍，瞄準這輛車，毫不猶豫扣動了扳機。

接連兩聲巨響，子彈擊中了右後方車胎，車胎隨即爆炸，整個車不受控制地朝右側傾倒。

銀狼快速拉動槍栓，又開了一槍，左後方的車胎也爆了，皮卡車的後半部分直接趴窩。

有人罵罵咧咧地拿著槍從前車廂中跳出來，看見遠處的人影，他二話不說，直接瞄準開槍。

“走！”

銀狼一夾馬腹，壓低身體伏在馬背上，路過葉煙時還順手抽了花馬一鞭。

猝不及防一鞭子，花馬吃痛，揚蹄狂奔，葉煙毫無防備，差點被甩下馬。

“你瘋了！你在幹什麽？！”

葉煙怒了，在疾馳的馬上吃了滿嘴風也要罵一句銀狼狗比。

銀狼不說話，只是又給了花馬一鞭子，花馬跑得更快了。

葉煙趕緊抓緊韁繩，壓低身體重心，防止被從馬上甩下去。而身後不斷傳來槍聲，子彈危險地追著他們。

——狗比男人，去他的爆破手！

兩人一前一後回到了鎮上，兩匹馬自帶回家導航，進了馬廄就忙不疊地湊到水槽前喝水，看起來是累壞了。

葉煙從馬上跳下來，追在銀狼身後，扛著槍說：“我們需要談談。”

銀狼兀地轉身，垂眼看著她說：“談什麽？”

葉煙差點沒剎住車撞到他身上，試圖平心靜氣地談談：“你為什麽要打爆皮卡車胎？皮卡車上是盜獵者嗎？你為什麽不在開槍前告訴我？”

銀狼的長辮垂落胸前，看起來溫和了些，說出的話卻完全不是那個味兒：“不是盜獵者，我想打就打了。”

葉煙登時暴怒，舉起槍托就砸：“F***，我現在就要打死你！”

銀狼不是站著挨打的性格，他後退了兩步，舉手握住槍身，手臂上肌肉猛一發力就要將槍搶過來。

葉煙借力躍起，一腳狠狠踹在銀狼身上，直接將他踹了個趔趄。

銀狼反手抓住葉煙的腰，雙手合攏，就要將她往地上扔去。他還是有點心虛，沒有采取更有殺傷力的正面進攻手段，只想擺脫葉煙。

尚未觸到地面，葉煙便揉身而起，雙腿有力地纏住銀狼，借著旋身的巨大作用力，重重將他摜到地上！

銀狼被摔得有點懵，葉煙坐在他身上，想左右開弓給他幾拳，讓他醒醒腦子，但想到布徹博物館的石像鬼，她忍氣收拳，只扯住他的腮幫子，又掐又擰，一張棕色帥臉都變了形。

“你想打就打，嗯？拿著我的槍隨意打人？”

銀狼下意識還擊，只是他空有一身力氣，奈何葉煙的地面技是專門練過的，兩人在院中空地上滾來滾去，誰也不能完全壓制另一方。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道猶疑的聲音：

“額，抱歉？我打擾你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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