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柏舟從住院大樓出來，並沒有徑直回去辦公室，對著張凡說了那些話，雖然是為了常可莫好，雖然自己心裏痛快了，但說到底，方法拙劣，不免有孟浪從事之嫌。可他知道，有些事就應該簡單粗暴，如同山路那般九曲十八彎，純粹浪費時間精力。

所以他只是雙手插在口袋，嘴裏哼著小曲，在醫院內散步。漫不經心地踱了約莫五分鐘，他忽然意識到夏微末可能就在附近，便趕忙調整姿勢，昂首挺胸面露微笑，使自己看上去像個好人。

等他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才回去辦公室，推開門，辦公室內已無人影。董事長辦公桌上整整齊齊，筆筒紙張有序地擺在兩邊。沒有吃完的四盒披薩靜靜坐在“副總”辦公桌。窗臺上，五碗多肉之間隔著半只手掌的距離，一顆顆細小的水珠在肥厚多汁的葉子上凝聚絢麗七彩。

他不禁有些疑惑：“假正經去哪了？”

常可莫走出電梯。他手裏提著新鮮的奶油蛋糕，巴掌大小，頂端綴一顆張凡最喜歡的櫻桃，已紅得發黑。他知道張凡可能不會接受，但他也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張凡獨自一個人守在床邊吃了不少苦，所以他想為張凡做點什麽。盡管他已經做了很多，但是為了心愛的姑娘，付出多少都不嫌多。

張凡已調整好情緒，只是眼眶依舊有些發紅。她坐在床邊，半天才讀了兩頁。盡管常可莫的腳步聲很輕，她還是察覺了，便合上書，擡頭看向被雪白墻壁阻隔的門口，等待著那個人的出現。

一秒之後，那個人果然出現了。

常可莫立時露出笑臉，待發現張凡眼眶微紅之後，登時變得緊張，“怎麽了？爸爸又出事了？”

張凡看著他，微微搖頭，“沒事。”

常可莫便沒有再問，悄然舒了一口氣，隨後他提起手裏的蛋糕，帶著些許擔憂問道：“小凡，要不要吃點蛋糕？這些天你一直在醫院裏，應該挺累的，需要吃點好的。”言畢，怕張凡再次拒絕，他特意強調了蛋糕頂部有一顆碩大的櫻桃。

出乎他意料的是，張凡沒有拒絕。她反而伸出雙手，做了一個索求擁抱的姿勢。

常可莫恨不能將她牢牢抱在懷中，告訴她天塌下來都有我頂著。但是他不敢，他太在乎張凡的情緒了，便只是傻笑著將蛋糕遞去。

張凡輕輕說了一聲謝謝。

常可莫使勁搖頭，因用力過猛，腦袋甚至有些混沌生痛，“不用客氣！”

張凡望著他，忽然露出了笑臉，便如同連月的陰雨之後，終於出現了太陽。她以往之所以時常拒絕常可莫，是因為沒有安全感。她很小的時候，母親就拋下她們父女離去，她是跟著爸爸長大的，而現下，相依為命的爸爸又得了重病，她只能在心中築起一道堅硬壁壘逼迫自己堅強。關於手術費的事，她從來沒和常可莫提起過，常可莫卻不知道哪裏聽來的消息，拍著胸脯保證手術費包在自己身上，過了沒多久，果然給她送來一大筆錢，盡管她十分懷疑，但是爸爸的生命危在旦夕，她便也沒有多慮，直到範柏舟告訴了她全部事實...那一刻，她終於發現原來自己還有依靠。

她又說了一聲謝謝。

這讓常可莫又驚又喜，兩手不知該放在哪裏，只好不安分地抓在一起。他想繼續留在這裏陪伴張凡，又擔心自己呆得久了會惹張凡生氣，所以他只好說道：“那我先回去了，有事記得叫我！”

“啊...”張凡有些失望，不過既然常可莫這樣說了，她便沒有提出異議，只是點了點頭，“好。”

“拜拜。”常可莫依依不舍的。

“拜拜。”張凡朝他揮了揮手。

走出病房，他再難遏制內心喜悅，歡呼著，雀躍著，雙手在頭頂揮舞，腰肢像蛇一般扭動。

路過的護士不免多瞧了他幾眼，心道：該不會是精神科的病人找錯了地方？

病房內，張凡低頭擺弄著蛋糕。聞見走廊傳來的歡呼聲，她莞爾一笑，恰如在枝葉末端垂了許久的雨露，終於脫離枝葉，擁入了平靜的石潭之中。

常可莫回到辦公室，範柏舟正坐在董事長位置，懶懶地翻看著畫卷。

兩人異口同聲道：“你去哪了？”

常可莫心情大好，便率先說道：“我去醫院看小凡了！”

範柏舟擔憂張凡告狀，便只是低聲答應。

常可莫並未察覺他的異常，顧自滔滔不絕：“我今天給她買了一個小蛋糕，她破天荒地地沒有拒絕，反而對我笑！我都好久沒有見過她笑了，她笑起來還是那麽好看，只是臉色不太好，就好像...就好像被關在城堡的公主，唔，我要去救她！啊，救她是王子的事，我只是個士兵...士兵才更要保護公主！”

範柏舟傻楞楞地望著犯著花癡的常可莫。在他印象中，常可莫是正經的代名詞，遇事沈穩，處變不驚，只是他覺得二十歲的人不應該這麽嚴肅，所以他習慣稱常可莫“假正經”。而此時的“假正經”，果真與“正經”八竿子打不著，一邊歪著頭，一邊樂呵呵地傻笑。

過了好一會，他終於忍不住問道：“假正經，你...沒事吧？”

常可莫回過神望著他，其眼底的笑意幾乎可以填滿太平洋。“啊，我？我很好啊。對了，你去哪了？我起床的時候沒看到你。”

“我啊？”範柏舟這才終於露出笑臉，看來自己對張凡的那番話起作用了，“我去送末兒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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